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似雪终成殇》

悦旋讲小说 2025-01-01 09:58:39

第1章

  白马寺,梵音缭绕。

  我跪在金身佛像前,虔诚地双手合十。

  “佛祖在上,信女温如雪第九十九次前来祈祷,只求今年七星连珠之时能回到一千五百年后的21世纪,与世子楚景辰永不相见。”

  最后一次在佛前许了愿,我压下心底的涩意,重重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开。

  穿过长长一条刻着经文的经幢塔,我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华丽的婀娜女子,正在掩面哭泣。

  “景辰,还好你将我从楼兰接了回来,不然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恐怕生不如死……”

  我步伐一顿,下意识朝前方拐角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和亲归国的公主苏绿瑶倚靠在身着白色锦衣的楚景辰的怀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楚景辰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而又带着怜惜。

  “不怕,都过去了。”

  “今日我们一起在佛前求了愿,你往后都会平安顺遂的。”

  月光洒在楚景辰身上,给他周身渡上了一层清冷。

  我怔怔看着这一幕,只觉心底的凉意更甚了一分。

  楚景辰和苏绿瑶曾是青梅竹马,但在苏绿瑶去楼兰做和亲公主后,他们便再无联系。

  成婚三年,我以为身为穿越女,我为这个男人留在大雍朝是明智之举。

  可三个月前,大雍和楼兰对战,楼兰战败,楚景辰丢下病重的我,一个人一匹马千里迢迢把苏绿瑶接了回来。

  那一刻我才知道,楚景辰的心底,从未忘记他的小青梅。

  而我留在这个一千五百年前的朝代,终究是错误的决定。

  而今,我等到了七星连珠的穿越时空天象。

  只愿佛祖保佑,我能成功回家……

  收拢思绪,我转身离开白马寺,回了安远侯府。

  悬月挂夜空,冷冷清清。

  梅苑。

  我刚回屋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景辰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空荡荡的长桌,不由得蹙眉。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做饭?”

  我手心微微一蜷。

  侯府下人无数,但楚景辰胃口不好又挑食,皇宫御厨做的饭菜他都不愿吃,唯独只有我做的21世纪美食他才吃得尽兴。

  我为他洗手作羹汤,做了整整三年的饭菜。

  但现在,我要回家了。

  不想再伺候他刁钻的胃口了。

  “我以为你今日要在官署夜值,所以没做。”我淡声应道。

  大概是做贼心虚,楚景辰眼神有几分闪烁。

  “公务再忙我也会回家的。”

  他极致温柔地坐在我身边,转移了话题:“天气转凉,你向来怕冷。这几日,我特意让人去药王谷给你求了药,医治你的寒疾……”

  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我,俨然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

  我有些恍惚。

  所谓的寒疾,不过是我曾“不小心”失足六次掉进护城河,这才落下了病根。

  世人觉得我命运多舛,可他们不知道——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断的寻死,只是为了回家而已。

  所有人都认为我晦气,只有楚景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将我救上岸。

  “雪儿,留下吧,以后只要有我楚景辰在一天,就不会让你流一滴泪,受一丝委屈。”

  他信誓旦旦地对我承诺,一次又一次为我找驱寒药,为我熬生姜汤。

  我为他放弃了回家,只是如今……

  我闻着楚景辰身上若有若无的桃花脂粉香,又看向他递过来的瓷瓶。

  心口却有疼意细密涌了上来。

  “不用了,我已经吃了别的药。”我没去接瓷瓶。

  见状,楚景辰直接把瓷瓶往地上一扔,神色骤沉。

  “我好心好意给你送药,你摆脸色给我看?”

  说完,他就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我僵在原地,眼神瞬间黯然下来。

  这一刻,我再一次意识到,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说绝不让我流一滴眼泪受一点委屈的男人了。

  从一开始,我和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从前不是。

  以后更不可能是。

  所以这次,我要离开他,回到属于自己的一千五百年后的世界。

第2章

  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让夜晚的气温骤降。

  寒疾发作时,我疼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看着床侧空无一人,我捂着嘴一阵咳嗽,活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溅落在左手手腕的佛珠上,透着凄美的红。

  我恍惚想起,这串佛珠是三年前楚景辰亲自为我戴在手上的。

  他说:“这是在寺庙开过光的,一定会保佑我们雪儿祛病延年。”

  一串佛珠十八颗菩提子。

  多巧啊,十八天后七星连珠,正好是我回家的日子。

  我摩挲着佛珠,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苦涩,绝望,麻木。

  过了许久,我起床下榻,从十八颗菩提子里取走了一颗丢进院内池塘里。

  等这串珠子丢完,也是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天色雾蒙蒙一片,处处透着压抑。

  我默默站了许久,随即转身回梅苑收拾起了东西。

  我不想自己离开后,梅苑换新的女主人入住,将我的东西糟蹋。

  与其被人糟蹋,倒不如自己清个一干二净。

  还有从前送给楚景辰的东西,我也要一一拿回来。

  比如,婚戒。

  一千五百年的古代大雍朝,男女成婚没有带婚戒的仪式。

  可我不想我和他的婚姻有半分不圆满。

  于是我去找了能人巧匠学习如何做戒指,自己熬了三天三夜,敲敲打打无数次,才终于造出一个满意的戒指。

  现在我快要离开了,那戒指也不该留在楚景辰的身边。

  书房,灯火摇曳。

  我敲门入内,看到楚景辰正在桌前翻阅册子。

  他抬眸淡淡看了我一眼:“有事?”

  我面不改色,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我想把之前送你的戒指,拿去打磨一下……”

  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圈淡淡白痕。

  “戒指呢?”

  楚景辰浑身一僵,眼神闪烁几分:“不小心弄丢了,下次你再做一个吧。”

  听着他理所当然的口吻,我倏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可笑我曾和他说过,婚戒在我们那个世界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永远不能摘下。

  可笑我还特意来要回戒指,可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把我的话,我的爱,放在心上。

  大抵这些年,唯有我自己当了真。

  我怔愣许久,喃喃道:“重新做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楚景辰大抵是觉得我矫情,眉心倏地拧了起来。

  “不过是个装饰玩意儿,你没必要摆出这幅神色。”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

  突然,“啪嗒”一声。

  措不及防,鼻腔涌出一股暖流。

  我抬手一抹,手指满是血。

  见状,楚景辰神色一慌,猛地站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吃了大夫开的药吗?怎么还会流鼻血?”

