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蓝锦葵是个妖。
却和当朝状元盛元青结成了夫妻。
妖生无限长,她却为了盛元青放弃长生,要陪着他一起老去。
却不想,妖身暴露。
她被世人绑在火堆之上,活活烧死。
那一日,盛元青却正另娶娇妻。
蓝锦葵不甘,带着周身熊熊燃烧的火焰来到了喜宴,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
京城太傅府。
盛家唯一的嫡子盛元青高中状元,府邸上下为此一片欢呼雀跃。
蓝锦葵却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笑不出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盛元青踏步走了进来,看到她黯色的面容时,不悦皱眉。
“今日我高中,你做出这副晦气相,是想干什么?”
蓝锦葵被他这尖锐的话语,刺得心头滴血。
“那你呢?今日打马游街时,你接下孟小姐的荷包又是什么意思?”
人人都知道,女子向游街的进士丢荷包,若是男方本人接住,就代表着他同意了这桩婚事。
可明明,盛元青已经娶了自己为妻!
想到这儿,蓝锦葵忍不住提起曾经:“元青,你忘了吗?当初你曾亲口对我说,这一世只会爱我一个人,只会娶我一人!”
盛元青的表情未动分毫:“我没忘。是你变了。”
蓝锦葵一愣,就听他说:“成婚三载,是你一直不愿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蓝锦葵的身体彻底僵住,心底涌上一股愧疚。
她何尝不想有一个和盛元青的孩子。
可她是妖,原身只是一株兰草,并不是真正的人身,根本无法与人诞下子嗣。
甚至若非机缘巧合,被盛元青所救,她连化形的可能都没有,便会直接被烧死在那场山火中!
后来修出人身,她第一念头就是找到盛元青。
却不想自己竟会爱上他,嫁给他为妻,一直到如今……
婚后,他们二人也算是如胶似漆,琴瑟和鸣。
所以近日来盛元青的冷淡,甚至要违背以前的诺言另娶他人,就是因为孩子吗?
“元青,我……”
蓝锦葵自觉理亏,却连一句解释也说不出。
而盛元青见状,也没了耐心,拂袖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蓝锦葵除了沉默,再无他法。
而盛元青这一走,便是五日再没回来过。
蓝锦葵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还是低下了头。
这日,她特意下厨为盛元青做了一桌子菜。
从日暮时分等到月上三竿,终于等回了盛元青。
蓝锦葵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
盛元青却视若无睹,径直掠过她,朝书房走去。
蓝锦葵脚步一滞,眼里的光芒黯淡下来。
一旁的丫鬟杏儿瞧见,连忙上前:“少爷您终于回来了,今日少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
闻言,蓝锦葵也不受控制地看向盛元青,期待着他能坐下。
哪怕不吃,只是陪着她静坐一会儿也好。
盛元青停下了脚步。
他扫过蓝锦葵,开口却说:“倒掉吧。”
“我今日与孟小姐谈诗论赋,在湖上泛舟时已经吃过了。”
蓝锦葵听到‘孟小姐’三个字一愣,心中忍不住涌起阵阵酸胀之感。
他不仅接了荷包,如今还同她一起泛舟……
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五日,他们就已这般亲近!
更没想到的是,盛元青竟然已经不避讳在自己面前谈论别的女子。
蓝锦葵掩在袖中的手倏地攥紧:“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要与我和离吗?”
盛元青薄唇轻启,如雷震耳。
“不是和离,是休弃。”
第2章
蓝锦葵怔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她心里情绪翻涌,无尽的苦涩将她整个人包裹,声音都在发颤。
“你要休我?”
盛元青漫不经心道:“你若是愿意做妾,也可以留下来。”
蓝锦葵的心仿佛要被捏碎,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她想要从盛元青的脸上找出曾经那些温柔缱绻的痕迹,可只是看到了一片冷然。
他冰冷无情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了蓝锦葵的心。
这种疼痛,直到第二天她想起时,仍然会感到痛心入骨。
……
“好端端的又发什么呆!”
一声呵斥让蓝锦葵回过神来。
马车里。
她看着一身锦衣珠翠的盛母,垂眸道歉:“是儿媳的不是,还望母亲见谅。”
盛母鄙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收起你这些乡野村妇的做派,待会儿要是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给盛家和元青丢了脸,我饶不了你!”
蓝锦葵脸上陪着笑,喉咙里愈发的苦。
自从嫁进盛家,因为自己的出身,盛母就一直看不上她。
好在有盛元青在,他会维护她,让她免受了许多磋磨。
只是现在……
想到盛元青昨天的话和态度,蓝锦葵心里阵阵发冷。
今日是太子的女儿嘉德郡主的百岁宴,几乎全京城的勋贵都赶来参加了这场宴会。
蓝锦葵和盛母被下人引着走入女宾的筵席。
身为庆国公府嫡长女的孟秀敏,就坐在她们对面。
此时尚未开席,盛母上前与她亲切地热聊了起来。
蓝锦葵孤零零地坐在一边,看着盛母对待她们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禁生出一阵心酸。
更让她如坐针毡的,是孟秀敏时不时看来的轻视目光。
蓝锦葵有些喘不过气,匆匆起身逃离。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到了后花园。
湖边亭中,盛元青一袭月白锦衣,头戴玉冠,俊眉秀目,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蓝锦葵很想上前,可近日来的种种,让她生出了怯意。
她怕了,怕从盛元青的嘴里,再听到更伤人的话。
彷徨间,一阵喧闹声响起。
其他男客也都围着太子来到了湖边亭。
太子妃也带着女客们走进了亭中。
场面好不热闹。
蓝锦葵被隔绝在人潮外,终于鼓起勇气,走向盛元青。
可下一秒,却见他径直走向了孟秀敏。
两个人吟诗作赋,引得周围人纷纷喝彩,倒好。
蓝锦葵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黄连水淹没。
昨日盛元青的话也再次回荡在耳边,如同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出神之际,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她抬眼看去,就见孟秀敏竟掉进了湖里,正在水面上挣扎。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盛元青也跟着跳入了水中。
他明明不会浮水!
