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人脸树。

传说只要献祭足够的活人，就能换个高考状元回来。

于是爸妈将我的六个弟弟妹妹都陆续献祭了。

很快，妈妈怀上了状元。

只不过……

回来的是我死去的六个弟弟妹妹。

“爸爸妈妈，我们回家了。”

1

我叫小一。

我有六个弟弟妹妹，他们都死了。

一开始的几个都是生病，不治身亡。

后来又莫名失踪，杳无音讯。

那天，妈妈给妹妹亲手做了件新裙子。

妹妹看着花裙子，开心地拍着手笑，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张着嘴咿咿啊啊。

爸爸和妈妈抚摸着她的头发，笑容愈发灿烂：

「小七真乖，不愧是妈妈的好孩子。」

妈妈望着她，眼神满是兴奋，好似一头贪婪的野兽。

「爸爸妈妈晚上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呀？」

妹妹的眼睛弯成月牙，转过头，拉起我的手：

「姐姐，一起！」

爸妈的目光移到我脸上。

他们看着我，笑容不减，但眼神却冷得像箭。

我一把甩开妹妹的手，缩着脖子使劲摇头。

我知道，今晚轮到七妹了。

2

村里供着一棵千年神树，传说通过献祭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隔壁的二婶就许愿成功，生了个高考状元。

一家子飞黄腾达，搬去县城里。

爸爸妈妈眼馋至极，他们也想要生个状元，过上好日子。

于是他们杀了六个弟弟妹妹当成祭品，献给神树。

我见过那棵树，与普通的大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它一年四季都不长叶子，光秃秃的。

枝干上遍布焦黑的痕迹，干枯得吓人。

我猜七妹是最后一个祭品。

因为这次爸妈的表情透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比任何一次的献祭都要强烈。

妈妈最近经常抚摸自己的肚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像是期待着怀上“状元”。

扫地时我曾偷听到爸爸叹着气道：

「小二和小五都是男孩，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可惜。」

妈妈嗤笑了一声，将手里的花生壳砸到他身上：

「男孩有什么用？我要的不仅得是男孩，还得是状元！」

3

为什么必须是男状元才可以？

弟弟妹妹们明明都那么好。

爸妈在院子里准备晚上需要的工具，我坐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响动，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七妹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眯眯地仰头望着我。

她神神秘秘地摊开手心，捧到我面前。

「姐姐，快……快吃！」

那是一颗快捂化的松子糖，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一股暖流顿时涌上我的心头，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大片。

我在这个家里是类似于苦力的存在。

爸妈只会让我干这干那，心情不好的时候用来踹上两脚。

从来不会关心我是否有吃有穿。

只有弟弟妹妹们对我好，每次都会偷偷留些吃的，带给我。

可我却这么懦弱，看着他们一个个死于非命，却毫无办法。

现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救七妹。

我将七妹抱到腿上，摸着她的头轻声道：

「小七，想不想和姐姐玩捉迷藏啊？」

七妹眼里闪着光，重重点头。

外头的声响停了下来，看来爸妈已经收拾好了。

我急忙握住七妹的手，冷汗直冒：「那你赶紧去藏起来，记住，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妹妹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爬进柜子藏起来。

柜门刚合上，妈妈就推开门进来了。

她扫了一圈房间，抬眼看我：「小七呢？」

我摇头：「不知道。」

妈妈显然不信，一双眼睛眯得狭长，来回在房间里来回打量。

半晌，她突然抄起墙角的扫帚向我打来：

「死东西，快说你妹妹去哪了？」

棍子毫不留情地落在我身上，疼得我眼泪直往外冒。

「妈妈，别……打.......打姐姐。」

妹妹的声音骤然响起，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比棍子打在身上还疼。

妈妈恶狠狠踹了我一脚，然后抱起七妹边死死瞪我，边往外走。

等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了半点人影。

外面的天，黑了。

等我赶到神树那里的时候，妹妹已经死了。

4

爸爸拿着一条绳子，死死勒住七妹的脖子。

没一会，便断了气。

我站在远处树丛里看着这一幕，浑身血液倒流。

爸爸随意地将妹妹的尸体扔在地上，笑着看着妈妈。

仿佛杀了只鸡般轻松平常。

妈妈将磨好的剔骨刀从包里拿出来。

尖刀映着月光，凉得晃人眼。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爸妈献祭的场景。

之前每一次，我吃完饭便会昏昏欲睡，醒来便是第二天。

这样想来，爸妈应该是给我饭里下了药，所以今天我什么也没吃。

妈妈举起亮晃晃的刀熟练地砍下七妹的头，用绳子串起来，挂在神树的树枝上。

脑袋轻飘飘的，顺着绳子荡啊荡，雪白的皮肤被鲜血染得通红。

爸爸游刃有余地分解妹妹的尸体，将收集起来的血全部浇到神树下。

没过多久，爸妈终于离开了。

我再也强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腿止不住地颤抖。

闻着风里的血腥味，我只觉得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咔咔咔——」

我猛地睁开眼睛，望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悬着七妹头颅的那截树枝竟开始慢慢往回缩短，直到贴在树干上。

那棵树竟然是活的！

我越看越心惊害怕，因为我看见了弟弟妹妹们的脸。

整个树干都变成血红色。

我实在害怕得紧，转身想跑。

下一秒，脚下好巧不巧踩到了一节树枝。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弥漫开来。

我冷汗都下来了，顿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等了片刻，身后似乎没有动静，我才壮着胆子缓缓扭过头去看。

整棵树的人脸全都停止咀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吓得连连后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手脚冰凉。

