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为太上老君唯一的女弟子。
我在三生殿前祈福的第三千年，见到了一万年后的自己。
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自称是未来自己的神魂。
香火缥缈间，她特别郑重地告诫我：“离药神殿的御霄神君远一点。”
时隔三千年听到他的名字，我只觉得陌生又遥远，还有一点荒谬。
我与御霄三千年没见过，没说过话，还要怎么远离？
我看着眼前虚无的神魂，觉得一定是最近炼丹药太多出现了幻觉，转身走出了三生殿。
然而，女人的声音却在后面紧追不舍：“碧鸢，你今天就会和御霄重逢，你记得，一定要远离他！”
最后，她被拦在了殿门后。
我回头看了一眼，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御霄。
御霄。
三千年都没听过的名字，现在却像是魔咒一遍遍在耳边重复……
仙界，药神殿。
闻着带着苦涩的药草味，我一路烦躁的心诡异的平息下来。
刚进入殿门，就被当归仙子青瑶神秘兮兮地叫住。
“碧鸢，你听说了吗，今日药神殿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是太上老君亲自从扶桑神殿请回来的。”
我突然就想起在三生殿的幻觉。
当年御霄就被誉为仙界的天才，更是被扶桑帝君选中去了成了他的嫡传大弟子。
会是他吗？
这念头只是一瞬，我便自嘲一笑，听说他在扶桑神殿过得很好，怎么可能会回来？
话语间，仙鹤在高空鸣叫，提示大家前往大殿集合。
我和青瑶一起走了过去。
大殿里，我刚站定，抬头便见到满头银发的药神驾云而来。
而跟在他身后的，竟真的是御霄！
他身穿白色锦袍，戴着金冠腰悬法器，神色清冷：“诸位好，我是扶桑帝君座下大弟子御霄。”
他风姿绰约的模样，引得在座的药仙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药神指了指我介绍：“这是我们药神殿第一圣手芍药仙子碧鸢，救过人界大小劫难，声名远扬。”
“碧鸢，来，你们两位认识认识。”
我没动，这是我和御霄分开三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那些曾经设想过的重逢场面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我却连开口都难。
御霄也看见了碧鸢。
当年的女子早已褪去了青涩，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看起来成熟又稳重。
两人都没有动作，药神殿里的空气弥漫起微妙的尴尬。
最后还是药神出声：“御霄回来得好，我们药神殿终于凑出了一对神仙眷侣，此后必然造福一方。”
闻言，我的心不受控制的掀起了波澜。
御霄却面色沉静，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一般。
“药神慎言，让我未过门的夫人听到，不好交代。”
御霄……要成亲了？
回到芍药宫，我听见一群小仙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御霄。
“他在扶桑神殿都已经做到了神殿的掌管之人，为何这时候要来我们药神殿？”
“来成亲呗，听说他未来夫人是药神的亲侄女，他这才追回来的。”
众人纷纷唏嘘，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摘下御霄这支高岭之花。
我正要走，有人对我打招呼。
“碧鸢，你当年不是跟他走得很近吗？你知不知道他未来夫人是什么人啊？”
我不知道。
就像当年没人知道我跟御霄在一起的事一样。
我心里发闷，没有回复，转身欲走。
此时身后有人唤我，我回头一看，来的是扶桑神殿的仙娥。
“是芍药仙子吗？这是御霄神君给您的东西。”
御霄神君？
我疑惑接过乾坤袋打开，霎时愣在了原地。
这里面……竟然全都是当年在一起时，我送给御霄的东西。
第2章
亲手做的玉令，织的护心法衣，我们一起去天山找的灵草……
我拿着乾坤袋的手都在抖。
好一会儿才放下，抬起手要给御霄传去传音符。
他的通音口诀一直被我记着，三千年来我们却从未联系。
我犹豫半刻，符咒催动又收回，收回又催动，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御霄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些东西还给我，摆明是想彻底断干净。
问又有什么意义？
我自嘲的牵起唇角，想收起时时仙力却已经催动了符咒。
我手忙脚乱想要撤回，符咒飞出去一瞬却突然坠落——
通音口诀错了，符咒才会发不出去……
符咒熄灭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御霄将他的通音口诀改了。
我怔怔看着，手脚冰凉，以为早就忘记的旧事又浮现脑海。
三千年前，御霄和我下凡历劫，做了人间夫妻。