  我仰起头,快速拿帕子擦了擦鼻子,动作一气呵成。

  “治寒疾的药比较烈……可能容易让人上火吧。”

  楚景辰松了一口气,皱起眉化为嫌弃:“你这也太娇气了,动不动就流血。”

  “在府里闲着没事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上个火而已,脸色白得跟要死了一样,不嫌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倒胃口吗?”

  一字一句,如同一把冰锥狠狠扎穿了我心脏。

  当年追我的人是他,这么多年付出的却是我。

  自从嫁给他后,我在府中操持家务,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现在,他却嫌我倒胃口?

  冷风飕飕往破了口的心底灌,我顿觉遍体生寒,连头发丝儿都是冷的。

  见我红了眼,楚景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过火。

  他吩咐下人打了一盆温水过来,拧干手帕温柔的给我擦拭着血渍,放柔了声音。

  “雪儿,你知道我有时候性子急,说话没分寸,但我是在乎你的。”

  “明日我带你去皇宫看太医,让他们好好给你复诊一次。”

  “不去。”我眼神空洞而又麻木,苍白的唇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楚景辰的手一顿,强忍怒火的额角微跳:“温如雪,你到底在无理取闹什么?”

  说完,他猛然站起身摔门而去。

  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我一点点蜷缩了手心,笑中含泪。

  “楚景辰,你放心,你觉得无理取闹的女人,很快就不会在这个世界碍你的眼了。”

第3章

  安远侯府上空乌云密布。

  我独自回了梅苑,准备继续收拾着屋内的东西。

  和楚景辰成婚三年,我们一起买下的东西数不胜数,可我却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不喜欢下人收拾我的房间,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布置。

  可现在,我通通都不要了。

  我忍住心底的不舍,默默将东西一件一件收进箱子里。

  有楚景辰隔三差五送给我的稀奇玩意,也有他为亲自为我画的丹青水墨,还有他曾经送我的金丝同心结……

  样样件件,都是我和他过去的见证。

  如今看着这些东西,我却再也没了曾经的悸动。

  我一箱一箱收拾着。

  足足收拾出了二十个箱子都还没装完,眼看天色渐暗,我吩咐下人先把这二十箱拿去卖钱捐给善堂。

  府中下人虽不解我的意图,但还是纷纷照做。

  这一夜,楚景辰没回梅苑。

  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

  他这个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从前吵架后,每回都是我主动服软,提着新研制出的佳肴在府门口等着他。

  每次楚景辰吃了菜,再云淡风轻说他没生气,随后牵着我的手回梅苑。

  但是这一回,我没主动找他,也没给他研制菜肴。

  一天又一天过去,我摘了佛珠上一颗又一颗的菩提子扔进后院池塘。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可就在我几乎要清空整个梅苑后,楚景辰破天荒主动来找我了。

  他没进屋,只是在院子里静静站着。

  “雪儿,这几日你可消气了?”

  我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我没有生气。”

  气冲冲离开的人是他,从来都不是我。

  更何况,如今我满心沉浸在要回家的憧憬中,又怎么会生他的气?

  楚景辰不知我心中所想,大步流星朝我走了过来。

  “我晾了你几天,也是希望你能冷静冷静,以后不要再无理取闹。”

  “但明日是你生辰,成婚前我说过你在长安城的每一年生日,我都会为你准备惊喜,就不会食言。”

  听见他的话,我不知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荒唐一笑。

  原来几日不见,是他在“晾”我,给我的惩罚。

  他是怎么能做到一边教训我,一边给我所谓的惊喜?

  “……”

  我正要开口拒绝,楚景辰已经做了决定。

  “我明日来接你。”

  说完,他便去了书房。

  我心底五味杂陈。

  思来想去,又觉得只是庆生而已,反正都快要离开了,明日与他一同庆生也无妨。

  第二天,傍晚时分。

  楚景辰带着我出了府。

  长安街上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楚景辰牵着我走到护城桥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抬头看看。”

  我愣了愣,仰头看去。

  “砰——”

  一团团璀璨的烟花京都夜空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一旁几个年轻女子议论纷纷,好不羡慕。

  “安远候世子在为世子妃放烟花,真浪漫啊……”

  “我们也赶紧许愿祈福,希望能像世子妃一样,找个好郎君……”

  听到她们羡慕的话语,我却没有太多情绪涟漪。

  世人都以为,楚景辰是个百年难遇的良人。

  如果不是三个月前苏绿瑶的回来,大抵此刻的我也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晃神之际,我看到一名小厮突然匆匆走了过来,在楚景辰耳畔低语。

  我隐约听见了“公主”两个字。

  没过一会,楚景辰就皱起了眉。

  他走到我身边,替我拢了拢防寒的披风,柔声说道。

  “我现在要去处理一些公务,你在灯市这边随意逛逛,想买什么就买,等我忙完就回来找你。”

  我压下心底翻涌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嗯。”

  随口一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毕竟,我对他的承诺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今夜的月亮很亮,将人的身影拉得细长又孤寂。

  看着楚景辰离开的背影,我鬼使神差逆着人流,跟了过去。

  才跟到一个别院前,我看见敞开的门缝,一只纤纤玉手将他拽进了里屋。

  紧接着,里面传出隐约的暧昧声。

  “景辰……疼……轻点,门还没关严呢。”

  纵使早就知道楚景辰和苏绿瑶旧情重燃,可亲眼目睹这一切,我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

  我转过身往回走,眼尾一寸寸泛红。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淋得我满身湿漉。

  屋内两人暧昧交叠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旋,让我心底一阵阵涩痛。

  我在雨里浑噩的走着,感觉浑身都被湿冷的凉意包裹。

  倏地,一个青衣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如雪?”

