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淑馨/文
贺龙第一次来铜仁,是一九二四年四月,是和熊克武、汤子模一同来的。
我和贺敦武在一九二四年农历六月二十二日结婚,他当时是团长。七月三日,即婚后第十天,他奉命去松桃剿灭银子坡土匪。银子坡地处川、黔、湘三省交界处,坡上没有瓦房,全是茅草屋。在此之前,曾有部队攻打过数次,但都吃了亏。原因是上面见有人攻,就甩银子下来,等攻打的士兵拣银子时,坡上就放捕木滚石,活活将人砸死。所以,很难攻得上去。部队出发前,贺龙和敦武交谈,教他攻取的办法,并告诉敦武做好士兵的工作,不管坡上甩金、甩银,切忌不能去拣。还嘱咐说:“我们是除暴安良,为百姓解除痛苦,而不是为了发财。一定要教育好士兵。”敦武按照贺龙教的办法,在当地人的帮助下,一举攻下了银子坡,取得了胜利。土匪遗下物资很多,一部分留着军用,一部分分给了老百姓。
贺龙治军严,要求部属不侵犯百姓的利益。当时在铜仁招安了一部分匪,扩充了自己的队伍,但这部分人的纪律较差。我随军开进湖南,从松桃经川洞转马岩时,大部队已经过去。途中休息,听到老百姓说:“昨天有一个当兵的摘了老百。姓的一个柚子吃,被一个长胡子的军官枪毙了。这支部队很好,我们没见过,过了这么多人,连树叶都没挨着,真是秋毫无犯。”此后,再也没有发现士兵拿东西和踩坏庄稼的情况。
我们是在大部队后面,到了麻阳的高村,改乘船走,先头部队已给我们准备好船。我和贺龙的姐姐贺英同坐一条船。这时,有个连长叫宋青云,急急忙忙跑上船来,对贺英说:“报告姑太,我有事情求您。”贺英问什么事,宋连长说:“今天,旅长(贺龙)派人背着‘大令’(上面有三个叉,背在背上,象演戏时背的令旗一般,谁见着都得行礼,骑马的见着要下马,衣冠不整的见着要整好衣冠并对着它立正敬礼,贺龙本人也不例外)来查船,团以下军官一律不准带家属。所以,看到来检查,大部分家属都改乘小划子跑掉,还有两个我带来了,请姑太保个险。”贺英当即将这两个家属安顿在行李舱。就在这时,跟随贺龙多年的副官徐云先说:“旅长来了。”贺英很快将两多个家属藏进底舱,我们就坐在底舱的舱板上,刚好,贺龙带着两个军官上了船:“大姐,你保得有险吧?”贺英回答:“有,都坐在这里。”但坐着的是贺英、贺龙的夫人以及我和汤子模的夫人,大家都哈哈一笑。贺龙一面盘膝坐下,一面说:“在铜仁就和大家讲过,排长、连长、营长,都不能带家眷,可是,下了命令大家不听,一个个在铜仁都找了老婆带起来。这次下湖南是去打仗,是上火线嘛,一人带个老婆,打起仗来就都去顾老婆了,那还能打好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嘛!”他拿起牙骨烟杆吸了两口烟,接着说:“先不听,现在背起‘大令’来检查,一个二个象鸭子扑水一样,都跑了,不跑被抓住,我不整女的,男的要受处分!”后来,贺英将一些军官的家属安顿在辰溪、沅陵等地,…直到攻下澧州才把他们接去。还有一次,那是一九二六年农历三月,贺龙率部从铜仁出师北伐,我二十六日乘船走,船上有几个负了伤的。贺龙又怕军官携带家眷,就派贺桂如背起‘大令’来查船,要我们停泊受脸。我的马弁刘英如和船上的几个军官很讨厌,说:“我们是二旅司令部的!”不肯把船靠过去。贺挂如是师部警卫营营长,执行命令最坚决,他们几个在争执,我就站起来想说几句,还没开口,岸上的枪就响了,我的马在前面,腿部中弹倒下,我身上也溅得有血。本来,他是想开枪吓唬一下,那知道打到了人。所以很着急,赶忙跳上船问:“大婶娘,你负伤了?”吓得活都说不清楚了。我告诉他说:“你是执行命令嘛,赶快叫人把刘英如抬到福音堂医院医治。”那时,不执行命令不得了,不这样,就不能保证战争的胜利。
贺龙攻取澧州后,当了一百八十天的镇守使,他在铜仁和桑植都曾招过兵,我还记得桑植的兵是由连长杨洪范带来的。
