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核病，这个与人类抗争了数千年的疾病，如今依然以惊人的速度夺走生命。但希望的火种正在点燃——一系列创新疫苗的研发正在悄然重塑这场斗争的未来。这些潜力候选疫苗，预示着新的希望和可能。通过创新的科学突破和全球的团结协作，我们正朝着终结这一古老疾病的目标迈进，为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人们带来一线生机。

在您浏览这篇文章的短短数分钟内，约有15条生命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人类最致命的传染病夺走。一天下来，死亡名单上又将添上3600个新的名字。

■ 结核病折磨人类已有大约4万年的历史 / Patrick Shepherd/Wellcome Trust

这些逝去的生命在临终前可能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折磨，他们可能要忍受持续数月甚至数年的咳嗽，伴随着肺部的衰弱和身体的消瘦。

他们大部分来自贫困家庭，生活在发展中国家或中等收入国家。

夺走他们生命的，并非什么神秘的新型超级细菌，也不是近期才露头角的病毒，而是一种古老的、与人类斗争了约4万年的流行病——结核病。

结核病，这个与人类免疫系统进行着无休止的斗争的慢性传染病，已经演变成了一个难以捉摸、难以根除的致命杀手。

2022年，全球有1060万人被结核病侵袭，150万人因此丧生，平均每分钟就有2.5人死于这个疾病。

在新冠疫情高峰期，结核病一度失去了它作为全球头号传染病杀手的“宝座”，但现在，它已经重新夺回了这个令人不安的“王冠”。

■ 2022年，结核病感染了约1060万人，并且夺走了150万人的生命 / Patrick Shepherd/Wellcome Trust

结核病确实可以通过抗生素治疗，但许多患者无力承担昂贵的药物费用，更糟糕的是，一些结核分枝杆菌（引起结核病的病原菌）已经对这些药物产生了抗药性。

结核病对全球健康构成了巨大威胁，目前我们仅有的疫苗——卡介苗（BCG）——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开发出来，在儿童中的效果尚可，但对成年人的保护作用有限，且无法预防最常见的结核病类型。

然而，这一局面有望得到改变。一项备受瞩目的新疫苗试验已经启动，卫生专家期望这一疫苗能够显著改善全球结核病疫情。

南非的研究人员已经开始进行结核病候选疫苗M72/AS01E（简称M72）的临床试验，以验证其在现实世界中的有效性。

这项试验预计将持续五年——M72疫苗在未来几十年内将有希望拯救数百万人的生命——在全球健康研究领域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期待。

然而，这种乐观情绪遭遇到了一些挑战，尽管2018年完成的Ⅱ期临床试验显示出了积极的成果，但由于资金不足，疫苗的开发进程一直较为缓慢。

南非夸祖鲁-纳塔尔省非洲健康研究所的临床试验主管利马卡索·莱比纳表示：“我对这项研究抱有很高的期望。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种疫苗具有显著的潜力，但它一直未能获得足够的资金支持。”

医学突破

迄今为止，全球抗击结核病的防线一直依赖于20世纪初由法国细菌学家研发的卡介苗（BCG），即卡尔梅特-介林疫苗。这种疫苗是基于一种与引起结核病的结核分枝杆菌（M. tuberculosis）密切相关的牛型分枝杆菌（Mycobacterium bovis）的弱化菌株开发的。。

“卡介苗疫苗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已经使用了100多年，但此后我们并未看到其他任何实质性的突破，”英国健康研究慈善机构Wellcome的传染病部门主管亚历山大·皮姆博士解释说，该机构正在资助新的疫苗试验。

“然而，目前我们在疫苗试验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积极成果。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为应对全球健康领域的一大悲剧——结核病的持续威胁，这一疾病仍然是全球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卡介苗在婴儿和幼儿中效果显著，能有效预防结核性脑膜炎等致命疾病。然而，它对青少年和成人的肺部结核预防效果有限。肺部结核不仅占病例总数的80%到90%，也是结核菌传播的主要途径。

新疫苗的研发一直受到两大障碍的制约。首先是技术难题：结核病的识别和治疗过程非常复杂。结核分枝杆菌拥有约4000个基因，相比之下，新冠病毒的基因数量仅为数十个。在如此众多的基因中确定疫苗的靶点，无疑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任务。

其次，结核分枝杆菌能够逃避人体免疫系统的监视，这为疫苗研发带来了挑战。有效的疫苗不仅需要激发抗体反应，还必须激活T细胞，以增强免疫效果。此外，全球约有五分之一的人携带潜伏性结核分枝杆菌。虽然这些细菌通常不会引发疾病，但在身体出现健康问题、免疫系统功能下降或营养不良时，它们可能会重新活跃，导致疾病发生。

■ 开发新疫苗的过程受到了两个主要障碍的阻碍 / Patrick Shepherd/Wellcome Trust

新疫苗开发面临的第二大障碍是资金不足。直到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人们普遍认为现有的卡介苗和药物足以控制结核病。然而，随着艾滋病毒/艾滋病疫情的暴发，这种自信被打破。艾滋病毒/艾滋病削弱了患者的免疫系统，导致结核病病例激增。