我们琴瑟和鸣之际，扶桑帝君对他发去了传音，点名让他做扶桑神殿的大弟子，可因为我在人间，他亦不想回去。
当扶桑帝君得知这件事后，找到了我：“御霄生而为神，命系苍生，你因为这点小情小爱把他束缚住，太自私了！”
之后，御霄的族人、亲友又都一一来找我，指责我。
我也不想御霄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就私自回了太上老君的宫观，继续在八卦炉前炼丹药。
得知真相的那天，御霄回仙界找我大吵了一架。
那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从回忆里回神，我垂眸看了乾坤袋很久，默默把袋子合上、收好。
……
之后的日子里，我和御霄的气氛更加僵硬。
明明同在药神殿，却形同陌路。
这天，我刚炼完丹药出来，就看见殿中摆满了夜明珠、红珊瑚等等琳琅满目的宝物。
“一定又是哪位神仙送给芍药仙子的。”一位仙僚道。
碧鸢医术好，常常有被救的神仙送来礼物，众人早习以为常。
我像往常一样，让大家分着取了。
仙僚们纷纷上前去拿。
这时，一张灵符幽幽飘到半空，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
“请各位多多关照御霄神君，这些四海八荒的宝物就当见面薄礼了！”
听到这话，大家纷纷夸赞：“御霄神君这未过门的夫人可真贴心！”
闻言，御霄脸上也罕见地有了些笑意。
我尴尬地立在原地，手里的夜明珠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时，只听御霄开了口：“我来药神殿许久也没跟诸位好好聚聚，今晚便在清池宫设宴款待。”
我愣了愣，御霄这样天才般的存在，性子傲，向来不屑于将心思用于人际关系上。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劝过，但御霄从来不听。
现在却为另一个女子改变了这么多……
我苦笑着扯起唇角，觉得胸口实在发闷，便悄悄离开，去瑶池透气。
可待了没一会，就听到有人聊着天走过来。
“御霄神君，您跟芍药仙子以前是不是认识？感觉你们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听到御霄的名字，我下意识躲了起来。
一阵沉默后，就听御霄清冽的嗓音响起：“不认识。”
心脏被砸了一下，我蜷紧了手心。
过了一会，四周安静下来，我以为他们走了，便走了出来。
却没想到御霄还在。
四目相对。
我笑容勉强：“有必要否认吗？”
“太麻烦。”
御霄冷漠的态度，哽得我说不出一句话。
可我们终归要在药神殿共事，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现在把话说开，免得影响炼药造福三界。
我想着，鼓起勇气重新开口：“关于三千年前的事，我可以解释。”
第3章
“不用，我不感兴趣。”
御霄的声音毫无温度。
也将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打得七零八落。
我怔在原地，目送着御霄转身离开，久久没有动作……
这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不影响炼药的前提下，我更是有意地躲着御霄。
这日，药神把我叫到了药神殿。
“碧鸢，你和御霄是怎么回事？”
药神神情严肃：“你平时不是和仙僚们相处得挺好吗？怎么到了御霄这里就不行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拼命压着心里的酸涩，装作平静的听着药神的训诫。
“御霄有点傲气是没错，但你身为太上老君的弟子，要大度一点，和仙僚好好相处。以后遇见主动和人打打招呼。”
“出去吧。”
我沉默的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的那刻，我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心里更像压了块石头，透不过气。
和御霄改善关系？
要是真能像药神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苦笑了声，转身要回自己的芍药宫，却瞧见御霄正从对面走来。
想到药神刚刚的话，我逼着自己把他只当普通仙僚那样对待，扯出抹礼貌的微笑。
“御……”
下一秒，御霄把我当空气一般，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抬到一半的手就这样滞在了半空。
我看着男人挺直的背影，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也莫名的生出一种想要从药神殿离开的冲动。
继续待在药神殿，和御霄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不自在。
或许离远一些，少见面，对各自都好。
晚上，不值守的仙僚都跟着御霄去清池宫参加宴席了。
