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初夏,彭总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为革命奋斗终生,膝下却没有一个儿女,只有侄儿侄女经常去医院探望他。其中,侄女彭梅魁是与彭德怀感情最深、也被彭德怀视若己出的一个孩子。
有一次,专案人员又来通知彭梅魁去医院,让她动员伯伯接受输血。
和前几次一样,她发现伯伯的身体在急剧地消瘦、虚弱下去,她的心就像被乱箭穿透着。但她忍住哭,一进门就对彭德怀说:“你怎么啦?又不听医生的……”
彭德怀说:“他们又向你告我的状啦?你来也是空的,人血,我不输,我的身上不能流着别人的血!”
彭梅魁急了,说:“这有什么,必要时我们的血也可以输给别人嘛!”
彭德怀摇了摇手说:“那就让准备给我输的血也输给别人吧!我不需要了,免得浪费。”
彭梅魁说不过他,觉得他的话的确无可非议。他的生命已无法挽救,彭梅魁是明白的。
听了伯伯的话,她倒是想起了他的一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把自己的一切给予别人,却生怕别人为他浪费了一点什么。
她说不出自己对伯伯有多么了解、多么崇敬,她只能抱住他,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彭德怀轻轻拍了拍侄女说:“梅魁呀,不要这样。对于这条命,我曾经有几十次都准备不要了。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可以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只是做得不好。我不欠别人什么,别人对我的误解我也不计较了。
“我仔细地想过了,我这一生是值得的,对革命对人民尽到了我的责任。虽然我个人的下场不怎么好,可是我不埋怨,更不后悔。
“因为,中国革命到底是成绩巨大的,国家得到了独立、统一,不再受人侵略欺侮了,社会主义建设也取得了胜利,人民生活虽然还不算富裕,总是比旧社会强多了。这中间,也有我们的一点点工作,想到这些,我就高兴。”
在这以前和以后,彭梅魁的弟妹们也多次来过医院探亲,伯伯对他们说了许多话,被他们牢牢记在心中,有的还写进回忆文章中。
如今当人们再看到、听到彭老总临终前说的那些话,总是情不自禁地流下热泪……
彭德怀经常对侄儿侄女们说:“我们这个党好啊,世界上再找不到我们这样好的党了!过去我们党一声喊,要多少人来多少人。我们干成的事都是别人听了也害怕的,不敢干的。
“我们这个党坏事就坏在林彪这个反革命分子。这个人,我过去没看透,以为他是真病。没想到他东山再起,大乱天下里还有国民党特务,在我们党里兴风作浪!你们要记住,我是被国民党特务害死的!
“毛主席是我的老师,教给了我革命的本领。1965年我去西南,他对我说了许多话,说庐山会议把我批评错了,真理可能在我一边。我相信他那些话是真心的,可惜后来林彪、国民党特务又把我们隔开了。
“我这一生有许多缺点,爱骂人,骂错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对革命对同志没有两手,我从没有搞过哪种阴谋。这方面,我可以挺起胸膛,大喊百声:我问心无愧!
“有时间的话,可能的话,你们给我去看看我的老朋友。黄克诚、王震、肖胡子……”
彭总在病中,尤其到他临危前夕,常常连声呼喊他的战友的名字。他向他的侄儿女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味着他们的战斗情谊。
他说:“我的监房隔壁,住着黄克诚,他也病了,半夜咳嗽,在屋子里来回走。可惜,我不能见他一面(其实黄克诚同志并没有住在他隔壁,可能是由于他思念之深而产生的幻觉吧)……”
“王震,他对我很好,可惜我总是对他不客气。他要我吃点好的我骂他,他拉我进掩体我也骂他。他好就好在不计较我的态度。他也不怕我,有时我骂他也骂,骂完就完。人家说,两头湖南骡子拴到一起就又踢又咬的,可不知这两头骡子拉车的时候,可合心合脚哩!”
每次他讲完一个人,总要说:“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要和你们一样,守在我面前等给我送终呢!”
参考资料:《我的伯父彭德怀》(中央文献出版社)、《彭德怀全传》(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一代元戎彭德怀》(中国青年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