  他将撑开的青色油纸伞举到了我头顶,挡住了风雨。

第4章

  我仰头看着他,神色微晃。

  “沈钰……”

  沈钰是一名游走五湖四海的大夫,也是我穿越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

  我嫁人后,和他断了联络。

  没想到此刻,竟然在这里重逢。

  沈钰看到我脸色惨白,下意识抬手给我把脉。

  倏地,他眸底情绪翻涌:“楚景辰他没好好照顾你吗?为何你的寒疾又加重了?”

  “不关他的事。”

  说完,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从前不关他的事,以后也不会与他有关了。”

  沈钰虽然不解,却还是叹息一声:“我在长安西街保安堂义诊,若你来找我治疗,不出一年,我一定能把你的寒疾医好。”

  我心底难得泛起一点暖意,笑着摇头:“多谢你,不用了。”

  还有十日就要七星连珠了,到时候这具肉身消亡,自己的灵魂可以回到21世纪。

  还要治什么病呢?

  可我的拒绝,显然让沈钰误会了什么。

  他神情中带着几缕失望:“医者眼中无男女,你是顾忌男女有别,还是担心楚景辰?他那么爱你,定当不会介怀。”

  听见他的话,我心底五味杂陈。

  曾经的楚景辰的确很爱我。

  他最初追我时,每日都跟在我身后,缠着我送花送绫罗绸缎,还不许别的男子靠近我。

  后来成婚后,他会为了夺得蹴鞠大赛上的头彩送我庆生礼,一个文官特意去学了整整四个月的蹴鞠。

  他会为了我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在父母面前跪了整整三日被藤条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松口。

  “只要雪儿永远属于我,我就要永远对她好!”

  那个男人说过的话还在耳畔掷地有声。

  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曾经的楚景辰已经变了一个人,他送自己的礼物越来越敷衍,甚至在私下玩青梅竹马旧情复燃那一套。

  将一颗心分成两瓣,一半给她,一半给我。

  心头无尽的苦涩蔓延成海,我迎上沈钰打量的视线强颜欢笑。

  “不是顾忌他,是我已经有了……治病的法子,再过十天,我就可痊愈了。”

  这话像是给沈钰安了一颗定心丸,他淡淡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走到分岔路口,他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我,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雨势已小,我撑着伞继续往前走。

  天色越来越暗淡,直到街头小巷冷清到空无一人,我才回侯府。

  我越过高高的门槛刚入府,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楚景辰。

  他一身玄衣透着湿漉,看向我的脸色是一反常态的阴沉。

  “你夜不归宿,现在大半夜才回来,害得我好一通找。”

  听到他谴责的话语,我默然一瞬,扯了扯苍白的嘴角。

  “是你说要我灯市等你,可我没等到你,却等来了一场雨。”

  楚景辰脸色微僵,随即冷声道:“既然是在等我,又为何手持男子之物?”

  “温如雪,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了你和那个男人在私会,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薄凉的话语似捅穿心脏的利刃,我呼吸顿时一窒,直接荒唐笑出了声。

  “我只是碰巧遇见一个曾给我治过病的大夫而已。”

  “如果不是被你拉出府庆生,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他只是给了我一把挡雨的伞,在你眼里就成了私会吗?”

  楚景辰的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里的戾气淡了几分。

  大抵,他自己心里也有数,那个时间到底是谁在暗通款曲的私会。

  “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和那种人见面了,哪个大夫会给女病患送伞……”

  说完,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油纸伞,命下人直接扔了。

  我静静的看着楚景辰的举止,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别说沈钰,再过几日,以后连你我也不用看见了。

  回了梅苑。

  楚景辰让下人给我准备热水沐浴和姜汤暖身。

  一番折腾后,我正准备躺下休息,楚景辰也跟着躺在了我一旁,侧身就要吻我——

  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扑鼻而来,我看着他脖颈上的暧昧红痕,下意识抬手推开了他。

  见状,楚景辰眼神一沉:“怎么了?你不想要我?”

  这些年的床笫之事上,我一向是任由他索求,即使不舒服,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可这次,我却拒绝了。

  “淋了雨,没兴致。”

  楚景辰听完,却不由分说将我紧紧抱住。

  “那今夜我陪着你一起睡,做你的暖身炉。”

第5章

  我浑身一僵,不想和他睡一起,随意的扯了一个借口。

  “风寒会传染,你还是去自己的房间睡吧。”

  楚景辰却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声音低沉:“听说把病气过给别人,病就会好起来,我要陪你一块睡,让大病小病都来找我……”

  我一言未发,却忍不住哽了声。

  知道他放不下小青梅我没哭,无数次看着他奔向别人我没哭,甚至亲眼看见他和苏绿瑶亲密相拥我都没哭。

  可听到他这句话,我却忍不住落了泪。

  他对我那么好,他也期盼我好,他说我们雪儿该要长命百岁,可他怎么能睡完别的女人,又将我搂在怀里哄?

  楚景辰,你这个大骗子。

  我恨你……

  脑袋一阵昏沉,我不知不觉哭着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间,我恍惚间堕进了一场旧梦。

  两年前,楚景辰陪着我去天山游玩,我发了烧浑身滚烫。

  他在冰天雪地里脱了衣服,冻冷自己抱紧我为我降温。

  最后,我退烧醒来,楚景辰却患上了风寒。

  我抱着他哭红了眼说他傻,他说:“我不是傻,只是不愿看你受一点难受。”

  梦境破碎,我缓缓睁开了眼。

  泪流满脸。

  我爱的,或许始终都是曾经那个一心一意的楚景辰,而不是躺在我身边这个男人。

  察觉我醒来,楚景辰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松了口气。

  “昨夜你发烧说胡话,一直在念我的名字,可把我急坏了,还好现在退烧了。”

  我垂下眸,缄默不语。

  起床后,楚景辰悉心地为我准备衣服,又拿起木梳为我挽发。

  “今日十五,我们等下要一起去慈安堂给母亲请安。”

  闻言,我有些愣神。

  慈安堂,刚嫁入侯府时,我每日前去给楚母晨昏定省。

  而后变成每月初一、十五去。

  但每次去,楚母都会厉声训斥:“没怀上子嗣,就别来碍眼!”