以南非为例，从1990年到2019年，约有900万人患上了结核病，导致210万人死亡。其中，55%的结核病例和69%的结核病死亡病例是由艾滋病毒引起的。

结核病主要影响的是发展中国家或中等收入国家，这导致它在发达国家的捐助者和制药公司眼中，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结核病往往困扰着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人群，"非洲健康研究所的执行董事兼南非试验的主要研究者威廉·哈内科姆博士指出。"经济困难和社会压力削弱了人们的免疫系统：生活压力大、营养不良。这些因素共同导致了结核病在贫困地区的高发率。相比之下，在生活条件较好、营养充足、资源丰富的社区，结核病的发病率要低得多。"

数十年的不懈努力后，研究者们终于迎来了一个转折点：他们拥有了一系列潜力候选疫苗。

除了M72疫苗，还有几种其他潜力候选疫苗正在进行早期试验。专家表示，即使M72疫苗未能成功，这些试验所积累的知识和建立的设施都将为开发下一代更有效的疫苗提供重要的基石。

国际结核病联盟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梅尔·斯皮格尔曼博士说："我们的候选疫苗库已经发展到一个成熟的阶段，拥有了一系列潜力候选疫苗，我把它们看作‘迈向成功的关键’。"

"目前，制约我们进步的最大瓶颈显然是资金问题——科学上并无障碍，候选疫苗也不乏亮点……我们需要一场资金上的革新，以避免在未来50年或100年后，再次为这种情况感到遗憾。"

预防比治疗更具挑战性

理想情况下，疫苗能够预防任何人初次感染，但目前的研究焦点是针对那些潜伏感染者，目的是防止他们生病。

皮姆博士指出，“如果我们换一种思考方式，疫苗实际上可以被视为一种免疫疗法。这种观点与目前用于癌症治疗的疫苗有相似之处，因为它们都是旨在强化免疫系统，以便更有效地消除或控制疾病感染。”

他补充说：“如果我们有一款能够预防结核病感染的疫苗，那当然再好不过。但目前我们还没有研发出来。”他指出，“与治疗潜伏性结核病相比，预防结核病更具挑战性。”

M72疫苗被称为“亚单位”疫苗。它包括两种诱发免疫应答的抗原，而不是整个病原体，外加一种佐剂，可以增强人体的免疫应答。

这款疫苗最初由英国制药巨头GSK研发。2018年，在3300名参与者中进行的Ⅱ期临床试验显示，该疫苗有效性达到54%，虽然略低于预期，但已足以在全球范围内对结核病防控产生极大助力，且未发现安全问题。

然而，GSK后来面临批评，被指放弃继续推进疫苗的开发工作，转而将资源和注意力更多地投入到为发达国家市场创造更高利润的药物研发上。GSK回应称，由于资金限制，公司无法在不影响其全球约30个健康项目的情况下，单独推进M72疫苗进入Ⅲ期临床试验。

GSK的首席全球健康官托马斯·布劳尔博士解释说：“GSK能够提供的最大价值在于，我们将疫苗研发中使用的科学平台全部开放。”

他继续说：“我们必须有效率地发挥GSK在科学领域的专长。通常，我们会将产品开发到Ⅱ期临床试验，然后寻找其他合作伙伴来接手，进一步推进疫苗的开发。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我们就不能同时推进30多个不同的全球健康项目……我认为这是一个良性的模式。”

目前，该疫苗试验由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以及Wellcome资助，总资助约为4.36亿英镑（约合5.5亿美元），GSK则提供技术支持。

■ 除了M72疫苗试验之外，还有其他候选疫苗正在早期的试验中 / Patrick Shepherd/Wellcome Trust

结核病的病发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评估疫苗效果需要长达五年的时间来观察。

从今年三月开始，非洲健康研究所计划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招募1000名参与者，主要针对夸祖鲁-纳塔尔省北部感染率较高的区域。

该试验很快也将扩展到其他地区，预计将有多达20000名参与者加入，包括艾滋病毒携带者，试验将在南非、赞比亚、马拉维、莫桑比克、肯尼亚、印度尼西亚和越南等七个国家的60个试验点进行。

为达到世界卫生组织所要求的标准，该疫苗至少需实现50%的有效率。虽然这一数字初听之下似乎并不显著，但模型预测表明，即便仅达到此效力，也能在2050年之前有效避免4400万例结核病病例和500万例相关死亡。

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的传染病模型专家、上述模型研究的合著者理查德·怀特教授阐释道：“假如我们能够开发出一种疫苗，它能够对感染者和未感染者都产生效果，效力持续10年，并且至少有50%的有效率，那么实现这些目标是完全有希望的。”

他补充说，这样的疫苗能够省去2500万个不必要的治疗方案，这对减少细菌产生抗药性极为有利，因为它降低了细菌变异的风险。

斯皮格尔曼博士指出：“如果能根除疾病，那么药物抗性就不再是问题。疫苗是解决这一难题的关键。”

研究人员目前正在研究疫苗的有效性，并探讨如果疫苗有效，应如何定位其接种目标以及优先接种人群。

《PLOS Medicine》上发表的进一步分析还显示，每花费1美元投资结核病疫苗，可以带来7美元的健康和经济效益，预计到2080年，还能为中低收入国家增加1.6万亿美元的GDP。

皮姆博士强调：“没有疫苗，我们将无法控制结核病。同时，解决结核病背后的社会经济因素同样关键。在英国，结核病之所以减少，生活水平的提升是一个主要原因。在当今世界不平等的环境下，我们需要疫苗来协助控制结核病。”

本文译自The Telegraph官网文章，“TB has reclaimed its place as the world’s biggest infectious killer – but are its days numbered?”

作者：

Ben Farmer，驻非洲记者，位于开普敦

Sarah Newey，全球健康安全记者，位于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