蓝锦葵怔怔看着在水中奋力向前,想要拉住孟秀敏的盛元青,忽的生出一种感觉——
他好像真的变心,爱上孟秀敏了。
不然怎会为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
蓝锦葵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
她呆怔地看着盛元青将孟秀敏拉入怀中,再上岸,再横抱着脸色苍白的孟秀敏,走到自己面前……
“元青……”
蓝锦葵想说点什么,却对上他不耐、厌弃的目光。
盛元青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
便重重撞开蓝锦葵,径直离去。
第3章
蓝锦葵呆愣在原地,心比肩膀还要疼。
周遭各种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
“听说盛夫人三年无所出,如今看样子她怕是要被休掉了。”
“孟小姐是庆国公府嫡女,与盛大人倒是门当户对。”
“是啊,这盛夫人虽然医术了得,但她一介平民孤女出身,与盛大人确实不配。”
议论声传进蓝锦葵的耳中,绝望与痛苦汹涌而来。
明明站在人群中,此刻她却感到异常孤独。
待宴会结束,出了太子府,蓝锦葵与盛元青皆是沉默。
只有盛母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
三人正要上马车,一声娇柔的声音传来了过来:“留步!”
孟秀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脸上带着羞意向他们走近。
“盛大人,今日的事情谢谢你。”
还没等盛元青说什么,盛母就亲热地说:“有什么好谢的,你们的事也差不多快定下来了,以后咱们就一家人了!”
蓝锦葵站在一旁,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攥一样,不是滋味。
他们是一家人。
那自己呢?
她也嫁给盛元青三年,和他们共同生活了三年啊!
蓝锦葵忍不住看向盛元青,就听他对孟秀敏语气轻柔地说:“你跟我不必客气。”
他也认同了盛母的话。
蓝锦葵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回去的马车上。
盛母拉着盛元青热烈地讨论着婚事。
蓝锦葵坐在一旁,只觉得传进耳朵里的字字句句,都如针扎,疼的刺骨。
“我和庆国公夫人商量过了,日子就定在四个月后,急是急了一点,但这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你过几日就去庆国公府上提亲。”
“有些东西该扔的就扔掉,把位置给腾出来!”
蓝锦葵落在膝上的手蓦地收紧。
她知道,盛母说的‘东西’是在指自己。
蓝锦葵抬头望向盛元青,想要知道他的反应。
却没想到他竟也在看着自己。
对视间,盛元青眸色冷淡:“是。”
一个字,仿若九天玄雷狠狠劈下。
蓝锦葵身体一颤,剧烈的痛苦彷佛正在把她推向无尽的深渊。
一整夜,不得好眠。
翌日,是蓝锦葵义诊的日子。
作为一株兰草,她天生自带妙手回春的医术。
只是她的妖力有限,治愈的病症越重,治愈的人越多,她就越吃力。
因此蓝锦葵只能每隔三天看一次诊。
药铺外。
蓝锦葵看着已经排成长队等着看诊的百姓,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起初,人们并不相信一个女子会看病。
是盛元青陪着她一起,帮她说服了许多病人看病,才渐渐让人们相信她的医术。
可这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蓝锦葵眸色一黯,怎么也无法接受曾经那么恩爱的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情绪,开始为病人诊断。
但没过多久,一阵喧哗声响起:“就是这儿!就是她!”
一个男子带着官兵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蓝锦葵面前。
他指着蓝锦葵,神情愤恨地说:“就是这个庸医开错药,害死了我哥哥!”
第4章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惊疑地看向蓝锦葵。
这开错药,害死人可是大事!
蓝锦葵闻言心也一紧:“你哥哥是?”
那男人没回答,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在众人面前。
“大伙看看,这就是庸医给我哥哥开的药方!”
“可怜我那哥哥按着这上面写的去抓药,结果就给自己吃死了!”
他拿着药方在每个人的眼前晃了一圈。
蓝锦葵定也看出,那上面是自己的字迹。
可问题是眼前这个人,她根本没见过。
作为妖,她过目不忘,而眼前这张药方,她也从来没开过!
蓝锦葵抬眼盯着男人,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恍然明白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蓝锦葵镇定下来,开口解释:“这药方不是我开的,他这是污蔑!”
可‘证据’就摆在眼前,根本没人信她。
最后,蓝锦葵被官差强行押走。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呼吸都是霉味。
蓝锦葵穿着单薄的衣衫,却不怕。
一是因为身负妖力,她若想,很轻松便能离开。
二是因为,她相信盛元青会来救自己。
他……会来吧?
蓝锦葵突然有一瞬间的迟疑,过去与盛元青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他的温柔、他的承诺、他为自己冲破一切的决绝彷佛还在眼前。
蓝锦葵慢慢坚定下来。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日。
盛元青终于来了。
看着他不染一尘的身影,蓝锦葵即将死寂的心,迸发出惊喜与期待。
“元青,你……”
盛元青冷声截断她的话:“佳德郡主突发急症,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我说服了太子,让府尹暂时放了你去替郡主治病。”
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蓝锦葵心里满是失望,原来他并不是来救自己。
但是人命攸关,她还是立刻随盛元青去了东宫。
一入大殿,蓝锦葵便看到成片跪倒在地的大夫。
太子妃趴伏在床边连声哭泣,太子站在床边,脸上阴云密布。
而此时他们唯一的女儿佳德郡主昏迷在床上,面色发青,情况非常危急。
蓝锦葵上前假装探脉,用妖力感知出来她是中了一种奇毒。
若半个时辰内无法解毒,必死无疑!
