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学失踪后,酒吧老板离奇死亡了

每读故事 2025-03-10 11:36:08

某中部城市西华市,2019年3月。

这一晚,对周围的商户和居民来说,都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晚。

将近午夜时分,先是消防车响着尖锐的鸣笛赶来,一路叫醒了不少刚刚睡下的居民。因为声音太近了,不少人都涌到阳台上来,甚至有人还换上衣服,出门去看了个热闹。

冲天的火光,来自附近商业街最角落的那一间叫做“洛杉矶”的酒吧。

在西华这样的中北部小城,夜生活几乎没有,酒吧更是个稀罕玩意,所以周围人都知道那间酒吧。

也都知道,那地方早晚得出事。着火,已经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了。

初春的夜晚依然有着刺骨冰冷的温度,裹着羽绒服来看热闹的人冻了一会儿,见消防车一时半会也扑不灭这火,干脆就都回去睡觉了。

凌晨时分,几乎吞噬掉整间商铺的火终于被扑灭了,其中多少也波及到了两边的邻居,物业正在通知三家的老板连夜赶过来,商户业主群里的消息更是滴滴滴响个不停。只是左右两家都来了,酒吧的老板,却迟迟拨不通电话。

直到进去检查的消防员面目凝重地走出来,让物业直接拨了个110。

火着起来的时候,酒吧已经打烊锁门,整条商业街也几乎没什么人了。消防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员伤亡,进去检查只为找起火点。检查过一圈之后才发现,居然有一个人,被关在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现下,已经变成了一具热腾腾的焦尸。

这火,烧得蹊跷。

吴蔷跟着市刑侦支队的几个同事赶到酒吧的时候,天刚蒙蒙擦亮。

从温暖的车里猛地一下钻出来,吴蔷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乍暖还寒的时候,总感觉那股冷比冬天的冷还入骨,像薄薄的刀片切入身体一样。

派出所的接警民警在门口围着警戒线,幸好这会是凌晨,周围没有一个围观群众,这警戒线围得马马虎虎的。

老队长和两个男同事先进去了,听说是烧死的焦尸,他们都示意吴蔷先别进去了。

吴蔷敷衍地点了点头,还是悄悄跟进去了。

酒吧里面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又被消防水枪从里到外浇了个透,更显阴冷黑暗,寸步难行。

几人打着小手电,按照消防员给的指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酒吧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口。

门已经被消防员撞开了,听说之前是锁着的。技术部还没来之前,几人不敢往里进,只能扒在门口,像参观一样,看看焦尸是什么样。

吴蔷不是没见过烧死的尸体,就是有些诡异罢了,也没什么特别可怕的。

时间久了,这些同事就能知道,吴蔷对这些玩意的阈值,比男刑警还高,甚至还对着跳楼的尸体吃过豆腐脑。

被烧过的凶杀案现场,和下过大雨的差不多,很难寻觅证据。技术部过来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等到天都大亮了,才提取完现场物证和痕迹。主要是被烧死的尸体比较难搞。

老队长黄启明他们趁着技术部收尾的时候,聚成一堆儿在门外抽烟。吴蔷虽然不抽烟,但怕错过了案情讨论,不得已也得跟着在垃圾桶边吃着风灌二手烟。

三道青烟冒上天,年纪小一点的韩杨才哆哆嗦嗦开口:“问过物业经理了,酒吧老板还是联系不上,我看八成就是他了。”

“希望手机没被烧到主板,多少还能恢复点信息。”四十多岁的老高也深深吐了一长串烟,顺着风口正好飘到吴蔷面前,吴蔷皱着眉头躲了一下。

黄启明见她也不抽烟,还跟着干站着,自以为很善解人意地对吴蔷道:“你又不抽烟,你去车里待着呗。”

“没事,”吴蔷简短地说,“我听着就行。”

黄启明看了眼这个刚从省队被“下放”下来的女警,脑子里又飞快过了一遍她被贬下来的原因,再次确定,这在他这,不算什么大事。

刑警队的女警是刚需,有时候面对一些女性受害者或者嫌疑人,必须得女警上。没有的时候,就得从文职那边借人,属实麻烦。再加上吴蔷是西华本地人,不管她之前犯了什么事,黄启明都挺愿意接收她的。

只是吴蔷不管是脾气性格,还是外表长相,看着都冷冰冰的,很不好接触的样子。入职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她跟哪个同事关系处得稍微近一点。

按说吴蔷才33岁,和小韩这样的年轻人可能比较有共同话题,可小韩还挺怕她的,平时根本不敢主动跟她说话。

除了工作,吴蔷也不怎么跟别人聊别的。有什么好聊的,被“下放”,她本来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法医那边抬着裹尸袋出来了。按照手头的照片特征和尸体对比,可以初步判断,死者就是酒吧老板,35岁的麻伟强。

照消防员的说法,和实地查看的痕迹对比,办公室的门就是被人从外面锁上的,钥匙还没找到。

失火原因还在调查,但几乎可以断定的是,麻伟强的死,是一起蓄意谋杀。

回警队的时候,一进院子,吴蔷就看见办公大楼门口有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小身影,躲在花坛后面晃来晃去。