我不想去，却被当归仙子青瑶拉住：“走吧，御霄设宴的地方可是在清池宫，是上神们才有资格光顾的神厨仙府，可品尝人间各种美味，平常我们想去都难。”
我就这样被硬拽了过去。
清池宫。
宽敞的宫殿，装潢大气雅致。
我隔着桌案坐在御霄对面，抬头就能看到男人清俊的面容。
重逢以来，我第一次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不免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百花仙袍的窈窕仙子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御霄身边站定，雪白的手搭上他的肩：“各位都是御霄的同僚吧，你们好，我是御霄未过门的妻子泠雪，也是清池宫的宫主。”
看着二人亲密的姿态，我平静收回视线，多一眼都没再看。
可周围人的话还是传进了耳朵：“清池宫主不仅长得漂亮，还这么有能力，和我们御霄神君真是般配。”
宛若婚宴般热闹的场景，我却觉得自己不应出席，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炼丹炉那边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我低声跟青瑶说了下，就要离开。
“碧鸢？”
听到有人喊，我下意识抬头，就对上泠雪的目光。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个来回，也没找到和泠雪有关的记忆。
刚想问：“我们认识？”
就有人先一步问出了口：“清池宫主，你认识我们芍药仙子？”
我也疑惑的看着泠雪。
就听到她说：“当然认识了，毕竟……她和御霄曾经做过人间夫妻！”
第4章
我霎时僵在原地。
众人探究的目光如针一般，密密麻麻扎在背上。
“芍药仙子，真的假的？你和御霄神君在一起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从御霄回药神殿后，就对从前的事闭口不提。
见我一直不说话，他们只能向御霄求证：“神君这是真的吗？”
我也看向御霄，垂在身侧的双手紧张的攥成拳。
御霄没看我，拉着泠雪在旁边坐下，才没有温度地启唇：“都过去了。”
仙僚们都看出他不愿提及此事，也都纷纷打着哈哈一笑带过。
泠雪也跟着他们聊起了别的。
场子又重新热了起来。
我孤零零站在一旁，默默转身离去。
晚上回到芍药宫，我躺在床榻上神色恍惚。
脑海中闪过今日种种，只觉唇舌发苦。
我慢慢坐起身，从枕边翻出御霄命人送来的乾坤袋，一件件的翻看着。
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可这些铭记于心的东西，却在这三千年的分离中逐渐褪色，御霄温柔的模样也开始模糊……
一夜难眠。
翌日，我藏起了所有的脆弱，崩溃，继续炼药，生活。
但从那晚宴席过后，我总觉得仙僚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可每当我去问，他们就会一哄而散。
直到这天，我站在药神殿的淬火宫里间，将外面的闲言碎语听了个正着。
“我找人打听过了，据说碧鸢在人间就缠着御霄神君，神君一直拒绝都没用，到现在还没放弃。”
“可御霄神君现在都快缔结仙侣了，她这不是坏人姻缘吗？”
……
听着这些，我脑子轰然炸响。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议论声终于停歇了下来。
我这才从里间走出，看着空荡的药神殿，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浑噩的回到芍药宫。
我刚进去，就被叫住：“芍药仙子，桃花精的病情已痊愈，只差将她身上的魔族瘴气清除干净便可放下心来了。”
“不过清除瘴气可能需要御霄神君协助，他的神血是魔族最惧怕的东西。”
不过一会儿，再度听到御霄的名字，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想起桃花精是奉命前去酆都山清除瘴气才受的伤。
只犹豫了一瞬，我就转身走去找御霄。
人命关天。
不能因为我和他私下里的事情，影响甚至错过桃花精生的希望。
我一路来到药神殿的丹药房门口，正想敲门时，就听到里面有交谈声。
“我这刚过来，就听到仙僚们在议论你和碧鸢的凡间旧事，说她说得可难听了。”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是御霄的同门师弟盛炀神君。
我想着，就听见御霄淡淡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盛炀的声音又响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解释啊？”
为什么？
我不由想到之前找御霄想解释三千年前的误会时，他那不以为意的态度。
我深吸了口气，压下苦涩，也想清楚了些事。
不管之后如何，还是再找个机会把一切说明白。
有了决定，我觉得心里积压的情绪都消解了不少。
