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姐夫满世界收集姐姐的周边,却要我也做他的周边。

顾玄 2024-03-18 17:38:11

官家喜欢收集和白月光相似的人。

皇后的眼睛、何妃的鼻子、郑美人的唇……

新鲜劲过后,他便会来找我,说我才是最像的她的人。

昨日他又纳了新欢,问我。“阿愿,你觉得她像不像阿鸢?”

我没应他,因为这世上早就没人像阿鸢了。

1

赵晏秋末纳了一位妃子,听闻是个妓,腰身婀娜,颈后有颗红色的胎记。

叫郑宛儿,刚到及笄的年龄,容貌惊艳,身量娇小,声音也糯糯的。

极讨官家喜欢。

休要问我如何看出来的,今儿原本我侍寝。

我还没到殿呢,远在寿安殿外,便听到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身边的丫头脸红了大半,尴尬地拉着我的衣角。

“娘娘,咱们还进去吗?”

我抬手在她手上拍了拍,嘴角勾起一抹讪笑。“不去了。”

官家喜欢懂事的人。

确切来说,他喜欢的是像阿鸢那般温柔贤淑,对他的行为从不过问的人,而我仅要像她便是了。

“回去吧。”

灯光摇曳,春宵苦短,谁也不会傻到去惊扰动情的野兽。

灵雀小心搀着我往外走,守殿门的贾大监朝我撵来。“娘娘稍等老奴。”

大冷的天他脸上沁着细汗,不紧不慢走到我跟前,朝我拘礼,我朝他福身。“大监有何事吩咐?”

“娘娘折煞奴了!”贾大监慈祥地笑着,身后小内侍手捧着一只锦盒送来。“官家心里想着您,叫奴跟您说一声,明日一定去您宫里。”

我目光落在那雕花锦盒上,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那狗皇帝“抽”不开身,拿这破玩意儿搪塞我。

我颔首收下,朝大监苦笑。“那大监一定要替我提醒官家,明日……我在兰苑煮他最爱的桂花奶酥茶。”

2

我并非真的相邀那昏聩色迷的人,只是我迁居兰苑,他是阿鸢所念之人。

无论如何,他都该来看看,十年后的兰苑是否还有她的影子。

兰苑门头的案匾是赵晏亲手为阿鸢题的,兰猗其华,仪态万方。

可惜年久失修,曾经的荣耀被墙头蔓延的凌霄挡了大半光辉。

“娘娘,你当真要住进兰苑?”

我驻足在殿外顿了半晌,被灵雀唤回思绪,冷风吹来,浑身上下直打冷噤。

“嗯。”我点头,抬手从垂落的枝桠上摘下一朵开得肆意的凌霄花。

及笄那年,赵晏在中秋宴上对我慌了神,掀开桌子跑向我时,眼眶顿时红了大半,带着泪腔问我。

“阿鸢,是你吗?”

这般痴情的阵仗却将我吓得掉了泪。

我只是阴差阳错替人穿上红衣,又莫名出现在献舞人群中,却叫他一眼看定。最后舞没献成,赵晏也在朝中大臣面前失了礼数。

我现在还记得,那时他不顾千人目光,众目睽睽之下抱我回寿安殿。

一路与我说许多情话,最后泪水带着温度落在我胸前,一寸一寸往下滑落,直至灵魂深处。

“你瘦了,阿鸢。”他在我小腹伤疤上轻轻地咬,我瞪大双眼,只觉得天是昏的。

阿鸢吗,我初进宫时,也有人叫我去寻阿鸢。

那些人告诉我她住在兰苑,只不过等我找到兰苑,那里已成了一座冷宫。

我才知道住在兰苑的人早就死了,而我是她亲自为赵晏寻回的替身。

3

赵晏来时,我先听到的是她新宠郑美人娇滴滴的声音。

“这里与臣妾在苏州住的地方好相似啊,官家。”

我侧过头去,瞧见赵晏宠溺地将郑宛儿揽入怀中,两人四目相对,无形中生出一股暧昧。他笑着将手揉进她衣襟暗处,顺势在郑美人额上啄了一下。“阿宛喜欢?那朕就赐给你。”

