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人回来时。
男外室却有孕了。
后来,我狠心将他抛弃。
他与别的女人牵着本侯的独子,笑吟吟擦肩而过。
眼里再无我。
1
我乃当朝身份最尊贵的女侯爷。
本侯三十而立,已位极人臣,却始终未曾娶妻纳妾。
旁人都道,我眼高于顶,瞧不上凡夫俗子。
偶受邀宴席,朝中大臣有求于我,不送钱财,反私送妖童。
可惜,还未近身,便被我冷漠呵退。
大臣为我斟酒赔礼,“侯爷清心寡欲,洁身自好。”
我捏着酒杯,哼笑不已。
男子卑贱污浊,上不得台面,仅是纾解的玩意。
如史书古籍记载,皆是男子狐媚祸国。
不过,我并非清心寡欲,也算不得厌恶天下所有男子。
相反,我是好色之徒。
还朝思夜想,牵肠挂肚,极其渴求一男子。
杯盏中的浊酒,酒面微荡,一青年清雅绝伦的面容如梦般浮现。
他眼神柔和,眉心红痣更显得他清隽秀雅,仅一个浅影,便令我心神激荡。
心脏处被抓了一把,疼得厉害。
2
一年来,小男宠每逢十五,便会在小院门口等我。
即便刮风下雨,寒风冻骨。
今日,亦是如此。
“大人!”
少年声音干净清脆,提一把兔儿灯。
我快步走过去。
兔子灯应声落地,他甚至没来得及去捡,便被我单手托起,往屋里带。
“大人,不要”
我挑眉。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我。
他初次服侍我,即使从头到脚抖得如筛糠,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指尖在少年眉间红痣上,反复流连。
“怎么?怕疼?”
少年护住肚子,蓦地羞涩起来。
我微眯眼,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
果不其然,少年羞答答凑到我耳边。
“大人,我有孕了。”
3
无人知,小男宠只是一个替身。
替身身份卑贱,贫苦百姓所出,大字不识。
瞧上他,完全是他和占清云相似的眉眼。
清云背弃我走了。
我便日日夜夜饱受折磨,难以度日。
一年前,我收容病弱的林厌,但并无真心。
只是把他当作清云的傀儡替身,以慰相思之苦。
施舍指甲盖般的小恩小惠,少年便感激涕零,将我视为救赎他的唯一。
我纵欲贪色,傀儡如此顺从乖巧,我终究没忍住,犯了错事。
“大人,小人爱您。”
少年凝望我的眼神里,有清云没有的孺慕与依恋。
伤痕斑驳的心口,在这个小替身身上,竟得到了慰藉。
可替身终究只算是个替身,怎么能和正主比?
正主即将回京,无名无分的替身连同他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都会被弃如敝屣。
4
我从未带过林厌出门。
正值明媚春日,令人打点好,我邀林厌出门游船。
替身越发紧张他的肚子。
三月暖阳,他出门裹了件绿袄背心,小心抬脚跨过门槛。
车门大开,我倚在宽敞的马车中,垂眸盯着这少年。
他肚中,怀有本侯的子嗣。
可本侯,并不想要。
“还不快些上来?”
清云再过几月便要回京。我对这替身的语气,便不由自主冷淡下来。
“别捧着肚子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皇宫里孕宠时期的男后,都没这么娇贵。
一把急扯过少年的手腕,他趔趄上了车厢,几分吃痛,却不敢抱怨。
我淡漠地笑。
少年的手心,因着自幼干多了粗活,粗糙得很。
和清云柔若无骨娇嫩嫩的玉手,完全没法比。
5
皇城最负盛名的莲湖,常是达官贵人宴客游船的佳地。
“哪位大人物?游湖也包场子?”
今日,湖中央仅泊着一座画舫。
画舫上。
两名干练女子屹立在侧,她们是我的心腹护卫。
此时,被拥在怀中的少年叮咛软语,左右二人皆目不斜视转过脸。
“冬竹,过来斟酒。”
护卫走近,视线触及少年羞红的面庞,杯盏中的酒水溢出。
“哼。”我轻笑。
林厌和清云有几分相似,自是倾国绝色。
不说那些肖想过他的富家千金,就连我身边最冷然的心腹,看一眼这男宠,也能乱了心神。
狐媚男宠。
“好看吗?也来试试?”
