1991年冬，江苏徐州的老工业区笼罩在刺骨的寒意中，市机械厂的厂门口挤满了讨薪的工人，横幅上歪歪扭扭写着“要吃饭，要生存”。这一年，徐州470家地方国企中43%亏损，28家工厂彻底停产，上访的工人堵住了徐州市委大门。

时任徐州市委书记的王希龙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人群，手心沁出冷汗。这天王希龙连夜召开常委会，会议最终形成了一份调研报告：“‘铁饭碗’养懒人，‘铁工资’吃空饷，‘铁交椅’压死人——不破三铁，徐州永无宁日！”

王希龙

“破三铁”的消息传出后，全城哗然。市机械厂的一位老工人冲进厂长办公室怒拍桌子：“我为厂子干了30年，凭什么砸我饭碗？”也有年轻的技术员默默收拾工具：“早该改了，再混下去连机床都修不明白。”

1992年春，刚升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看到了徐州“破三铁”的报告，国企的亏损现状令他眉头紧锁。朱镕基想起了邓小平南巡时的嘱托：“改革要杀出一条血路！”

在不久后国务院的一次会议上，朱镕基将徐州市委的报告重重拍在桌上：“徐州敢闯雷区，我们就要撑腰！国企不改革，就是等死！”朱镕基还当场拨通财政部长的电话：“停止对亏损国企的财政输血，谁再搞‘大锅饭’，我先撤他的职！”

朱镕基

毫无疑问，“破三铁”将面临巨大的压力。某省领导给朱镕基写信说：“‘破三铁’是砸工人阶级的锅！”朱镕基直接在信上批示：“如果让懒人继续躺着吃饭，才是对勤快工人的最大不公！”

1996年春，时任山东诸城市委书记的陈光站在了风口浪尖。从1992年开始，陈光提出改革，要求诸城市282家国有和集体企业全部改制，其中90%以上的企业改成股份合作制，即将企业净资产卖给内部职工。一时间，诸城轰动了，山东轰动了，全国轰动了，很多人批评陈光是“陈卖光”“搞私有化”。

1996年2月，中央联合调查组赴诸城调查“卖光国企”事件。许多工人向调查组反映：“厂子活了，工资涨了，这有什么错？”

陈光

一个月后，朱镕基亲赴诸城，他在随机抽查企业后得出结论：“国有资产没有流失，工人生活明显改善。”随后朱镕基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国企的股份制改革。

1998年，朱镕基担任总理后，继续推进国有企业的改革，他提出了国企“三年脱困”计划，核心是“减员增效”——关闭僵尸企业、裁撤冗员、引入市场竞争。朱镕基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一代工人将被迫离开庇护一生的工厂，但若不改革，国企可能拖垮整个国民经济。朱镕基曾对下属说：“我们这一届政府，是要看实绩的。不改革，上海要完蛋，中国也要完蛋！”

1999年除夕夜，黄宏在春晚小品《打气儿》中喊出了“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台下掌声稀落，电视机前无数人沉默。当时朱镕基主导的国企改革已进入深水区，近3000万工人从“铁饭碗”坠入市场浪潮。

《打气儿》

朱镕基又何尝不知改革的阵痛，他曾在内部会议上哽咽：“每裁一个岗位，就像在我身上割一块肉。”但他更清楚，1.1万家亏损国企、70%的银行坏账已把经济逼到悬崖边。朱镕基在央视《焦点访谈》录制节目时，对着镜头一字一顿：“宁可背一世骂名，也要让中国轻装上阵！”

这场涉及4500万人的下岗潮，最终换来历史性转折：

国有经济占比从87%降至49%，民营经济撑起半壁江山；

1998-2001年，国企利润从214亿飙升至2811亿，劳动生产率提升3倍，钢铁、煤炭等行业淘汰落后产能4亿吨；

4500万下岗工人中，超70%通过再就业找到新生，社保体系初步建立，再就业服务中心帮助1300万人重返职场。

2003年3月，朱镕基正式退休，他在晚年拒绝了所有商业活动，只是偶尔出现在京剧票友席间拉胡琴。曾有人问朱镕基如何看待下岗潮的争议，他摆摆手说：“功过留给后人评说。”但一位曾写信骂朱镕基的下岗职工，在读完《朱镕基上海讲话实录》后感叹道：“他比我们更难，改革总要有人扛闸！”

退休后的朱镕基

今天，当“内卷”“躺平”成为热词，回望90年代的下岗潮，我们或许能更深刻地理解朱镕基的选择，改革从无皆大欢喜的剧本，它是一道算术题：用一代人的牺牲，换一个国家的重生。正如朱镕基在回忆录中所写：“若历史需要重来一次，我仍会踏进地雷阵——但希望那口棺材，永远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