吴蔷看见了,但她想假装没看见,试图把自己妹妹躲过去。

但她终究还是没躲过去。

吴茜就是冲着她来的。

眼明手快的16岁小姑娘,怎么可能让姐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混过去。她从那辆车进门时就盯着,几个人下来都心里有数。姐姐穿的那件棕色薄款工装风羽绒服,她也有件同款,是妈妈图买一送一时贪便宜买的,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吴茜直愣愣冲过来挡住几人去路,黄启明立刻扭头看了吴蔷一眼。其他人不知道,但他这个老队长不能连吴蔷家庭成分都不知道。

吴蔷不得不解释了一嘴,但也简短得可怕:“我妹。”

黄启明没说什么,就招呼剩下两人进去了。妹妹能冲到这儿来找人,肯定不是为了要点零花钱,或者给月考卷子签个字这种小破事。

吴蔷把吴茜拉到花坛后面,省得引人注意。

“干吗,出什么事了?”吴蔷问,口气很有几分不耐烦。

吴茜今年16岁,比吴蔷小16岁多一点。在她能记事的时候,姐姐早就去上大学了。大学毕业后,吴蔷又直接考进了省城的刑侦大队,回家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从吴茜和吴蔷不多的接触看来,她能感受到,吴蔷对她可一点都没有那种姐妹之间的亲密。

不仅不亲密,她甚至觉得,姐姐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她不了解吴蔷,连接触都很少,就算她想讨好姐姐,她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吴蔷就算回来工作了,还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美名其曰方便工作,不打扰家人。

实际上,吴茜觉得,她就是嫌弃自己。

但这次,吴茜能鼓起勇气来找她,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吴茜努力了一下,终于很生疏地叫了一声:“姐……我,我想报案。”

“报案?报什么案?”吴蔷本来想说,按程序,报案得先去辖区派出所,没有直接来刑侦支队报案的。

但既然对面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吴蔷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多几分耐心。

吴茜也不知道这种案子该去哪里报,但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姐姐就是警察,要报案为什么不能直接找姐姐呢。

“报失踪案,”吴茜说得也很没底气,“我同桌,从昨天起就没来上学了,打电话也联系不到,家里也没人。”

“她家人呢?”吴蔷问,心想再怎么着,人丢了也不应该你一个同学来报案啊?

吴茜神色闪烁了一下,才说:“她家人说不用管,她可能是离家出走了,不愿意报案。”

“那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吴蔷看着妹妹天真青涩的面孔,忽然又有点心疼,说话的语气也放软了一些,“失踪案得直系亲属报案,48小时以后才能报。再说,现在警力有限,报了也很难立刻给你找。你先回去等等吧,可能过几天,你同学就回去了呢。”

吴茜在寒风中舔了舔嘴唇,还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蔷抬手看了眼表,八点多了,吴茜肯定是逃课出来的,赶紧打发她回去上学了。

回了学校,吴茜跟门卫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就让她进去了。

她是年级里有名的学霸,好学生的代名词,偶尔缺一两节课,老师对她也不会有意见的。

赶着第一节课后的课间,吴茜背着书包进了教室。走到座位坐下后,她往旁边看了一眼,课桌里空空荡荡的,乔安宁果然还是没来。

她想起姐姐跟她说的话,如果不是乔安宁的家人,她确实也没资格去给她报失踪。但现下的问题是,乔安宁的家人是不会给她报失踪的,他们都觉得乔安宁干出了丢脸的事,巴不得没这个女儿才好。

家长无作为,班主任都没办法,更别提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同桌。去找姐姐报案,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

结果,连姐姐都不愿意帮她。

后座的陶青梅从后面拍拍吴茜后背,凑过头去小声问她:“乔安宁今天还不来吗?”

吴茜转头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扫过教室后面几排那几个平时不学无术的男生们,他们都有意无意向吴茜这边飘着眼神,显然既不想表现出来,但又克制不住好奇地关心此事。

吴茜吊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转头对陶青梅说:“不知道。”

“那你去哪了?”陶青梅接着问,“去报案了吗,你不是说你姐姐是警察?”

吴茜承认,之前自己跟同学这么说的时候,是有几分炫耀的成分。但现在遇上事了,她反而觉得“姐姐是警察”这句话,听着像是对她的讽刺。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吴茜叹口气:“我倒是想报案,不是亲属,没有资格。”

“他们说,”陶青梅声音压得更低了,“乔安宁是去做援交了……”

“放屁。”对此,吴茜给予了一个简洁但有力的回应,“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有个很贱的男生,故意走过来撞了一下吴茜的桌子,还歪着嘴对吴茜嬉皮笑脸着,好像自己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想吸引吴茜跟他说话。

但吴茜知道,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小男生们,除了谣言之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而乔安宁现在是生是死,她也不知道。她不想往最坏的方面想,既然姐姐不肯帮自己,她还有别的打算。

搜集了一天关于麻伟强的资料,吴蔷已经头昏脑胀。夜色降临,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刑警办案也不是朝九晚五,忙起来没有点,时间随意安排,只要完成kpi就行。

支队的这栋办公大楼,从九几年就开始投入使用,到现在也没什么变化,墙皮都不知掉了几轮了。办公室里装潢老旧,电脑老旧,打印机老旧,桌椅也都透着一种从旧货市场上捡来的不堪重负感。墙上挂着的几面增光添彩的锦旗都掉了色,甚至还有一面老高的个人见义勇为旗,突兀地挂在中间。