  碍眼。

  在现代被父母捧在掌心的我,到了这个一千五百年前的古代,却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婆婆数落。

  可成婚这三年,为了楚景辰,我都忍下了这些谴责和冷眼。

  我甚至还期盼过,以后若我和楚景辰有了孩子,孩子又娶了媳妇,我一定不会做一个恶婆婆。

  可是如今,我和他已经没了以后。

  本来不想去慈安堂再受训斥,但我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去见楚母,最后一次请安,便答应了楚景辰。

  见一面吧。

  就当给这些年的婆媳情分,一个体面告别。

  慈安堂。

  秋风吹落满地黄叶,带着几分萧条之感。

  楚景辰带着我和楚母请安后,他便外出处理公务,徒留我在此。

  楚母看到我小腹平平,没有太多好脸色。

  “温如雪,这个月肚子还是没动静,你到底能不能生?”

  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拧眉看向我。

  “你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若不是景辰被你迷了心窍,你是断不可能进我侯府门槛的。”

  “如今你霸占了他三年,还想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子嗣不成?”

  听着楚母一句右一句的数落,我强忍住心底的涩意,平静开口。

  “母亲放心,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不会再霸占世子了。”

  等我离开这个世界后,楚景辰想娶谁,想纳谁,想生多少个,都与我无关了。

  听到我的话,楚母面色好转了几分。

  紧接着,她不容置喙地开口:“我看你也是个福薄的,我让人带你去南山寺拜一拜送子观音,看能不能有起色。”

  我本不想去,但相比站在慈安堂继续听楚母数落训斥,我更愿意去南山寺烧香拜佛。

  楚母安排了马车,我利索地坐了上去。

  艳阳高照,一路颠簸。

  南山寺,佛音袅袅。

  我跨过高高的门槛刚要进去,就看见一身金丝红裙的苏绿瑶被丫鬟搀扶着从寺庙走出来。

  “公主殿下。”我强作淡定行了个礼。

  苏绿瑶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抬眸意味深长的睨了我一眼。

  “世子妃是来求子嗣的吗?”

第6章

  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我的呼吸倏地沉了几分。

  苏绿瑶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故意将肚子挺了挺。

  “这个月我天天来求子嗣,终于怀上了,今日特地来还愿。”

  说着,她轻笑两声。

  “可惜了,就算世子妃再怎么求,也不会有结果,毕竟你家世子的心上人是我。”

  看着她指甲上新涂的鲜红丹蔻,我蜷着手心,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

  “那祝公主殿下和世子年年有今朝,子孙满堂。”

  说完,我转身就要进去拜佛。

  苏绿瑶却倏然拦住了去路,居高临下的蔑视我。

  “景辰与我两小无猜,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非我和亲去了楼兰,你以为凭你一个贱民能坐上世子妃之位?”

  “这三个月,无论我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尽办法帮我得到,每次下了朝,无论是风里雨里,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别院找我,然后回侯府梅苑去陪你……”

  殿内梵音缭绕,门槛之外,苏绿瑶将我逼直退无可退。

  “你知道这三年你为何一直不孕吗?是因为在我和亲前夕,景辰曾向我发过誓,他的第一个孩子必须由我来生!”

  “若你识趣,就该早些自请下堂!占着侯府世子妃的位置惹人笑话!”

  苏绿瑶冷沁沁说完,甩动着头上的鸾凤步摇耀武扬威地离开。

  我攥紧了手,晦涩地看着她的背影,却倏地看到她摇晃的步摇上摆动的一个小金圈。

  那……不正是楚景辰说不见了的婚戒吗?

  我怔怔看着苏绿瑶趾高气昂地离开,世界像是骤然安静了下来。

  心像被人剜走一块血淋漓的肉,怎么也止不住疼。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许久,忽然笑了出来,笑容里浸着无边苦涩与悲戚。

  楚景辰,为了讨好旧情人,你就是这样践踏我的心意啊……

  “温如雪,没关系……”

  “再过五天,你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楚景辰。”

  “到时候江湖路远,各不相逢……”

  我在心底一遍遍提醒着自己,让自己冷静。

  天边乌金坠落,我在佛祖前虔诚跪拜,将满腔心事无声宣泄。

  随后,我找寺庙住持要了笔墨,写下了一封和离书和一封放妻书。

  从前我还想着,离开前最后几日,与楚景辰和平共处便是体面。

  但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再呆在他身边了。

  我一个人踟蹰着往山下走着,走到月明星稀,才走回了长安街。

  不知道过了多久,骤然听见了一阵车轮滚动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

  马车停稳,楚景辰跨步下车朝我走来。

  “雪儿,我去南山寺接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将我搀扶上马车,又悉心地将我冰冷的手放在掌心搓揉。

  我神色木然地看着他:“楚景辰,我们和离吧。”

  楚景辰一愣,眉眼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什么?”

  我拿出早已写好的和离书递给他,递出去的手颤抖了几分。

  “今日我看见了苏绿瑶,也看见了我送你的婚戒在她头上……”

  听到我的话,楚景辰眼神闪烁了一番。

  “那是因为我们的婚戒由大师开过光,我看她和亲归来不容易,才送给了她,让佛祖保佑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倏然出声打断了他:“那你让她怀孕,也是看她不容易?”

  楚景辰浑身一僵,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和离书撕碎。

  “雪儿,你不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我和绿瑶公主除了青梅竹马的情分,再无其他。”

  我垂下通红的双眼,把早已备好的休妻书拿了出来。

  “和离书已撕,那便给你放妻书吧。这么多年我既无所出,也不得婆婆喜欢,今日……便自请下堂。”

  看着那张放妻书,楚景辰脸色骤然阴沉,声如淬冰。

  “温如雪,你不是说为了我留在这个世界吗?那现在算什么!”

  “我跟你解释了你还要这样,是不是你在外面勾搭了野男人,所以才要离开我?!”

  锋利的话语如无形的刀刃,割向我的喉咙。

  我满腔苦涩,却不知从何开口。

  楚景辰,我不仅要离开你,我还要离开这个世界。

  我要让你这辈子,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我!

