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重生再不做包子《大隋重生日志》作者:金风子

芳芳看小说 2024-12-26 09:11:20

开皇盛景已过,隋文帝初殇,隋炀帝继而登基。登基之后推行一系列新政,营造东都洛阳,修南北大运河,颁《大业律》,始建进士科,可谓志向深远,雄心勃勃。只是用民过渡,急功近利,继而大业五年迁都洛阳,六年山东大旱疫,七年炀帝亲征吐谷浑,国力渐不能支,民心背离。

  大业八年初,隋炀帝欲攻高句丽,下诏再征天下兵集于涿郡,并募民为骁果,更引得天下大势动荡。

  此时正是仲春与暮春之交,天气犹寒,料峭的春风中,一行人马数十人由北向南,一路驰骋而来。这行骑士俱是一身缟素,远远望来,直如白云压境一般,正往江都郡策马奔腾而去。

  遥遥只见路边有一酒肆,门首一个酒旗迎风舒展,一股肉香夹杂着酒香,冲面而来。众人行得早了,腹中早已饥饿,此时马上居于前排的一位骑手一夹马腹,疾行几步,赶上当先的一人,低声道:“夫人,已经正午了,不若稍事休息。”

  此人一开口,娇啼婉转,却是一名女子。

  领头的那人看那形貌也是女子,蜂腰修背,姿态姣好,一身重孝在身,却硬生生穿出种飘然欲归的神韵。粗麻布为衣,制成翻领债袖袍,衣服边缘缝缉整齐。丧髻、经带、绳屦等一应俱全。头饰帷帽,帽檐下一圈透明纱罗帽裙,短至颈部,看样子此帷帽乃匆匆赶制而成,网帘上的珠翠被临时拆去,只露出素白的底。

  这马上之人闺名掷杯,乃江都首富杜氏独女,先已出嫁为江阳郡杨氏之嫡次子为妻。说来这江阳杨氏乃是寒门,杨氏嫡次子单名一个信,字修睦,取《礼记》“故礼义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讲信修睦。”之意。掷杯以首富之女之身下嫁之时,嫁妆之丰厚,引得众人侧目。

  这杨氏本为寒门,然时来运转,大婚不过一年,大业三年四月,隋炀帝开科以“试策”取士,杨信因孝悌有闻、德行敦厚、学业优敏、文才秀美中举,后辗转升迁,做了尚书省户部下金部承务郎,虽只为六部二十四司侍郎之次官,从四品之职,但以寒门之身得此实职,实为九品中正制实行百年以来的头一遭。打破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门阀士族垄断局面,一时之间几呈风口浪尖之势。

  恰在此时,江都有信传来,掷杯之父因急病过世,掷杯心中大恫,因此匆匆奔丧归家。

  虽然此刻她归心似箭,但闻言还是在轻点了下头,吩咐道:“下马休息。”众位骑手方才下马,其中倒有一半是女子,另一半乃是健奴。杨家本为寒门,原无这许多仆役奴隶,此刻这马匹健仆,俱是掷杯她的陪嫁。

  本俱是用惯的老人,此刻听得吩咐,早赶上前来,伺候下马,清扫桌椅,分工有序。店家见状,抢两步迎上前去,将众人马匹牵去喂养不提。

  那掷杯的坐骑,乃是一匹上好的靺鞨名马,一身毛色油亮,四蹄健壮,马身足足高出其他马匹半头,任是酒肆店家这样见多识广的,都暗暗吃了一惊,忙打叠起精神,愈加小心服侍。

  掷杯下马入了酒肆,在主位随意落座,身旁的奴婢唤做月奴儿的,替她摘去了帷帽,斟了壶中清水,将店家的粗釉茶杯涮了又涮,仍觉得不净,反身欲去行李中取掷杯惯用的青瓷茶瓯出来,掷杯摇头止住了她:“出门在外,无需如此。”