说完便挑衅地望向我,眉眼散发着奇怪的期待,却又在我平淡无谓的神情下变得淡然。也是,他早该习惯了。

我记得上回那位鼻子有些像阿鸢的何美人,我不过是眉眼表现出一丝不悦,便被他关在宫里整整半年。

他让我对着阿鸢的画像悟,悟什么呢?悟我为何不像她。

赵晏在我面前坐下,目光随着我的手忙碌,炒茶,煮奶,加去年晒干的桂花,最后煮成他最爱的桂花奶酥茶。

郑美人像没骨头的猫,软软地依附在他怀里,毫不忌讳地在我眼前索吻,温声细语撩得我心惊,赵晏的耳朵也红得彻底。

“官家,我想要。”我送茶的手微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情动的赵晏。

那张薄情的唇微张,喷了口热气在郑美人白嫩的长颈间。“小妖精,昨晚要的还不够……可是要吸干朕?”

情动时他对谁都很温情,很听话。抱起郑美人的时候让我想起那天他抱我的模样,眼里淬着情,声声诉着想念。

如今二人似蛇般纠缠着朝我寝房走去,赵晏不忘做作地回头问我。“阿愿,借你寝殿一用可好。”

指尖的茶杯越发地烫,喉头突然疼得腥甜,可我不能松手,只能故作无意朝他微笑。

“这里是阿鸢的地方,官家若是不怕扰了她,请随意。”

他说过的,纵使他日后昏庸,也不会脏了阿鸢的地方。

可他食言了。

3

帐内旖旎又起,我听着赵晏一声比一声高昂地唤着“阿鸢”,不由望着满院的兰花落泪,替阿鸢不值。

再回神,郑美人穿着清凉倚在我身后的门上,肆意展露着颈间亲密过后的红痕,满眼娇羞。

“兰妃娘娘在这听了这么久,若是不介意,不如与妹妹一起伺候官家……”

“住口……!”

迄今为止,我还未曾见过这般不知廉耻之人,她是第一个。

茶杯掠过她耳间,应声碎落在地时,郑美人后知后觉尖叫起来,捂着脸跑回赵晏的怀中。

“钰郎,兰妃娘娘她……她要杀我。”

那声钰郎彻底断了赵晏在我心中的弦,我拿着剑,剑光在昏暗的殿内晃动,直至落在郑美人眼前。

赵晏敞着衣襟,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没有丝毫要救她的意思。

郑美人出生风尘,自是晓得身后之人的意思,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此刻俨然不再装了,漂亮的眼睛低垂着,落了几颗俗泪。

原来阿鸢喜欢的是这样的人,柔弱、美丽一并冲击着我的灵魂深处,好似豁开一条口,叫我窥见了光。

我终归心软了。

“趁我没后悔,滚。”

4

阿鸢说过,她想去江南,想嫁给江南的俊才,她说江南的人都是水一般妙人,叫我日后遇见,若不是要命的事,要饶了他们。

可如今呢,她是瞧不见,不知道她当初爱的那位江南才子,如今变成了什么玩意儿。

“阿愿,你僭越了。”赵晏起身夺走我的剑,手顺势从我身后环到身前,恬不知耻贴在我耳后。他的呼吸炙热,与我相触的那一刻身体突然僵直,像是赵晏给我下的言灵缚,我忽然又变成了温柔的阿鸢。

“阿鸢连蚂蚁都不舍得伤害,你提着剑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她。”

“可我不是她。”我用力咬在他手臂上,直到血腥味蔓延在口腔,心中的愤懑宣泄过后,我心中忽然落寞至极。“世上早就没有阿鸢了。”

赵晏的手变得坚硬,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做真实的自己,那是对阿鸢的亵渎。

“住口!”

下颚被他扼住,腹部加剧的疼痛让我喉头涌出一股暖流从嘴角淋漓而下,我抬眸望向他,他的眼神像把锋利的刀。

阴鸷、冷漠,还藏着一丝杀意,大概与我方才一样,都想杀了彼此。

这样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满眼是泪,泪滴落到他手背时,他突然醒悟过来,应该是又在我身上看到了阿鸢。“阿鸢,你怎么流血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抱着我,哭着吻我的额头、泪痕、被他捏肿的脖颈……直到胸前敏感。

我下意识想逃,被他捉了回来,眼里的欲望溢出来将我裹挟。我越挣扎他越兴奋,一口咬在我敏感处,呢喃道。“阿鸢,你还记得你说过要给我生个孩子吗。”