警察见义勇为也算见义勇为吗?吴蔷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想问了。

晚上,死者的家属终于从省里另一个小县城赶了过来。虽然不是吴蔷接待的,但他老婆赵小田撕心裂肺的嚎叫,吴蔷在另一栋楼的办公室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麻伟强一个人在西华市里开酒吧,但是却把老婆和孩子放在老家。除了经济上的原因之外,很显然,麻伟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当然经济原因也不太立得住脚。“洛杉矶”算是整个西华市数一数二的酒吧了,能开得起这么大的酒吧,老板怎么看都不是个没钱的。

院子里紧接着响起救护车的声音,看来这个赵小田看到尸体后,吓得不轻,已经被抬走了。

吴蔷收拾了一下桌子上凌乱的打印资料,决定去法医室那晃一晃。黄启明把案子交给她和老高主负责,一老带一小,现在都这样。

小城市本来就没那么多命案可查,整体氛围都比较懈怠,老高又是个干了二十多年不求上进,只求退休的老人,摸鱼功力已经炉火纯青。

吴蔷不想知道老高又去哪摸鱼了,也懒得知道,案子给自己查,更清净。

吴蔷敲了敲法医室的门,埋头在操作台前的郎若尧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吴蔷,口罩上面露出来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郎若尧是吴蔷妈妈,前刑警队著名法医“温一刀”的亲传弟子。吴蔷小时候就经常见她,叫她“郎姐”。相比妹妹,吴蔷和郎姐倒显得更亲近几分。

“有什么进展吗?”两人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哎,”郎姐率先叹了口气,把尸体的塑料布盖上,“烧得真够呛,皮肤和衣服都粘到一块,咱们这儿真是几年都难碰到一个这样的。”

吴蔷两手插在外套兜里走进来:“总比断手断脚的好点,至少是个全尸。”

“也是。”郎姐洗干净手,摘下口罩,坐到办公桌前记着什么,“DNA和其他化验都得等两三天才行,但是死者是麻伟强可以确定了。他老婆也认出了他戴的手表。”

“麻伟强,现年35岁,大专学历,社会关系复杂。”吴蔷接着说道,“鉴于死者是被烧死在自己酒吧里的,这事很可能是基于金钱关系的仇杀,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只是排查起来会很麻烦。”

“这案子谁配合你?”

“老高。”

郎姐立刻撇了撇嘴:“直接指向性证据都太少了,那房间就是起火点,被烧到啥也不剩了,这案子要破,有你的苦吃了。”

言外之意,吴蔷这孩子,实在是有点没苦硬吃了。

“你要是好好在这干几年,还能回省队吗?”郎姐真心实意问,“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做刑警,结局就是磨成老高这样,没前途的。”

吴蔷是被“贬”下来的,能不能回去,不是她现在该宵想的事。再说,在西华立功,这简直有点天方夜谭了。

吴蔷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就闪着一个字——

“爸”。

郎姐眼神一飘,也不小心看见了,但只能装没看见,赶紧埋头在自己的表格上认真比比划划起来。

吴蔷想也知道,爸爸突然打电话来,肯定跟早上吴茜来找自己有关。爸爸知道她工作特殊,没事的时候不会乱给她打电话唠嗑的。

“爸。”她没精打采地接起电话。

“晚上有时间吗?”吴永辉在那边问,“回家来住一晚吧,跟你妹妹聊一会儿。”

吴蔷本想拒绝,但这会案子还毫无头绪,她待在单位也没什么用。再说,爸爸一给她打电话,她就又想起爸爸的拿手糖醋小排了,嘴里忍不住有点馋。

等吴蔷到了家,已经快九点半了,她还没吃晚饭。

一进家门,她就看到客厅里的饭桌上,罩着给她留的晚饭,半盘糖醋小排都还留着。

其实,吴蔷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父母是很爱她的。是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法面对父母。主要是,面对妹妹。

听到门响,正在专心看电视的老两口这才看见,是女儿回来了,赶紧起身迎接。

从小到大照顾孩子们生活比较多的老吴,立刻熟练地端起桌子上的碗碟:“我去给你热热。”

而已过花甲之年的温欣,则一边把老花镜摘下来,一边慢悠悠向女儿挪过来:“下班了?今天忙吗?”

常年做法医这个工作,让温一刀的腰早早就坏掉了,现在全靠膏药和理疗吊着,不然连站都站不起来。

好像每次见到父母,他们都比自己上一次见的时候又老了一点,即使这个上一次,也不过是一个多月之前,吴蔷被“贬”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心里酸楚一下。

“还行,有个案子。”吴蔷边脱外套边说,“吴茜呢?”