  月奴儿方才止了手,这时店家早呈上煮好的乳酪进来,由另一个唤做阿丑的奴婢捧进来。这时候一般女子通常没有大名,只有小字。魏文帝曹丕的皇后叫郭女王,汉恒帝刘志的皇后叫邓猛女……皇后出身名门世家,乳名尚且如此,民间女子的乳名更是起得千奇百怪。这阿丑也是乳名,名字虽丑,但人却不丑,长一张团团的圆脸,虽无意时也带着几分笑模样。

  掷杯望了那热腾腾的乳白色皱了皱眉头,一旁月奴儿便知她因重孝在身,不愿进此腥膻,忙嘱咐那阿丑道:“换碗清水上来。”阿丑便泼了手中乳酪,重又端了清水上来,掷杯便就着清水,食了一个素蒸饼。

  那唤做阿丑的奴婢,才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娇憨喜人的时候,自幼便跟着掷杯,也是没吃过苦的,见状不由得吐着舌头道:“夫人,光那干噎噎的白饼,怎能咽得下去?我刚瞧了这店家羊羔肥美,酒气飘香,不如……”

  话还未说完,素来与她交好的女婢青女在旁一扯她衣袖,那阿丑马上闭紧了嘴,娇憨一笑。阿丑素来口无遮拦,常常惹祸,可只有一点优点,便是听话。这一扯便是她与青女约好的暗号,一旦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青女在旁扯她,她便马上把剩下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去。

  那青女却有东胡乌桓的血统,年岁不大,身材却已经长得高大,只比寻常男子稍矮些,只是左颊之上有一块娘胎里带来的青色胎记,因此又叫“鬼脸儿”,生就一副沉默寡言的脾气,为人处事却甚是紧妥。

  但是这群女子中身材最为高大的,却正是坐在首座的杜掷杯。

  杜氏人丁单薄,掷杯的爹爹本是涿州人氏,孤身一人下江南郡,单枪匹马闯出偌大一片家业,其一生可谓惊心动魄,波澜起伏。只是原本族人因战乱而走失散尽,自己更是年过三旬还未有后,因此广纳妻妾,以期能为杜家开枝散叶。谁知道杜老爹命中无子,直到四十二岁上下,来自鲜卑的胡姬才诞下一女。临盆之日,杜老爹紧张之余,失手打碎了珍藏的前代御用的玉杯,因此所得的这一女,乳名便唤作“掷杯”。

  也正因如此,掷杯从小被当作男孩儿抚养长大。此刻她已经去了面上帷帽,露出真颜来,但见修眉深目,鼻挺额阔,此刻踞坐于首席,自有一副风流英武的神气。尤其一双秀目,双瞳瞳色比旁人浅了许多,阳光下呈现淡淡的琥珀色,与人对视之际,常使人有淡漠疏离之感。连日来悲痛与辛劳,让她眼下透出几分疲态,却更凸显出双眸动人心魄的美来。

  “还有几日方能到家?”掷杯此刻无意与婢女说笑,正色问道。

  “已到了泗洲,快马再赶一天的路程,便到了山阳,那时分出一部分人来看守马匹,我们坐船沿着山阳渎顺流而下,也只需要一日一夜的工夫便能到了。”月奴儿忙在一旁答道。

  山阳渎即古邗沟,今为江淮间运河。也亏了隋炀帝开凿运河,贯通了通济渠,掷杯从东都洛阳出发,先坐船,再骑马,转向山阳渎,省下的时间哪止几日?她们月中从府内出发,到此地也不过十余日,已经是人困马乏,不过眼前目标在即,掷杯打叠起精神,催促众人上路。

  酒肆店家结了帐,磋摩着下巴上的几缕胡须,向掷杯道:“女郎,休怪小老儿多言,如今这泗州可不太平。有那占山为王的好汉,绿林的惯匪惯盗,四处出没,离这不远的就有一伙强人,强占了山头为王,我见你们这马匹显眼,又有女眷,不如在小老儿店里等上几日,聚齐了些商贾行镖之人,再行上路,方才妥当……”

  “多谢店家,不知若是聚集众人,大概需得几日?”

