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尊敬的旅客，飞机已到达江城国际机场……感谢您选择东麓航空公司，期待下次再会！”
随着机舱广播响起，飞机在一片轰鸣声中平稳落地。
驾驶室内，机长顾铭舟和副机长宋婉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机。
宋婉云看了眼顾铭舟，开口说：“你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家，我想……”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句话打断：“你的排卵期已经过了，今天不用备孕。”
宋婉云愣了下，她想说不是这件事。
但顾铭舟留下一句：“我今天有事，会很晚回来，晚上不用等我。”
就转身离开了。
宋婉云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心颤了颤。
顾铭舟是东麓航空客运部最年轻的机长，是她暗恋了一整个学生时代的人，也是她结婚五年的丈夫。
可两人的婚姻只是始于一场酒后乱事的意外。
宋婉云知道他对自己的白月光姜悦薇念念不忘。
甚至当年领证结婚时，顾铭舟就给了她一份已经签好了自己名字的离婚协议。
将结束这场婚姻的选择权放在了她手中。
只是宋婉云坚信自己能温暖顾铭舟冰冷的心
终于在今年，他松了口，答应备孕，和自己好好经营婚姻。
宋婉云以为这是顾铭舟爱她的开始。
可……
她看着顾铭舟离开驾驶舱，径直走到穿着空乘制服的姜悦薇身边，温柔道：“我帮你拿箱子。”
心好像吃了黄连一样苦涩。
就在三个月前，顾铭舟的白月光姜悦薇回国，入职了东麓航空。
她亲耳听见顾铭舟说：“我确实对你还有感情……”
每次想到这句话，宋婉云的心就好像被豁开了个大洞，冷风灌了进去，冻得生疼。
原来她自以为的五年深情陪伴，只是个笑话。
宋婉云心痛难忍，决定放弃了。
今晚就是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
没想到顾铭舟竟然连听都不想听……
宋婉云只能垂眸压下苦涩，跟着机务人员一起下了飞机。
路过休息室，她却意外听见了姜悦薇清婉的声音：“铭舟，谢谢你愿意陪我过生日……”
她脚步一顿，扭头看去。
就见姜悦薇垂下头，露出一丝刚好的脆弱：“不然今年，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
宋婉云立刻明白，顾铭舟说的有事，就是要陪姜悦薇过生日。
她的心忍不住泛起酸涩。
与顾铭舟结婚的这五年，他虽然从来不吝啬礼物，却从未陪她过过生日。
每年她的生日，顾铭舟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公司里。
宋婉云问起，只得到他淡漠的回答：“生日而已，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没什么区别。”
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知道区别，只是不在意罢了。
他不在意自己的孤单，只在意姜悦薇的。
宋婉云的心被酸涩填满。
她掐紧了手心，正想装作没听到转身离开。
就听到姜悦薇问：“宋机长呢？她和你结了婚，也算是我的朋友……她不一起来吗？”
顾铭舟沉默了一瞬，才开口说：“她有事去不了，我们两个人去就好。”
宋婉云听着他的回答，心也沉了下去。
顾铭舟这样一丝不苟的人，竟然会为了和姜悦薇过二人世界而撒谎……
宋婉云压下心头的苦涩，转身离开。
当初结婚时，她就知道顾铭舟对姜悦薇情根深种，余情未了。
也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现在真的看到了，她怎么却这么心痛……
宋婉云独自回到家，拿出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等着顾铭舟。
指针过了一点，家门才打开。
顾铭舟进屋发现灯亮着，见宋婉云还没睡，眸光闪烁一瞬。
皱眉问：“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怎么还不去睡？”
宋婉云正想回答，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酒味，顿时诧异：“你喝酒了？”
顾铭舟把飞行视为自己的使命，向来严格要求自己，不仅在工作时间不喝酒，连私下里也不饮酒。
更别提备孕时，烟酒一类更是碰都不能碰。
怎么现在……
宋婉云还没问出口，他就垂下眸，态度温柔地解释。
“抱歉，今天吃饭很开心，就喝了两杯，忘了备孕的事。”
开心……是因为姜悦薇吧？
她心头一颤，眼尖地看到了顾铭舟白衬衫领口上一抹嫣红的唇印。
宋婉云顿时僵在了原地。
顾铭舟却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只是拿起换洗衣服走向客房。
“今天就先算了，等你下个周期我们再继续……”
话没说完，宋婉云就打断说：“不用继续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签好的离婚协议递给顾铭舟，认真开口。
“顾铭舟，我不想要孩子了，我们离婚吧。”
第2章
话音一落，屋中寂静了一瞬。
宋婉云看都没看顾铭舟，垂着眼继续说：“我会找好房子，尽快搬出……”
话没说完，顾铭舟就冷声打断：“我不离婚。”
宋婉云愣了下。
是顾铭舟亲口说的，他对姜悦薇余情未了。
现在自己决定放手成全，让他们在一起，不正合他的心意吗？
更何况，婚前是顾铭舟先签好了协议，把终止婚姻的权力放在她手里的。
为什么现在却不认账了？
宋婉云心口刺痛，张嘴还想说什么。
顾铭舟却直接把离婚协议撕了。
宋婉云震惊地瞪大眼，根本来不及制止。
顾铭舟过来拉起她的手：“当初是我不懂事，才会签下协议。”
素来冰冷的男人难得温柔了一瞬，抬手摸了摸宋婉云的头。
“我知道备孕大半年还没怀上，你很自责，但你放心，无论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会和你好好的。”
“不会离婚，也不会责怪你。”
宋婉云听着他的话，觉得可笑又委屈。
顾铭舟是觉得她自责怀不上孩子才提离婚的吗？
可是备孕这半年，每逢她的排卵期，顾铭舟就或出差或飞行，三五天不在家是常有的事。
所以怀不上孩子，怎么会是她的问题？
她又凭什么因此自责离婚？
宋婉云心中难受，抿了抿唇说：“不是，我是因为……”
姜悦薇的名字还没吐出来，顾铭舟就打断了她：“好了，我已经很累了，这件事就别提了。”
说完他直接走进了客房。
宋婉云只能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把话咽了进去。
她垂眼看向那被撕成两半的离婚协议，默默掐紧了手心。
之后的几天。
顾铭舟每天早出晚归，宋婉云和他始终碰不到面。
但她没闲着，约了中介到处看房，终于看好了一处，决定搬出去。
正收拾东西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领导来电：“婉云，恭喜你通过机长考核，现在是东麓航空第一位女机长了！”
宋婉云立刻起身，心头雀跃不已。
她赶紧谢过领导的栽培，又想到什么，问：“您之前说有一个外派到海外分公司的名额，我可以申请吗？”
领导迟疑了下，才回答说：“以你的履历绝对没问题……但是去海外的话至少三年不能回国，你和顾机长感情甜蜜，能舍得三年不见面吗？”
