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杀人的技术性、娱乐性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
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庄子·至乐》
推荐一部短篇小说吧。《神秘的道别电话》,作者是佐野洋。我认为推理案件的凶手并不难,让我欣赏的是故事的“底”——人物心理。
要是雨一会儿能停的话,我会出去拍拍照片,主题就是“下雨”,我要照些照片,能证明雨确实来过的照片,下雨的时候出不去,可能以后还是必须买个具备三防性能的相机,现在只能在下雨之后才能出去浪了。但是我希望雨停是停,但是可千万别晴天。
但是前提是雨真的会停,这雨从我醒来就一直在下,在大门附近,我看见那把雨伞靠在鞋柜上,大概在我睡着的时候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了,照现在看,雨还是会继续下,并且会一直保持这样的密度,如此看来,天倒是确实不会晴了。
我住的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过能将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毁灭的自然大灾难,连雷声都特别的保守,我还没见过烧焦的人、电焦的人、被狗咬死的人。我这里连故意伤人的恶性事件都没有见过,我没见过被车撞死的人,我没见过被人拿刀砍死的人,没见过服毒而死的人,我甚至没见过自杀的人,这是一座沉闷的城市,连仇恨在这里都不能激起大的涟漪。
他希望自己的父亲可以死掉,这对于一个大学未毕业的学生来说应该算是件大事,大概可以成为很多人安慰自己的原因。可能是车祸,可能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常常想,为什么人可以活这么长的时间?
会有很多人不希望他死掉,会有很多人压根没想过他死掉,自己可能是想他死掉的唯一的人。
那些历史上的大人物们,是否有人统计过,到底是希望他死掉的人多呢,还是希望他真的万岁的人多呢?其实很难统计,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很可能会从敌对状态转换为亲和状态,甚至主动谄媚,并且心甘情愿,我想这种状态是否能被大人物们控制呢?就像《1984》里面写的,让人们永远都在不和平的环境中,永远都在炮火的侵扰下生活,永远的人除了活下去再没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可以控制吗?
政治家们,对于人的心理了解得特别透彻,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于现实的发展规律可能并没有很深的认识,但是只要对人心了如指掌,就已经足够游刃有余了。
他们最怕拧种。
电影中,一小撮人单枪匹马对抗整个强大的势力,努力要表现得振奋人心,武松血溅鸳鸯楼何其壮阔,可是政治家们是怎么看待这个人物的呢?甚至我还要问,作者施耐庵是怎么看待这个人物的呢?创作者的视角、观点真的能被大众体会到吗?《水浒传》当初是需要经过官方印刷出版的吗?或者也是像现在这样需要一个正面的结局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吗?文学作品有绝对的独立性吗?要求为人民服务的文学作品,“服务”二字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呢?
语言是陷阱,活下去的念头也是陷阱,为了活下去铤而走险夺走其他人生命的案子比比皆是,至少我看的这几个短篇推理小说中就有几篇是这样,真实生活里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更多,而且目的更直接。
如果现实才是艺术,那么我现在读的就不是艺术,我应该寻找些纪录片或者卷宗来看看。
我为什么对看推理小说有些感觉?杀掉腐朽的人物的爽快感。我们喜欢看到人类被清除。不管受害者是好人还是恶人,对于手法的赞叹掩盖了对于罪恶本该有的抵触。
网上传播的凶杀案很多,我并不同情任何人,于法于理上的纠缠我也不在乎,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对我的生活不会造成改变,也未必,也许我身边的某个人的心理因此发生了转变,改变了他看待我的角度,觉得我危险了,就疏远我了?都有可能。网络隔空影响着某个人的脑子,我们好像没有精力决定要不要被影响。
死亡可以摆脱影响,摆脱后续的影响,——如果死亡的念头也是被影响的结果的话。你真的能控制自己的生命吗,你可以决定自己是死还是活吗,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吗?
你想活下去,把你扔到粪坑里试试?