“屋里写作业呢。”温欣满脸慈爱地说,“比你小时候可强多了。”

吴茜确实比吴蔷小时候要更乖,更爱学习,也从不让大人操心。说到这,吴蔷忍不住嘴角稍微动了一下,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对吴茜,还是有些关爱在的。这世界上,能牵动她心神的人不多,除了父母,就是妹妹吴茜了。

她不是不想关心吴茜,只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或者说,何种立场。

吃完饭,老吴抢下吴蔷手里的筷子:“这些你都不用管,你去跟你妹妹说说话吧,把早上的事,跟她好好聊聊。”

“还是你跟她聊吧,吴老师。”吴蔷面露难色,“我可没你这么会说话。”

老吴年轻时是晚报民生板块的编辑,一路干到总编,虽然没做过老师,但人人都爱尊称他一声吴老师。每次老吴要说教女儿的时候,吴蔷不想听,就总开玩笑地叫他吴老师,试图把话题岔过去。

吴老师夺走吴蔷手里的碗,不为所动:“我说一百句,也不如你说一句好使。去,快去。”

客厅里的几人不知道的是,吴茜在房间里,早就支着耳朵,偷听了半天了。

那点作业,她早就写完了。这会儿,她面前铺着一张英语报纸,上面的大段阅读不知道心猿意马着看了几遍了,都没看懂。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动静了,敲门声响起,是吴蔷过来了。

“进来吧。”吴茜强忍着扑通扑通不停的心跳,故作镇定地说。

“作业写得怎么样了?”吴蔷探个脑袋进来。

“早写完了,在看课外阅读。”吴茜老老实实回答。

吴蔷就停在门口,也不进去,还在那接着问:“那你同学,回去了吗?”

“还没。”

“别着急,要是真有事,就去派出所找民警,一般报案不找我们,找我们的都是大事,知道了吗?”吴蔷干巴巴地说。

“知道了。”

“行,早点睡觉吧。”吴蔷说完,就原地退了出去。

这天儿,聊得不尴不尬的。

吴茜不是没有话要对姐姐说,只是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要是姐姐也只是像别人的姐妹一样,是个普通的姐姐,她可能也就说了。但姐姐是个警察,可能是怕挨骂吧,吴茜就总犹豫。

她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通讯软件看了看。和乔安宁的对话框里,只有自己发出的无数条信息,对面则一片死寂。

该不该说呢?

从房间里背着书包出来,吴蔷又只在家里看到爸爸一个人忙忙碌碌的身影。

“都快七点了,快把早饭吃了,爸爸送你去学校!”吴老师一个人忙活着,在饭桌和厨房之间转成一道小旋风。

“我妈呢?”吴蔷没精打采地问。

“昨天加班晚,就睡到单位了,可能中午回来吧,快过来吃饭啊!”吴老师又催促道,“高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温一刀这个工作,总是没日没夜的,一忙起来更没个回家的点。于是能按时上下班,甚至还很清闲的老吴同志,就自然承担起了照顾孩子起居吃饭,接送上学的工作。

吴蔷坐到饭桌前,吴老师立刻把手里刚剥好的鸡蛋扔到吴蔷面前滚烫的小米粥碗里,又把一碟小笼包推到她面前:“快吃。”

每个上学日的早上,总是一场兵荒马乱。时间紧,任务重,吴蔷还因为早起总没胃口。

“尹恬和你一个班吗?”吴老师边吃边随口问。

吴蔷溜着碗边喝了一口粥,才闷闷说:“不是,她在七班,我在三班。”

尹恬是吴蔷的初中好友,两人考进了一所高中,但没被分到一个班,这也是吴蔷今天没精打采的原因。她有点社恐,要是没有活泼开朗的尹恬带着,她很难跟别人主动说话,自己一个人总显得不那么合群。

吴老师知道吴蔷比较内向,鼓励她道:“也好,去认识些新朋友。”

吴蔷心想你说得容易,我要是能那么擅长交朋友,也不会初中三年只有尹恬一个玩得好的同学了。

催命似的吃完早饭,吴老师骑着大二八把吴蔷送到学校,自己就去上班了。

校门口挂着“欢迎新同学”的横幅,吴蔷看了看陆陆续续走进学校的人,没见着一个熟脸,只能硬着头皮自己走了进去。

第一节课间,周围同学有互相认识的,都左串右串地聊起天来,只有吴蔷丧丧地坐在那翻着陌生的教科书,百无聊赖。

突然,一声清脆的叫声在教室门口响起来,吴蔷一听就是尹恬的声音。

大半天过去了,吴蔷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她赶紧站起来冲过去。

“上厕所吗?”尹恬远远就冲她伸出手来。

“上!”吴蔷很自然地挽过尹恬的手臂,就像初中时一样。

吴蔷心里是很欢喜的。

七班在楼上,和她们班都不在一层,尹恬还特意下楼来找她,可见心里是惦记着她的。这个厕所上得真是意义非凡。

两人一见面,就像回到了还在一个班的时候,叽叽喳喳交流着进入新学校的见闻。一路说过去,又一路说回来。

再坐回教室,吴蔷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多了。

之前她一直担心尹恬在七班有了新朋友,就不愿意理她了,毕竟尹恬从来都很受欢迎。但看到尹恬第一个课间就来找自己上厕所,吴蔷终于能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尹恬还是很喜欢她的。

中午放学,吴蔷故意收拾得很慢。吴老师早上给了她十块钱,让她自己选择回家吃饭还是在外面吃。吴蔷想,要是尹恬来找她,她就在外面吃。

果然,过了一会,尹恬的身影闪现在教室门口。但是让吴蔷心凉了半截的是,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吴蔷,你中午回家吗?”尹恬在门口对她喊道。

吴蔷心想,我要是说回家,你就跟她一块儿去吃饭了呗?她下意识有点抗拒第三个人加入她们俩这个小团体。

但是她又不想失去尹恬。她害怕自己拒绝尹恬一次之后,尹恬以后就会默认她中午是要回家的,再也不来问她了。

犹豫了两秒钟,吴蔷还是说:“不回,我跟你们一起吃饭。”

“好呀!”尹恬立刻欢欣雀跃起来,挽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她叫罗天骐,是我同桌,她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以后就咱仨一起吃吧!”