刚抬手准备敲门，却听见盛炀的声音再次响起：“再说，当年的真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的心里像被投了一颗巨石，砸得胸口生疼。
我原以为和御霄之间是因为误会才闹僵到这种地步，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抬起发麻的手，一把推开了门——
第5章
屋里两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我极力稳住情绪，和御霄对视着。
盛炀察觉到气氛诡异，干笑两声，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砰。”
门一关，密闭的空间内只剩下两人。
我捏着手指，骨节都泛白：“当年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御霄却淡淡岔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又是这样，对那些过闭口不言。
以前，我开解自己都是误会，御霄什么都不知道，恨我不愿提很正常。
可现在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我胸口急促起伏，但也知道过去无法更改。
因果循环，这是我该受着的。
藏起那些纷乱情绪，我来到他面前。
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静了下来：“桃花精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我需要你帮忙。”
御霄面色未变，长指在一处轻轻点了点：“只是驱逐魔气，你自己也能做。”
我语气诚恳：“我虽有净化之术，但瘴气残余过多，有你相助会有更大把握。”
闻言，御霄久久没说话。
沉默中，我惴惴难安。
直到他点头：“我会去看她的情况，布阵净化之时让仙娥提前通知我。”
我这才松了口气：“多谢！”
转眼到了净化的日子。
以御霄为主，我作为辅助进行配合。
药神殿内，医仙台上，我们配合得极其默契。
一直到驱除瘴气，净化完全后，我抬眸看着身旁捏诀的御霄，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还是小仙的时候。
那时在人间，我们携手相伴创办医馆悬壶济世，救治百姓。
每次痊愈一个病患时，御霄脸上都会如冰雪消融一般，朝我露出笑容来。
但这次，别说笑了，除了必要的交流，御霄甚至没多看我一眼。
“桃花精瘴气已清除，可以出去了。”
随着药神的声音响起，御霄率先转身走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视线黏在男人的背影上很久，才出声。
“谢谢。”
御霄头也没回：“不必，也不是为了你。”
看着他走远，我脚步一滞。
这时，当归仙子青瑶从身后拍了拍我：“药神找你了吗？听说人界临南城发现魔族入侵，伤了一大批百姓，药神殿接了天帝旨意下界救人对抗魔族，你去吗？”
我脑中闪过御霄冷漠的眼睛，点头：“去。”
也许看不到御霄，我才能静下心来，做出个决定。
明天启程，我特意在出发之前，回兜率宫看了眼师父太上老君。
得知我要去对抗魔族的事，师父特地给我准备了很多强身健体的丹药。
“碧鸢，我听人说御霄的那小子回来了，还去了你们药神殿？”
“你们两个……”
我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好一会儿才掩饰地挤出个笑容：“都过去了，现在就是同僚。”
师父是老神仙，大概天底下也没事能瞒得住他。
思及至此，我咽了咽发苦的喉咙，岔开话题：“明天我就走了，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师父见我不愿谈，也顺着话应了声说起别的。
这天，我在兜率宫里待了很久才走。
……
时间一晃而过，出发之时。
我带着法器来到集合地，就见药神殿的渡天行舟已经等在南天门。
我快步飞上去，刚站稳，身体瞬间僵住。
那个站在舟上的男人，正是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御霄！
第6章
我犹豫之际，掌舵的小仙催促：“快上船，要出发了！”
无奈，我只能选择走进渡天行舟之中，站到御霄身旁。
渡天行舟平稳地行驶在天河。
两日后，抵达人界。
临南城连日被魔族入侵，瘴气和魔气掩盖整个城池，入村的路被阻断。
神仙到了人界不能轻易施法，我们只能如凡人一般徒步而行。
天上淅淅沥沥下着雨，满地泥泞。
我走得艰难，突然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带路的凌玉仙君将我一把扶住：“芍药仙子，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我摇了摇头。
耳边，却响起御霄的漠然声线：“别拖累大家，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我。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的手攥紧衣服，指骨都泛起青白。