可自己若是救她,必定会消耗大量的修为,到时候恐怕人身不稳,有暴露的风险。
只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
蓝锦葵下定了某种决心,命人将小郡主带去内殿,开始疗愈。
一炷香后,小郡主的呼吸渐稳。
蓝锦葵收回术法,脸上沁出了大颗的汗珠,双颊肌肤之下隐约显露出蓝色的花纹脉络。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拿过桌上的一袭面纱覆在脸上,才推开殿门出来。
“郡主的情况已经好转,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众人大喜。
太子更是直接免了蓝锦葵身上莫须有的罪名。
蓝锦葵妖力耗尽,勉强行礼谢恩。
随后走到盛元青身边,想跟他一起回家。
可就在这时,盛元青却突然伸手,摘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蓝锦葵眼露恐慌,连忙失措地抬起双手,试图掩面。
只是已经晚了!
她脸上的蓝色花纹,在灯火的映照下,透出一股妖艳且诡异的风情。
这一切,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静默片刻后,人群中传出一道颤颤巍巍的惊喊。
“妖……妖怪!”
第5章
一句话犹如导火索一般,迅速点燃了整个东宫。
各种语调惊恐的“妖怪”二字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原本离蓝锦葵比较近的人,纷纷狼狈逃窜。
刹那间,在她身边留出一片空白地带。
蓝锦葵没有察觉,一双眼怔怔看着盛元青。
他为什么要揭掉自己脸上的面纱?
“元青,为什么……”
盛元青眼神中满是厌恶与恨意:“你是妖。”
蓝锦葵的身体立时顿住,僵硬在原地。
她想到曾经听说书,或者话本子里面妖凡相恋的故事,也曾试探过盛元青。
盛元青说:“无论是人是妖,只要相爱,不害人,便没有任何问题。”
那时,她松了一口气。
但现在……
蓝锦葵的心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的痛苦蔓延身心。
她试图找回声音:“妖又如何?你不是曾说……”
蓝锦葵想让盛元青想起他曾说的那些话。
可换来的,却是他漠然的打断:“妖,是异类。”
“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妻,是死是活也与我,与盛家无关。”
说完,盛元青便直接离去。
他当真休了自己!
就因为她是妖!
蓝锦葵鼻间泛酸,下意识地迈开脚,想去追他。
可刚跨出一步,就被重重的长戟拦住。
“别动!”
蓝锦葵回神看去,才发现整个大殿都被侍卫围住。
他们手持长戟,眼里似有杀意,又有惧怕。
蓝锦葵被困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盛元青的身影消失不见。
没人知道,尽管她是妖,但除了一身医术外,她根本不会其他术法,与人无异。
就这样僵持半个时辰后,突然蓝锦葵站不稳的晃动了一下。
原本围着的侍卫被吓到,猛地冲上前,长戟霎时穿透了她的肩——
“哧!”
鲜红的血淌了出来。
蓝锦葵吃痛,脸色更加苍白。
其他侍卫见她没有其他动作,胆子也大了起来,一窝拥地冲上前,将她按跪在地上,随后关进了特制的铁笼中。
每根铁柱足有碗口那么粗,衬得她愈加瘦弱娇小。
可蓝锦葵是妖!
看管的人日夜不停,丝毫不敢懈怠,拷问她的人也不曾手软。
一连几日,蓝锦葵都在各种酷刑下度过,只是任凭他们怎么折磨,却始终一言不发。
无奈之下,只好将她送进了国师府。
已有六旬的国师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复杂地看着她奄奄一息的身影。
“我观你魂魄洁净,气韵清正,想来不曾害过人命。”
“为何一言不发,就连自己的来历和游荡人间的目的都不说?”
蓝锦葵闭着眼,眼前全是那日东宫,盛元青休妻的画面。
再往前,又是他们的相见、相识、相爱……
她的心就如同她的身体一般千疮百孔,痛到麻木。
国师见她依旧不语,长叹一声:“三日后是你的死期,你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三日后……就要死了吗?
蓝锦葵眼睫微颤,终于有了反应。
她费力睁眼看向国师,语气虚弱却坚定:“我……要见盛元青。”
第6章
盛元青来了。
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衣长袍,仍是从前那般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样。
唯有眼中的温情不复存在,只剩凝着结冰一般的冷漠。
他看着满身伤痕血迹,奄奄一息的蓝锦葵,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你要见我?”
蓝锦葵缓缓抬起头,简单的动作,彷佛花费了全身的力气。
她看着眼前这个多日不见的男人,心脏涩意蔓延。
“你不该跟我说些什么吗?”
突然的冷淡,爱上孟秀敏,揭穿她身份,休妻……
桩桩件件,他不该跟她说些什么吗?
蓝锦葵想着,双眼更加的黯淡,无光。
盛元青一脸漠然:“我与你,无话可说。”
一句话,将蓝锦葵本就濒临破碎的坚强,尽数击垮。
她眼眶一红:“为什么?我们曾经明明那么相爱,为什么突然一起都变了?!”
不甘、疑惑、失落……各种情绪交杂翻涌。
蓝锦葵感觉自己正在坠下不知名的深渊,身子忍不住颤栗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溢出。
整个身影都透出一种巨大的悲意。
盛元青看在眼底里,眼神却毫无波动:“我也想问,你来到我身边究竟是什么目的?”
目的?