宋婉云听着“感情甜蜜”这几个字就觉得讽刺。
她和顾铭舟哪有什么感情，一直是她强求而已。
现在姜悦薇回来了，他们应该很快会修成正果，自己又何必强扒着顾铭舟不放呢？
而且，宋婉云想到自己在海外旅居的父母，只觉得愧疚。
若不是当年那场酒后意外，她本就要去海外公司任职的……
现在离开父母五年，她也是时候回去看看，尽尽孝了。
宋婉云想到这，便说：“没事，我会和铭舟商量的，您帮我申请就好。”
领导见她坚持，只能说：“若是选上，会在半个月后出发去瑞士，你要做好准备。”
宋婉云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宋婉云就去到顾铭舟的办公室，打算再聊聊离婚的事。
只是没想到，姜悦薇也在办公室。
她一个客服部的空乘人员，来客运部部长的办公室做什么？
宋婉云站在门口正疑惑，就听到她开口。
“铭舟，多谢你这段时间陪我看房，让我租到了合心意的房子……过几天我搬完家，暖房派对你也来参加吧？”
宋婉云这才知道，原来顾铭舟这几天早出晚归，是去陪她看房子了。
可是当初结婚买房子时，他嫌麻烦，把所有的事都丢给自己。
那时她刚刚升为副机，正是忙的时候，还要顶着大太阳去跑楼盘看房。
哪怕中暑晕倒，也只得到一句责备：“身体素质这么差，怎么能成为机长？”
回想那时他冰冷的神情，心传来一阵刺痛。
原来顾铭舟不是麻烦，只是不想上心罢了。
宋婉云心中酸涩，赶紧掐紧手压下难受，敲了敲门。
两人回头看见是她，都愣了下。
顾铭舟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宋婉云心口一刺，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不仅是客运部的机长，还是他顾铭舟的妻子，还不能来他的办公室找他吗？
但宋婉云没多说，只是扫了一眼姜悦薇，道：“我有事要单独和你说。”
姜悦薇立刻知趣地起身离开：“你们聊，我先走了。”
说完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宋婉云目送她离开，本想和顾铭舟再提领离婚证的事。
可刚走近，就看到他桌上放着自己那份想要调去海外分公司的申请表。
表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予通过”。四个大字。
宋婉云愣了一瞬。
不等询问，就在落款签名处看见了顾铭舟的名字。
第3章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宋婉云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铭舟，怔怔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和她离婚，也不让她离开？
为什么她做什么事，顾铭舟都要阻拦？
她看着顾铭舟深沉静默的目光，恍惚间生出一丝错觉——
是因为他舍不得吗？
可这想法刚冒出，就被顾铭舟冷声否定：“海外航线多，航空情况复杂，你应对不了。”
他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贬损，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宋婉云的心。
结婚五年，顾铭舟从来没有认可过她的实力。
哪怕她次次考核都是第一名，两年前里程数就达到了申请机长的标准，还是觉得她不成熟，不允许她参加机长考核。
宋婉云之前还自我安慰，他或许是想和自己再多搭档几年。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自作多情。
顾铭舟只是单纯地看不上她而已。
宋婉云想着，心漫上一丝苦涩。
她还想争辩什么，顾铭舟却又皱起了眉，有些无奈地开口。
“是你说的要备孕，现在又故意说要离开，这就是你以退为进的手段？能不能不要闹了？”
宋婉云的心好像被一团湿水的棉花堵住，闷得难受。
她是真的想要离开，为什么顾铭舟就是不信？
是因为自己从前表现得太过爱他，所以他笃定了自己不会走？
但看着顾铭舟那淡漠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解释也没用。
宋婉云不再多说，直接转头出门去找领导。
也就没看见顾铭舟看着她背影时皱起的眉头。
五分钟后。
领导特批，把她的名字加入了调往海外的名单。
还叮嘱她：“三天后的机长首航要好好飞，若是飞不好，很可能去不了分公司。”
宋婉云神情一凛，立刻点头应下：“领导放心。”
她一定会好好飞的。
不仅是对工作负责，更是为了向顾铭舟证明她的实力。
……
只是到了首飞当天，宋婉云才发现和她搭班的乘务组里，还有姜悦薇。
宋婉云只觉得巧，下意识想避开她，却被她笑意盈盈地拦住。
“宋机长，我新租的房子已经安置好了，明天来参加暖房派对吧？”
宋婉云看着她自来熟的模样蹙了下眉，刚想拒绝。
姜悦薇就让她安心，说：“来的都是铭舟的同学朋友，你肯定认识，不用害羞！”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去准备上机了。
只留宋婉云听到那句“肯定认识”，心沉了沉。
结婚五年，顾铭舟从没带她参加过一次聚餐，也从没向自己的同学朋友介绍过她。
甚至大学同学还不知道顾铭舟结了婚，还有人想要给他介绍相亲。
她这妻子做的，真的毫无存在感。
宋婉云想到这，心好像泡在酸水里又涩又胀。
她想去找姜悦薇拒绝邀请，但是已经到了上机时间。
她只能暂时将这事压下，准备上机。
这次航程很短，一天往返，早上到达海城，傍晚再返回江城。
去程很顺利，气象良好，全程平稳无颠簸。
然而回程降落时遇到了雷阵雨，他们不得不在机场上空盘旋等待降落。
只是塔台通知：“机场天气小雨，地面风080，风速13米每秒，可以降落”时，宋婉云扫了一眼气象云图，还是命令复飞。
等到安全降落、回到机场之后。
观察员来问，她才解释说：“虽然符合降落条件，但仍旧有百分之二十侧翻的可能……”
“雷阵雨天气极不稳定，当时的云图显示，十分钟后会有一次天气变换，只要在变换的间隙降落，就会平稳又安全。”
观察员闻言点头称赞：“宋机长谨慎细心，经验丰富，不愧是我们东麓航空第一位女机长！”
宋婉云没说话，只是谦虚地笑了笑。
这其实是顾铭舟教她的。
她以前是开货运飞机的，对起飞降落时的平稳度没有要求。
是顾铭舟告诉她：“客运飞机的机长要以机上人员的生命安全为己任，不求急，但求稳。”
她还记得那时的顾铭舟才刚刚成为机长，眉眼间透露着一股青涩的温柔。
是那样让人心动……
正想着，顾铭舟冰冷的声音蓦然传来，将她的思绪打断。
“你光想着乘客的生命安全，怎么不想想乘务人员的安全？”
宋婉云愣了一下，看向他，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不在意乘务人员的安危？
她还没开口，就看到姜悦薇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乘务组的同事说：“飞机延迟，悦薇去安抚乘客，却被推了一把，脚崴得很严重。”
宋婉云闻言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作为在飞机上统管一切的机长，乘务人员受伤这样的事，怎么没人通知她？
顾铭舟声音更冷，看着宋婉云的眼里满是不悦。
“宋婉云，你擅自推迟降落，导致人员受伤，没有做到保护机组成员的职责。”
“我会向公司申请，撤销你的机长职位！”
第4章
宋婉云好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顿时坠到了冰窟。