但最后，只是迈开步子越过御霄，闷头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难走。
半个时辰后，我们终于到达村里。
没时间休息，御霄作为领了谕旨的神君，自然开始安排众仙去处。
这时，一个小仙急匆匆跑来：“村里有一户人家建在地势低洼的地方，因山洪突发难以转移，现在有人起了高热，已经用了药，却未见好转，需要药神殿中的仙子帮忙。”
“你们看哪两位药仙跟我走一趟？”
“我跟你去。”
我没有一点犹豫，抬腿就要走。
却被青瑶拉住：“雨太大了，又都是布满瘴气和魔气的悬崖小路，现在去太危险了。”
一时间，大家的意见分为两派。
以我为首的，认为救治时机不能耽误，应该立刻出发。
另一派认为水流湍急，这里限制法术，随时可能发生意外，神仙的命也是命，可以等瘴气清除一些再去。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御霄神君认为呢？”
见御霄一直没表态，我直接发问。
他看了我一眼，做下决定：“先保证大家自身性命。”
“那凡人怎么办？”
我不敢相信这是御霄做的决定。
御霄没回答，一阵风似的往外走。
天色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在雨中拉住了御霄的衣角：“御霄，你忘记当初立誓时的话了吗？”
“以医术守护苍生，守护人界！你现在在干什么？”
御霄只扫了眼我的手：“放开。”
我死死的攥着，神情执拗。
御霄抬手就要将我的手掰开。
拉扯间，一个银亮的东西从他的衣衫间滑了出来！
看清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银链上带着芍药花的玉佩……不是当年我亲手做了送给他的那枚吗？
“你……”
我浑身气焰霎时熄灭，张了张嘴想问御霄为什么还留着。
谁知下一秒，御霄竟直接将玉佩扯了下来，扔进了洪水里！
第7章
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线。
我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抓。
御霄死死拉住我：“你疯了，水里魔气弥散，你想去送死吗？”
我只能看着小小的银点瞬间被浑浊的洪水吞噬。
我回头看着御霄，忽然就觉得，这雨淋在身上真是刺骨的寒冷。
“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丢掉？”我嗓子里泛着血腥气。
御霄沉默了瞬，第一次给了回答。
“留着，是因为忘了。”
“丢掉是因为……没意义。”
扔下这两句话，他便松手离开。
我一个人站在雨中很久，御霄的两句回答如魔咒一般不断在耳边重复，来来回回。
直到阴沉沉的天空被闪电撕出一条裂缝。
“轰隆隆！”雷声响起。
我浑身一颤，也想起了之前和御霄争执的原因！
我瞬间起身，想找人带路。
然而目之所及，我只认识凌玉仙君。
他听我说完，神情严肃：“芍药仙子，此去危险重重，你想好了？”
我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凌玉仙君没有再多说。
……
两人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身侧的洪水卷起底层的泥沙，一片浑黄。
这里和那户人家的距离其实不远，但水流太急满是瘴气，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
房屋已经完全被淹没，人都被安置在山腰的城隍庙里。
我在凌玉仙君的帮助下爬上去，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给病人医治。
是御霄。
原来他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来……
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御霄察觉到什么，朝我看过来，但只一瞬，又转了回去。
经过他的处置，病人的烧已经退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反复。
我默默上前帮忙。
可刚一蹲下伸手，御霄就立马撤手退开，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我拿着丹药的手僵滞了很久，才继续。
庙外洪水肆虐滔天，庙里却诡异的很安静。
给最后一个人分完丹药，我转头，就看到御霄独自站在门边。
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我犹豫了瞬，还是走了过去：“明明决定来救人，为什么不说清楚？”
御霄语气疏离：“没必要。”
忘了。
没意义。
没必要。
我想着他给出的每句回答，强压下情绪：“可你这样，大家都会误会……”