蓝锦葵眼神戚然,声音嘶哑又晦涩:“你还记得吗?十年前你踏青出游,在京郊外的印山上带回了一株兰花,那兰花便是我。”
“三年前,我修成人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你,报你的救命之恩。”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爱上盛元青……
闻言,盛元青却没任何动容,反而脸色更加冷沉。
“听说修炼最重因果,若是欠下了恩,来日必成不了大道,是不是?”
蓝锦葵微微一顿。
这确实不假,自从开了灵智之后,‘因果报应’四个字便与生俱来般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辩驳不了只能说:“是。”
就听盛元青问:“所以这些年来,你只是为了报恩,为了大道。”
他眼神寒凉刺骨,蓝锦葵意识到了什么,竭尽力气支起半个身子,着急解释:“不是,我……”
只是盛元青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径直甩袖离去。
“元青!盛元青!”
蓝锦葵嘶喊着,想让他回来。
可盛元青的背影还是没有任何回头的,消失了。
她眼神瞬间黯淡无光,身子也重新瘫回了地上。
回想着刚刚盛元青的反应,蓝锦葵心里越来越苦。
一开始被他所救之时,她确实只想报恩,可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她也是真的想作为人,跟他一生一世的!
盛元青他为什么不信?为什么不听自己解释呢?
蓝锦葵眼眶发烫,慢慢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被蹂躏的心,就能好受些一样。
这时,国师的声音响起:“人妖殊途,你不该生出妄念。放下吧。”
放下?谈何容易!
……
三日后,行刑当日。
闹市中,蓝锦葵被铁链绑于高台之上,脚下是堆成山一般的柴薪。
数以千计的百姓都赶来观看这场特殊的刑罚。
随着令官的一声:“点火!”
火油泼在柴薪上,燃烧着的火把落下来的一刻,火焰快速蔓延开来,舔舐上了蓝锦葵的衣角。
烈火无情的焚烧着,想是要毁尽一切。
剧烈的痛苦,让蓝锦葵忍不住痛喊出声。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情,他们都冷眼看着这一场酷刑!
蓝锦葵只觉得周身妖力一散再散,连人形都无法维持,被逼回了兰花真身!
而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盛元青。
他面无表情,毫无动容。
第7章
烈火熊熊燃烧着。
蓝锦葵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被这烈火焚烧着,胜过肉身千万倍的痛。
她不明白,那个曾经连不小心割到一个小伤都要心疼半天的人,如今怎么能对饱受酷刑的自己,冷眼旁观。
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与疑惑中,蓝锦葵慢慢闭上了眼睛。
众目睽睽之下,她死了。
烈火无情地吞噬了她身体的全部,直至化为一捧灰烬。
慢慢的,人群散尽。
只有盛元青依然站在原地。
他看着高台上徐徐冒着黑烟的灰烬,只感觉心里一阵空荡。
甚至还有一瞬间的茫然。
蓝锦葵……就这么死了吗?
盛元青脑海中回荡过曾经他们的那些恩爱与争吵,竟有些烦躁。
他站了很久,才松开攥到发白的手,沉默离开。
太傅府。
盛元青心不在焉的跨进府门,迎面就撞见了一个人。
丫鬟杏儿和一个小厮拉扯着,泪流满面:“不行!不能扔!这都是夫人的东西,她还会回来的!”
盛元青眉心微皱:“干什么呢!”
闻声,小厮连忙松手行礼:“少爷。”
杏儿则是将那衣裙紧紧抱在怀里,才看向盛元青跪地哀求:“少爷,求求您劝劝老夫人吧!”
“她要将夫人的东西都扔掉,还说夫人是妖怪,可您知道的,夫人她治病救人,是个大好人,怎么可能会是妖呢!”
盛元青听着她一字一句,心头无端有股怒火升起。
“妖就是妖,没有好坏。”
“她也不再是我的夫人,这些……都扔掉吧。”
扔下这句话,盛元青就径直走向了书房。
之后的几天,盛元青不再去想和蓝锦葵有关的任何事。
渐渐的,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直到这日,刚刚下,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盛元青回头,就见到了国师。
他捋着长白的胡须,话语意味深:“听闻盛大人擅养花,”
“我近日栽种了一株兰花,长势颇为喜人,想叫盛大人与我回府一同观赏观赏。”
听到‘兰花’两个字,盛元青的眼神闪了闪,脑中一瞬闪过了那日火刑中的蓝锦葵。
但只是一瞬,他就觉得荒唐。
蓝锦葵已经死了。
估计只是一株普通的兰花吧。
犹豫片刻后,盛元青应了下来。
国师府。
他一进前厅,便看到一盆兰花摆在正中心的八仙桌上,在这空旷的大厅中显得异常扎眼。
盛元青盯着,却觉得整个心神都在震荡。
眼前这株兰花,竟和火刑那日,蓝锦葵的真身一模一样!