是姜悦薇刻意隐瞒受伤的事，而且伤她的是旅客，顾铭舟凭什么要取消她的机长职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铭舟，那股憋闷的感觉又袭了上来。
还想争辩，顾铭舟却看都没看她，温柔地扶住姜悦薇：“我带你去医院。”
宋婉云看着两人亲密搀扶着远去的背影，心口溢满酸涩。
她突然明白了，顾铭舟不是真的觉得她渎职，不配做机长。
只是心疼姜悦薇，想为她讨个公道……
第二天，审查组果然找到了宋婉云。
经过细致的调查和询问，他们确定宋婉云推迟降落的决定正确，保留了她的机长职位。
可仍旧对她做了停飞一个月的处理。
得知结果的瞬间，宋婉云愣住了。
她调往分公司走的是特批名额，本就需要考察飞行表现。
要是现在停飞，很有可能会被撤销名额！
她立刻焦急询问原因，审查组却说：“是顾机长的决定。”
“是他说姜悦薇崴脚需要休养一个月，你作为机长没及时注意到她的伤情，有连带责任，需要一起停飞，以示警告。”
宋婉云顿时觉得心口被蓦地撕开了一个大洞，痛意传遍四肢百骸。
顾铭舟怎么能这么偏心？
她再也忍不住，直接去办公室找到顾铭舟。
“驾驶室的录音和副驾驶观察员都可以证明，姜悦薇受伤这件事是她自己隐瞒不报，我没有半点错处，为什么还要让我停飞？”
她心里难受，说出的话也顶着一口气。
顾铭舟顿时眉头一皱，声音冷得像冰。
“悦薇隐瞒伤情，是不想影响你的状态！她这样为你着想，你却反过头来责怪她？”
“宋婉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冷血？”
宋婉云被这样的指责砸得头脑发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从没责怪过姜悦薇，顾铭舟就这么急着要维护自己的心上人吗？
宋婉云闭了闭眼，颓然吐出一句：“可我又错在哪里，为什么要遭受停飞的处罚？”
顾铭舟神情僵了一瞬，没再回答，垂眸自顾处理公事去了。
宋婉云被晾在一旁，彻底成了透明人一般。
心好像被刀割。
她想起一年前，顾铭舟飞行途中遭遇意外受伤，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
是她在病床前不合眼地悉心照料。
也是她在所有人都认为顾铭舟不能继续飞行时，到处找关系求到专家来为他治疗。
又鼓励他陪伴他，让他顺利通过了机医的评估，可以继续圆自己的机长梦。
难道这也是冷血吗？
宋婉云想到这，眼圈一红，差点就要落泪。
她掐紧手心，压下心里的酸楚，转身离开办公室，去找了领导汇报情况。
领导让她放心，说：“分公司觉得你的首飞表现很好，已经接受了你的档案。”
看她情绪不高，还安慰她：“反正半个月后就要调走了，就当放个假吧，好好休息一下！”
宋婉云知道，领导这话的意思是停飞的处罚他也没办法撤销。
她只能被迫认下这件事。
……
虽然领导让她休息，但她离开办公室，转头就到模拟飞行仓中训练。
毕竟马上就要离开了，她需要模拟飞行来熟悉海外航线，保持良好的手感。
几天过去。
这天宋婉云刚从飞行舱出来，正记录数据时，就接到了姜悦薇的电话。
她声音依旧清婉，还带着轻快的笑意。
“宋机长，我的暖房派对推迟到今天晚上了，稍等我把时间地址发给你，你一定要来哦！”
说完，她不等宋婉云拒绝，就挂了电话。
宋婉云看着姜悦薇紧接着发来的时间地址信息，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参加。
毕竟姜悦薇确实受了伤，她终究不忍心拒绝。
距离预定时间很近了，宋婉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临时买了瓶酒做礼物，就带着赶了过去。
到姜悦薇家门口时，她还是提前了十分钟到的。
可她敲门进屋后才发现，派对已经开始了。
宋婉云视线扫过屋里三两相聚喝酒聊天的陌生面孔，不由怔了一瞬，心情有些复杂。
这些人都是顾铭舟和姜悦薇的同学朋友，她只在照片里见过，和谁都不认识。
以至于自己出现，也没有一个人认出她。
宋婉云此刻更加觉得，自己和顾铭舟五年的婚姻真是失败……
不过反正也要离婚了，她也不再想要融入顾铭舟的圈子。
她压下情绪，打算找到姜悦薇将礼物送到就离开。
一瞥眼，宋婉云就看见顾铭舟和姜悦薇并肩站在阳台。
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帘，她隐约看到顾铭舟的手挽在姜悦薇的腰上。
宋婉云心头钝痛，犹豫了一瞬，还是走过去。
她刚要推开阳台门，就见姜悦薇忽然抬头，吻上了顾铭舟的唇！
宋婉云心口一颤，手中的酒瞬间摔落在地！
第5章
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打断了顾铭舟和姜悦薇的动作。
顾铭舟匆匆推开，打开了阳台门进屋，就看到宋婉云怔愣地站在原地。
酒瓶碎了满地，酒液洇湿了地毯，留下红色的痕迹仿佛伤心的泪水。
宋婉云呆呆看着顾铭舟，久久没回神。
顾铭舟喜欢姜悦薇，她早就知道。
可她没想到，顾铭舟一边说不离婚，一边又揽着姜悦薇亲吻。
宋婉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摔碎了一地。
姜悦薇见到她，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她焦急地解释说：“宋机长，你别误会，我们游戏输了，刚才是惩罚……”
话没说完，就被周围人的起哄打断。
“什么惩罚？你俩这情意人人都看得出，我们这是帮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还有人好奇地看向宋婉云：“悦薇，她不会是你的情敌吧？怎么反应这么大？”
众人暧昧的眼光和调笑的话语，都像是一根根毒刺扎在宋婉云的心上。
她看向从始至终沉默的顾铭舟，心像被浸入一片冰水里，无法呼吸。
顾铭舟就这样当着她这个妻子的面，任由旁人撮合自己和姜悦薇，却一点都不解释吗？
宋婉云攥紧了手，哑声开口：“顾铭舟，等你签了离婚协议、我们领了离婚证之后，你喜欢谁，想吻谁，是你的自由……”
“但在你签字离婚之前，请你先收敛一点，各自保留一点体面。”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姜悦薇的目光瞬间变了味。
姜悦薇更加面无血色，还想解释。
宋婉云直接说了句：“地毯我会赔一个新的给你，我先走了。”
说完直接推开门离开。
刚走到楼下，顾铭舟就追了出来。
他拉住了宋婉云的手，眉头皱了起来。
宋婉云以为他要解释那个吻，或者解释那些人的话。
可是他开口便是责备：“你当着那么多人说那种话，让别人怎么看悦薇？”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该牵扯她的。”
宋婉云听着他字里行间都是对姜悦薇的维护，心中的酸涩再止不住。
“你这么心疼她，那就尽快签字，我们趁早去把离婚证领了，好让你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顾铭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划过一丝晦暗。
他正想说什么，电话却响了。
顾铭舟刚接起，宋婉云就听到姜悦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铭舟，你在跟宋机长解释了吗？她没生气吧？”