吴蔷拎着书包出来,视线在尹恬挽着罗天骐的手上顿了顿。

两人亲亲密密地走在前面,吴蔷窝窝囊囊地跟在后面。

二中的学生食堂规模比较小,饭也做得很一般。市场需求催生出了校园外面的小吃一条街,虽然学校三令五申,原则上是不允许学生们在外面就餐,但学生要去吃,谁又管得了。

三人找了家热热闹闹的小笼包店坐下。吴蔷早上吃过小笼包了,不想再吃。但是尹恬和罗天骐想吃,她就只能说好。

三个女孩要了一荤一素两笼,付钱的时候是尹恬主动掏了。吃完饭她又请她们喝了三块钱一杯的珍珠奶茶,也没提摊饭钱的事。罗天骐不问,吴蔷也不好意思问,只能在心里暗暗记下,这回是尹恬付的钱,下回她来。

吴蔷只知道尹恬父母是在省城做建材生意的,家里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比她家肯定是绰绰有余。不过尹恬跟她不一样,尹恬不是独生女,下面还有个小十岁的弟弟。父母把弟弟带在身边养,把尹恬就扔给老家的姥姥姥爷,在物质上对她也就大方一点,从没紧过零花钱。

在这方面,吴蔷要跟尹恬玩到一起,就总觉得吃力一些。爸爸从小就教育她不能贪别人便宜,别人有的,咱也都有。所以尹恬要是请吴蔷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吴蔷总得小心翼翼地记着,下次请回来,生怕占了尹恬一点不该占的。

不过这个罗天骐是什么样的人,吴蔷就不知道了。她自己不占尹恬便宜,却怕别人占尹恬便宜。

喝着奶茶回学校的路上,尹恬聊起了她们班的物理老师司徒呈,两个女孩立刻兴奋起来,就司徒老师长得像哪个香港明星而争吵不休。

吴蔷在后面默默嘬着奶茶,插不上嘴。她没见过这个司徒老师,自然插不上嘴。

两人吵了半天,没有结论,谁也不服谁,但唯一的共识就是,司徒老师挺帅的。

“他姓司徒哎,好帅,好像武侠小说。”尹恬咬着吸管,一脸花痴。说完,她终于想起后面的吴蔷来,这才转过头问她:“吴蔷,你们班物理老师是谁?”

吴蔷老实回答:“不知道,我们班今天没有物理课。”

罗天骐说:“有可能跟我们是一个,等你上到物理课,千万记得跟我们说。”

吴蔷这才有点高兴起来。

好耶,她心想,这下子就有话题可以跟她们聊了。不管她的物理老师是不是这个司徒帅哥,她都有可以跟她们下次见面的理由了。

第二天,吴蔷发现课表上有物理课,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期待着。她听到自己班的女生们之间,也在讨论司徒老师,看来老师的“帅名”,经过一天就传播到了整个年级。

上午第三节课一下课,班级里就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偷跑剧透,说咱们班物理肯定也是司徒老师教,已经在理化组看见课表了,把吴蔷听得心跳加速。

等到司徒呈真的往班级门口一站,班里直接爆发出了一阵尖叫,把年轻的男老师弄得都不好意思起来。

“干什么,安静,上课了。”司徒老师说着,脸上挂着几分害羞又得意的笑容。

他肯定知道自己长得像明星一样好看,也知道自己在学生里已经是传奇一般的存在了。

这种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自动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但此时的吴蔷,想不到那么多,她只是因为和尹恬共享了同一个老师而觉得心满意足。

尹恬她们班最后一节课被政治老师拖堂了十分钟,出去吃饭的路上,她和罗天骐抱怨了很久。

等到吴蔷终于找到气口想提一嘴司徒老师的事时,她们在小吃街的入口处撞上了年级里的一伙不良少女。

吴蔷不认识这些人,但看她们的打扮和举止,肯定和好学生相距甚远。她们好几个人嚣张地坐在一家拉面店门外,穿着一些会被老师家长称为“奇装异服”的衣服,带着稀里哗啦的首饰,脚下踩着当下最时髦的球鞋,甚至还染着指甲。

吴蔷见到这些人,只想绕道走。但尹恬竟然还主动和其中一个女生很熟稔地打招呼,把吴蔷又狠狠吓了一跳。

“你怎么认识这些人?”等到她们走远了,吴蔷忍不住小声问。

“她是八班的,就在我们班隔壁,我看见了,就认识了,怎么了?”尹恬完全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行吧。吴蔷抿抿嘴,没敢再继续发问。

虽然她觉得她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但是她也没资格跟尹恬这么说。尹恬爱交什么朋友,都是她的自由。

“没事,你别看池晓彤那个样子,但她其实人特别仗义,特别好。”站在中间的尹恬挽上吴蔷的手,“你不觉得她们特别酷吗?”