他眼睫微颤,呼吸都凝滞,不敢置信地看向国师:“这盆兰花是……”
“盛大人觉得它是什么?”国师反问,一双眼似乎能洞穿人心。
盛元青的视线再度落到兰花上,眼中好像又燃起了那日的火焰。
也想起了大火之中的蓝锦葵,想到她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他像是被烫到了般,猛地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
“一株兰草而已。”
盛元青看向国师:“国师大人,我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转身就走。
国师也没挽留,目送着他消失后,才看向桌上的兰草。
“你说要见他,如今让你见过了,也该死心了。”
兰草抖动了下。
片刻后,在上方凝聚出一个虚幻透明的身影,赫然是‘死’在大火里的蓝锦葵。
第8章
那日,大火焚毁了一切。
蓝锦葵也以为自己会死,却没想到国师救了自己。
只是如今,她没办法再化出人形,只能以这样灵魂的方式存在。
蓝锦葵看着国师,视线不由落到盛元青离去的方向,满心怅然,涩苦。
晃然间,她又想起了盛元青在当日在铁笼前说的那番话,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希望。
“我们之间或许是有些误会。”
国师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无奈:“你又何苦这般执着呢。”
蓝锦葵也不知道。
她只是不甘心,也不信,年少情深到头来会是一场空。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蓝锦葵的潜心修炼,她终于小有所成。
她的神魂终于不再禁锢于兰花中,可以自由来去。
恢复自由的第一日,蓝锦葵便忍不住去了太傅府。
府内,一切一如往昔,甚至比她在府时,更多了几分喜气。
蓝锦葵看着,径直来到了盛元青的院子。
松树昌茂,郁郁葱葱。
她环顾着周遭熟悉的一切,眼里闪过万千的思绪。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蓝锦葵看过去,心里忍不住一跳。1
只见盛元青身着官服,头戴官帽,朝自己走来。
儒雅的面容之中带着一丝少见的威严,已经颇具官气。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他,记忆里,盛元青总是温柔的,平易近人的……
出神间,蓝锦葵下意识地跟随着他的身影,一路从太傅府来到了皇宫之中。
她看着他上朝纳谏,处理公事,从清晨一直忙碌到下午。
等到下值的钟声敲响,又跟着他走出府衙。
蓝锦葵以为他要回太傅府了,意外的是,盛元青竟来到了一座陌生的高门大院前。
高悬的牌匾上,苍劲有力地写着“庆国公府”四个大字。
这儿,是孟秀敏的家。
他,是来见她的。
蓝锦葵只感觉一阵酸楚悲戚的情绪翻涌。
她木然地跟着盛元青走了进去,见到了孟秀敏。
此刻,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一副身患病症之相,远没有那日初见时的神采飞扬,华贵大气。
蓝锦葵有些诧异,神识感知片刻,才知晓——
孟秀敏竟患有心疾,虽不致命,但体弱虚寒,不会长寿。
蓝锦葵忍不住看向盛元青,却见他满是坚定地对着孟秀敏说:“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蓝锦葵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自信。
孟秀敏也摇了摇头:“元青,我这病是先天之症,这些年父亲母亲找了不少名医来看,都说治不好……”
盛元青却不知想到什么,格外笃定:“不,有得医。”
孟秀敏只当他是心疼,在宽慰自己。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蓝锦葵在一旁看的透骨酸心,备受煎熬。
她知道自己该走。
可偏偏动不了分毫,只能陷在这里,折磨着。
等盛元青出孟府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蓝锦葵也已经心灰意冷,她麻木地跟在盛元青身后,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多年的人,终于开始想要放弃。
折身要走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熟悉人影。
赫然是那个曾经陷害她开错药,害死人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儿?
蓝锦葵有些诧异,正打算跟着他去看看,却不想他竟停在了盛元青面前,一副恭敬的样子。
“大人。”
他们竟然认识!蓝锦葵只觉得嗓子被一只大手掐住。
她浑噩地看着盛元青和这个男人,心底突然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下一秒,就听那个男人对盛元青说:“大人,您让我去蓝锦葵那妖女死后的事,可是察觉了什么?”
“当初您叫我去诬告蓝锦葵,又在皇宫中当众扯下那妖女的面纱,让世人看清她的真面目。”
“真是为民除害,英明非凡啊!”
第9章
仿佛一道惊雷从头顶霹下,将蓝锦葵的神魂从里到外都震了一遍。
她不敢相信,自己沦落成如今模样,竟不是天命。
而是盛元青在设计!
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妖的?
蓝锦葵望着盛元青依旧淡然的表情,只感觉一股深深的寒意涌入心中。
被关在笼子里,日夜拷打的疼,被绑在柴薪上,烈火焚烧的痛……
在这一刻,几乎是呼啸而来,将她包裹。
也像是无数条藤蔓拴住她全身,将她拉进绝望,死寂的深渊。
蓝锦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国师府。
她龟缩在兰花里,仿佛这样才能不那么痛,仿佛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可又好像没用。
蓝锦葵只觉得灵魂深处,似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一样。
这种痛,她只有在还是株普通的兰草时,扎根在烂草地时,才尝过。
但即使如此,蓝锦葵也没有离开兰草。
胆小的逃避着真相。
却没想到,她不去找盛元青,盛元青却来主动来了。1
第二日,国师府内。
盛元青看了眼那株兰花,对着国师说:“我知道蓝锦葵她还活着,可否让我和她单独说两句?”
国师眉心微皱,明显是想拒绝。
兰草内,蓝锦葵听见盛元青的话,心里乱如麻。
他要说什么?解释他做的那些事吗?
她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让我和他聊吧。”
听到蓝锦葵的话,国师看着她虚弱的灵魂,叹了口气后对着盛元青说:“她就在这儿,你们聊吧。”
“但盛大人,贫道想劝你一句,她固然是妖,却不曾害人。如今她已无肉身,只能寄居在这兰草上才得以存活,还望盛大人你念在过去,莫要在为难她。”
扔下这句话,国师便离去了。
堂内,也安静了下来。
盛元青望着那盆兰花,根本看不到蓝锦葵,只恍惚有一种预感,她在看着自己。
失神间,只听见蓝锦葵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想说什么?”
盛元青顿了下:“你医术高深,当日能救下小郡主,想必如今也能救下秀敏。”
蓝锦葵眼神黯淡。
她早就猜到盛元青不会是来解释的,却仍没想到他害自己变成这样,竟还能开口让她去救他的心上人!
且不说她如今无法救,便是能,她为何要救?
蓝锦葵心里在此时涌起汹涌的不甘和委屈。
看不到她的神情,也没听见她的回答,盛元青猜不到她的答案。
“锦葵?”