“误会？”御霄突然打断，墨色眸子里满是冷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两个字？”
我心猛地一颤。
我知道他在说我们当年的事。
可他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我开口想说什么，却先听到震耳欲聋的浪潮冲击声响起。
与此同时，土黄的洪水冲垮了低矮的房屋，直直朝城隍庙冲过来。
一瞬间，害怕，惊喊声充斥着小屋。
御霄迅速反应，他不顾反噬，催动仙力运起法器撑起屏障紧紧护住庙里的人。
洪水拍打下，他的法器发出嗡鸣声，御霄唇角溢出鲜血。
吃痛间，只听到凌玉的急声：“芍药仙子呢！你们谁看到芍药现在了？！”
御霄瞳孔微颤，回头看时，门边碧鸢的身影，竟消失不见！
第8章
我不知道我挣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获救的。
只记得漂浮在洪水中的无力感。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城隍庙撑起的结界里。
庙外人声嘈杂，我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环顾一圈，庙内除了我没有别人。
香炉里点燃的香，缭绕在我身边，我身上被魔气撕裂的伤口慢慢恢复。
这时，脚步声响起，一双银靴出现在眼前。
我抬眼就看到了御霄。
他一身白袍，法衣上已经沾染了泥泞，面容带着些疲惫。
见我醒来，御霄没有任何反应，例行公事般询问我的状态。
我一一回答着。
气氛却越来越沉重，静谧。
“御霄神君，清池宫主来了！”
听着庙外的喊话，御霄毫不犹豫转身朝外走。
我那一声“御霄”就这么堵在了喉咙里。
他刚走不久，一个仙僚大步走过来，一脸激动。
“芍药仙子，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
“刚刚药神传音说帝君派来的天兵天将明日就到临南城了，咱们药神殿需要您回去坐镇。”
我愣了下，脱口问出：“御霄呢……”
察觉到仙僚诧异的目光，我补救道：“他也是药神殿的人，他不回吗？”
仙僚笑着摇头：“御霄神君要留下来陪他夫人，今晚就去云州城。”
我点了点头：“好。”
我没和御霄道别，跟着队伍回了天界。
……
回到药神殿，我每天都忙到不可开交。
这天，我正在炼药，忽然接到医仙宫的传音符。
“芍药仙子，麻烦您过来一下，这有个老神仙情况很危急。”
我一边通过传音符询问病人的情况，一边施法将自己飞移到了医仙宫。
可在到达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躺在玄冰台上昏迷不醒的，竟是我的师父太上老君！1
这是我救人以来，第一次面对自己的至亲之人。
我狠狠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准备仙草灵药进行救治。
一个时辰后，师父的情况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
医仙宫，上清境。
我坐在床前，看着脸色病白的师父，始终不敢相信他怎么就会被魔气侵蚀了五脏六腑。
“芍药仙子，老神仙的体内有魔种，魔气连着脏腑，我们若是贸然刮除魔种难度很大。”
“据我所知仙界类似这样取魔种的事，只有扶桑神殿的御霄神君做成功过。”
药神的话在耳畔一遍遍响着，突然，我感觉到有一只大掌在轻轻抚摸我的头顶。
回神就看到师父已经睁眼：“碧鸢，别哭……”
我眼眶一下就红了：“师父，都怪我，没保护好您……”
师父轻轻摇了摇头：“你忙，不怪你……我活了几十万年，也到了陨亡之际了……”
我忍着眼眶里的泪，紧握着师父的手：“我一定会治好您的！”
一定能！
我想着，等师父入睡，就立刻开始联系御霄。
可传音符怎么都得不到回音。
短短一日内，师父体内魔种又发作了三次，苍老的神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熬得双眼通红。
这天，我听人说在人界临南城的神仙们回来了。
我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御霄的宫殿。
“御霄！”
御霄法器还没放下，一回头就看到我熬得通红的双眼。
我焦急地把师父的情况一一告知他：“仙界只有你成功取出过魔种，拜托你，救救我师父。”
我把姿态放得极低，满眼希冀地看着御霄。
可御霄只是扫了眼，就沉声拒绝：“救不了。”
这一刻，全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
我不明白，他明明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为什么会拒绝得这样果断。
我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我知道因为三千年前的事你讨厌我，可那是我师父！那是一条人命！御霄，你救救她好不好？”
“只要你救我师父，我……我可以走，我可以离开药神殿不碍你的眼，我求求你……”