孩子?我可没说过。

毕竟我是阿愿,不是阿鸢。

5

赵晏禁足我三个月,是我反抗做阿鸢的惩罚。

树木枯黄,冬日渐来。他特意唤人来打开兰苑的库房,叫我将库房中阿鸢所有藏书翻出来抄写。落满尘埃的箱子里,大半是她的随录,奇怪的是,年久不见日月的书册,字迹却被磨去了许多。

“娘娘,这是孝惠兰皇后的画作吗?”灵雀从角落翻出一副被污渍侵染的画轴,打开来看,是被水染混了脸的男人画像。

俊秀的字迹一字一句写兰花吟的绝句,右上角写着念钰郎。

……

赵钰是大臻太上皇遗落在民间的皇子,他来宁府时才十三岁。

是阿爹在战场上捡回的小军师,因为他,宁府才承皇恩封侯,得封地食邑。后来他与阿鸢互生情愫,在他还没成为大臻三皇子时,先成了宁家的赘婿。

可人在沾满欲望之后,会对权势生出妄想,赵钰便是如此。

某个平常的夜晚,大臻皇室兄弟阋墙,起兵逼宫,前朝后宫互相攀扯诬陷、残杀同窗。

一夜之间大臻仅剩下赵钰这一个存活在世的皇家人。

阿鸢进宫那时刚及笄,因着年少的喜欢,义无反顾地成为赵钰稳固江山社稷的定心石。朝堂混乱有开国英雄宁国公在,边疆有贼人侵扰也有宁国公在,是她让高坐庙堂的人安稳无忧。

可仅仅三年,他就变了,他变成赵晏,将当年的赵钰扼死在皇权里。

严格来说,现在的赵晏该是我的姐夫。

“娘娘你见过这画像上的人吗?”

灵雀找来笔墨,见我摊开那污了的画,饶有兴趣地看着,可惜我对画画这一项技艺并不精通,拿着笔许久也未曾落下。

“你在何处拾来的?”我收了笔,小心合上画轴。

“库房那堆乱七八糟的架子下面。”灵雀接过画,满眼笑意望着我。“娘娘问这个做什么,我昨日唤人整理时,底下没发现什么物件。”

我抬手抵住她的唇,摇了摇头。“听话,将它扔回去,就当没看见过。”

既然钰郎已不在是阿鸢独有,那这画像复原与否,一点都不重要。

我转而拾起一卷夹着干兰草的宣纸,打开来俊秀的字迹格外清晰,只是印红有些斑驳,似是被泪痕冲刷过,只黑字一句。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原来别有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仰头望向窗外的枯树,圆月孤零零卡在枝桠中间。

枝丫依偎,明亮的月却成了多余的人。

原来阿鸢写下此句时,就已经对赵晏失望至极。

我突然混沌了,既然她早已对赵晏失望,为何又叫我来演这深宫幽怨的戏?

6

我八岁那年,阿爹阿娘在我面前死在北疆敖木敦的刀下,砍我的刀却停在了中途。

敖木敦首领提着我的头发告诉我,是赵晏将西州十五城割给了他们,只为换我回大臻。

西州十五城是大臻的边塞,是宁家守了几百年的地方,却被他以这般轻浮的理由送了出去。

我气得咬牙切齿,当着众人的面,抽出蛮人的弯刀扎入腹腔。

可我低估了敖木敦的神明,他们的萨满不惜用同族的命也要将我从黑暗的地方换回来。

我走那天,敖木敦族人唱着胜利的歌谣,西州都城百姓挂了满城白灯笼。

我进宫时,宫城也挂着白灯笼,马车将我送到寿安殿外,我听到有个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哭声停下之后,我见到了赵晏。玄灰的袍子耷拉着,披头散发、满目无光,看见我的那一刹那,突然笑了起来,他跪在我面前,双手按着我肩膀似哭似笑。“你啊,她要的是你啊,可你一点也不像她。”

那天我在寿安殿外跪了一整夜,看着屋檐上的白灯笼发呆,后来大雪覆城,宁家第二个女儿也死在了宫城。

“娘娘,下雪了。”