吴蔷心想你才认识她几天,就这么给她说好话?还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尹恬是个颜控,吴蔷早就看出来了。

见吴蔷没什么兴致,尹恬转头跟罗天骐聊了起来。罗天骐突然变得很会附和尹恬,尹恬不管说什么,罗天骐都会无脑肯定,口头禅就是“对啊”“就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好像昨天的司徒老师像谁之争,都是一场幻梦。

吴蔷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不说了。

“离婚了?”吴蔷意外到几乎喊了出来。

老高走进来,将一叠资料交到吴蔷手里,最上面的就是一张离婚证明。

“昨天他老婆都晕过去了,这也不像啊。”

“你再看看。”老高很有闲情逸致,边泡茶水边说。

吴蔷再定睛一看,配偶那一栏,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反正不是赵小田。

吴蔷再往下一翻,又一张离婚证明,名字又换了一个,这次时间近了一点,是前年离的。

再往下,幸好是没有了。可见昨天晕倒的那一位,是第三任老婆了。

吴蔷无奈地挠了挠头:“这个麻伟强,爱好是结婚怎么的?”

“看出点什么来了?”老高吐着茶叶沫子,问吴蔷。

光是登记的对象就这么老些,没登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这个麻伟强,个人作风很成问题。

吴蔷愁容满面:“情杀?看来是个容易招风引蝶的主儿。”只是这样一来,案情的复杂程度就得加倍了。

老高神秘莫测一笑:“这人,典型的吃绝户,靠老婆发财,吸干一个老婆的血,就离婚,再找下一个富婆结婚。我看那个赵小田,也不远了。”

“赵小田也有嫌疑?”

“我可没说没有。”

那就只能医院里走一趟了。

吴蔷在医院见到这个面色惨白的女人,手上还挂着不知道是今天第几瓶水。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奔波让她满脸憔悴,吴蔷能看得出来,赵小田是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平时一定很爱打扮。

“你知道他是第三次结婚吗?”吴蔷冷冰冰地问。

赵小田没有灵魂地窝在病床上,眼神发直,气息发虚。

她先是点点头,然后摇摇头:“一开始不知道,结婚后才知道。”

吴蔷和老高对了一下眼神。

来的路上,老高硬是要跟她打赌,麻伟强骗婚。赌注不高,就十块钱,但是在洞察人性这方面,老高很得意自己赢了。

老高的眼神让吴蔷很无语。

她转回赵小田的方向,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在外面还有没有别的女人?具体是谁?”

“他肯定有,但他能跟我说吗?”赵小田语气有些绝望,“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当时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是被小三的。我这都发现不了,我……”

她把脸偏过去哭着,自己也觉得在警察面前说这事,实在是够丢人的。

麻伟强的手机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要是能,也得耗费点时间。但是没有手机,就很难查出他出轨的对象。如今看来,这位时间管理大师的出轨对象,可能还不止一个。

从医院出来,吴蔷问老高:“前妻要查吗?”

老高还是经验比较丰富,直接判断:“暂时不用查。前妻要报仇,早就报了,何必等到赵小田的儿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才报?旧人不如新人。”

老高这话,一语双关。赵小田的遭遇,很可能不会是最后一个,新鲜热乎的仇报起来才爽。

只是,当晚酒吧人多嘴杂,监控又被烧坏,只能从周围几条街道找起,颇费了些工夫。

几个客人和酒保都说,当晚十点半之前,还是见过老板的。只是麻老板一向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最后一桌客人离开后,酒保见老板办公室门都锁了,也就自然以为老板像往常一样已经离开,自己便直接锁门下班。

“他那天晚上有什么异样吗?”吴蔷问一个附近经常去“洛杉矶”消费的火锅店老板。那天晚上,老板在自家店里宴请几个朋友,饭局上没喝够,又来了酒吧二轮,和麻伟强算是关系比较好的。

得知酒吧火灾烧死了麻伟强,火锅老板满脸后怕。要不是其中一个朋友喝得实在不行了,吵着要散伙回家,让他们在十二点之前离开,火锅店老板这回就真“火”了。

“没什么异样啊……”老板绞尽脑汁地回想着,“我们十点多去的,到了之后我就叫麻总过来陪我们喝了两杯,喝完他就说有事不能多喝,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有事?有什么事?”

“这他能跟我说吗,咱也不好意思问啊,搞不好是私事呢!”

老高吸了一下鼻子,就算不是在营业时间,这店里面腌入味的麻辣味还是让他止不住过敏。

他接着吴蔷问道:“麻伟强有什么交往对象没?就是,搞外遇的。”

听到“搞外遇”仨字,火锅店老板脸色立刻扭捏了起来:“这……我不知道,我不敢乱说。”

老高把一张印着美女头像的卡片从口袋里掏出来,推给火锅店老板。吴蔷看了一眼,可算知道刚才进来之前,老高弯着腰在路边找什么了。

怎么这玩意这么好捡吗?!

“这个,”老高点了点卡片,“酒吧里点过吗?”

老板汗流浃背了。这警察该不会是在钓鱼吧……

“哎,你放心,一码归一码,扫黄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们查案,不管你那些,提供线索就是大功一件。”

老板半张着嘴犹豫着,尴尬到不行,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在此时正是非营业时间,连服务员都没到上班的时间点,火锅店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点……过那么几回。”老板终于咬牙开口,“都是麻总叫的他相熟的一两个,来陪着喝会酒,其他的就什么都没干了。”

“有联系方式吗?”