“我说了，救不了。”御霄蹙紧的眉心里全是不耐，“你听不懂吗？”
声音里凛冽的寒意刺得我浑身一抖。
我怔怔看着这个男人，声音沙哑：“因为是我师父，所以你才不愿意救的吗？”
御霄没有回答。
也没否认……
我双手颓然下垂，连日来一直强撑的情绪也几近崩溃。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御霄，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真相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你到底还想我怎样？”
我一句接一句的问着，没有嘶喊，声音那么低哑，却藏不住其中的颤抖。
御霄眼底闪过抹什么，刚要开口。
我却先开了口：“御霄，早知道会是今日这样，我们没在一起过该多好？”
只做个普通仙友，那我是不是就不用被这段感情折磨数千年。
师父也不会躺在病床上，被拒绝救治！
我眼里的后悔如针刺进御霄的眼，他似乎很是烦躁。
“碧鸢，你……”
话还没说完，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芍药仙子，您快来！您师父不行了！”
我脸色霎时惨白，转身就朝医仙宫跑。
师父，您千万不能有事！
我就您一个亲人了！您不能扔下我！
诸天大小神佛，我求求你们，保佑我师父一定要挺过来！
我内心祈求着。
可好像无人听见。
到时只看到师父躺在玄冰台上，魔种的印记已经攀延至全身。
药神几乎耗尽一身仙力延缓却无济于事。
“师父……”
我沙哑唤出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的身躯逐渐化为星粉灰尘，消散于天地！
第9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来的。
拿到师父的元神舍利后，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直到看到御霄。
他一身黑衣站在门口，看起来有话要说。
我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
冷风吹来，我抱紧了师父的金舍利，也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
我目不斜视从御霄的身边擦肩而过。
“碧鸢。”
听着御霄的声音，我却没有停下。
……
三生殿里，我跪在蒲团上，看着灵禅子和几大罗汉为师父做法事。
香雾缥缈。
这一刻，我好像突然懂了那些笃信鬼神的凡人，明知不可能，却仍想留有丝希望。
直到法事结束，众人退去。
我仰头望着拈花一笑的慈航真人，之前我就是在这里遇到的未来的自己。
“你在吗？”
我轻声问着。
然而，大殿中空空荡荡，神魂没有出现。
都走了啊。
御霄，师父，一万岁我的神魂……
只剩下我一个。
像是在支撑不住，我佝偻了背脊，头叩在冰冷的青砖上，滚烫的泪砸了下来。
我声嘶力竭，嚎啕大哭。5
仿佛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一次性流完。
而大殿外。
从医仙宫一直跟来的御霄就站在朱红的柱子后，沉默的看着她颤抖的身体。
他眼中是重逢以来，碧鸢从没见过的复杂。
这时，一道灵符出现在掌心。
御霄垂眸看了眼，是泠雪发来的传音。
“碧鸢怎么样了？拒绝救她师父的原因。你跟她解释清楚了吗？”
御霄没有回，收起传音符后，又重新看向碧鸢。
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不久后，我也慢慢平复了起来。
我抹掉脸上的泪，正视着慈航真人，眼神慢慢坚定了下来，随后起身，离开了三生殿。
药神殿，我不想继续待了。
处理好师父留下的东西，向药神申请下界后，我再一次去了人间。
而另一边，药神殿。
御霄刚从淬火宫出来，就看到仙娥在搬碧鸢芍药宫里的东西。
他微微蹙眉，走上前：“搬这个做什么？”
见到御霄，仙娥笑着回：“芍药仙子自请下凡驻守人间了，以后药神殿再无芍药宫了！”
碧鸢……自请下界？！
御霄脑袋轰了一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挂上慌乱和无措。
“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去哪儿了吗？”
仙娥吓了一跳，连忙回：“没说啊。御霄神君，怎么了？”
御霄没心思回答，转身就往药神殿走。
他知道碧鸢师父的死给了碧鸢很大打击，所以他决定给她些时间缓和好，再来把一切说清楚。
却唯独没想过，碧鸢会直接离开！
……
而此时，我正划着小舟在天河之上。
雾气弥漫，看不清远方。
突然，我感觉到船身在剧烈地摇晃，渡劫的雷云在天边凝成团，发出轰鸣。
紧接着，行船猛地下坠！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天雷直直朝我劈来！
轰隆——
一阵粉身碎骨的痛意过后，我直接失去了意识，坠入了无边黑暗。
……
等再醒来，我躺在柔软的床上。
