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坚:我对于先师哈德成先生的认识

拓客说宗教 2025-01-25 19:01:16
编者按:哈德成(1888年—1943年10月25日),陕西南郑人,中国近现代著名回教学者和教育家,与王静斋、达浦生、马松亭并称为民国四大阿衡。他早年随父亲哈希龄移居上海,学习儒学经典,也随父学习阿拉伯语。16岁时到江苏、河南等地深造。1913年,哈德成赴麦加,并在埃及等地游学多年。回国后担任上海浙江路清真寺教长,期间自修了英语、波斯语和乌尔都语。 1924年,与马刚侯等人发起成立“中国回教学会”,并主持翻译古兰。1928年,与达浦生等人创办上海伊斯兰师范学校,培养了一批兼通型人才,还多次资助学生到爱资哈尔大学留学。1941年,哈德成拒绝日伪政权的利诱,化名“马国成”辗转前往云南沙甸。他在沙甸与马坚翻译古兰,并任教于养正阿拉伯语专科学校高级班。哈德成每日校订马坚的译稿,并与其切磋学术,还为当地学生讲授古兰语法。哈德成在沙甸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岁月,1943年因病去世,长眠于沙甸公墓,其墓至今尤在。 哈德成是马坚在智识和精神上的重要导师之一,对马坚的学术生涯产生了深远影响。马坚留埃期间,哈德成就关注他的成长。1939年马坚学成回国,哈德成前往香港迎接,并与他商讨翻译古兰的计划。翻译过程中,哈德成凭借其深厚的经典知识和多语种能力,为马坚提供了学术指导。哈德成淡泊名利,学识渊博,诲人不倦,其爱国精神和高尚情操也深刻影响了马坚。马坚的学术事业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哈德成的学术传统。马坚后来的翻译和研究工作,如将古兰翻译为白话,以及对回教哲学和文化的系统研究,都是对哈德成学术事业的延续和发展。哈德成归真后,马坚继续完成古兰翻译工作,并将其视为对先师的纪念。 一、德成先生事略先生讳国祯,字德成,但外国的教友,只知道他的教名希拉伦丁(Hilal ud-Din圣教的新月)。 他父亲是陕西南郑人,幼年时,因避乱流落上海,便入浙江路清真寺念经,大家称他为“尕”哈里发”(小学生),后来,娶南京马氏女,生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德成先生为最长,他们都以“哈”为姓。 德成先生生于前清光绪十四年(戊子),幼年时,曾入私塾,读过些《三字经》《百家姓》《大学》《中庸》。后来,专在浙江路清真寺念经,得闲的时候,看些《三国》《列国》《七侠五义》一类的旧小说。晚上,喜欢到茶馆里听说书,觉得很有趣。那时,他父亲在清真寺里当阿洪,对于他的功课和礼拜,督促得很严厉。 他曾到镇江、清华两处求学。他父亲死后,维持家计,教育弟妹的全责,由他担负起来,阿洪的职务,也归他继任。 他认为替人诵经,接受报酬,是不合法的,所以他宁愿每日另寻其他工作,而以所得补助家用,不愿到人家去应酬。 当日在上海的游散的阿洪(不任教职,专靠诵经过活者),为数颇众,循规蹈矩的固然很多,放辟邪侈的,亦复不少。他为顾全“念经人”的名誉起见,曾联合刘彬如、刘耀卿等,发起阿洪讲习会,劝勉大家入会,以每月的会费,做经费,聘请鼎鼎大名的王四阿洪来上海讲学,使大家有一个进德修业的机会,“念经人”的地位,因此提高不少。 他觉得仅仅当阿洪,所得的薪水,不易维持家用,故努力学英语,学打字,想到外国人的写字间里谋点工作,使生活稍稍宽裕一点。 他曾到锡兰岛上的可伦坡经商,采购海参、水晶、宝石等,运到香港、上海。后来,又到埃及去谋商业的发展,在那里住过一年多。 民国十四年,他由海外归来,便受聘为浙江路清真寺的教长,因联合同志马晋卿、沙善馀,伍特公、刘彬如等,创立中国回教学会,马刚候君当选为会长,先生当选为副会长。他们曾发行月刊,宣传教义,提倡教育,联络教胞,引起全国教胞的注意。 民国十七年,又以中国回教学会名义,创办伊斯兰师范学校,以培养一般能满足时代要求的宗教人才为宗旨,聘达浦生先生为校长,他自己退居教师之列。 民国二十年,二十二年,先后选送学生六人,到埃及深造。民国二十七年,抗战爆发,八一三上海大战,教中难民,无家可归,他便发起难民收容所,使他们获得一个归宿,同时将中国回教学会的大厦保全了。