“奴才不敢!”
心腹猛跪下身,额头沁出冷汗。
我再看男宠。
少年重新跪坐,娇艳面色瞬时煞白。
他咬唇,微抬眸,轻轻拉拉我的袍角。
“大人,阿厌可是哪里做错了,惹恼了您?”
我心心念念的清云,就算跪着,被人当众羞辱,也是脊背绷直,不卑不亢。
绝不会如眼前的替身,卑躬屈膝,一脸媚相。
春日暖阳虽盛,湖里的水,却是极凉。
有孕的弱男子,若是被抛入湖水,定然滑胎,或一尸两命。
我本意是让替身溺亡在湖里。
可替身楚楚可怜,实在长得与正主太像。
清云若是这般梨花带雨看我,我怎舍得他受一丝一毫委屈?
回去的路上,马车摇晃。
“大人,饶命。”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希望眼前人非替身,而是清云。
正主清高,而替身浪荡。
事毕,马车停在院前,我弹弹长袍,冷漠下车。
6
替身的院子里,我随意指给了他两个粗使男仆。
这二人不知本侯的身份,表面上谄媚讨好,实际上趁我不在,便惯会偷懒欺主。
替身曾与我说过一次。
“大人,阿厌不需要人照顾,那两个仆人,你打发他们走吧。”
我并未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奴仆越刁蛮,主子便越安分老实。
如今,我临时去,有孕的少年正坐在藤椅上晒太阳。
他抿着笑,专注地绣小孩的布兜。
那俩男仆,互使眼色,便见一人故意将提在手中的井水泼他身上。
“哎哟,公子,婢子们不是故意了。”
男仆表面惶恐,看着少年浑身湿透,迎风打了个寒战,止不住地幸灾乐祸。
“公子,您这身子骨太弱了吧?如今又有孕,一个人伺候大人,很吃力吧?”
二人捂着嘴调侃哄笑起来,“公子您有的,婢子们也有,日后大人来了,夜里您不好服侍,奴才们是很乐意为主子效劳的。”
少年握紧了拳头,默默进了屋。
我在院门,将一切尽收眼底。
却什么也没说。
踏入院子,两个懒奴立即动了。
“大人,您怎么来了?公子晒了会日头,累了便进屋休憩了,奴婢这就去准备晚膳。”
我默然不语。
推门进屋,便见少年在屏风后更衣。
少年身段不比扬州瘦马,可他回眸,轮廓侧影却是像极了清云。
“我自己更衣,不劳烦你们。”
小男宠懦弱,此时也是憋着气不敢下重音。
我哼了一声。
“大人?”
替身眼巴巴探出头来。
7
夜里,小男宠在耳房沐浴。
那两男奴不去伺候,反倒打扮妖艳地近身。
“大人,林公子近来总和婢子们抱怨,说您每月就来一次呢。”
我:“哦?”
“您别看他表面上仰慕您,其实啊,对您有不少怨言呢。”
男仆甲擅自做主喂一葡萄进我嘴。
他手粗糙,沾着葡萄汁的指尖有意划过本侯唇上。
这些年,我很少再看到有蠢货明晃晃地找死。
男仆乙自恃有点姿色,抹了我曾给林厌的脂粉与桂花油,体贴靠近。
“大人,上次婢子看您头疼,便特意去向老师傅学了点按摩指法,虽是皮毛,但能缓解一二。”
他将还算纤细的手指按在我的太阳穴和天灵盖上。
此乃命门。
林厌想着白日两个奴仆明里暗里要服侍大人的话,正忧心忡忡,谁知便听见两道此起彼伏的猪嚎。
“有人夜里杀猪吗?”
声音是院里传出的。
他想着大人,迅速穿衣,一出门便见主屋门前爬出两断了手,血肉模糊的……人。
是那两男仆。
“大人呢?她在哪!”林厌吓坏了,以为歹徒闯入,顾不得脚下,便急忙冲上前。
“两个刁奴,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作到本侯头上。”
我皮笑肉不笑,从屋内走出,踩爆了一地葡萄。
突然被一人抱了个满怀。
怒火下,替身紧抓着我,上下左右翻看。
刚下呵斥推开,我一愣。
少年脸上淌泪,眼眶正红,满心满眼都是焦急。
“大人,您没事吧?可有受伤?”