“对了，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买一瓶碘伏回来？我刚刚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划伤了。”
顾铭舟眸中添上一丝焦急，立刻说：“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挂了电话，皱着眉头看向宋婉云。
“这回悦薇是真的被你连累受了伤，你脾气也发了，该满意了？”
他沉沉叹了口气，压下脾气开口。
“我知道你在情绪上，离婚的事我就当没听见，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说完他就匆匆转身离开，去给姜悦薇买药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注意到宋婉云小腿上正在流血的伤口。
宋婉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到极致，痛得几乎窒息。
原来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可她不懂，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顾铭舟还是不肯和她离婚？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难受，打车去了公司的医院。
索性伤得不深，机医看过后说：“没事的，不会影响飞行。”
宋婉云提着的心才放下。
道过谢准备离开时，医生却叫住了她：“这个是前几天顾机长来开的药，你帮他拿回去吧。”
说着，医生将药递给了她。
宋婉云看着瓶子上复杂的外文符号，有些疑惑。
顾铭舟的身体很健康，自己从没看他吃过什么药。
她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药？”
医生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答说：“是男士避孕药啊……”
宋婉云一怔，眼里满是不解：“什么？”
医生却比她更加疑惑。
“不是你橡胶过敏，又对口服避孕药反应大，才让顾机长来开男士避孕药的吗？”
第6章
宋婉云顿时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明白过来。
难怪备孕这么久还没孩子。
原来不是她的问题，是顾铭舟在吃避孕药……
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
她不懂，如果顾铭舟不想和她生孩子，为什么还要答应备孕？
还是说……他后悔了？
宋婉云掐紧手心，强撑着一丝理智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找您拿药的？”
医生想了想，回答说：“三个月前吧。”
三个月前……正是姜悦薇回国的时间。
宋婉云立刻明白，因为姜悦薇回国，顾铭舟就后悔了，不想和自己有孩子了……
她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着冷意。
医生却还玩笑说：“顾机长这样体恤你，怪不得公司里人人都说你们夫妻恩爱呢！”
宋婉云此时听到这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讽刺。
哪有什么夫妻恩爱，他的心一直在别人那里……
但这话她说不出口，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拿着药离开了。
当晚。
宋婉云想等顾铭舟回来，质问他避孕药的事。
顾铭舟深夜回来，一见到她，就走上前认真地开口。
“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任由朋友们起哄胡闹，也和他们解释清楚了，现在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宋婉云看着他诚恳道歉的模样，心中滋味复杂。
他们结婚五年，之前一直是她追着顾铭舟，无论什么事，都是她先让步。
没想到现在要离婚了，她竟然能看到顾铭舟主动道歉。
宋婉云心里没有半分宽慰，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们……”
她本想说他们已经结束了，她也不在意那些朋友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可话没说完，顾铭舟就打断了。
“但你确实不该说那些话，悦薇好心邀请你，是拿你当朋友，昨天你走之后她还哭了。”
“明天你去找她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我们依旧好好过日子。”
宋婉云呼吸一窒，只觉得荒唐。
“我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凭什么要道歉？更何况……”
她顿了顿，直接把那瓶避孕药扔在了桌上。
“你一边答应我备孕，一边又私下吃避孕药，我凭什么还要和你好好过日子？”
顾铭舟瞬间脸色一变，想说什么。
宋婉云却直接起了身，说：“我不会道歉的，这个婚也离定了。”
“我会重新准备一份离婚协议，明天上午八点，我们民政局门口见！”
说完就进了卧室。
关上门，宋婉云才颓然垮下肩膀，满心只有无力。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已经决定放弃了，却还是会这么难过……
门外很快响起开门又关门的声音，顾铭舟离开了。
宋婉云心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空的厉害。
一夜无眠。
第二天休息，宋婉云从房间出来，果然没见到顾铭舟。
她抿了抿唇，给顾铭舟发去消息，也没问他昨晚去了哪里，只提醒他：【民政局见。】
那头没有回复。
宋婉云也没多想，带着证件和新的离婚协议去了民政局。
经过昨天种种事件，她是铁了心要离婚。
不管顾铭舟是什么态度，她都不会动摇。
可在民政局门前等了许久，宋婉云始终没等到顾铭舟。
看着来来往往登记结婚的新人，她心口一阵滞涩，皱着眉头给顾铭舟打去电话。
手机响了没两声就被接通了。
可宋婉云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姜悦薇压低的声音。
“你好，铭舟还没睡醒，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我会代为转达。”
第7章
宋婉云顿时呆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顾铭舟昨晚没回家，竟然是去了姜悦薇那里。
甚至听姜悦薇的口吻，她都不知道电话这头的人是谁。
所以……自己在顾铭舟那里，一个备注都没有吗？
宋婉云的心被酸涩填满，拿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发着抖。
她只觉得，昨晚自己的心痛煎熬都像个笑话。
自己在为了离婚而伤心的时候，顾铭舟正在和姜悦薇甜蜜……
她咽下酸楚，艰涩地开口。
“麻烦你转告顾铭舟，我在民政局等他，请他有一点时间观念，不要连离婚都迟到。”
姜悦薇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宋机长？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没说完，宋婉云最后丢下一句：“就算他今天不来民政局，这个婚我也一定会离的。”