  “最近世道不好,商贾出来的也比旁日里少,小老儿估摸着,怎么也得两三日的工夫。”

  掷杯面露犹豫之色,思索一番还是拒绝道:“谢过老丈好意,只是我有急事在身,不能久待。”虽然强人可畏,可自己所带这行人马,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健仆之中很有几个力能扛鼎之辈,自能保得一路平安。

  “既然如此,女郎须得记得,离此地数十里外有一处恶山,唤做白虎涧,如今被一伙强人占了去,我瞧你们马匹脚力甚强,到那不要停留,直冲了过去,说不得便能闯了过去。”

  掷杯闻言,点头谢过店家,命众位骑手上马,一路向东行去。

有了店家前言在先,掷杯一行人一路之上自然留意。行不过数十里,果见一山拦路而出。观那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果然适合那胆大妄为之徒聚啸山林。

  既然见得如此,掷杯便命本队先行停下,稍事休息,重整队形,取出长弓锋矢,由两健仆持半盾立于队前,两侧又两个惯使长檗的家将护住两翼,自己居中,惯使长弓的家将奴仆居后策应。此时天下大乱普定,掷杯的家将奴仆均训练有素,连几个贴身的女婢也不害怕,只管安稳呆在阵中。阿丑甚至娇笑连连,“呦,我还从未见过这绿林好汉的模样了……”话未说完,便被掷杯白了一眼,忙捂着嘴不敢再多言语。一行人俱是马匹,拍马前行之际兼顾队形,左右不差五尺距离,加速预备冲过此处。

  然而忽闻一声哨响,一支长箭当空划过,却不是冲着人去的,半斜着划过天空,只带起一声凄厉的哨响。

  “耶,这些人怎生射歪了?”队伍里月奴儿奇道。

  “这些人的手段你哪里知道,”掷杯从小是被当男孩儿养大的,这些绿林的手段,也曾有些耳闻,见状知道是躲不过去的了,便乘机收拢了队伍——此时若是匆匆奔走,不仅逃不掉,还会被强人们自后冲乱队形,反而容易有所损伤。

  “这是鸣镝箭,又唤作哨箭,并不是射人的。这些绿林之人,也不能整天埋伏在路边等人经过,众多匪众而是平时只在山上踞啸,只留几骑探子在路边埋伏,遇到看上去有油水的行人,放射出此箭,这箭上面穿孔,发射时有声,在山上的绿林听到这哨音,便知来了肥羊,才会组织众人从山上冲击而下。”

  “嘻,没料到我们居然被当做肥羊看待了。”阿丑笑嘻嘻道。

  “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掷杯冷哼一声。

  话音未毕,果见从山坡上冲下一伙强人,呼啸怪叫而下,当先一匹高头大马上坐一个黑胖的汉子,虎背熊腰,一对熟铁双锏横架在马背之上,随后是两三个马卒,而后是一群形貌古怪的汉子,好的有骑驴的,骡子的,更多的却是靠着两条腿,从山上奔下来。

  这些人慌慌乱乱的一拥而下,只是胜在人多,哪里比得上掷杯的队伍整齐——毕竟这时代,但凡有一口吃喝,能维持生活,谁也不愿造反,做那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行当。

  那黑胖大汉一边冲下来,嘴里一边嚷嚷着:“兀那娃娃,休走,某来也!”声音倒是不小,振聋发聩。这一声既出,惊雷一般,恰好身后的一个蓬头垢面,只将一匹棉布披缠在身上充做衣物的小喽啰,被吓得脚底一滑,直从山上滚落下来,正摔落在那黑胖大汉的身后。

  “噗嗤”,队伍里阿丑本来掩着嘴不敢再多言,此刻见这“绿林好汉”这恍若灾民一般的行动举止,忍不住嗤笑出声,面上却做大失所望的神态,“我还以为能见着真正的英雄了……”

  掷杯也是头一次见这般情形,忍着笑拍马上前,话说出口,自然也带出三分笑意:“汝可张眼瞧瞧,我等哪里逃了?”