这一声,如灵魂深处传来的激荡。
蓝锦葵竟有些记不清,盛元青有多久没这样亲密的唤过自己的名字。
那些情绪仿佛轻易被抚平,她哑声拒绝:“我如今……救不了人。”
蓝锦葵以为盛元青会放弃,却不料他竟说:“你能!”
“你能从烈火中重生,体质必定非同寻常。只要你把你的根茎给我,秀敏就有救!”
蓝锦葵只觉得有一把刀捅进了心脏。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盛元青:“你知不知道,失去了根茎我会死!”
还是他知道,但不在乎?
蓝锦葵整个人都在颤抖,连带着兰草的枝叶也开始震颤。
盛元青看在眼里,只说:“国师能救你一次,也能救你第二次,但秀敏等不了。”
他说着,竟要伸手来挖兰草的根!
第10章
蓝锦葵看着,躲不开,逃不过。
她对眼前这个神色可怖的男人,彻底的心死了,也升起了恨意。
她恨自己眼瞎,竟看不出盛元青是个负心薄幸的东西!
更恨自己没用,被一个男人害成这个样子,连自保都做不到!
蓝锦葵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没想到国师来了。
“盛大人,你在做什么?”
他喝断了盛元青的动作,眼里尽是冰冷与不悦。
国师虽无实权,但颇受皇上太子信任。
盛元青也不好当着他面,抢夺兰草,只能作罢。
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兰草。
莫名的,蓝锦葵好像从那目光里看到了不甘。
他,是真的想要她死,想救孟秀敏!
蓝锦葵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哀袭上了心间,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只剩下死寂与恨意。
她看向国师:“我想重修人身。”
被救回那日,国师曾问过她可否想重修人身,她拒绝了。
那时,她被盛元青伤的太深,只想躲着,藏着。
但现在,她只想要这个伤害过自己,想要自己死的男人,付出代价!
国师看出蓝锦葵的恨意,微微皱眉:“你是妖,修得一次人身已是上天眷顾,如今若想再修人身……难!”
“无论多难,哪怕会死,会魂飞魄散,我也要试一试!”
国师看着蓝锦葵执拗的样子,叹了口气:“罢了,你既想好,那便随你。”
生死因果,福祸得失,都是命数。
另一边,太傅府。9
盛元青正陪着盛母用晚饭,却始终心不在焉。
脑海中,满满都是在国师府时,蓝锦葵说的那些话。
“元青,秀敏的身子怎么样了?”
盛母的声音传来,盛元青回过神:“已经找到治病的法子了,只是……药引难得。”
“难得也得拿到,她可是庆国公府的嫡女,等你们成婚了,你背后就是整个庆国公府,前程不可限量……”
盛母絮絮叨叨说着,盛元青皱眉听着。
到最后只说:“不要在秀敏面前说这些,我吃好了。”
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盛元青没有回书房,反而出了府,直奔国师府。
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再见蓝锦葵一次,不管她愿不愿救孟秀敏。
却不想到了后,栽种着那株兰花的盆,却空了!
盛元青怔怔望着,只觉得心好像也空了一块。
他愕然看向国师:“蓝锦葵……那株兰花怎么不见了?”
国师眸色淡淡:“枯了。”
盛元青心脏仿佛被重锤了一下:“什么?”
“兰草枯萎,生机已尽,她死了。”
国师的话如雷轰在盛元青的心上,蓝锦葵……死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下午他们才说过话!
盛元青甚至怀疑国师在骗自己,可对上国师精矍的双眼,沉默片刻后说道:“可否将它的残躯给我?”
像是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国师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终究是夫妻一场,如今她死了,你还要拿她的根茎去救别人?”
盛元青没有否认:“当初我救她一命,既然没有报完恩,这便是她欠我的。”
国师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视线,片刻后,他冷冷开口:“盛大人,她因你而生,也因你而死,你们早已两清了。”
“你走吧。”
扔下这句话,国师便让人将盛元青请了出去。
黑夜里。
盛元青站在国师府外,看着头顶清冷孤寂的月色,整个人也仿佛掉进了冷水中,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这天之后,蓝锦葵这个人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京城恢复了以前的热闹,再没有人提起过她。
直到三个月后,盛元青与孟秀敏大婚。
这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正是一个黄道吉日。
长街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熙熙攘攘地挤着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们。
府内,盛母高坐在高堂之上,一向挑剔的眼神中此时带着十分的欣慰。
盛元青与孟秀敏穿着大红喜服,牵着一根红绸并肩从大堂外走进来,对着天地,父母拜礼。
随着礼官一声:“夫妻对拜!”,两人正要躬身弯腰时。
一道清越的声音由院门口贯穿至大堂,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慢着!”
这突来的意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盛元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脏一颤。
曾几何时,这个声音的主人也曾亲昵的唤他“夫君”,他们也曾琴瑟和鸣,梦想恩爱白头……
那些以为被遗忘的过去,此刻倏地全部涌了上来。
盛元青不受控制地看过去——
就见本该‘死去’的蓝锦葵穿着一身吊丧的白衣,款款走来。
第11章
蓝锦葵面色惨白,没有一丝属于人的血色。
偏偏瞳黑如点起,又画着一张大红唇,整个人显得无比吊诡。
蓝锦葵轻声笑着,可这笑声却不像从她嘴里发出,反而像从地底深处而来。
空灵而幽怨。
她的眸眼空洞而冷漠,像是无尽的黑暗深渊,毫无感情可言。
今日明明万里无云,树叶无风。
可这盛家厅堂之中,却无故刮起一阵诡异的阴风,吹得人在场人浑身起心里发毛。
四周的百姓在两侧围观,纷纷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
“不知道,别人家办喜事,她怎么一身丧服就来了,跟鬼似的。”
蓝锦葵对这些议论声,彷如行尸走肉,只是缓慢地往前走。
同时唇角弯起,带着诡异的笑容。
盛元青浓黑的眉头紧拧,立刻明白蓝锦葵来者不善。
他吩咐起侍从:“快,将这妖女拿下。”
侍从得令,忙上前来想要逮住蓝锦葵。
可蓝锦葵宽大的白色袖袍轻轻一抬,几人竟然凭空离地。
她袖袍狠狠一甩,像是一股无形的狂风,将这几人往墙上狠狠甩去。
盛元青立刻低声吩咐身边小厮:“快去净空寺,请高僧妙真来,就说妖女杀人,请他前来收妖!”