软的好像刚刚经历的雷劫只是一场噩梦。
我茫然坐起身，却在看到身旁御霄沉睡的脸后，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跟御霄睡在同一张床上？
我想不出答案，跳下床就想离开。
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那刻，我顿时怔愣在原地。
镜子里的人分明和我在三生殿里看到的神魂一模一样。
我身侧的手猛地收紧，震惊无措！
我竟来到了五千年后？！
现在的我正好一万岁，和三生殿遇到的神魂处在同一个年纪。
第10章
御霄还在熟睡，碧鸢轻手轻脚想要起床。
身旁的男人伸手揽住她，嗓音沙哑：“再睡会。”
碧鸢就这么被他抱进了怀里。
男人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头顶，耳旁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碧鸢还记得御霄拒绝救人时的冷淡，如今的状况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御霄感觉到怀中人的战栗，手臂微微收紧，鼻音浓重：“冷吗？”
“不冷，我想喝水。”碧鸢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要挣脱他的怀抱起身。
哪知御霄立刻收回手，率先下了床，倒了杯水送到了她嘴边。
这是什么情况？
碧鸢愣愣地接过水杯。
这个人真的是御霄吗？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的有些奇怪的衣服，头发柔顺地搭在额前，睡眼惺忪。
显得格外温柔。
看到碧鸢呆呆的样子，御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话语中笑意明显：“怎么了？一大早就发呆。”
碧鸢低头喝水，敛眸盖住眼中情绪：“没事，做了个噩梦。”
这话应付住了御霄，他没再追问，转身走了出去。
碧鸢这才有空好好打量周围环境，眼前全是陌生，她一阵头晕，脑海中闪过这个世界里自己的所有记忆。3
三千年后的人间……多了许多别的东西。
飞机、手机、地铁……她还多了一个别的身份，医生。
她身上没有仙力，难道她是转世了？
这里不是自己家，看这极简的装潢风格，这里应该是御霄的家。
她下床，走进卫生间。
情侣牙刷映入眼帘，碧鸢犹豫着拿起了粉色的那一支。
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御霄一边摘下身上的围裙，一边往房间走去：“有急症患者，我先去医院，你自己慢慢吃了再来。”
他很快洗漱完换好了衣服，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清冷的样子才让碧鸢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确是御霄本人。
门被轻轻关上。
房子里只剩了碧鸢一个人，她仍然有些恍惚。
碧鸢摸着刚刚被御霄轻轻亲过的脸颊，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脑海中空白的这五千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现在的她和御霄，究竟是什么关系？
碧鸢将脑子里的疑问暂且放下，收拾好情绪来到了医院，这是闪过的记忆里她几乎每天都会去的地方，人族把这种行为叫做上班。
她得找人问问。
医院里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见到她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夏主任早。”
碧鸢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一回复。
“早。”
办公室和她在药神殿的时候有点相似，她现在是普外科的副主任。
习惯性地换好白大褂，就有小护士匆匆来找她去查房。
一通忙下来，她也把现在手上的病人情况了解得差不多。
终于得空，碧鸢打算去找刚刚见到的熟人——当归仙子青瑶。
刚走到护士站就看到护士台上摆了一堆点心，包装袋上印着【清池宫】字样的logo。
“碧鸢？你看什么呢？”
青瑶刚教完新来的护士，回来就看到碧鸢站在护士台前面发怔。
她伸手在碧鸢眼前挥了挥。
后者终于回过神来，指着护士台上的点心问：“这是……谁送的？”
青瑶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泠雪啊，她不是经常送吗？”
碧鸢捏了捏发汗的手心，犹豫开口：“她和御霄什么关系？”
青瑶更震惊，恨不得立马把她拉去做一个脑部检查：“她是御霄主任的未婚妻啊，在仙界的时候你不是就知道了吗？”
碧鸢脑中轰然一声，泠雪现在还是御霄的未婚妻，那她又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