  那黑胖大汉怕也是头一次见着遇着拦路打劫却不仓惶而逃的,忙止了马匹冲势,仔细打量。这一看心里却是打了个突突:但见掷杯一行人马匹精良,武器在手,结阵而待,似乎早有准备。

  怕是块难啃的骨头。黑胖大汉思罢,猛一挥手,先止住众人冲势——平常这些人呼啸下山,看似慌乱,其实也是有章法的。如同大虎扑食,一冲,一扑,再由头目夺去对方领头之人的性命,再由喽啰四下里一圈,便轻松拿下了一桩生意,然而眼下这情势,却显然不是这般容易得手的。

  见首领停下,这黑胖大汉身后的几个马卒,自然也止了马势,并行立着,倒也有几分气势。只是那些全靠双腿奔行的小喽啰却不好规整,嘈杂无间,好一阵之乱后,方才你一群,我一簇的站在一起,杂乱无章,至于防守,更是一句空谈。

  那黑胖大汉立住马匹,细细打量对面队伍中领头的那个。只见那人帷帽遮面,却是个女子,身量却比一般女子足足高出半个头,立在马上,虽看不清长相,也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意。只是听闻声音却是清亮悦耳,可知年岁不大,心下便有几分安定,大笑道:“小娘子,某是这白虎涧三当家的,唤做黑熊儿的便是,怎生你们这么多人,唤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同某说话?”

  掷杯生平最厌恶旁人说她比不上男子,闻言语气便沉了下去:“我上哪里去,用的跟你交代?你是县丞,还是府尉?凭的什么?”

  “凭某手中这一对百二十斤熟铁双锏!”那黑熊儿哪里忍得被一女子开口嘲笑,哇哇乱叫起来,挥动双锏来到阵前,“孩儿们替洒家助威!”

  周围围观的小喽啰便是一阵嘈杂助威之声,里面夹杂着各种嬉笑怒骂,细细听去,污言秽语不时入耳,掷杯身后的家将仆役,哪能受得了主人受此讥讽,早有几个胆大好武的,欲站出来与那黑熊儿一战。

  “可敢与某一战?”那黑熊儿见掷杯拦住家将不让上前,便以为他们不过是银枪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不禁壮了胆子,大声喝笑道。

  “哼。”掷杯冷笑,扯过身后背着的弯弓,力沉胸舒,开弓挽箭,便是一箭射出!

  一箭既出,快若闪电,疾如奔雷,正向那黑熊儿面门处而去!

  掷杯也是经过名师教导的,光这开弓的架子瞧着已是不凡。她现在用的是五斗弓,已经属于军队标准弓箭,射程可达六十步。弓箭的一石是指力量,五斗以下为普通弓,五斗到一石为上等弓,一石以上为强弓。而武艺勇猛大将都会突破一石弓。一些天下绝顶猛将还能使用两石弓甚至三石弓,掷杯虽然身材高大,自小被当做男孩儿养大,但臂上力气终究是不足,终究只能开这五斗之弓。

  弓力虽然不足,但这箭法却不是哄人的。

  那黑熊儿正得意间,突然见一支箭矢挟着风势,直奔自己面门而来,不由得心里惊呼“休矣!”双手一合,欲图阻拦。

  谁知那箭矢到了自己双目之间,却陡然立起,转而向高处飞去——这是掷杯手上施了暗劲的结果。

  箭矢虽然出乎意料的飞上了天,黑熊儿心里一松,却忘了自己手上的双锏,只见他“哎呦”一声,双锏直砸到自己面门,砸得他自己翻身掉落马下。

  那些马卒喽啰哪能料到这一时间发生如此多的事情,还当自己头目被掷杯一箭射下了马,不由得鼓噪恐慌起来,“头目,头目,来人啊!这女子将三当家的一箭射死了!”

  早有那乖巧灵觉的,扭头便往山巅上狂奔,意图去搬救兵。

  转眼间一匹黑马夺林而出,马上也坐一个黧黑大汉,毛发卷曲,环眼虬髯,虎背熊腰,披挂未全便扑到阵前,痛呼一声:“三弟!”