小厮听罢,赶紧匿身百姓之中。6
砸得桌椅断裂,杯碗碟盏落地,发出叮里哐当的清脆声响。
孟秀敏听到声音,猛地掀开遮面的喜帕。
看到蓝锦葵,她大惊失色,双腿险些没站稳。
要不是盛元青扶着,她恐怕已经柔弱地跌坐在地了。
盛元青双拳紧握,心中对蓝锦葵残存的那抹歉疚此时已是荡然无存。
他抬手将孟秀敏狠狠护在怀里,恶狠狠喊道:“再往前,我必找来得道高人,叫你神魂俱灭!”
这时,人群中有眼尖的认出蓝锦葵来。
他指着蓝锦葵的鼻子惊呼道:“这女人是以前的盛夫人,是前阵子被火刑烧死的妖女!”
“什么?妖女!!”
“不是妖女,死了的妖怪,那这是鬼啊!”
此话一出,百姓们全都面露惊惧,纷纷逃窜。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太傅府,转眼之间,竟然作鸟兽散,只剩下了盛家人。
蓝锦葵手指轻扬,霎时间,风云突变。
明明方才还艳阳悬空,可顷刻间,这盛家便像被投入到了一个墨缸之中,黑云笼罩,黑雾弥漫。
高台上,盛母看着这个三年间受尽自己折磨的儿媳,目露惊骇,身体没个支撑,软泥一样滑落下去。
她哆哆嗦嗦,将自己肥硕的身体藏在桌子底下。
蓝锦葵冷笑一声,最终,目光还是落到盛元青身上。
盛元青怒目圆瞪,那张英俊的脸,此时此刻,显得那样狰狞。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曾经和自己花前月下,说出口无数动人誓言。
可是变心之后,好像这几年时光,都从未经历过一样。
何其冷血无情。
养条狗都能养出感情。
更何况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啊。
可盛元青竟然做到这等地步,要用自己的根茎,来给他的新欢做药引。
恨,滔天的恨意。
盛元青眼睁睁看着蓝锦葵走到自己面前,拉扯着孟秀敏一步步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他才厉声开口:“蓝锦葵,你想干什么?”
蓝锦葵走到盛元青面前,那艳红如同滴血的唇吐出字句。
“盛元青,你如此对我,不怕遭天谴吗?”
盛元青却理直气壮,看蓝锦葵的眼神,还带着倨傲的审视。
“何来天谴,你是妖女,你天生就该死!”
蓝锦葵的蔻丹鲜红似血,狠狠捏紧,指尖嵌入皮肉。
刺骨剧痛从手开始,顺着血液传遍全身。
可再痛,也比不上心上剧痛。
蓝锦葵咬紧牙关,声音像是淬了血。
“既然没有天谴,那我便来亲自复仇!一件一件,和你们盛家人算得清清楚楚!”
第12章
蓝锦葵嘴角勾起一丝讥笑,目光却异常冰冷。
好似利箭一样,朝着那方桌底下瑟瑟颤抖的肥硕身躯指尖轻点。
霎时间,那木方桌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无形之力碾做齑粉。
像下雨一样,纷纷扬扬掉落在地,
见遮挡之物凭空消失,盛母吓得战战兢兢,浑身发软,惊恐地左顾右盼。
盛元青冲到前方,指着蓝锦葵的鼻子,冲着她大言不惭:“你有什么仇怨就冲我来,别冲我母亲……”
蓝锦葵看着盛元青,讥讽地笑了一声。
越笑,越觉得自己的曾经是那样可悲可叹。
她眸眼微狭,神态之上,露出无尽的轻蔑。
蓝锦葵说:“盛元青,以前,我对你有情,所以才事事皆听你的。”
“可现在,你我之间,仇恨滔天,你究竟是何胆量,还敢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蓝锦葵纤细的指尖轻点,盛元青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往墙壁上砸去。
砸得他闷哼一声,接着狠狠掉落在地。
孟秀敏见状,惊叫一声,连忙扑倒他身上去。
蓝锦葵轻蔑地笑了,感慨道:“还未过门,就如此伉俪情深,实在是令我感动,给你们时间多温存一下,待会儿再算吧。”6
她淡漠疏离地收回目光,又投到盛母身上。
她笑了下,笑靥如花,可是那笑容之中,却又透着无尽的冷寒。
蓝锦葵轻轻开口,轻轻福了福身:“给母亲请安了,等会儿做的事,可能要得罪母亲了,先在这里赔个不是。”
盛母吓得浑身颤抖,惊骇开口:“蓝锦葵,你究竟想干什么?”
蓝锦葵轻哂一声:“我刚刚不是都说过了吗?我要和你们盛家算账——”
她脸色骤然阴沉,抬起手来,狠狠闪过去。
“母亲,你还记得吗?我一过门,你就罚我站规矩,有次我给病人看完诊,疲累不堪,不过来迟了一炷香的时间,您发了好大的火,您就像这样……”
掌风化作无形的巴掌,在沈母脸上左右开弓。
夹杂着一丝轻笑,蓝锦葵继续说:“差了府里劲力最大的长工,一下,又一下,狠狠扇着我的巴掌。”
巴掌声清脆,响彻了整个太傅府。
就如同蓝锦葵刚过门受惩罚时一样。
“母亲,那次打得我双颊红肿,一月不敢见人,连出诊都要戴着面纱,这滋味,好受吗?”