说完就挂了电话。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精神紧绷，还是被那通电话气的。
宋婉云又等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更晕眼更花，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她正想打车回家休息，可刚拿起手机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宋婉云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
护士正在给她换输液瓶，见她醒了，温柔地开口。
“你没吃早饭低血糖，又精神紧绷，受到了重大打击才晕过去，等这瓶葡萄糖打完，就可以出院了。”
宋婉云点头谢过，正准备闭目养神，就看到顾铭舟推门进来。
她怔了一瞬，正要开口，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姜悦薇。
姜悦薇满眼愧疚地开口：“我接到了电话就叫醒了铭舟，在民政局门口看到你晕倒，就赶紧送来了医院。”
她说着，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解释什么。
顾铭舟却不悦地皱起眉头：“不过等了几个小时就晕倒了，这么差的身体素质，还怎么当机长？”
宋婉云听着他的话愣了一下，心口好像堵了一股气。
她攥紧了手，冷声反驳。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不劳你操心。倒是你，昨晚忙什么去了，累得快到下午都起不来？”
顾铭舟脸色顿时一变。
姜悦薇连忙解释说：“宋机长别生气，是我不好！”
“昨晚我身体不舒服，铭舟照顾我到凌晨，才没能按时赴约的……”
她还想说什么，顾铭舟却温柔安慰说：“不是你的问题。”
宋婉云看着两人亲密的模样，心好像被人攥住，传来一阵抽痛。
之前她生病住院时，顾铭舟只会说：“我要忙工作，你要是不方便，就请个护工。”
现在姜悦薇只是身体不舒服，他就照顾到半夜……
宋婉云扯了扯唇角：“是吗，那是我误会了。”
她这话几乎尖锐，顾铭舟神情一僵，却没反驳。
而是话锋一转，严肃地开口。
“合格的机长应该在任何时刻都保持健康的身体，今天的晕倒我会上报，让公司评估你能不能继续担当机长的重任！”
若是以前听到他用机长来威胁，宋婉云还焦急一会。
可现在，档案都已经送去了分公司，后天她就要去国外了。
这些事，已经影响不了她了。
所以宋婉云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说：“知道了，我要休息了，你们走吧。”
说完就闭上了眼背过身，不再理会他们。
顾铭舟见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诧异，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正好这时护士来赶人：“患者要休息，请你们离开。”
他只能压下心里那一丝别扭的慌乱，缓和语气说：“我先送悦薇回去，再来给你办出院。”
说完就带着姜悦薇走了。
可直到宋婉云吊完了水，他也没回来。
她也没再等，自己办了出院就离开了。
第二天，宋婉云来公司参加同事们为自己办的欢送会。
只是没想到刚走进会议室，就看到了顾铭舟。
她心头一颤，还以为他看到自己出现在这会震惊或者疑惑。
但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
落座后，领导问：“明天前往瑞典的麓航UH377号航班，谁想担任机长？”
这趟航线宋婉云在模拟舱里已经练得十分熟练，再加上她半个月没有实飞，正是手痒的时候。
于是宋婉云立刻说：“我想担任……”
话没说完，就被顾铭舟冷声打断：“你不行。”
宋婉云愣住，对上他冰冷的双眸：“你的身体素质太差，飞不了这么长的航线。”
第8章
宋婉云心头猛地一沉。
她听着顾铭舟贬低的话，心好像扎了根刺。
正想争辩：“我的身体已经恢复……”
话没说完，领导却犹豫了一下，就直接答应了顾铭舟的请求。
会后，他留下宋婉云，特意交代。
“你的综合实力最强，大家有目共睹。与其飞行，不如备飞，做好后盾，万一同事出什么问题，你及时顶上！”
宋婉云觉得憋屈，可看着领导已经决定了的神情，只能点了点头。
推门出去却看到顾铭舟正在门口等她。
她心里憋着气，不想理会，准备直接回去收拾东西。
顾铭舟却拦住了她：“昨天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回去了？”
宋婉云听着他的质疑觉得好笑。
不是他送了姜悦薇就没回来吗，怎么变成自己不等他了？
但她实在不想和他多说，随口道：“我想回家休息，就直接走了。”
“你有事吗？”
顾铭舟听出她的敷衍，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是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就放缓了语气，温柔开口。
“我知道你还在为刚才会议上的事生气，但你本来身体就没好，又不在去分公司的名单上，何必多飞这一趟？”
这话说得宋婉云愣了下。
她已经收到了盖着公章的调令，顾铭舟不知道吗？
宋婉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欢送会看到她，顾铭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原来顾铭舟根本没想过她会离开。
顾铭舟语气更缓：“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会和姜悦薇划清界限，和你好好生活的。”
“你今天收拾下东西，等明天下班，我就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宋婉云被他眸中的真挚和温柔晃了眼，心情更加复杂。
如果他一开始就能有这样的意识，他们之间怎么会走到这一步？1
宋婉云抿了抿唇，正想说什么，却被顾铭舟的电话铃声打断。
顾铭舟接起电话，听到对面不知说了什么，立刻答应：“好，我马上来。”
然后挂断电话，对宋婉云说：“我有点事要离开，明天去接你，你一定记得等我。”
说完就焦急地离开了。
宋婉云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冷到极点。
她刚才看到了来电显示，写着姜悦薇的名字。
宋婉云觉得讽刺极了。
什么划清界限，还不是只要姜悦薇一个电话，就急忙赶过去了？
她摇头将那抹难受压下，从怀中拿出了本深红的小册子。
这是昨天她出院后紧赶慢赶到民政局，请人帮忙走特殊申请领下来的离婚证。
本来是想亲自给顾铭舟，给自己这五年做个了断的。
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宋婉云想着，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她去到顾铭舟的办公室，将离婚证放在桌上，决绝地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