  “大当家的,三当家的被这女子一箭射死了!”一旁那惯于拍马的马卒面带悲色迎上前去。

  那大当家的仔细瞅了瞅掷杯一行人的打扮,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看这些人形状,哪里是好对付的?说不得,今日得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来才能讨得好去——只是那贵人的吩咐,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暗暗嘱咐身旁亲近喽啰一句,那人转身上山,不知所往。

  那大当家的面带悲色,刚要说话,地上却突然翻起个人来。

  “呸!某家哪里死了!”原来那黑熊儿只是被自己兵刃击中面部,只是暂时失了神志而已,如今已是悠然转醒,听得四周纷乱嘈杂,俱嚷着自己被一女子射死了,不由得又急又怒,面目涨的赤红。

  “无事即可。”那大当家的畅怀大笑道。

  “大当家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若是诸位好汉愿意给我一个面子,就此散去,也算良缘,我愿献上铜钱百贯,不知大当家的意下如何?”掷杯先施了一个下马威,后软语相劝,并不是畏惧这山贼势力,只是不欲多生事端,好能尽快返家。

  “这……”大当家的心底迟疑。虽然掷杯刚刚露了一手,但大当家的瞧着掷杯一行人便是十数匹骏马,还是心生贪念。尤其是掷杯所乘骑的那一匹,毛色油亮,俊美非凡,何止百贯之巨。

  “不知小娘子欲往何处去?”沉吟片刻,大当家的突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江都郡。”掷杯不知这绿林头目为何问此事,不由得心底暗自奇怪。

  江都郡——这三个字一出口,大头目面上就是一冷,正在此时,周围嗤嗤作响,却是有十数个精兵,偷偷从后面摸上来,将掷杯等人围在正中。

  这些人神态却是与一盘散沙的普通山贼完全不同:所骑俱是高头大马,行动间令行禁止,如同一人,表情俱是肃穆。数十人均做相同打扮,头戴平巾帻,身着藏青方胜格粗褐常服,翻领、对襟、窄袖甚至都一般高低。

  这些人一经出现,掷杯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不止为这些人岳峙渊渟,枕戈待命的态度,更为这些人手中正举着的,黑洞洞的硬弩!

不错,这些人围上来之时,便人手举着一把硬弩,正瞄准着掷杯这一行人!只见弩身漆黑,弩翼横张,这些人手指手已扣在机括之上,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刻!

  ——危险!

  掷杯远淡与常人的琥珀瞳孔剧烈的缩了一下,这弩可以与弓完全不同,弩力强而及远,较弓为烈,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只是上弦比较费力耗时。正适于此刻伏杀之机!

  当今朝廷,禁弩而难禁弓,谁能料到,会在这小小的白虎涧,遇上这么一群手持劲弩之人!

  这些人一出,此事断不能善了!

  掷杯来不及忖度为何在此地会有这些人的存在,原本护在队列两翼的四个手持半盾的家将早赶上前来,四面将掷杯团团围住。只是掷杯知道这硬弩力大,在如此近的距离,一旦这弓弩齐发,一波齐射下来,仅仅凭借这几面盾牌,根本挡不住。

  究竟该如何是好?正在掷杯准备开口之际,突然见对面山贼之中,奔出一个伶俐打扮的汉子,奔到那大当家的身前,连声禀道:“大头目!自东边又有一骑过来了!”

  “只得一骑?”那大当家的见胜券在握,也不心急,转向那报信之人问道。

  “只得一人一骑,直向这里来了!”

  “不过一人,能有多少油水,要是往常就让他过去也就罢了,眼下嘛……”那大头目望向场中一动不动举着硬弩的那队人马,犹豫了一下,而后下定决心,单手往下重重一挥,“既然他命里该死,也怪不得我,一齐杀掉,不留活口!”