老板抓了抓头发,整个人跟浑身刺挠似的坐不住,像个胖蛆似的扭了几下之后,终于心一横,把手机拿了出来:“就一个!”

吴蔷琢磨着老板刚说完的话——什么都没干?

是没少干吧。

乔安宁今天还是没有来上学。

大课间跑操结束之后,吴茜站在自己教室前面犹豫了一会,没进去,反而转身上了楼。

她在十班门口晃了晃,有意无意地往里面瞅,试图引起正在和别人翻杂志看明星图片的王雨晴的注意。

她看见王雨晴的眼神向这边飘了一下,很快又转过了头,并且刻意地不再怎么动了,只是把眼神定在杂志上。

吴茜知道,王雨晴在躲她。

躲她干什么呢?吴茜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吴茜的逆反劲上来了,她直接在门口抓了一个正要进教室的十班的人,让他帮忙把王雨晴叫出来。吴茜就在门口看着,看你再怎么假装。

王雨晴这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你知道乔安宁去哪了吗,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吴茜开门见山地问。

王雨晴听见乔安宁的名字,有点不耐烦地转过身:“我怎么可能知道。”

吴茜也跟着动了动,偏就要站在她正面,正对着她又问:“不是你总爱叫乔安宁出去和外校的朋友一起玩,你能告诉我你们都跟谁玩吗?我自己去找。”

“你找她干什么?”王雨晴反而还憋着股火似的,“她可能早跟有钱的叔叔不知私奔到哪去了呢,你别坏人家好事了。”

“跟谁,你说清楚?”

“我不知道!”王雨晴还很理直气壮,“她们早就不带我玩了,说我玩不起!切,我是没她们玩得脏。”

吴茜想起乔安宁曾经跟她提过一个人。她说这个人“很厉害”,很会赚钱,还送了她香奈儿口红。

“是不是三中的一个艺术生,学表演的?”吴茜问。

王雨晴低头悠悠搭搭地看着地面,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吴茜立刻乘胜追击:“她是高一的吗?她叫什么?我不会说是你说的,不然天打雷劈!”

王雨晴犹豫了一下,很不情愿地说:“高二的,叫杨可岚。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行。”吴茜很干脆地回答道。

第三节课的预备铃已经响起来了,吴茜转身下楼,没想到又被王雨晴叫住。

“哎!你干吗这么积极找她,她都不跟你玩了?”

吴茜转身定在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王雨晴这个问题。

在认识这些人之前,乔安宁确实是她最好的朋友。后来,乔安宁认识那些人之后,曾经也邀请过吴茜,是吴茜主动拒绝了。从那之后,两人貌合神离,乔安宁就不怎么和吴茜一起玩了。

吴茜不是没有别的朋友,也不一定非要和乔安宁在一起玩不可。但是她总觉得,如果连自己都不关心乔安宁,乔安宁就真的像从没存在过似的了。

为什么大家可以这么无视一个活生生存在过的生命呢?家长不管,老师不管,其他同学更不可能管。

其实她也没什么资格管乔安宁的事,她也没这个必要。退一步讲,她对于乔安宁来说,和班里其他普通同学可能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不一样,吴茜觉得不一样。因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她在意,在意一个同学的消失,在意她的处境,在意她或许会遇到的危险。如果她不管,就真的没人会管了。

她决定就这样回答。

“如果我不找,可能就没人会找了。”

她不奢望王雨晴能懂她的话,就像她执意寻找乔安宁,也没人会给她劳务费,没人会给她头版头条的光荣报道,没人会因此评她一个三好学生。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这件事。

爸爸总说,吴茜是个很固执的人,只要决定去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固执到比她姐姐还固执,可能都是随了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但吴茜不管。凡事,总得有个结果。她就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刘雪平接到电话让她去刑警队一趟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自打听说麻伟强在酒吧里被烧死,她就知道自己早晚有这么一天。

在警队大楼门口点烟的手,都在抖。

吴蔷把一支打火机伸过去,帮刘雪平点上。

“谢谢啊。”刘雪平发抖的声音里,都带着点哭腔。

吴蔷把打火机揣回羽绒服的口袋里,在寒风里缩着脖子:“抽吧,一会儿进去就不让抽了。”

刘雪平一口烟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不用害怕,这是刑警队,不是扫黄大队,只要你不是凶手,怎么进来就能怎么出去。”

“你是警察吗?”她哆哆嗦嗦地问。

“嗯。”一阵寒风吹过,吴蔷把下半张脸都埋进立起的领子里,“抽完赶紧进来审问吧。”说完就自己先钻进了大楼。

这话,说得就好像让人家下班早点回家一样普通。但让刘雪平这后半根烟无论如何都抽不下去了,怎么听怎么有种早死早超生的意思。刘雪平跟不少警察打过交道,还是第一次被女警察审讯。

“姓名?”

“刘雪平。”

“年龄?”