临近腊月,天越发地冷,屋内冷得像是冰窖,我总睡不好,朦胧醒来恰好瞧见灵雀撩起门帘外的冬景。

那株我以为枯死的梅花竟然开了好几朵花,我挣扎想起来去看,却两眼昏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灵雀在我身旁哭得两眼通红,为我诊治的苏太医面上也有难言之隐。

怎么说呢,我这人生来便对生死离别有特别的预感,阿鸢进宫那年我心砰砰跳个不停,哭着不要她进宫。

后来爹娘出征我心也砰砰跳,我执意要跟着他们,至少如此一来我们一家仍在一处。

如今到了我,却也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逃离赵晏的好法子。

“不许哭。”我喝住灵雀,伸手替她擦去眼泪。“我这是幼时咳疾,发热晕症皆是正常,你这么哭,是要咒我死不成。”

她连连摇头,从床边拿出手帕来,手帕中心俨然有一摊干掉的血迹。“娘娘晕时,吐了血。”

咳血这倒是不正常,我抬头看苏太医,他朝我点头,眼里有歉疚之色。

“娘娘这屋里还是该生些火暖暖,本是咳疾反复,这又受了风寒以致肺腑受损,恐怕再拖些时日,便药石无医。”

“不是我们不生炉子,是……”灵雀看着我,我朝她摇头。宫妃失宠被克扣份例本是常事,苏太医是外臣,还管不到这里来。

“我夜里总是发热,这屋子凉着才觉得好些。”我看着苏太医苦笑出声,“那依太医所见,我还有……还有救吗。”

我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喉间沾黏着丝丝血腥味,不待苏太医回话,灵雀又哭了起来。

我很难与她说清楚生死有命的定义,她十岁跟着我,对我忠心耿耿,若我死了,定要给她寻一个好去处。

“灵雀,我想喝碗梨汤。”我支走灵雀,朝太医跪下。“苏伯伯是阿爹挚友,知我宁家满门忠烈,要叫我这般苟活,我实属不愿,求伯伯告知我实情才是。”

苏太医面如腊色,目光几次落在我脸上,无奈叹气。“娘娘五脏皆损,纵是有药水养着,能熬过一年半载已是天恩……”

不知为何,我悬着的心似是落下了,一股畅意令我周身轻巧,我起身拜别苏太医。“伯伯大义,请承宁愿最后一愿,我的病情还望伯伯替我瞒下,也叫我日后能死而瞑目。”

灵雀回来时,苏太医已经走了,我依在榻上望着窗前枯败的春兰发呆,抬眼瞧她,似霜打了茄子般,见了我眼泪更加克制不住。

我本以为她是因空手而归难过,正想宽慰她。“我方才服了苏太医的麻玉丸,已觉得好多了,梨汤不喝也……”

话未说完便觉腰间一紧,灵雀环着我的腰声泪俱下。

“娘娘,郑美人仗着有孕,把娘娘梨汤抢走了。”

7

郑美人能复宠在我意料之外,想来这个孩子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赵晏也比我想象中更期待这个孩子,仅是坐实消息的第一日,满宫上下皆得到了赏赐。

一大早,灵雀捧着那盆赏赐而来的绿梅生气,却又突然变了脸色,笑着朝我走过来。

“娘娘,这绿梅竟是奴婢家乡贡的,你瞧这刻的苏南二合。”灵雀喜洋洋地将那盆绿梅安置在圆窗前,换掉了那株不知何时枯萎的春兰。“绿梅代表着生机,万物更新,娘娘也要似这绿梅一样,早日好起来。”

我眯着眼朝她笑,打开属于阿鸢最后那匣书籍,霉烂的味道迎面袭来,我在一堆脆烂的腐页里找到一册木夹着的兰花宣册。

可惜字迹被污水浸透了,只看到仅有的几个字:有生之年,定要去江南瞧瞧……

“灵雀,这苏公子可是你什么人?”我捏着红笔在字上画印,侧头望向没有反应的灵雀。

少女怀春的模样总是好看的,我轻咳一声,她赶忙摇头。“二合哥哥是我父亲好友之子,在苏南承包了好大一片山,专种梅花,我入宫前他总爱赠我绿梅。”

“是嘛,难怪这花种得如此之美,原是有情梅。”我打着她趣,喉间却又沾黏腥甜起来。

我的身子不行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早日处理后事。我看着兰苑壁上挂着的剑,却又心中不甘,我不能以阿鸢的名头赴死,这世上也只能有一个阿鸢。