被某种不知名的病毒影响下纷纷走向死亡的故事,有人写过的,我好像也看过,可是那不算是现实的恐惧,实实在在让我感到恐惧得睡不着的书我还没读到过。没有哪个故事能让我在读完之后认为只有死亡才能摆脱掉一切,如果有的话,我非常想要买来看看,那不亚于我拥有了一把只有一发子弹的枪,——这是我的愿望。
读不读这本书,是否击发,自主权都在我,有这种好事?我会不会拿命去玩艺术呢?就算是玩,我可能也不想把死亡作为唯一的形式,不得不死的时候,死算哪门子艺术。
死亡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也是件痛苦的事情,所以为这样一件事人们会做出怎样的规划呢,谁能控制自己不好奇这些?尽管如此,我还是更喜欢“简单粗暴”的作案,森村诚一的就好,与现实一线之隔的艺术。
第二部分:瘦肉
文案都一样,把他们的直播视频转成文字,你根本就分不出来这是这个人的直播间还是那个人的,所以,全看个人怎么发挥,怎么说,看着文字,你觉得说话的人肯定是个男的,在直播间里张牙舞爪,其实你一点进去一看,是个温柔的女士,差别就这么大。
别人跟你说话,你容易上当,但是如果别人是跟你打字说话,你的思绪好像就灵活了,就容易分辨出一些手法了,这能看出什么,能得到什么经验?
第三部分:荒唐的杀人逻辑
为什么杀掉你的父亲?
XXXXXXX
你之前问过他吗?
没有,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这个问题要搞清楚。
我的父亲是我的敌人。
你的父亲死了,以他的性格来看,你认为可能是自杀吗?
这个,我不能确定。
他的右手手腕上有割腕的伤口,他是左撇子吗?
据我所知,是的。
他可能的死亡原因是什么呢?
我想是脑子不好使了吧。
你好像并不悲伤。
嗯,我感觉如释重负。
人是你杀的吗?
我想过。
我也是不止一次想过结束生命这件事呢,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身边的人受苦受累实在是煎熬,又看不到什么希望,天地不仁,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不管了,可是当我独处的时候,就不怎么会想到别人的死活了,还是会关心自己的处境,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自己失去生命时的场面,比如骑车时被车撞,坠河,猝死,身体器官的衰竭,可是我的年岁在这里,很难有所谓器官病变死去的可能,所以每当想起死亡这件事的时候,因为觉察到自己的怕死和身体实在还算健康的情况,只好继续做享乐的事,继续消耗器官。
在做小孩的时候确实没产生过“要么就自杀吧”这样的念头,而我眼下最大的希望便是重新做回小孩,这是一种精神状态,并非处处受宠,那不是我要的,现在的我跟小孩的我到底有什么区别,我也不能确定,我现在就需要一个没有别人强制替我做决定的状态。
这要是有自己能作决定的状态的话,我在死之前肯定要想一想到底值不值得,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里明确知道不值得,可是自己又不能做决定改变现状。钝刀子杀人。
我的父母很无辜,他们不该承担亲人死去的痛苦和折磨,所以,我就受着折磨,连死都不能由自己决定的人,问题难道真的是出在其他人的身上吗,真的是出在让他不能自由决定生死的人身上吗?在我眼里看来,以死相逼就像是小孩子哭着耍着要家长给自己买什么东西,幼稚至极,可是是谁逼着我用这种小孩子的手段的呢?我要是问我自己,恐怕就要问到很久远的地方去了,比如,我的基因,比如,我出生的原因,比如,我的亲人有过怎样的经历,那些经历怎样形塑了他们的意识?环环相扣。
我曾经喜欢的一个姑娘在自己的20岁生日那天,发了动态,说:这是我和爸爸妈妈相遇(相识)的第20年。
啊,我当时看到这一句话,就觉得自己特别幼稚,然后又因为她的成熟而羞愧,然后又想她的父母是多么的开明,能培养出这样独立的女儿,现在我知道这不仅由于家庭教育,还有个人的天生的基因在起作用,但是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感悟。
既然是“相遇”,也就是原本是陌生人,那么陌生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操纵甚至仅仅是试图操纵一个人的人生,他们所起的作用只能是提供参考,而不能是做决定,那不是一个陌生人该做的。
她将自己的父母视为原本的陌生人,但是是最亲近的陌生人,我想是因为他们都懂得控制彼此的距离;而没有这种独立教育的家庭里呢,好像父母天生就是最亲近的人,生来就熟悉的人,可在这样的家庭里,偏偏父母和孩子之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一百倍,除了彼此需要对方满足自己什么要求的时候,他们很少去进行交流。
多少人都没有勇气和自己的亲人做陌生人,我当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心生恐惧,那是一种否定了我过往的人生并且否定了我认为天生便作为亲人的父母的教育方式的力量所激起的恐惧,它否定了我的生存逻辑,这是一把软刀子,拿温情裹在刀子表层、实则锋利无比的刀子。我愿意让这刀子杀我,我的亲人愿不愿意,更直白点,我的父母愿不愿意?
