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五年,正月。
在史可法软磨硬泡下,“四藩镇”之一的睢州总兵高杰终于被感化了,同意率兵北上平寇,找李自成报弑君之仇。
正月初十。
高杰担任主力,河南抚按越其杰、巡按陈潜夫作为偏师配合。三人约定在睢州会和,合兵一处共同北伐。
高杰名义上是睢州总兵,但睢州是河南总兵许定国的地盘,这厮首鼠两端,墙头草随风倒。此前,见满清有吴三桂加持,实力更强一些,就投靠了豪格。为了表达诚意,还把俩儿子许尔安、许尔吉送到清营当人质。
高杰北上屯兵睢州,许定国慌得一批。
二人矛盾由来已久,高杰原是李自成旧部,许定国是正牌官军出身,打心眼瞧不起流寇出身的高杰。但高杰又特别会打仗,风头盖过许定国,投降南明后,不但担任了总兵,还封了“伯爵”。许定国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高杰封爵时,许定国第一个反对,声称“贼寇不得封爵”。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许定国的鄙视,让高杰十分不爽,扬言“吾见定国,必亲手刃之”。
许定国非常清楚,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殴,都不是高杰的对手,只得灰溜溜找豪格帮忙。豪格也真不够仗义,非但不帮,还拿俩儿子要挟,让他自己想办法搞定。否则,白发人送黑发人。
穷生奸计的许定国,决定铤而走险赌一把——刺杀高杰。怎么刺杀呢?
许定国主动到高杰帐前请罪,一通彩虹屁把高杰吹得春风得意。二人约定,次日在“四朝元老”袁可立的睢州府上设宴款待高杰众人。
河南巡抚越其杰看出其中有诈,劝高杰不要赴宴。高杰在许定国的彩虹屁输出下,早已忘了人心险恶。带上越其杰、陈潜夫和三百侍卫如约赴宴。
宴会上,一群青楼女子猛劝酒,高杰喝得不省人事,酣睡至三更半夜,许定国的伏兵出动,把睡梦中的高杰捅成了“蜂窝煤”。
越其杰、陈潜夫、张缙彦因早有防备,没有喝醉误事,侥幸逃出睢州捡回一条小命。
正月十三。
许定国完成使命,弃城逃跑,渡过黄河躲进了豪格大营。高杰部众杀入睢州,把睢州屠成了人间炼狱。
睢州事变。高杰是一个悲剧,却是史可法的机遇。
高杰儿子高元爵在众人拥立下成了新的首领。但老婆邢氏深知,孤儿寡母压不住这帮骄兵悍将。
于是,提议让高元爵拜史可法为义父。意思很明显,双方各取所需。史可法帮助高元爵统领旧部,保全邢氏母子乱世平安。
按理来说,这是一份“双赢”的提议。史可法之所以被马士英赶出南京,根本原因自己是一个空衔兵部尚书,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如果能够吃下高杰这一路人马,可以说大有作为。
面对邢氏的美意,史可法婉言拒绝。理由很简单。高杰出身不正,有“贼寇”的黑历史,而邢氏最初是李自成的老婆,当年是被高杰拐跑的,在史可法眼中这叫不守妇道。
堂堂东林名人怎么可能与“贼寇流女”同流合污,但碍于面子,史可法指点高元爵去认太监高起潜当干爹。
高起潜是个什么货色。京师沦陷前,他丢下主子崇祯,提前逃跑去了南京。南京沦陷后,他转身投靠了满清。
把一支如此能打的人马,交给一个毫无节操的太监,结局可想而知。但邢氏没办法,为了乱世活命,只能让儿子高元爵认下了这个太监干爹。
高杰部不乐意了,史可法这是瞧不起农民兄弟,让一个太监对自己吆五喝六,太侮辱人了。从这一刻,史可法在高杰军中信誉破产,没有一个人肯听他指挥。
史可法自知待下去没意思,只得悻悻离开,南下督师,最后死在扬州。
史可法、许定国这一类正规军,不管忠也好,奸也罢。自身匡扶明室的本事,干不过李自成和后金,但骨子里还瞧不上那些能打的、改过自新的、流寇出身的农民军将领。
堂堂一个读书人,对时局的敏感度还不如一个不守妇道的邢氏,简直荒唐至极。
自古“食肉者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这种“鄙”表现为目光短浅、清谈道德,本质上是文化和身份上的鄙视和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