  “喏!”众喽啰七嘴八舌的应道。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嘚嘚嘚”轻鸣,果见一人一骑转过山涧悠然行了过来。

  来者也是一身素白,骑一匹出彩的好黑驴儿,悠然行了过来。这驴墨锭儿似的毛色,却白耳掖儿、白眼圈儿、白胸脯儿、白肚囊儿、白尾巴梢儿,长了个全!外带着四个银蹄儿,虽不如马匹值钱,可要搁在市上,碰见爱主,怕是两贯钱也买不来。

  远远望去,这一人一骑黑白分明,直若一团白云降落人间。走得近了,众人方才看清那人一身衣物俱是粗糙的生麻所制,旁及下际不辑,头戴斩衰冠,丧仗横于马背之上,正是斩衰大孝的打扮。只是一般守孝之人无故不应远游,而此人着此装扮,又为何千里迢迢来到此地?

  “呦,还怪热闹的。”那人抬头望见此地如此阵仗,不惊不惧,反倒笑吟吟道。俗话说的好,“要想俏,一身孝。”这来者生得极好,一身生麻孝服,穿在他身上,倒像是量身定做一般,更映得他面如冠玉、风姿特秀。他这抬头一笑,直引得众位山贼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有那更不争气的,一双眼睛直盯在他身上,口中不知何时滴落了口蜒尚不自知。

  连那军纪严明,手持硬弩的一行人,都忍不住目光离了手中弩箭,多看了那人两眼。

  掷杯见到那人,也是一惊。

  她分开挡在身前持盾的家将,拍马上去两步,愕然道:“阿弟,你怎会来此?”

  原来单人单骑来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杜父前些年认下的螟蛉义子。因杜父空有家财万贯,却只得一个女儿,便动了招个上门女婿的年头,机缘巧合遇到了父母俱亡的尉迟之子,喜其相貌堂堂、聪慧异常,多方考究之下,便暗自起了相助之心,谁料掷杯性拧,瞧上了寒门之子杨信,宁死不愿嫁与这尉迟之子,杜父拧不过掷杯,只得随顺了她的愿,又感对不住这尉迟之子,再加以与之相处相契,便干脆认做螟蛉义子。又因这孩子年幼失怙,只知自己姓尉迟,而不知其名,便冠以杜姓,唤他作杜尉迟,以示不忘本之意。

  这杜尉迟得此厚爱,也不负其志,平日里晨昏定省,必恭必敬,承欢膝下,劳而不怨。对内谦逊有礼,对外灵敏机智,又因长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望之便觉得亲近,不过几年的功夫,便得到内外家邻一致喜爱。只有掷杯因为当年婚事的缘故,与他稍有隔阂,又因夫君杨信进士科高中举人,迁往大兴城,山高路遥,更少与与其来往。

  只是不管平日里再怎么疏离不合,此时此地骤然相见,又见他一身素白重孝,掷杯念及亡父,还是忍不住一时红了眼圈,这一声“阿弟”唤得是头一遭的真心实意。

  那男子听闻掷杯呼唤,呆了一呆,想是因为掷杯从未唤过其弟,一时无法适应,直到见了掷杯红了眼眶,方缓过神来,“阿姊!”他声音哽咽,隐含悲痛,“我闻得消息,特来寻阿姊,阿姊无事便好。”

  掷杯闻得尉迟唤自己“阿姊”先是一愣,后念及亡父几乎落下泪来。这话虽然听上去简单,但是细细寻思起来,却很有几分意思在其中。这杜掷杯从大兴城出发,至此地已有十余日的功夫,而这杜尉迟,更该守孝灵前,寸步不移,此刻他骤然出行,亲自过来路上相迎掷杯,见面又先隐隐提了一句闻得消息……

  这闻得究竟是什么消息?莫非是有什么变故不成?掷杯此行本就心中有疑:杜父此时还正处壮年,身体一贯康健,然而却骤然离世。掷杯也是个七窍玲珑的,转瞬便想了许多,胸腹之中有无数的话相询,无奈此时众寇环绕,委实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拍马又前行几步,掷杯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见面前杜尉迟神色骤然大变,厉声高呼:“阿姊小心!”