不敢做陌生人,就有被亲人绑架的极大风险;替羊做了一次决定,就不要再奢望其能成狼,他只能成为农夫救下的那条蛇。
我挖掘自己的脚印,其实我早就该一走了之了(鱼进水,不是鱼进油锅),在你们的高中是否有过百日誓师呢?你有没有气宇轩昂地跟着喊口号呢?你是不是实在忍不住、念不下去而不禁发笑呢?
我当时就无比奇怪这种仪式,当我发现竟然真的有人被这种仪式鼓动,我就更觉得奇怪。当我看到被要求参加仪式的家长——我的父亲竟然还要录像、甚至要我珍藏自己当初为了应付任务而写的“给将来的自己的信”的时候,我就早已经知道:他这三年来一点儿都没变,我是不可能在这个人身上发现什么改变的希望了。
给将来的自己的信的事,那种内容,我随随便便就可以写出几千字,但是那一年的那封信只有生挤出来的几百字。在那个时候我根本严肃不起来。
不谈写信吧,我甚至觉得自己一本正经地做题是一件特别滑稽的事情,老师找我谈话(大概是担心我在学校自杀吧)时我也提过我这种心态,但是他并不懂,也是他没心思去懂,我也体谅他,我又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是他的上司,他只是一个高中教师,他做了他职责理该做的,我耽误了他休息的时间,我一开始就知道聊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但是我不能让这样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觉得沮丧,我不想伤害他,他既然尝试了理解,已经实属不易,他所做的比我的父亲做得更好,我没道理给他找不痛快,我不想成为他所带的班级里一个学习成绩又不好、脾气又古怪的麻烦,他是一个陌生人,我没必要折磨他,他不是我的敌人。我也没必要了解他。
两个陌生人之间,或以爱好为联结,或以利益为联结,哪个也不算容易,都需要双方主动的努力,可是偏偏只要你生了个孩子,你就似乎拥有了能无视建立关系必备条件的能力,哪有这种好事?!也许就该放弃联结的念头,人人分立而平等。
杀掉父亲并没有什么违背人伦的,和杀掉一个其他什么人一样,要么为名要么为利,现在又多了个为了自由,挡我者死,历史上杀父、杀兄弟夺皇位的事情有的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和平日子过久了,脑子迂腐了,真该调理调理。我压根就没必要伪装成精神病或者抑郁症。
如果这件事最终发生了,而你们非要拿它当悲剧看待的话,我得告诉你们,这出悲剧完全可以避免。这篇文章如果被他看到,不知道会不会把他气死,我之前一直没与他说这件事,就是担心他不会被气死,我也想远程操控一下某个人的生死。其实大多数人脑子里比我荒唐的想法有的是。如果我真的只有一发子弹的话,我的枪口会朝着自己还是别人呢?
相对于和一个高中班主任站在窗边说话,我更愿意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和警察对话。后者可以帮助我捋清楚我的思想变化的过程,他们有丰富的经验,说不定还能扩大我的知名度,免费的热搜,我想看看网上那帮人会说什么。我这篇假设的文章出去,没多少人看,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我就不愁了,我先写出来,热搜一出,我的文章也就有流量了。
晚上7点了,雨还是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