第二天，顾铭舟开车去上班，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以为是昨天送姜悦薇去拆石膏换药，一直折腾到深夜才休息，睡眠不足导致的，就没在意。
可不过分神扫了眼后视镜的功夫，就和一辆车发生了剐蹭。
等到处理好，再到公司已经是中午了。
他右眼皮直跳，只觉得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但想了一圈都没想到哪里有纰漏。
直到他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看到了桌上的离婚证。
心蓦地一沉。
原来一上午的不安，都是因为它……
顾铭舟怔怔打开那小册子，看到本该是两人的红底照片变成了他孤零零的一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漫了上来。
自己都已经想尽办法去逃避这件事，为什么离婚证还是直接到了自己手上？
宋婉云……就这么铁了心要离开他？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那张离婚证，立刻拨通了宋婉云的电话。
可手机只传来无机制的冰冷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顾铭舟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慌乱，立刻起身就要去找宋婉云。
他要再去找宋婉云说清楚，他是认真的想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他不想离婚！
可刚出门，他就遇到了领导。
“顾机长，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
顾铭舟强压着情绪说：“我要去找婉云。”
领导却愣了下，说：“宋机长今天一早就乘坐麓航UH377号飞机前往瑞典分公司了，你不知道吗？”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让顾铭舟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怎么会调去瑞典分公司？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更加慌乱，正要赶去拦下宋婉云。
领导却突然看向不远处路过的同事，诧异地问：“今天飞往瑞典的航班不是你执飞吗，怎么没飞？”
那人回答说：“我早上不舒服没飞上，就调到下午了……”
“上午这班是备飞的宋机长顶上的，回程会联系瑞典分公司的机长交接。”
此话一出，顾铭舟好像兜头浇了盆冷水，心冷得彻骨。
宋婉云……真的就这么走了。
他立刻拿出手机，想订最近的航班飞往瑞典。
一边急匆匆说：“领导，我要请假去瑞典……”
话没说完，负责联络塔台的部长就慌忙冲过来，说：“不好了，UH377号飞行途中挡风玻璃碎裂，在西藏边境失联了！”
此话一出，现场凝滞了一瞬。
顾铭舟只感觉被一块巨石猛地砸中，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领导神情一变，立刻发话：“立刻启动应急预案，联系最近的国际救援，确保人员安全！”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声音紧急传来：“已经确认，前往瑞典的麓航UH377号航班于哈萨克斯坦境内坠毁，全机134名人员生死不明！”
第9章
这声音一出，几乎每个人都怔住了。
他们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铭舟。
顾铭舟已经僵住了。
不是挡风玻璃碎裂吗？
只要能坚持住迫降就好，怎么会突然坠机呢？
巨大的悲痛仿佛奔涌的波涛山呼海啸般地涌来，冲撞着，将他全部裹挟着。
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世界好像在此刻变成了黑白色默片，周围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了。
连心脏的跳动都好像停止了。
只剩那“生死不明”四个字。
牵动着顾铭舟的心绪。
他的心一颤，又瞬间稳定下来。
宋婉云一定没事。
她是综合实力最强的机长，又细心谨慎，对航路也很熟悉，肯定不会死。
想着，就掐紧了手心，强行恢复理智，开口说。
“我要向公司申请派遣调查，去哈萨克斯坦查询事故原因。”
领导闻言也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派遣调查是一定要的。”5
“毕竟那机上一百多条性命，还有十几名我们的飞行员同事，我们一定要全力搜救，不放弃一丝生的希望，带他们回家！”
领导说得悲痛，可顾铭舟对这些话却没有半分反应。
他不信宋婉云会死，他一定要去调查清楚，把她带回来。
领导说这件事他要先开个会，和上层讨论下，下午再告诉他消息。
又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模样，抿了抿唇，安慰说：“别担心，你是部长，派遣队伍一定要由你带领的……更何况宋机长还是你的妻子，于情于理都该你去。”
说完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只留顾铭舟在原地听着他那句“妻子”，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默默看着自己手上的离婚证，心越发疼痛。
一下午，顾铭舟都在办公室。
一边等公司的消息，一边看新闻媒体的报道。
媒体的消息比他们多且乱，但也快。
他已经看到了有几名乘客在大西洋海面上漂流获救，只是目前还在抢救。
而其他的幸存者，却没有更多了。
他不知道宋婉云的生死和下落。
只看到一张失事现场的照片，整个机头都杵进了地面，只有机尾勉强完好。
顾铭舟的心沉了沉，正担忧时，听见了敲门声。
他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姜悦薇。
愣了下，问：“你来做什么？”
姜悦薇了犹豫了一下，走进了办公室，抿唇说：“我看到了新闻，你……”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铭舟的脸色，问：“你还好吗？”
顾铭舟闻言眉头一紧，神色暗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没事。”
新闻存在夸大其词的可能，除非他亲眼见到宋婉云的尸体，否则绝不承认宋婉云已经死了。
不想姜悦薇却神色悲怆，安慰说：“如果不是昨天我给你打电话，说不定你们还能好好告别……对不起，我……”
她话说到这，眼里已含着泪光。
顾铭舟却觉得他这副模样格外的刺眼，好像笃定宋婉云已经没有回来的可能一般。
这番话又让他想到了昨天——怪不得宋婉云欲言又止，想来那时应该是想跟他告别吧。
想到这，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将心填满，他放在桌上的手，忍不住握紧成拳，力气大得青筋都露了出来。
姜悦薇见他难受的模样，还想凑过来安慰。
只是还没走近，就被顾铭舟的电话铃声打断。
第10章
顾铭舟立刻回神，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领导说：“去玩往哈萨克斯坦调查航班坠机的调令已经发出，明天早上八点就可以出发。”