“明年开春,我带你去见见他。”青梅有意竹马有情,有情人不该分离。

除夕家宴,我最后才到长乐殿,赵晏揽着郑美人正受着宫妃们敬酒,瞧见我的那一刻他顿了顿。

大致是没想到,我会来。换做阿鸢,定然是不来的,她爱静,她也知道席散后,赵晏会单独去陪她。

可我不一样,赵晏终归知道我不是阿鸢,他不会来看我。

我也不会因念他而来,今日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8

赵晏一直有个癖好,喜欢收集和阿鸢相似的人。

皇后的眼睛、何妃的鼻子、郑美人的唇……新鲜感消失之后,他便会来找我。

“阿鸢,我没想过你会主动来找我。”他掸着我的发丝,声音高兴得发颤。大致是因为兰苑太冷,他和我贴得很近,带着欲念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反复响起。

我没说话,刻意叫他瞧见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残页。

他一向眼清目明,翻身将我压在榻上,带着酒气向我发问。“阿鸢,你还想去江南?”

我有些分不清现在的赵晏是不是清醒地,侧过头去,瞧着圆窗前的绿梅,小声回应。“嗯。”

今夜的月光似乎也喜欢那株绿梅,一点也未曾照亮他处,烛光早就熄了,只剩下赵晏一个人的喘息声。

大年初三,京都的雪开始化了,正是最冷的时候,内务府的宫人却在我殿外跪了整整一排。

灵雀在我身边幸灾乐祸,她小声笑着。“叫他们狗眼看人,官家明明疼着娘娘,竟还敢苛刻我们。”

“灵雀,让人给他们送些姜汤,喝完便叫他们回去吧。”居于兰苑之人,不该以势压人,更何况若无赵晏授意,他们不过是奴才,怎敢为难我呢。

大年初七,赵晏行至寒山寺祭天迎立春,与我一道留在宫中的只有郑美人。

御花园散步时偶遇她,她挺着稍显的肚子坐在亭前,看宫女放河灯。大臻民俗,立春这一日,要祈求百花仙子降福,宫女可以在御花园的翠湖放河灯祈愿。

灵雀捧着她早早做好的河灯跟在我身后,瞧见郑美人极不情愿地福了福身,扎进一行祈愿的宫女中去了。

郑美人没与她一般见识,倒是朝我回礼福身,浑身上下氤氲了一层祥和。我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肚子上,只不过郑美人对我刻有防备,避开我露骨的眼神,捧着肚子走到亭前,看宫女送花灯。

我缓步走过去,只见亭下一路花灯浮在湖上,朝着拱桥下涌去,又映着傍晚偏光的夕阳,好看极了。

“兰妃娘娘,怎么不去放一盏灯。”

郑美人唇角微扬,浑身散发着温和的气蕴,手轻轻抚在肚子上,忽地抬头与我对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心中受了针刺一般。

“我……倒没什么可求的。”求长命已然无用,盛宠我也不需要,唯一所愿家人平安也所愿无人。

倒是对郑美人我很好奇,她所求的是什么?名利地位还是腹中胎儿平安。

我看着她的肚子,手不自觉便伸了过去,她大概是害怕,往后退了一步。

却又在我渴望的神色下,往前挺了挺,手和她肚子相触的一刻,我像是真的感受到里面的蓬勃成长的生命缠绕着我的灵魂。

“日后叫绪阳吧,向阳而生,无止无尽。”

郑美人有些愣,面颊泛起红晕。“官家说,他会给孩子取名,不过承蒙娘娘厚爱,绪阳这个名字我会教给他的。”

她低头笑的一瞬间,我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赵钰,明媚艳朗,风华霁月。

“这支素钗赠你,就当是我给孩子的贺礼,日后吃穿用度皆可用它一试,必要时也可用它防身。”

“娘娘厚爱,只是这钗恕臣妾不能收。”郑美人起身朝我俯身,似有无意般卖弄发间精致的珠钗,奢华矜贵。

我执意将那支素钗插入她的发髻,回之一笑。“妹妹不必推辞,我无她意,只愿妹妹早日诞下凌儿,多来兰苑与我走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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