8
那两个男仆平日里手脚就不干净,欺主便算了,偏偏惹到了我。
将二人打得半死不活,少年便在一旁发抖。
我抿唇,对上了少年战栗的眼。
这小替身,始终当我是舞文弄墨的小文官呢。
“过来。”
少年的手直冒冷汗。
“怕了?”
替身脸色微微发白,盯着地上的两人,凉风吹过,直哆嗦。
“不怕。”
“说实话。”
少年咬唇,抱上我的脖颈,“是怪吓人的,可他们勾引大人 ,该严惩。”
熟悉的暖香扑面,我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林厌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腹部。
“大人您摸摸,刚才孩子踢我。”
才两个月多,能摸出什么。
我垂眼抚在他肚上,一怔。
少年原本平坦的小肚子,微微隆起,的确在动。
这是我误留的种。
已经这么大了吗?
心中的感觉很怪异,隐隐之中,这替身竟与我有了更深的联系。
少年贴近而来,半羞半怯:“大人,你说是女孩还是男孩呢?大人这般英挺,无论男女,应该都像大人。”
我,从未想过孩子降生的这种可能性。
“若是女孩,大人可否,给我一个名分?”
少年面容绯红,深情款款:“妻主大人,阿厌是真的爱你,只要能有一个名分,永远陪伴在您身边,哪怕做妾,我也愿意。”
我笑了。
林厌不像甘愿做妾之人。
无论女孩男孩,我都不会喜欢。
9
清云临近回京,我又开始梦魇。
占清云与我自幼相识,两小无猜。
一个名门闺秀,一个侯府世子。
我们门当户对,早有婚约。
我痴恋他成瘾。
我们相爱相守本是水到渠成的事。
可大婚那夜,在满堂宾客前,清云逃婚了。
一夜之间,我从意气风发人人艳羡的世子爷,成了被取笑的对象。
百思不解,上门质问,可纵使他被家人打得浑身是血,却硬挺挺跪着,死也不松口。
“我堂堂男儿,绝不雌伏于女子身下!”
“大言不惭!孽子!你学的《男戒》和《夫德》都忘了?!”
尚书大人手中的鞭子再一次抽到他后背,一瞬间,皮开肉绽。
“住手!别打了!”
纵使如此,我依旧心疼。
将他抱在怀里,清隽少年却厌恶不已。
他推开我:“周沅,我不会喜欢你这种强势的女子!从前的事,你趁早忘了!”
他清高,骨气铮铮,如此地步,仍坚韧执拗。
即便被众人笑话,可我不忍责备。
还敬他佩他。
但再相见,于皇家狩猎山上,透过杂草丛林,瞥见清云与一女子媾和。
那女子,便是不受任何人待见的四皇女,周如意。
低贱男婢所生的四皇女,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我心爱的清云。
梦的最后,我红着眼将他拉入营帐,质问他。
他惊慌失措扇了我一巴掌。
随后在周如意的解救下,受惊逃离。
我被天子斥责,不过半月,清云跟着周如意去了边关。
边关七年,我派人捎去的数千封道歉信,他从未有过回应。
从此,我思之如狂,冰冷彻骨。
10
“清云是谁?”
少年揉着惺忪的眼,轻柔抚我后背。
“大人,做噩梦了吗?别怕,阿厌就在你身边。”
“大人,好疼!”少年面色发白,试图推开我。
可我已经魔怔了。
“清云,你不要走,我真的爱你!”
很多年了,我都在极力克制自己。
可现在,爱意如开闸的洪流,胡乱宣泄。
“大人……你爱谁?”
“清云,我爱你,本侯从始至终,深爱你一人。”
少年脸色霎时惨白。
“大人。”
他空洞洞看着我,质问的语气显得苍白无力。
“你爱清云,那我林厌算什么?”
我从未见过如此悲伤的眼眸。
抓起外袍,我匆匆回侯府,不敢回头。
回到侯府,直奔书房。
书房我下了命令,皆无人敢进,只因书房内,有数十幅占清云的画像。
我抱着最神似的那一幅画像,蜷缩在塌,神情痛苦。
“侯爷。”一人影立在门外。
“林公子受惊,下人说见了血,可要立即请大夫安胎?”
我冷冷地吩咐:“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