  我强忍住喉咙涌上的腥甜,一字一句道:“是你先背叛了我们这段感情,所以我要离开你。”

  曾经说要永远保护我的少年郎君,现在却被我的话激怒,直接掀开马车帘将我狠狠推了下去!

  “好!既然你要走,那就如你所愿!看你离开本世子,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

  大雨滂沱,我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手心摩擦青石地面溢出了血,火辣辣的疼。

  那辆悬挂着“楚”氏锦旗的马车扬长而去,车轮飞溅的泥泞雨水溅了我一身,冰冷无情。

  我淋着雨,满心荒芜。

  终于再也忍不住,直直吐出一口血来——

第7章

  望着楚景辰离开的方向,我眼泪不停往下掉。

  三年的感情,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雨势越大,浸透了我全身衣裳,连带着吐出的血水在我身下摊开一大团。

  我打了一个寒颤,视线徒然一黑,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昏昏沉沉。

  再醒来之际,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药香萦绕,床边悬挂着一根人参。

  一偏头,才看到坐在一旁的沈钰。

  他似乎是守了我很久,眼底一片憔悴的淤青。

  “你不是说你找到了治病的方法吗?你不是说很快就会好吗?为什么你的身体透支成了这个样子?”

  听到他担忧得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呼吸一僵,很想说我没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昏迷了几日?”我支撑着想起身。

  沈钰拦住了我,神情紧绷:“你昏了整整三天,离鬼门关就差一步了,不要乱动。”

  听见自己快死了,我也不敢动了。

  没有什么比活到四日后七星连珠重要。

  我乖乖吃着沈钰给我熬制的苦药,任由他给我身上扎满银针。

  在病床足足躺了两天,我才勉强能下床。

  艳阳高照,我走出保安堂晒太阳。

  但刚出院门,就看到侯府管家迎面而来。

  “世子妃,世子让老奴给您送……休妻书……”

  接过他递来的休妻书,我怔愣地看着上头简短明了的休妻原由——

  “一,身患恶疾,难生子嗣。”

  “二,不守妇道,勾结外男。”

  “三,忤逆丈夫,不顺父母。”

  心脏在一瞬间像是被重达千斤的铁索捆紧,我扯着嘴角笑出了声,眼眶却抑制不住地泛红。

  明明可以好聚好散,他却要亲笔写下这些骂名将我凌迟。

  真是可笑……

  管家看着我欲言又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世子妃,世子说您只要低头服个软,现在坐上马车回侯府,他可以撕了这封休妻书,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我看了看管家身后的马车,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不必。”

  我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在折子上摁下了手印。

  “我与你们世子,此生缘分已尽。”

  管家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随即收好休妻书转身离开了保安堂。

  我静静的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天色渐暗,天际显现一闪一闪的星子。

  缓慢跳动的心口,始终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一样。

  死寂,空洞,平静。

  这时,巨大声音徒然响起。

  嘭——!!

  五彩缤纷的烟花倏地绽放,照亮了我苍白的神色。

  保安堂内,众人窃窃私语。

  “听说安远侯世子和绿瑶公主现在正在城墙上放烟花祈福,还邀请百姓共赏呢!”

  “是啊,听说世子还为了公主休了世子妃……”

  我仰头看着那漫天绽放的烟花流光溢彩,眼神有些空洞。

  这个朝代没有制作五色烟花的法子,是我告诉楚景辰制作流程,让单一的黄色烟花变得五光十色,绚烂多彩。

  这么多年,他只在我生辰上命人放过五色烟花。

  没想到,此刻他竟然拿我对他的心意,去哄苏绿瑶开心。

  缄默了一瞬,我摩挲着手中残损的佛珠,取下一颗菩提子丢进了枯井,随即转身回了内院。

  正一个人静静发怔,身后蓦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钰走了过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病好之后,你以后打算去哪?”

  我知道他已经听到了外界的传言,默默拢紧了身上的白色大氅:“回自己家。”

  “到时候我送你。”沈钰沉声道。

  我摇了摇头:“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车马船只都到不了。”

  沈钰面带不解,静静听我继续说。

  “这些年来,我试过各种方法回家,投井,撞墙,画阵……最多的就是跳湖,因为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不小心摔进了湖里。”

  “可我每跳一次,楚景辰便救我一次,渐渐地,我也不想死了,我想为他留在这个世界……”

  现在才知道,救我的人,也可以推我入地狱。

  我沉默一会,故作轻松笑了笑:“大概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非要等着苏绿瑶来我面前,才彻底死心要和他一刀两断……”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和楚景辰的事情,我心底的苦涩再次翻涌起来。

  沈钰定定的看着我。

  许久,他才叹息一声:“值得吗?”

  值得什么?

  是问我为楚景辰甘愿留在这个世界值得吗?还是问我这些年对楚景辰的付出值得吗?

  我沉默不语,只是有点想家了。

  想念家里柔软的大床,想念妈妈做的糖醋排骨,还有老屋树下的大黄狗。

  倏地,鼻腔涌上一股温热。

  我熟练地仰头,拿起手帕擦起了鼻血。

  如果重来,我不会再为楚景辰留下。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关系了,明晚便是七星连珠,我很快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第8章

  翌日,我一个人去了白马寺跪求了佛祖。

  保佑我能够成功离开这个世界。

  回去的路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陪苏绿瑶祈福的楚景辰。

  他们在树下并肩而立,犹如一双壁人。

  楚景辰接过苏绿瑶手中的红绸,高高举起挂到了古树上。

  随即双手合十,共同祈愿。

  若是以前看见这一幕,我大概会心如刀绞。

  但此刻的我,心底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我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们,便收回了视线。

  还顺手将佛珠串上最后一颗菩提子丢进了庙内的锦鲤池中。

  身后传来香客的喁喁私语,似乎是有人认出了我。

  “那就是温如雪?听说她是一个孤女,楚景辰怜惜她才给了她世子妃之位。”

  “可她倒好,二十多岁的老女人了,还不知羞耻去勾搭野男人,被世子发现,直接给了休妻书赶出侯府……”

  听着他们的暗暗谴责,我没和他们辩驳,只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在外勾搭的人是楚景辰,从来都不是我。