  掷杯顿觉身后风声有异,正待扭身,只觉背心一凉,紧接着便见杜尉迟满面愤怒杀意,一张俊脸扭曲的无以复加,直扑了上来,一把将掷杯横抱过来,抢于自己坐骑之上。

  掷杯直到此时方觉得疼痛袭来,痛苦来得如此凶猛,让她忍不住眨了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眼睛模糊了,耳朵却灵敏的很。只听得一人发令“放!”铺天盖地的弩箭离弦而出,“嗡”的声音是弦响,“噗噗”是扎进肉中的声音,掷杯只闻得一片狼狈哭叫之声,夹杂着女子的呼喊,而后便觉得一个温暖的身躯伏在了自己身上——正是杜尉迟用身体替自己挡住了箭矢!

  紧接着便闻杜尉迟一声大喝。掷杯只觉自己似乎腾空而起,而后又重重一落,直颠得五脏六腑都转了一个个。

  杜尉迟此刻已然跃出了箭林,但□□的黑驴儿早已身中数箭,挣扎不过几步,颓然而倒。

  杜尉迟抱了掷杯,舍了坐骑,奔出数步,抢在那几位当家的匪众身前。那硬弩虽然威力无穷,但是上弦费力,无法连发。而那些一般的绿林匪徒,又哪里拦得住这气势汹汹的杜尉迟?直教他趁其不备,夺下一匹棕色马匹,仍旧将掷杯置于身前,纵马而逃!

  掷杯此刻却无暇行动,只是疼痛难耐,甚至早已感觉不出这一路之上的颠簸,渐渐觉得身体越来越凉,冷得令人发抖。她强打精神,伸手往后背摸去,果然被她摸到一截匕首,她反手握住刀柄,欲使劲将匕首拔出,连鼓了几番气力,却还是不得成功,右手颓然而落,只沾了一手自己身体中滚烫的鲜血。

  这匕首是从自己背后插进来的。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凉意更甚,痛苦难耐:自己的身后,不是贼人,却是自己的亲信家将。

  掷杯只觉得心头有种叫做“被背叛”的怒火在燃烧,头顶的帏帽早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她面上透出几分不详的红晕,此时教旁人看来却端的浓艳无双。掷杯还要再动,却被杜尉迟拦住了:“阿姊不可,骤然拔出的话失血会更严重……咳咳……”话语未毕,却忍不住咳嗽出声,唇边带出殷红的鲜血。

  “阿弟,你怎么了?”掷杯哪还能顾得上其他,忙往尉迟身上摸去,果然摸见尉迟后背上扎着几只锋矢,最严重的那个,已经贯通了他的脊背,在他胸腹前方透出一丝箭尖。

  “阿姊,”虽然受了如此重伤,杜尉迟还是满面笑容,毫不在乎的咳嗽道:“我终究还是来得晚了,咳咳……阿姊,你背上痛不痛?”

  掷杯此时哪还能记得自己与他昔日的龃龉、心中的不喜。满眼只有他被鲜血染红的孝服,只有他身受重伤还笑吟吟的神情,“不,不晚……”

  掷杯只觉得自己的疼痛仿佛逐渐的轻了,只是觉得冷,手脚仿佛都麻木了起来,下意识的贴紧尉迟的温暖怀抱,除了阿耶(爹)与丈夫信郎,她还是头一次与其他的男人距离如此相近,只是此时此景,却毫无半分旖旎的情怀。

  “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我,想要害阿耶(爹)?”她还是忍不住的问,刚问出口,看着全是是血的尉迟,忍不住又苦笑出声,继而道:“也罢,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干嘛?只是,阿弟,我却从未想过此生会与你死在一处……”

  杜尉迟的脸上也头一次收起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直盯着掷杯,似乎要将掷杯吞入肚里似的,又紧了紧二人相互紧贴的身体,良久方笑出声来:“我也从未想过……咳咳……”

  掷杯只觉得自己仿佛飞了起来,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这感觉十分奇怪,仿佛自己是第三者,远远的在一旁看着两个浑身是血的男女共乘一骑,纵马不知所往。她似乎看到杜尉迟敛去唇边最后一丝笑容,而后颓然而倒。

  接着便有一道古怪的漩涡在她头上转起,巨大的吸引力将她远远抛了出去,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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