“这次由你做领队，务必要仔细查出飞机坠毁的原因，并全力寻找存活者。”
顾铭舟闻言，好像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眼眸又变得坚定起来。
“好。我一定带领调查队完成任务，搜寻存活者。”
说完便挂了电话，看着面前的姜悦薇，没有一点想和她交谈的欲望。
只是说：“请你离开吧，我需要交接一下工作。”
他现在满心都是宋婉云的安危，没有时间和姜悦薇多说。
姜悦薇看着他沉稳却难掩焦急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
反而得寸进尺地上前一步，体贴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告诉我，我……”
话没说完就被顾铭舟打断：“不需要。”
“昨天送你去医院拆完石膏时我就和你说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交集。”
“我有妻子，我现在要去接我的妻子回家，请你离开。”
话音刚落，姜悦薇的脸顿时惨白如纸。3
顾铭舟却没有看到，自顾自地在电脑上安排工作。
直到姜悦薇颤抖着声音，问：“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顾铭舟的手停顿了下，话语冰冷如寒风霜剑：“没有。”
他难得分给了姜悦薇一个眼神：“三个月前你刚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对你还有情谊，但也只是同学朋友的情谊。”
“上次你的暖居派对，做的事就已经出格了，我顾念着你脚伤，没有和你划清界限，是我不对。”
“但现在，我必须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半分别的感情，只是同事。”
姜悦薇的脸随着他的话越发惨白，连身子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顾铭舟却只当没看见，冷声继续说：“我有妻子，我也会和妻子好好的生活，你……”
“她已经死了。”
姜悦薇听见这话，好像找到了一丝可能。
迅速开口，试图说服他：“虽然新闻报答说生死未明，但看照片，驾驶室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已经死了……你找不到她的。”
这话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却仿佛最锋利的剑，此向顾铭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但顾铭舟只是眼眸颤了一下，又很快恢复镇定，反驳说：“她没死。”
“我会找到她。”
说完就拿了包和手机，起身打算回家收拾行李。
姜悦薇却眼神锐利，看见了他包里的离婚证。
立刻伸手住了顾铭舟，说：“好，就算她没死，可你们已经离婚了，我们……”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顾铭舟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
他看都没看姜悦薇一眼，沉声冷冷道：“他不会死，我会找到她撤回离婚……无论如何，我们之间都没有可能。”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看一眼。
只留姜悦薇望着她的背影，心冷到了极致。
她在国外生活多年，为了顾铭舟选择回国加入东麓航空。
哪怕知道他结了婚，还依旧不死心地背地里做了许多手脚让顾铭舟和宋婉云离心。
本以为顾铭舟就会和她在一起。
没想到，哪怕现在宋婉云死了，顾铭舟还对她一往情深。
姜悦薇心好像被刀割，痛得她忍不住抚着心口蹲了下来。
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地毯上，无声晕开一片湿痕。
第11章
另一边，顾铭舟并不知道姜悦薇的悲伤。
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满心都是明天就能去哈萨克斯坦找宋婉云。
悸动与不安折磨着他，让他一晚都难以安眠。
早早地起来收拾好了东西，和调查组其他五人一起，坐上了前往哈萨克斯坦的飞机。
飞机刚落地，与大使馆和当地政府对接的翻译就接待了他们。
本想将他们带去酒店休息一下倒倒时差，可顾铭舟却难掩心中焦急，摇了摇头，说：“直接去坠机现场。”
翻译犹豫了下，却还是让司机开车去了现场。
只是在车上提前打好了预防针：“飞机坠落的伊漠林曾经是雷区，现在是一片无人区。”
“大使馆和当地政府商讨了许久，才被允许进入救援。”
“但也需非常小心，跟着专业人员走，不然不小心触碰到……”
他缩了缩脖子，害怕地咽下了接下去的话。
这话说得顾铭舟心中更沉。6
他在新闻中和公司简报中的了解太片面，除了知道是无人区，都不知道是雷区。
这下无形中增加了救援的难度，也让幸存者生还的难度提高。
顾铭舟的心不安地颤动。
还没到伊漠，刚刚下了车，他们就远远地看见了坠毁的飞机。
顺着划出的安全路径走近，看到了侧翻在地，机头嵌入地面的飞机。
发动机被熏得漆黑，看样子是飞行中遇到了飞鸟导致发动机失去动力，才无奈坠落的。
客舱还能基本保持完好，只是有些撞击变形，可飞机头部的驾驶室，玻璃已经全部碎裂。
不知道什么东西撞过，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又被树枝和地面挤压，早已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救援部队已经打开了机舱，正在里面搜寻幸存者。
顾铭舟看到这机头坠毁得面目全非的模样，心猛地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口。
他手忍不住发抖，和翻译说：“我要去驾驶舱看看。”
不想翻译却拦住了他：“救援部队已经搜捕过了，里面没有生还者。死者的也被卡死在座位上，只能等起重机把飞机拉起才能……”
顾铭舟却连他的话都没听完，就红着眼圈冲了过去，说：“驾驶室里的是我的妻子！”
他往日的平淡和镇定都在此刻化为了虚无。
只剩无边无际的害怕在心口翻涌，仿佛黑夜里的野兽，随时可能将他吞噬。
众人被他颤抖的哭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刻跟了上去。
顾铭舟已经爬到了驾驶室原本挡风玻璃的位置。
他在飞机残骸上攀爬，勉强地抓着一处借力，努力往驾驶室里面望去。
副机长的右座和观察员的座位已经空了。
机长的座位还卡着一个人，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看不清面孔，也看不清男女。
顾铭舟的心好像被吊在树上，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尽力地往里爬，想看清什么。
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心被一股巨大的悲伤侵袭。
顾铭舟看到了那具尸体的手上，紧紧抓着一枚熟悉的金属吊牌。
这是宋婉云的吊牌。
第12章
顾铭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猛然想到宋婉云在通过飞行员考核，成为正式飞行员的那天，兴高采烈地来找他，把吊牌给他看。