  但在这个男子三妻四妾的时代,大抵谁都不会认为楚景辰有错。

  而我,过了今天,就要彻底的离开,也没必要计较这些了。

  正午的阳光直照头顶,午时已到。

  距离七星连珠的时间,只有五个时辰了。

  越到临近时间,我发觉自己的身体越虚弱。

  灵魂回家的那一刻,这具躯壳便会形消骨亡。

  纵使是面临死亡,可我的心底却满怀期待。

  我买了一堆罗盘、龟甲和阴阳铜钱回了保安堂。

  正要入内,却看到门外站着侯府管家,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世子妃。”

  他看见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圣上下旨让世子今夜迎娶绿瑶公主,世子要您现在随老奴回侯府。”

  “只要您回去,他说他可以抗旨不遵,不做绿瑶公主的驸马。”

  听到管家的话,我笑了笑。

  “我已不是世子妃,张叔唤我名字即可。”

  “请转告世子,民女温如雪祝他二婚快乐,与公主长相守共白头……”6

  我的话尚未说完,一旁的马车里嘭地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轿帘掀开,一脸铁青的楚景辰走了下来。

  他冷冷看着我,眸底好似掀起惊涛骇浪。

  “既是如此,那本世子给你婚柬,让你看看晚上的婚宴,比本世子三年前迎娶你还要声势浩大!”

  说完,他拿出一个大红册子狠狠砸到我身上,随即转身离开。

  管家爱莫能助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跟上楚景辰的背影。

  看着跌落在脚边的婚柬,我扯了扯嘴角。

  娶新妇还要旧妇去观礼,是让宾客嘲讽我是被抛弃之人吗?

  我弯腰捡起婚柬,没有丝毫犹豫地丢进了沈钰熬药的火炉里。

  顿时,火化四溅。

  婚柬在一刻间全部化为灰烬湮灭,再无一丝痕迹。

  “啪嗒”

  鼻血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我拿起帕子擦了擦,却发现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

  这时,一丝白光划过天际。

  我走到窗边,看着天幕上已经快要连成一条线的七颗星星。

  这一刻,我眼里泪光闪烁。

  七星连珠的天象即将达成,我很快就能回家了。

  “咳咳……”

  我的气息开始凌乱,重重咳嗽起来。

  沈钰寻了过来,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递到我嘴边。

  “为什么吃了药,你的身体越来越差……”

  沈钰的声音在发颤。

  身为医者,我大抵是他悬壶济世生涯中最大的败笔。

  “沈钰,我要回家了。”

  我虚弱地笑了笑,满心欣慰。

  一股温热又措不及防的从鼻腔流出,我拿着帕子熟稔地擦着鲜红的血,再拿出罗盘龟甲,在地上围了一个圈。

  此时月亮已经被乌云渐渐遮盖,只有七颗星子照耀大地。

  漫天白光倾洒而下,泼洒在庭院,照着地面上歪歪扭扭的圈,还有圈内虚弱的我。

  “温如雪……”沈钰看着我,下意识伸出手,却又生生止住,“祝你得偿所愿。”

  我看了他一眼,释然笑道:“谢谢。”

  七星连珠,汇聚成的白光越来越强,将我团团包围。

  我好像看见了父母正在朝我招手,然后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了餐桌上。

  “雪儿,回家吃饭了!”

  我双目含泪,郑重点头。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困住我八年的大雍朝,低喃出声。

  “楚景辰,与君同舟渡,达岸各自归。”

  “我,要回家了……”

  白光如烟花炸开,我闭上眼,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

  另一边。

  安远侯府内,锣鼓喧天。

  楚景辰在府门前久久站立着,却始终没有见到温如雪前来。

  方才天象异变,七星连珠闪现一道白光后便消失不见。

  看到天上消失的七颗星子,他心中便一直不安,像是黄沙在指尖消逝,他怎么也抓握不住。

  晃神之际,喜婆的催促声响起:“吉时到,世子该去公主府迎亲了!”

  见状,楚母也把人往外推:“莫要误了迎娶公主!”

  楚景辰心中情绪翻涌,沉默片刻,还是翻身上了马。

  一路上,他心底的焦急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直接涌到了嗓子眼。

  温如雪怎么还不来抢婚?

  再不来,他就真的要娶新人了。

  真到那时候,那个女人怕是肠子悔青,都没法再做自己的世子妃了!

  焦灼不安间,前方突然传来了唢呐声。

  老祖宗常言,唢呐一吹,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楚景辰身边的侍卫厉声呵斥:“今日可是我们世子迎娶公主的黄道吉日,你们竟然抬着晦气的棺材在前方拦路?好大的胆子!”

  楚景辰抬眸看向前方,长街之上,纸钱和雪花漫天飘扬。

  大雍朝规矩,婚撵碰上丧队,逝者为大,丧队先行。

  他蓦然勒住缰绳骑马上前,正好跟走在灵柩最前面一身素白的沈钰四目相对。

  楚景辰心底莫名恐慌,他再往前行,一樽黑沉棺木渐渐显露出全面,上面刻着——“温如雪”三个字!

第9章

  嗡——

  楚景辰神色有一刹那的空白,温如雪死了?

  黑棺上清清楚楚刻着的三个字,宛如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的勒住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下一瞬,他猛地翻身下马,迈着僵硬的腿朝棺材走去。

  “雪儿……”

  他脑子里乱得厉害,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句话——

  雪儿怎么会死?

  她不是前几日还好好的站在他面前吗?

  不,她不可能死了,她一定是在骗他,她一定是恨他,用假死来报复他。

  街上这时响起众人嘈杂的声音。

  “死者为大,要不还是赶快让路,让他们安葬,这样对大家都好。”

  “是啊,多晦气……”

  楚景辰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的走了过去,眼里始终只有那一具玄棺。

  可他的手还没触碰到棺材一丝,沈钰就立即挡在了灵柩前。

  “让开——!”7

  楚景辰一把推开沈钰,伸手就要去推开棺材。

  可是棺材被钉死了,他所有的力气都成了徒劳!

  楚景辰嘴唇哆嗦着,眼里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血丝,那层薄雾涌出的时候,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沈钰,你把灵柩钉得这么死,是怕人发现她不在里面,棺中只是躺了一具假尸而已!”