“23。”

吴蔷看了一眼手里的身份证,出生年份写的是“1996”,又看了一眼面前画着全脸大浓妆的刘雪平。

“改过年龄?”吴蔷很自然地问。

语气很平淡,也没什么冲击力,却透着一种不是在设问,只是在征求一个答复的笃定。

刘雪平的眼神抖了抖,但嘴上还在嘴硬:“没有。”

吴蔷很老练地诈她:“办假证罪加一等。”其实也不全是在诈她,那张身份证,吴蔷一摸就知道是假的。刘雪平见她是女警察又年轻,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刘雪平这才心虚地看了吴蔷一眼,哆哆嗦嗦从包里掏出一张真的递过去。

吴蔷接过来,把那张假的手下一使劲,就给掰断了。

刘雪平那飞上天的假睫毛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但这次她再也没敢说什么。

刘雪平真名刘梅,实际年龄32。

老高向吴蔷投过来一个“小吴可以啊”的眼神。吴蔷心想我在省队六年也不是吃干饭的好吗?最烦你们这些看不起女警的人。

刘雪平的心理防线一打破,后面的问话就好办多了,基本上说的都是实话。

她像倒豆子似的,把麻伟强的私生活基本上倒了个干净。像她这样平时总被叫去酒吧陪酒的,还有两三个姐妹,只有她算是和麻伟强有点私交。

“洛杉矶”的消费不低,算是个有门槛的娱乐场所,普通人咬咬牙也能进去消费一次,但要是想做常客,没点经济实力那肯定是不行。

有钱人多的地方,自然是不满足于只喝酒的。吴蔷觉得刘雪平的话有所保留。

“真的就这三个人?”吴蔷再问了一次,这次又多加了一句,“还有没有不能说的?”

刘雪平知道吴蔷问的是什么。喝酒没门槛,陪酒总得有吧?

刘雪平哆哆嗦嗦翻着手机相册,找出一张照片来:“我就知道一个女孩,是欢欢的表妹。她说是表妹,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是啥关系。她叫杨可岚,是三中的高二学生。”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时髦,画着那种很网红风格的妆容的女孩,要不是刘雪平说,吴蔷真看不出这是个高二学生。

“学艺术的,看着都成熟。”刘雪平赶紧补了一嘴。

“她和麻伟强关系怎么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见过她几次,不熟。”

吴蔷叫刘雪平找她姐妹要杨可岚的联系方式。联系了半天,那边说这个杨可岚已经好几天都没信儿了。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失联了。

吴蔷拿着杨可岚的照片去对酒吧附近的几个监控,也没在当晚的监控视频上看到类似的女孩。

“麻伟强在十点半之前还活着,说明至少十点半之前,凶手还没离开酒吧。”

放走刘雪平之后,吴蔷和老高在办公室里分析。

“也有可能是还没进入酒吧。”老高转着笔说。

正对酒吧门口的街道监控已经被翻烂了。据刘雪平说,麻伟强死的那晚,没有一个小姐被叫过去。那只是一个普通工作日的夜晚,客流也不是很大,所有从大门进去的客人都已经被登记在册,没有杨可岚这个人。

酒吧没有后门,只有厕所有个通风窗,硬钻倒是也能钻出去,只是钻出来也是个死胡同。窗口旁边是一家饭店的后厨大门,那里是个监控死角,没有监控能直接看到有没有人从通风窗里钻出来。

郎姐敲了敲门走进来,递给两人一份尸检报告:“初步报告已经出来了,死因是窒息,死者在窒息之前已经被迷晕了,胃液残留里有过量的氢可酮。”

氢可酮是一种常见的止痛药,过量摄入会引起昏迷、呼吸困难等症状。

“麻伟强有什么疾病需要阵痛吗?”吴蔷认真问,“万一是他自己吃多了呢?”

老高忍不住笑出声:“呵呵,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去医院查病历呗。”

郎姐也笑了:“吃多到这个地步,那也不是没有自杀的可能。”

“证物搜集里有烧过的烛芯和蜡油痕迹,这也是他自己烧的?情趣?”老高继续开玩笑。

吴蔷懒得理,她只是在排除不可能而已。查案不就是这样吗,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都是真相。

不过从最开始进去的消防员的证词来看,门打开时,屋里残留有微弱的汽油味,几乎就是人为纵火的直接证据了。而蜡烛,很有可能是用来拖延起火时间。如果凶手先用什么东西支撑住蜡烛,再锁上办公室的门离开。当蜡烛燃烧到一定程度掉下来,就会引燃地上的汽油,从而制造一定的时间差。

无论如何,先要找到这个失联的杨可岚。

吴茜又逃了一节课。她逃掉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只需要跟班主任简单口头请个假,随便编个借口,她就有这个想早退就早退的特权。

对不起,学习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坐了八站公交,吴茜到了三中的校门口。她打算就跟门卫直说自己是去找朋友的,一般来说,看到穿着校服的明显学生模样的人,门卫都会放行。

只是吴茜没想到,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她偏偏在逃学的时候,遇上姐姐。而且,姐姐还是从学校里面走出来的。两人尴尬地正对着打了个照面。

“吴茜?你来这儿干什么?”吴蔷抢先开口。

吴茜见躲不过去,索性也大大方方说了:“我来找个同学。”

“什么同学,叫什么,几班的?”吴蔷这口气,像审犯人似的,让妹妹听得很不得劲。

吴茜本不想说,但她怕自己不说实话,吴蔷又不肯放过她。跟谁撒谎都别跟警察撒谎,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怎么偏就她的姐姐是个警察呢?吴茜有时候想到这事,真是又讨厌又得意,矛盾的不行。

“她是高二的,叫杨可岚。”吴茜照实说了。

在一边和门卫递烟了解情况的老高听见了,抬眼往姐妹俩这边看了一眼,被吴蔷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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