她说：“二战时期的飞行员为了防止自己客死异乡无人收拾，便会把自己的军号刻在吊牌上，若是不幸空难死亡，就把吊牌当遗体安葬。”
“我也跟给自己做了一个，万一我以后遇到空难，你还能留着它，算是个念想。”
他记得当时自己不屑一顾，看都没看那吊牌上刻了什么。
只皱眉训斥说：“客机失事的概率不超过5%，你要是能安全驾驶，平稳飞行，这吊牌一辈子都用不到。”
宋婉云被说得抿了抿唇，默默低下了头，说：“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没想到，她竟一语成谶……
顾铭舟看着那枚熟悉的吊牌，心被悲伤裹挟。
他把周围人喊他的声音甩在了脑后，不顾自己被卡在缝隙的疼痛，急忙伸手去够那枚吊牌。
可那吊牌却被那具尸体攥在手机攥得死紧。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拽出来。
还想仔细看看那尸体上的其他特征，就感觉身后有人拽了他一把。
顾铭舟一怔，听到翻译在底下大喊：“要塌了！快跑！”
他猛然抬头，看到一旁压在飞机上的树摇摇欲坠，正向着他的方向砸下来。5
抓着他的救援队队员反应迅速，拉着他就顺着飞机残骸的骨架跳了下来。
落地一个滚翻，才卸掉力气站稳。
他来不及反应，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再抬眸，那棵几乎有三人合围粗的断树就直接压上了他刚才站着的位置。
一时间沙土四溅，枝叶和铁皮横飞。
本就残破的驾驶室被捶得往地面又深了几分，几乎将里面那具尸体牢牢锁在了狭小的左舵中。
顾铭舟眸中一颤，看着那处封死的空间心猛地沉了一瞬。
那是宋婉云吗？
是她吗？
她真的……
心中的悲痛掺杂着不可置信，像是用刀捅进他的心。
他的眼眶红着，往日那副冷静的模样早已散到九霄云外，泪几乎要流出来。
顾铭舟下意识地还想往那走，喃喃着：“宋婉云，是你吗，我……”
可刚走出两步就被翻译拦下。
“别去了，这里雷区还没扫干净，开不进来起重机，还有好几棵摇摇欲坠的树，要是砸下来伤着你怎么办？”
“只是伤着了也算好了，万一引发爆炸，飞机……”
翻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前去查看情况的救援队队员惊慌地跑了回来。
嘴里喊的话让他瞬间变了脸色：“还真被说中了……”
他变了神色，拉着顾铭舟和同事们就往外跑：“这里要爆炸了，快跑！”
爆炸，那机舱里的……
顾铭舟眉头一皱，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和蜂拥而来的救援队员拉着跑了出去。
五秒后，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高温热浪裹挟着砂石铁片从背后冲击而来。
顾铭舟耳边嗡的一声失聪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得往飞机看——
驾驶室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滔天的火苗吞噬着一切，包括驾驶室的那具尸体。
救援人员反应过来了都去灭火，防止火势蔓延到客舱和周围树木。
只有他看着那火势汹汹，心也好像在烈火中煎熬。
化作了血红的温热的泪，从眼角流出。
顾铭舟攥紧了手里的吊牌，放在唇边轻吻，仿佛在亲吻他失去的爱人。
第13章
顾铭舟的愧疚深刻又沉痛。
颊边的热泪也真诚，仿佛划开了他冰封的假面，窥探到里面深沉而爱意。
他甚至双膝无力地跪下，整个人好像瞬间失去了活的希望，成了一具愧疚与后悔组成的木偶。
同事和翻译被他的悲怆感染，吸了吸鼻子，扭头抹了下眼泪。
才将他扶起。
那些安慰的话语，在看到他悲怆愧疚的双眸时，都觉得苍白无力。
最后只能默默憋出一句：“节哀。”
顾铭舟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听见。
他心中的希望被火扑灭，整个人万念俱灰，仿佛行尸走肉。
下一瞬间，便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简单而迅速。
虽然起了火，但是火势控制住了，除了驾驶室并没蔓延到客舱。
根据黑匣子和塔台的对话录音可以推断出，这场飞机失事是挡风玻璃裂开引起的。
玻璃逐渐开裂，驾驶室失压，通讯设备故障失联。
机长下降了高度后，两侧发动机又意外卷进了飞鸟，导致引擎失去动力。
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全机134人，幸存者只有31人。7
还有人十几人连尸体都找不到，只能认定为失踪。
驾驶舱里机长位置的尸体甚至被焚烧得只剩一截手臂。
顾铭舟看到那截手臂，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是淡淡说：“烧了吧。”
众人看着他和之前悲痛得判若两人的模样，愣了下。
同事问：“那骨灰带回去给您，还是……”
他话没说完，顾铭舟就摇头：“她不是宋婉云，我不要。”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愣了一瞬，还以为他找到了什么线索，发现了宋婉云存活的证据。
直到看到他对着找到失踪幸存者的新闻发呆，默默说：“还剩7个……”
“婉云，我何时才能找到你呢？”
这才明白，原来他只是不愿相信宋婉云死了，觉得她是失踪的一员。
看到他这掩埋悲伤的模样，公司也心痛。
在和他交完事故调查报告后，就给他放了个长假，让他好好休息。
欣然接受了好意，却在看到打开家门后看到照片墙上宋婉云的照片后，默默流下了泪。
悲痛像是缓慢无声的潮水，将他无情的淹没。
让他在悲伤和泪水里沉沦，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喘不上气了。
他呆呆站在照片墙前，没有那一刻这样怀念过宋婉云。
回忆在此刻清晰而鲜明，他甚至能想起，每一张照片的来历和故事。
这张是上半年他生日，宋婉云为他亲手做了饭，宋婉云说：“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的愿望里有我。”
这张是去年他病愈出院，答应宋婉云备孕，宋婉云说：“我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会越来越幸福的。”
这是宋婉云第一次坐他的右舵，她说：“我会努力追随你的步伐，成为让你骄傲的人。”
这里的每一幕都倾注了宋婉云满分的爱意。
也仿佛刮骨疗毒的刀，一寸寸地刮过，在他心口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创口苦涩，满溢着愧疚和后悔。
顾铭舟忍不住掏出口袋里的那块吊牌，看着上面刻着宋婉云的生日和名字下的那行“顾铭舟之妻”的小字。
心越发疼痛。
这样真挚的爱意，他为何，从来不曾珍惜？
顾铭舟忍不住嚎啕出声，悲痛地攥着宋婉云的吊牌，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我错了……”他哽咽着，泪滴在了吊牌上。
那抹银光一闪而过，转瞬失去了颜色。
“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
而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医院中，一个人缓缓睁开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