  “还有牌位,区区一个牌位能证明什么?”

  沈钰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冰冷的盯着他,看着楚景辰像发了疯一样,让人劈开棺材检验尸体。

  “砰——”

  沉闷的重物倒地声响起,棺材瞬间四分五裂。

  风轻拂过,吹起地上的灰屑,所有人都看清了棺材里躺着的人,赫然是了无生息的温如雪!

  她苍白的脸色,狠狠的烙在了楚景辰的心脏上。

  如果是他刚刚还保持着思考和判断的能力,那么现在,他脑子里则是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他转头看向沈钰,整个人像是失控一样咬牙切齿质问:“沈钰,她怎么会死?你为什么不看好她?”

  沈钰目光沉痛,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轻轻的嗤笑:“为什么会死?”

  “你不知道吗?”

  “你见过她流鼻血,也看见过她恹恹病态,却还是能忍心把人从马车推下,写下那样的休书,甚至现在还在另娶新人!不就是想把她逼死吗?”

  字字诛心,楚景辰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整个人都是恍惚失神的状态,向来强势的男人徒然跪在了棺材边,失魂落魄地盯着温如雪。

  他开始清晰的想起来雪儿和他的曾经,过去每年秋天这个时候,他们该在一块秋游的。

  温如雪身体不好,可她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在家,于是每回都会缠着他一块去。

  他无可奈何,却也私心里希望她待在自己的身边。

  “哇,景辰真厉害,好大一匹狼。”

  “这是景辰给我抓的小白兔,让我养?”

  她可是温如雪啊,他曾经揉进骨血里的爱人,他曾经舍命相救过无数次的爱人。

  众人见安远侯世子不说话,纷纷皱着眉看向沈钰。

  “温如雪不守妇道,全城皆知,她死了便死了,与世子何干?”

  “就是,没准是你这个奸夫把人折磨死的呢!”

  正当众人吵吵嚷嚷之际,沈钰冷声开口。

  “我敢对天发誓,从未与温如雪有过逾礼之举!若此话有半句虚言,就让我五雷轰顶,全族不得好死!”

  说完,他扭头看向楚景辰,一字一顿道:“楚景辰,我敢发誓,你敢吗?!”

第10章

  楚景辰看了一眼棺材里面的温如雪,也不起身,只是猩红着眼用手一点一点去扣棺材上的名字。

  冰冷的木头极其难扣,他的五指都开始渐渐变得绀紫,溢出血珠,看得众人肝颤。

  等名字被楚景辰完全扣下来,他双手都沾满了血。

  喜轿里的苏绿瑶完全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掀开轿帘:“放肆!你以为你是谁?让世子给你发誓?简直是痴心妄想!”

  原本七嘴八舌吵闹的百姓瞬间噤若寒蝉,沈钰没再说话,只是转身抱起温如雪就要走。

  见状,众人纷纷吓了一跳,立马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楚景辰的表情有一瞬间无法控制的崩溃,心脏疼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冲过去就要把人抢回来。

  “把我的雪儿还给我!”

  他的嗓音浸满了慌乱和痛苦,听得苏绿瑶脸色难看起来。

  她转头朝护卫使了一个眼神,护卫立马拉住了楚景辰,提醒道:“世子,今日是您和公主的大婚。”

  楚景辰脸色霎时转白,他转头看向喜轿前的苏绿瑶,明白她绝对不会让他和温如雪有丝毫的纠葛。

  他下颌线紧紧的绷着,咬牙道:“今日我与公主,怕是不能大婚了。”3

  苏绿瑶呆了一下,继而紧紧攥着袖口一角:“为何?”

  楚景辰看向停留在原地的黑棺,以及先前飘落在地上的白幡,神色麻木。

  “今日迎亲,冲撞了灵棺,不祥。”

  话落,他便转身往前方走去。

  雪花簌簌落下,楚景辰缓缓抬起头,感受着雪在脸上化成冰水。

  冷风狠狠刮在他的脸上,连同他心底的温度也在这一刻全部被带了去,再也不复从前的滚烫。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温如雪一身鹅黄襦裙朝他走过来,眼神纯澈:“公子,要买花吗?一文钱一朵。”

  楚景辰下意识伸出手,却径直的穿过了她的身体,整个人朝前扑去。

  他转身一看,只有风声在漆黑的街道上呼呼作响,别无他人。

  他的雪儿不见了。

  “世子。”

  一道声音蓦然从身后响起。

  楚景辰心头一颤,恍惚的循声望去,却只见是苏绿瑶悠然走来。

  他像是被人迎头给了一棒槌,浑身血液倒流,他满心期待的落空导致语气格外恶劣:“为什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苏绿瑶脸上画着精美的妆容,蹙着眉,“这次婚宴没成,我已经让人将宾客送走,至于父皇那,大概需要你亲自去解释一趟……”

  看到楚景辰眼神晦涩难明,苏绿瑶拉住他的手。

  “我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气温如雪而已,可是她现在人已经死了,我会让人给沈钰一些银钱好好让他安葬她……”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就知道温如雪是个福薄的,瞧她那病弱的样子,就是个短命的。

  人死事消,她到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

  可这些话落在楚景辰耳中,却让他的内心无比压抑。

  他想让苏绿瑶滚,却顾忌着她的公主身份!

  “以后?公主,我们没有以后了,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心底都只会有雪儿一个人。”

  楚景辰语气平静,眼底却是无限的苍凉。

  他枯木般的神态无疑激怒了苏绿瑶,她加重了语气:“楚景辰,违抗皇命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第11章

  楚景辰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轻声道:“陛下不会的,不是吗?”

  世人皆知,他的父亲武安侯一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他们几十年前一起打江山的时候还许诺过同生共死。

  不过是皇宫里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一个嫁过楼兰的不洁公主,就要一个忠臣全家陪葬?