贺龙退出澧州,并不是怕刘铏、贺耀祖,不是打不过他们,而是为老百姓着想。那时兵慌马乱,又有自然灾害,再打仗,老百姓就受不了,所以主动退出,免得老百姓再遭战祸。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十二日,贺龙给北京段祺瑞政府发了一份“快邮代电”:
“……吾湘不幸,变乱频仍,民嘴未苏,兵戎又见。此中经过,至极复杂。上春湘西战役,川湘两军,势本相等,政府迫而用兵,实慑川军威势。惟时龙以一身关系战争全局,不忍以爱乡者,转而祸乡。于是毅然还湘,露灭战祸。并一面进攻石、慈,扫除唐荣阳等。不旬日间,连克石、慈、庸、永、遵等各城,战事遂告结束。及还乡以来,适值凶年,抚宇未逸,何忍用兵?以故绝对服从政府,敦能友军,所有掳获之大炮、炮弹及造枪机械等件,先后缴呈政府,表示缩减军备诚意。乃不意驻防常德之一、二两师:贺师长耀祖,刘师长铡,竟于凶年饥馑之时,不听政府命令,不顾地方糜烂,协而谋我。日来选据报告,该两部军队纷纷向澄属进逼。并以精锐进攻慈利,截我防线。似此不顾大局,本不难缴,我部曲(理应)予以痛创。惟以政府之令未颁,人民之苦过甚,揆以还乡本旨,断不忍重苦吾民。于本日率部退驻慈、庸待命。倘有不顾大局、无故进逼,则衅自彼开,糜烂地方自负责之。龙虽不敏,亦惟有悉率(本部)权与周旋也。”(见“国民政府档案[一一]五六 四”)
从电文中可以看出,贺龙是非常爱民的,他退出澧州,正是为百姓免遭战祸。而贺耀祖、刘铏、叶开鑫等一直尾追。贺龙到了四川,才摆脱他们安定下来。
贺龙第二次进铜仁是智取。我弟弟翁锡益曾听老人们说起:贺龙部队进城时,驻军王天生的兄弟王小山的人枪和光洋还在下南门来不及带走。那时,我在桑植,直到贺龙见到敦武问及我,敦武才告诉他:“你嫂子没有来,我一个人实在抓不开,打算把她接来。”贺龙同意了。敦武接受命令开到秀山打土匪田麻子时,我才由桑植被接到秀山。秀山城坚,难攻易守;攻城时,贺龙有个侄儿阵亡,团长王继雄跑掉了,贺志明也负了伤。后来,贺龙派人由铜仁出发,两边夹攻,才赶走田麻子匪部。
一九二六年五月,贺龙在铜仁誓师北伐,到了常德,广州政府电令彭汉章为国民革命军北伐军左翼第九军军长,贺龙为该军第一师师长,举行宣暂就职典礼。仪式很隆重,彭汉章穿着象蔡锷将军那样的衣服,披着斗篷;贺龙、杨其昌、贺敦武、谷青云,还有两位旅长也穿着那种衣服,骑在马上,显得很威武。紧接着是团长一级的,穿军官服,系武装带,后面是尉官一级的和士兵列队跟着,最后面是游行群众。工农商学各界都有,家家户户燃放鞭炮,街上铺了厚厚一层纸屑,游行队伍过了一个多小时,场面非常热闹。游行之后,从军官到士兵都参加宴会,以犒赏三军。军官们都有几分醉意时高兴地说:“盼望多年的革命成了现实,我们现在已是国民革命军了!”后来,贺龙对我讲了一个笑话。他说,在暂师北伐的大会上,他对敦武说:你平时不大说话,现在誓师北伐,你总得上台说几句。敦武上去就说:“本旅长是贺敦武,现在要出师北伐了,以后要并肩战斗,大家认识、认识。”贺龙摆这段经过时,引起哄堂大笑。这以后,周逸群就来到了贺龙部队,担任政治部主任。
贺龙的参谋长是陈图南,和周逸群搞不来,周逸群要贺龙参加共产党,而陈图南却要他加入国民党。到了武汉,陈图南投靠了汪精卫,在武汉谌家矶策划闹饷,贺龙就通过武汉市公安局除掉了他。陈的侄儿陈策勋,是贺龙一手培养起来的,送他进云南讲武堂,后又提拔他当了机枪营营长。陈图南死后,陈策勋要为他报仇,在洪家关大杀贺家的人。贺龙的一个堂兄被杀死,堂嫂被迫跳崖自杀。有个侄儿被关进监狱,后遭杀害,把尸体甩在城墙脚下,不准收尸。还有个侄儿叫王儿的,天天和我们躲在一起。有一天,敌人来了,他离开了我们,躲进草堆里,被敌人发现后给活活刺死。所以,贺家的人说:“这是蓄山养虎,虎大伤人。”
翁淑馨原系国民革命第九军第一师第二旅旅长贺敦武夫人。贺敦武是 贺龙的堂兄弟,在北伐中阵亡,生前两人过从较密。因此,翁与贺龙接触亦较
(滕茂基 整理)(贵州省铜仁县政协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