近数年来,他在孤岛上,领导教胞,拥护抗建国策,传达中央德意,敌伪想利用他在宗教上的地位,来分化中华民族,他们虽竭尽利诱威迫之能事,但他始终是虚与委蛇,不肯就范。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八日,太平洋大战爆发,孤岛完全沦陷,他的处境,日愈困难。民国三十一年,敌寇改组北平回教联合总会,拟聘他为顾问,他听得这个风声后,改名马国成,于三月十八日暗暗地离开上海,逃入自由区,住在安徽太和,希望抗战成功后,转回上海。后来回教协会知道他已逃到太和,便以白理事长名义,电邀他到重庆来赞襄会务。 他取道西安,来到重庆,备受欢迎,他曾以广播演说,对全世界的教胞揭发日本帝国主义的野心和残暴。回教协会当局拟聘他为十八梯清真寺的教长,他不肯就;拟聘他为教务委员会主任委员,他亦不肯就;最后,决定聘他为编译委员会主任委员,他不便拒绝,勉强地接受了。他在陪都住过几个月,常常感觉那个环境不适于他的个性,故毅然决然地飞到云南来。 他到昆明后,曾受教胞热烈的欢迎。小住一周后,偕白珍君乘滇越火车南下。去年一月十三日下午八时,赶到蒙自沙甸,次日替我证婚。 他觉得十分得意。因为以前他主张我到上海去结婚,此次他自东南经西北到西南来替我证婚,真是意料所不及的。 二、德成先生在沙甸沙甸是一个著名的村庄,自明朝以来,回民便在此聚居,村中的古寺,是明朝的建筑,村后有许多明朝的古碑。现有居民500余户,都是穆士林,除农商外,制糖工业颇发达。产品有红糖、白糖、冰糖,运销昆明。 村北有凤凰、公鹅、荷叶诸峰,峰顶戴着苍翠的松林,山麓有宽敞而平坦的墓地,开广镇总兵白忠果公的坟茔,便在这里。有金鱼山,做阴地与阳地的间隔。村南有汝水,自东南流到西北,两岸上古木相望,杂树成行。河中常浮着成群的白鹅,河内河外,都是整齐的稻田和蔗地。春夏间稻蔗弥望,一片绿色。秋冬间只见浓绿的甘蔗,排成无数的正方形,或长方形,罗列在东南两方。 南面相距一公里的地方,有个碧石铁路的火车站,开个公路,个蒙公路,蒙建公路的汽车站。以产锡著名的菊花山(又名麒麟山,古名目则山)高耸入云地列在正南面,相距20公里,仿佛一座蔚蓝的屏风,我们每见此山,便联想到中岳华山。德成先生因爱沙甸山明水秀,气候温和,生活安静,故有久居之志。他在这自然环境中,颇有“乐不思蜀”之慨。回教协会,再三地催促他转回重庆,去主持编译的事务,他总是辞谢。 他到沙甸后,住在忠果公第私立养正学校内,每天早晨起来礼拜后,便朗诵《古兰经》一小时。然后用早点,稍稍休息,便读书写字。九点钟用早膳后,校订我所译的《古兰经》译本,他将自己的意见,简单地记在纸片上,十点钟与我和马元卿(占魁),共同讨论译文的词。然后由我讲授《左传》一章。十二点钟用茶点,响礼后他授养正学校的学生《古兰经》读法,每周三课。四点钟用晚膳。晡礼后到河岸上散步。昏礼后看看经。宵礼后用茶点。九点钟就寝,这是他在沙甸期间有规律的生活。他常说:“30年来,我常在奔波劳碌中过生活。自任浙江路清真寺的教长后,更没有一个读书写字的时间。我每年年底,都要买一套新的文具,立志从元旦起每日写字一小时,但写不得三日,便停顿了,年年如是。现在知感主,总算达到我的目的了。我虽有虚名,并无实学;名过其实,觉得十分惭愧。此次到内地来,到处受教胞的欢迎和尊崇,愈发觉得难过。我要从此发愤,刻苦向学,希望将来能够译述一点东西,贡献给全国的教胞,才不辜负他们对我的一片热诚。千多年来,中国已出过不少的回教学者,现在我们之所以只知道王岱舆、马文炳、刘介廉、马复初、马致本五人者,就是因为他们有成绩遗留给后人。至于其余的学者,生时虽享盛名,但无遗书,故无常之后,便算完了。” 阳历七月,是这里的雨季,常常下雨,有点像上海的黄梅天,他觉得精神不好,不能照常工作。八月初,他患疟疾,每隔一日,发作一次。继后,每日发作一次。继后,白昼发作一次,黑夜发作一次。因此,他的精神十分萎靡,才封了两天斋,便不能继续封下去了。疟疾痊愈后,浅泻了两日,便成痢疾,经中西医的诊治,毫无效果。白亮诚校长,病在昆明,不能回来,听见他有病,便打电来,教我们送他到昆明或个旧就医。他不肯去,以为慢慢地总会好的。我们再三地劝他到个旧去,他始终不愿去。劝得太多了,他便说:“自适!你们莫慌张,我自有把握。”他每日只能吃些稀饭。继后,改用牛奶,每日吃两碗牛奶,吃点藕粉。身体渐渐消乏,最后,骨瘦如柴,但他仍坚持着不去就医。直至十月十六日,才自觉危殆,愿意到云南省立个旧卫生院去。