我要死了。

5

我被人忽然一把拎起，走到了树丛后面。

丛林茂密，掩盖住了我。

来人蹲下，皱着眉头直视我的双眼。

「你不要命了？敢一个人偷看神树？」

我惊魂未定地哆嗦着，结巴道：「你……你是谁？」

「守树人。」

我用余光打量着他，俊秀年轻。

虽然他刚才救了我，但现在我一心只想赶紧离开。

他起身，一脸怜悯地低头瞧我：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话语在我耳边炸开，我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说我要死了。

我控制不住地流着泪，拼命摇头：

「求求你，救救我。」

这时我也顾不上他是不是好人，只想抓住活下去的希望。

守树人神色有些为难，半晌叹了口气：

「算了，你这么年轻，我也不忍心让你死于非命，毕竟刚才都救你一次了，我就好人做到底。」

守树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成色很好，看起来像是什么古物。

「这个玉佩可以帮你抵挡一些神树里的阴魂，你一定要将这玉佩贴身戴好，若是有脏东西靠近你，就涂点你的血到玉佩上，它会认主，自然就可以护住你的性命。」

我接过玉佩，向守树人道了谢，快步离去。

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所有事。

想起那些人脸咀嚼骨头的画面。

我忍不住一阵恶寒。

6

第二日，我路过房间时，惊愕地见到妈妈的肚皮高高隆起，已然怀上孕。

膨胀的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

妈妈的状态似乎也并不是很好，一直在撕心裂肺地惨叫。

大概是因为肚皮隆起带来的撕裂感。

我在门口清楚地看见，她的肚皮上布满了红色树杈状的纹路，密密麻麻，爬满了整个雪白的皮肤。

没想到，隔了两日妈妈便生下来个孩子。

是个男孩。

他一生下来就会说话。

爸爸激动地抱着他，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这是状元啊！」

妈妈一听爸爸的声音，满头大汗地从床上支起身子，伸长脖子往这瞧。

八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爸妈，慢慢张开嘴，甜甜地喊了一声：

「爸爸…妈妈…」

妈妈笑得乐开了花，疲惫的眼睛里闪着喜色。

爸爸捧着手里的珍宝喜极而泣。

他们并不是期待这个孩子降生，而是仿佛看到以后凤凰腾达的日子。

可我总觉着这孩子看着眼熟，似乎像我死去的弟弟妹妹们。

在八弟一声声甜甜的爸爸妈妈中，我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的脸色一下沉了下去，浑身寒毛瞬时竖立。

八弟说话的尾音，分明和七妹一模一样。

从头到脚的寒意包裹住我，鬓边开始生出冷汗。

可七妹，不是死了吗？

7

当晚，爸妈把八弟哄睡后，便也沉沉睡去。

折腾了一天，他俩睡得很死。

我实在是饿得慌，偷了两个冷馒头蹲在院子里啃起来。

夜已经深，阴风在院子里刮来刮去，呼呼地叫着，我被冻得手脚发麻，塞饱肚子就赶紧往房里头走。

我刚抬脚进了房门，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姐姐！」

我猛地一惊，头也不回地赶紧把门锁上。

下一秒，那声音就到了我门口。

「姐姐，你在哪？」

我蜷缩在墙角，看着门缝下不断徘徊的黑影，死死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

透过月光，我看见窗边映出无数人影，急切地拍打着窗户。

「姐姐！」

「姐姐！」

「姐姐！」

我从口袋里拿出守树人给的玉佩，紧紧攥在右手里，随时准备咬破手指，往玉佩上滴血。

然而，我这一动作似乎激怒了窗外的东西们。

他们拼命地拍打着窗门，奋力想进来。

忽然，外面突然安静下来。

门‘啪嗒’一声开了。

爸爸拿起墙角的砖头就朝我头上砸来，怒气十足：

「赔钱东西，大半夜吵什么吵！别打扰你弟弟休息！滚！」

我下意识护住头部，但熟悉的剧痛感并没有袭来。

我睁开眼睛，透过胳膊的缝隙，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房门被打开了，所以—

门外的东西全部都进来了。

我看到了八弟。

他站在爸爸身后。

而他的旁边站着的是我死去的弟弟妹妹们。

八弟挥了挥手。

他们全都趴到爸爸身上，将他包裹起来。

我听到了类似啃食东西的声音。

听得我心里发毛。

他们从爸爸身上散开的时候，天边一道惊雷照亮了所有。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六张笑容满面的小脸和一地的红血白骨。

爸爸死了，只剩下了一个头颅。

弟弟妹妹们围成一团，不知在商量什么，但似乎并没有攻击我的意图。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暗自庆幸逃出生天。

悄无声息地挪到暗处，细细观察着他们的脸。

和我死去的弟弟妹妹们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们的脸边上有着一圈密密麻麻黑色的针脚。

就像是把脸缝上去一般。

脑海突然闪出一个可怕念头。

神树上，也只有脸啊！

他们会不会是神树派来杀我的？

我刚松下来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不。

我不想死。

顾不上那么多，我立刻将手咬破，掏出玉佩就往上滴血。

房间很安静，就像刚才爸爸死之前一样。

我吞了口口水，抬眼往前看。

弟弟妹妹全部扭过头来，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玉佩。

黑暗里，我感到许多人围到我身边。

我拼命地踢踹，手里死死攥着玉佩半点不撒开。

八弟急切地扼住我的手腕，试图将玉佩从我手里抠出来。

玉佩的边角嵌进我的肉里，血流了一手。

片刻后，他们放弃了，从我身旁退去，离开了房间。

我筋疲力尽地爬到床上，看着外面的天光，长长呼出一口气。

天亮了。

看着手里的玉佩。

我内心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