盛母被打得她东倒西歪,嘴角淌血,一个劲地求饶:“锦葵,母亲错了,那时只是想教你规矩,别打了别打了。”
她的唇角勾起弧度,却对盛母的话置若罔闻。
盛母又喊:“儿啊,救救我……”
盛元青痛得直不起背,自顾都不暇,哪能救得了她?
巴掌一下一下,一直打到第十下才停。
“母亲叫人打了我二十下,我做晚辈的,让让您,只打十下就停手。”
蓝锦葵的声音轻柔,像在诉说什么喜悦之事,可外人听起来,却让人觉得无比惊悚。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到盛母身边停下,继续开口说道:“母亲,这还只是第一笔账呢。”
她深吸一口气,过往那些痛苦的记忆再头脑之中不断闪回。
她打了个响指,盛母的双膝之下一团雪白,手中也凭空出现一个燃烧中的烛台。
上面火红蜡烛燃烧,滚烫的蜡水不住的往下淌。
“后来,夫君第一年科举不中,你非说是我狐媚勾引,才使得你儿名落孙山,那天刚下了一场初雪,你就罚我跪在院门之外,手里高举这烛台……”
整整一夜,蓝锦葵跪到在冰天雪地里,手里举着这烛台一动也不敢动。
膝下是刺骨的冰雪,手上是滚烫的,不住灼烧她皮肤的蜡水。
蓝锦葵愤恨地出声,双眼遍布血丝,仿佛要落下血泪。
“你真是别出心裁,对我说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可不是人人都能感受的。”
“我是妖,身上有灵力,都被你折磨得三月下不来床,母亲,你歹毒至此,如今,也尝到了这滋味,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好受吗?”
第13章
盛母冻得两股战战,红烛滴落的蜡水又烫得她痛叫出声。
蓝锦葵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勾住一缕青丝,她随意地转了转,抿唇道:“您罚了我整整一夜,让我跪到天明,我也让让您,就到后半夜吧。”
盛母已经眼雨糊珠,哭得撕心裂肺,不住地求着饶。
“锦葵,锦葵,我错了,我错了啊,我一大把年纪了,受不了这罪,看在我们三年婆媳的份上,你就饶过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大发慈悲,饶过我吧。”
“饶过?”蓝锦葵的音气讽刺,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那一夜,我也是在院子门口求饶,求您可以消消气,可是您香炉暖帐,安安稳稳睡了一夜吧,这么多年,做您的儿媳妇,您刻薄刁钻,动则打骂,我的祈求,您什么时候宽恕过?”
盛母没话驳斥,只能哭得更大声,嘴里哭喊着:“儿啊,盛元青啊,快求求锦葵,救救你年迈的老母亲吧。”
而这时,刚刚被甩在墙上的盛元青,强忍痛意挣扎着起了身。
他眼神怨毒,若是他有能力,恐怕下一秒就要将蓝锦葵杀之而后快一样。
“蓝锦葵,你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的性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生我养我的母亲!”
“救命恩人?”蓝锦葵说起这话,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心底却是无尽的悲哀。
她点点头,弯起唇,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对,你是救过我的命,可嫁给你三年,这恩情,早就还清了,我想你恐怕是忘记了,我嫁给你的第二年,你染上了时疫,性命垂危。”
“是我,哪怕堵上灵力消散的风险,也要将你的命从黑白无常手中抢回来,如果不是我,你也早就死了!”6
盛元青一怔,喉咙像堵着什么硬物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因蓝锦葵所说句句属实。
当时,从京城近郊传来一种时疫,得此时疫者,少则几天,多则十来天,全身溃烂浓疮,吐血身亡。
是蓝锦葵寸步不离,端茶倒水贴身伺候。
原本,他也是要死的,也是蓝锦葵几乎耗尽了灵力,用百年修为,换来了他的生。
不仅如此,她还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药,保了许多人的性命,给盛元青家带来的诸多殊荣。
蓝锦葵还记得那时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深情款款承诺道:“锦葵,此生我定不负你。”
可誓言,只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有效。
人心易变,人性险恶,蓝锦葵来这世间数年,救过的人数不胜数。
可当人们知道她是妖女,哪怕她从未害过一人,最后行刑之时,那些人却只是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
真讽刺,真可笑。
她冷笑一声,继续开口:“盛元青,你予我的恩清,现在,该来算一算你我之间的怨了。”
蓝锦葵一向是温婉的、和顺的,看盛元青的眼神中,总是带着崇拜的光。
可现在的蓝锦葵,她看着盛元青,双眸血红,好似狰狞的恶,像集结了这世间一切的怨。
她轻轻抚摸着血红的蔻丹,走到盛元青和孟秀敏的面前:“你明明和我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你却负了我,此话可有假?”
她先紧紧盯着盛元青,可是他却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句句,确实都是他亲口所说。
蓝锦葵又开口:“你还说,如有违背,天打雷劈,叫你不得好死。”
她轻蔑地看了盛元青一眼,声音轻飘飘的:“我在家里替你侍奉母亲,可你却与这孟秀敏花前月下,甚至不惜害我性命,只为成就你们的美满姻缘,你应当被天打雷劈!”
话音落下,只听得太傅府的上空紫红闪电形状狰狞。
接着,便是轰鸣的雷声不绝于耳。
盛元青这时,感觉到一股恐慌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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