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洲探险者踏上新大陆的征程，到奴隶贸易的黑暗历史，疟疾的传播始终与人类活动的步伐紧密相连。在《自然》杂志上发表的一项开创性研究中，我们得以一窥疟疾历史的新篇章。这项研究不仅将疟疾的起源追溯至5500年前，甚至可能更早，彻底颠覆了我们对这一古老疾病长久以来的传统认知。

疟疾的历史悠久，远比我们先前所认知的要久远。

过去，学者们普遍认为疟疾的历史最多只有两三千年——它被视为一种“现代”疾病，随着人类从游牧狩猎生活转向建立城镇和城市，疾病传播的社会结构得以形成，促进了疾病的快速和广泛传播。

然而，《自然》杂志上近日发表的一项研究为我们揭示了一个全新的视角，这项研究可能会彻底改变科学家和历史学家对这一古老病原体的认识。研究结果显示，疟疾至少有5500年的历史，研究人员甚至认为它可能更为古老。

“我们至今尚未完全确定它的确切起源地点和时间，”该研究的合著者、德国马克斯·普朗克进化人类学研究所主任约翰内斯·克劳泽在接受NPR采访时表示。“实际上，我们可能需要将时间线拉得更长，可能要追溯到大约10000年前。”

■ 在埃塞俄比亚的安博胡哈，伯图坎·德米西和她兄弟姐妹们使用蚊帐来保护自己免受携带这种疾病的蚊子的侵害。加入他们的还有家里的猫。

来自古老骨骼的线索

在这项研究中，研究人员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考古发掘的古老人类骨骼碎片，这些样本不仅包括考古学家的发现，还涵盖了博物馆藏品以及研究人员的挖掘成果。

随后，研究人员对这些样本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并首次在其中发现了极为微小的疟原虫遗迹。

克劳泽表示，这一发现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检测历经数千年的骨骼样本中的人类DNA本就充满挑战，更别提发现那些在个体死亡时存在于其体内的病原体了。

继而，科学家们将这些古老寄生虫的遗传物质与现代疟疾的DNA进行了比对，结果揭示了令人惊讶的新发现。

研究团队已经明确指出，美洲的两种疟疾病原体均是由欧洲探险者引入的。

间日疟（Plasmodium vivax），这种慢性疟疾，是在15世纪欧洲人踏上新大陆的殖民征程时被带入的。

而恶性疟疾（Plasmodium falciparum），被克劳泽描述为一种极其致命且棘手的疟疾，其传播则与历史上的奴隶贸易密切相关。在奴隶贸易期间，奴隶贩子和奴隶可能在启程前或在海上航行时就已经感染了疟疾，随后，美洲的蚊子通过叮咬这些携带病原体的个体，将疾病传播给了其他人。

这项研究彻底颠覆了先前的观点，即认为疟疾在欧洲人到达美洲进行殖民统治和奴役之前就已经存在。

另一个意外发现是：科学家们曾认为间日疟比恶性疟疾更古老——但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支持这一点。

颠覆传统认知

考古遗传学，这一探索古代DNA的新兴学科，先前已经对鼠疫的历史进行了研究。像克劳泽这样的考古遗传学家将继续追溯疟疾的传播轨迹，尽可能地深入历史的长河，以揭示其起源和演化过程。

研究人员在奥地利铁器时代的遗骨以及喜马拉雅山脉高处的西藏遗骨中发现了疟疾的痕迹，这令人惊讶——因为那些地区的蚊子无法成为疟疾的携带者。他们推测，感染者可能是在其他地方感染了疟疾，然后才迁移到西藏。克劳泽表示，这种利用病原体DNA来洞察人类流动性的方法前所未有，这也表明了疟疾在历史上的广泛影响。

这项研究显示，疟疾的历史实际上与人类的迁徙活动密切相关——它讲述了我们如何塑造我们所生活的环境，包括病原体在内的各个方面。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史教授纳撒尼尔·康福特对NPR表示，这项研究的发现“令人激动”。他强调，“这揭示了一个关键结论：疟疾的蔓延并非因人类定居而起，而是随着人类的迁徙步伐，以及在奴隶贸易等历史事件中被迫迁移的人们所推动。”

他指出，这项研究挑战了我们长期以来对疟疾起源和传播的认知，“这正是那种能够重塑我们历史叙述的科学发现，”并补充说，“它有可能彻底改变我们对这些古老疾病的认知。”

这种洞察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当今的传染病问题。

康福特表示，这种理解可以帮助消除一些与医疗状况相关的种族成见，他指的是一个错误观念，即认为热带地区的有色人种更易感染像疟疾这样的疾病。他提醒说，“我们创造了许多疾病滋生的环境，这些环境与种族和社会阶层有关。如今，最贫穷和最无力的群体往往因为人类的活动而在某些地区集中患病，而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对疾病更易感。”

这项研究还为疟疾的定位带来了新的视角。尽管现在人们普遍认为它是一种热带病，“但正如这项研究清晰地指出的，事实并非如此简单，”他说道。“它似乎已经扩散到世界各地，甚至延伸至喜马拉雅山脉——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四面楚歌

疟疾仍在肆虐。它每年使数百万人患病，夺去约608,000人的生命。“这是一个巨大的健康负担，”克劳泽说。

■ 南苏丹上尼罗州，一位母亲和她九个月大的婴儿坐在蚊帐里 / 联合国儿基会/Mark Naftalin

尽管在过去几十年中，我们在对抗这种危险的疾病方面取得了进展，但近年来，病例数又有所上升，特别是由于气候变化，疟疾传播的地理范围正在扩大。

“在一些过去已经根除疟疾的地区，由于热带地区的扩张，随着全球变暖，疟疾正在卷土重来，”克劳泽说。2023年，一位从未出过远门的美国马里兰州居民患上了疟疾。

“疟疾曾广泛存在于许多今天看似与之无关的地方。然而，这正是令人忧虑之处——若疟疾在200年前便已盛行，那么它今天同样有可能再次肆虐。”

本文译自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官网健康专栏的文章：A surprising history of malaria is revealed by clues from ancient bo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