沙甸与个旧,相距五十华里,他不能乘火车和汽车,只好用滑竿(兜子)抬他去。本村的马章林哈直,和他的女婿马忠元,有要事到个旧去,他们都很愿意到医院去服事他。我因内人病重,先生不让我同去,所以请李科君代表学校送着他去。他们三位,在卫生院里和他同住一个二等房间,昼夜服事。但他因病入膏肓,且元气太亏,虽连日洗肠、注射、服药,毫无功效。至十月二十五日(旧历九月二十七日)上午三时,在卫生院逝世,享年56岁。第廿一师师长马继武将军,即日派马有恩主任,带领十名军士,将他的遗体护送回沙甸,午后五点半,安葬于沙甸的公共墓地内。凤凰、公鹅、荷叶诸峰,平添了无限的光彩;中国伊斯兰,遭受了莫大的损失。 德成先生是我国绝无仅有的回教学者,他精通阿文、英文、波斯文、印度文,无论操哪种语言,都流利得像本国人一样。他聪颖过人,好学不倦,故能如此博洽。他最令人钦佩的,是不耻下问的精神。他在海外经商的期间,常常利用闲暇的时间,从事自修,所以他的学问,无时不在进步中。 德成先生,谦恭和平,大公无私,不与人争,布道兴学,出乎至诚,导师溘逝,痛悼实深,唯愿安拉,厚报其灵。 三、德成先生的遗志德成先生毕生的志愿,是翻译《古兰经》,但他自觉国文根底太差,故不敢着手。民国十六年,他曾口授古兰经义,天真先生笔录之,归家后,再参照印度学者穆罕默德阿里的英译本而修润之。他们的译文,曾在回教学会月刊上按期发表,博得全国的赞许。继后,因为他们不敢自信,故译成三卷,便停顿了。直至民国二十九年底,我由埃及国立阿拉伯文专科大学毕业回国,德成先生听见我已离开埃及,便与马晋卿、伍特公、沙善馀、杨福洲等商议,重整旗鼓,完成译经大业,马晋卿先生,慨然捐赠房产为译经基金,于是德成先生,亲至香港欢迎我到上海参加译经工作。经过14个月之努力,我与天真、善馀两先生,以文言体共同译成《古兰经》15卷;我另以语体译成《古兰经》10卷。德成先生于事务繁冗下,参与督导,并供给意见。后因上海环境恶劣,德成先生和我先后离沪,我归回我的故乡沙甸,继续译经的工作。德成先生为督促我早日完成译经大业,故不远万里,亦来沙甸参与校订。他自觉中文不足,难达到毕生的志愿,故以五旬余的老人,终日孜孜要中文的讲求,乃校订第十六、十七、十八三卷的译稿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竟与世长辞,不得见全部《古兰经》的完成,这是他莫大的憾事。我们后死的同志,当然要继续努力,早日完成这种大的事业,以慰德成先生在天之灵。 四、德成先生的家属德成先生,渴望《古兰经》早日译成,更渴望抗战早日成功,让他平安地归回上海。因为他上有八旬老母,在故乡倚门倚闾,盼望他早日归去,下有九龄的幼子,企望他回去教养。此外还有孀居的弟妇和侄女,亦靠着他的赡养。他的责任很大,负担很重,他的三弟,自顾不下,哪里还能替他分担一点儿呢?他在病中,不言身后事,非不敢言,其实是不忍言啊!他弥留之际,马章林哈直也说:“阿洪老人家!你有什么遗嘱么?”他说:“我托靠安拉啊!我托靠安拉啊!”然后潸然泪下,至死不发一言。 德成先生,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的二弟,前任浙江路清真寺的三阿洪,民国十九年弃世,妻室和女儿,都归先生赡养。他的三弟,在外国人的汽车公司服务,能独自谋生。他的妹妹,嫁印度人艾哈默德,也能勉强自立。他有三个儿子,长子钧亮已经弃世,次子明亮在海关服务,已生两个女孩,三子敬是一个极聪明活泼的孩子,如果得受良好的教育,将来必能继承先生的事业。长女淑誉嫁达浦生先生的长子聘之,已弃世多年,只留得一个女儿,今已成人。次女淑庄嫁孙文奎君,他现任交通部驿运总管理处西北督察处主任,兼陕西省驿运管理处副处长。她生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此次她抛下她的子女和家务,由陕西飞重庆,转飞昆明,只身来到沙甸扫墓。她立志要与她二哥共同肩起她父亲所遗下的重担,她要将她的小弟弟,教育成国家有用的人才。她的孝心和壮志,引起了全国教胞的敬佩。我们敬祝她获得伟大的成功。(来源:公众号,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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