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陈浩结婚 10 年,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我们在县城开了家小五金店,白天他进货搬货,我守柜台记账,晚上挤在店铺后头不到 20 平的隔间里睡觉。
墙上贴着女儿雯雯的奖状,窗台上养着两盆蔫巴巴的绿萝,这就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陈浩是个闷葫芦,但心软得像块豆腐。
当初结婚时他家穷得连床新被子都买不起,我爸妈气得要和我断绝关系,是我梗着脖子说:“我看中他踏实!”
他确实踏实,这些年没让我饿过一顿,可也没让我过过一天松快日子。
那天陈浩接了个电话,脸色突然煞白,他老家山路塌方,独居的婆婆被砸伤了腰,下半身瘫了。
我们连夜赶回村里,破瓦房里弥漫着尿骚味,婆婆蜷在炕上,瘦得像片枯叶。
陈浩跪在炕沿哭得浑身发抖,我站在门口,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
02
回县城的车上,陈浩突然说:“把妈接来住吧。”
我脑子嗡的一声。
店里隔间就一张铁架床,雯雯周末回来都得打地铺。
“住哪儿?怎么照顾?咱还要不要做生意?”我连珠炮似的问,他却只重复:“那是我妈。”
接下来半个月,陈浩像变了个人。
他凌晨 4 点就骑车去乡下,背老太太去医院做检查,回来时店铺卷帘门都没力气拉。
有天我掀开锅盖,发现他把我留着交房租的钱全买了进口药。
我气得把药瓶摔在地上:“这个月水电费你拿命交?”
他红着眼吼回来:“那是我妈的命!”
我们俩最狠的争吵发生在雨夜。
陈浩把三轮车停在店门口,车厢里垫着棉被,老太太蜷在里头咳嗽。
我死死扒着车门不让他卸担架:“你要接进来的话,雯雯下周就中考了,你让你女儿睡大街吗?”
03
他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我在仓库搭个板床...”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仓库?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你是要活埋了她,还是活埋了我?”
陈浩到底还是把婆婆接进了仓库。
铁皮棚子四面透风,我连夜把自己陪嫁的棉被全抱了过去。
可老太太瘫了后脾气变得古怪,半夜常摔碗骂人,说我要毒死她。
陈浩整宿守着她,白天搬货时直打晃,有回被角钢砸了脚趾,鲜血渗进水泥地缝里。
最要命的是钱。
进口药、纸尿裤、营养剂,存折上的数字像见了太阳的雪糕,眨眼就化没了。
雯雯中考前夜,老太太把屎糊在隔间墙上,女儿缩在柜台底下哭:“妈,我明天还能考试吗?”
我抖着手擦墙,听见陈浩在仓库吼:“别碰我妈!”
那天凌晨 3 点,我摇醒陈浩:“离婚吧。”
04
他眼里的血丝像蛛网:“就因为我妈?”
我把存折拍在掉漆的床头柜上:“店铺下月就交不起租金了,你要当孝子,我们娘俩不能陪葬。”
陈浩蹲在仓库门口抽烟,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拖行李箱轱辘压过门槛时,他突然说:“存折你拿走。”
我没回头,指甲掐破了毛衣上的绒球。
3 年后在医院儿科撞见他,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两鬓白了大半,正给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喂粥。
四目相对时,他勺子“当啷”掉进碗里。
“妈走后,我才知道纸尿裤分尺码。”他扯了扯起球的毛衣袖口。
“有回买错号漏了满床,擦到天亮忽然想起,你从前总把她的尺寸写在日历上。”
走廊消毒灯管嗡嗡响,我攥紧雯雯的化验单。
他忽然掏出手帕擦眼镜,声音很闷:“你没错,是我没让你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