  四目相对,苏绿瑶清楚的看见了楚景辰眼底的轻蔑不屑。

  这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一把一把钝刀慢慢的活剐。

  “好,那你便等着。”

  她冷冷说完这句,便大步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转身一瞬,苏绿瑶眼尾一寸寸红了起来,死死的攥紧了手心。

  被送往楼兰和亲的时候,她没有哭,贴身侍女被楼兰士兵凌辱至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可当曾经与她两小无猜的楚景辰,用那种眼神看她的时候,心中一直紧绷的弦忽然就断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楚景辰眼底毫无情绪起伏。

  他现在满心只有温如雪。

  可是沈钰把她带走了。

  如果要找温如雪,那楚景辰就得先回安远侯府。0

  这样想着,他一个人迈着僵硬的腿走在夜街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楚景辰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明明是回自己家,他却好像无法从记忆里找到回家的路一样。

  最后还是侯府的管家和侍卫们找到了他,语气焦急:“世子,可算找着您了!”

  楚景辰浑浑噩噩朝他们走去,一行人把他送到了楚家祠堂。

  夜色渐浓,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屋檐一角。

  楚景辰推门而入,只见他父亲站在祠堂内负手而立,一脸怒气。

  “我竟不知家里供了一个天王老子,想娶谁便娶谁,想休谁就休谁。”

  “逆子,你给我在这跪上三天好好反省!”

  楚景辰沉默不语,却顺从的跪了下去。

  见状,楚父冷哼了一声,径直绕过他往门口走去。

  第一日晚,楚母让小厮爬窗给楚景辰送了吃食,还让他快些给他父亲服软,然后再去把公主哄好。

  楚景辰没有应声,他们送来的东西也未动。

  第二日晚,楚景辰昏了过去,梦里都是温如雪回头看他,脸色苍白憔悴,口吐鲜血……

  楚景辰猛然惊醒,额头都冒出了冷汗,再不敢在祠堂睡过去。

  第三日晚,武安侯来看楚景辰了,看到自己的儿子神色憔悴不堪,他神色中没有流露丝毫怜悯。

  “温如雪已下葬,你往后也莫要去打扰她。”

  听见他这句话,楚景辰浑身血液寸寸凝结,踉跄的站起身就要往祠堂外大步走去。

  “不许去!”楚父厉声呵斥住她,“你已经休了她,她便不再是我楚家妇,生死皆与你我无关。”

  “早先你在公主大婚做的那些荒唐失仪事,皇上也已经知道了,若你还有点良知,就不该再惹出闲话,让你爹我难做。”

  听见这些话,楚景辰停住了脚步,像个木偶一样又跪了回蒲团上。

  他最爱的人,不过嫁给他三年,就已经身掩黄土了,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三日之后,紧闭的门被人骤然推开,而后又被关上。

  楚景辰转头,心猛的一沉。

  只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朝他跑来,竟然是他母亲身边的卫嬷嬷。

  “世子,快跑,门外都是来抄家的锦衣卫!”

第12章

  楚景辰忍着膝盖的痛,支撑着地面勉力站起身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冲天的厮杀声。

  冬风呼啸,却吹不散空中的血腥味。

  目之所及,窗纸上,草木上,都是刺目的红色,还有一群黑甲的禁军紧紧追着他们楚家人围杀。

  楚父几乎被剑捅成了个筛子,鲜血不断从他身上还有口鼻溢出,他奄奄一息的爬在地上,伸手去抓早已了无声息的楚母,满眼痛色。

  “阿霞……”

  “楚家不仅犯了大不敬之罪,居然还私吞赈灾钱款,该死!”

  锦衣卫使偏头看着他们,冷嗤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就朝楚父后背刺了过去!

  楚父眼神彻底失去焦距,手重重的垂落在地——

  楚景辰还怔在原地,多日未曾进水,让他连爹娘都喊不出口。

  卫嬷嬷一把扯着他往祠堂深处走,而后颤抖着手拧动右列第二盏烛台。

  “刺啦”一声,祠堂的黑墙蓦然缓缓转动,显露出里面的暗室。

  卫嬷嬷才把她家世子带进暗室,转身一看,却看见楚景辰脸色苍白的看着她,而后猛然吐出一口乌血来,直直跪倒在地。

  “世子!”

  楚景辰再次醒来,入目皆昏暗一片,墙壁上的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照耀着屋内。2

  他惊坐起来,发现四周只有阴冷。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世子,你醒了?”

  楚景辰闻声望去,只见卫嬷嬷通红着双眼站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碗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水。

  他心头一颤,涩声道:“嬷嬷,我方才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

  “梦见雪儿死了,爹娘也死了……快扶我起来,我该去看看他们,然后再和他们一起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卫嬷嬷双眼猩红,轻叹道:“世子……若您要骗自己,老奴……就算死了也无颜去见夫人啊。”

  楚景辰不说话了,他蜷缩在暗室的角落,脸色惨白的回想着昨日看见的画面。

  许久,他颤声道:“是圣上要我们楚家死。”

  锦衣卫是京城人人害怕的刽子手,却也只听从皇权。

  从一开始,他去皇宫求婚,圣上就答应得无比痛快,还迫不及待的把婚期定了,那个时候他们家的死期便已经定下来。

  想通一层层关键处,楚景辰缓缓的拿起在墙壁上的蜡烛,紧接着就把蜡油往自己脸上倒去!

  一瞬间剧痛席卷全身,让他痛苦不堪的惨叫起来。

  卫嬷嬷也被吓坏了,连忙阻止他:“您这是在做什么?!”

  楚景辰颤抖地把蜡烛丢在地上,涩声道:“为了报仇,我这张脸不能留。”

  做完一切,他将自己脸上的伤口简单清洗了一下,也给自己的脸做了包扎。

  他和卫嬷嬷在暗室里呆了五日,吃着室内上供给祖宗的糕点,勉强填饱了肚子。

  卫嬷嬷也是个忠仆,主动提出去外面查看情况。

  她摸着墙壁悄声走到了院子里,发现院子一片萧条,什么都没了,眼眶顿时一红。

  正定了定神,要回去禀告楚景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哟,这还漏了一条老狗。”

  ……

  暗室。

  见卫嬷嬷迟迟不归,楚景辰的眸色一沉,他将暗室里能用上的东西收拾好,快步朝门口走去。

  祠堂内依旧肃穆庄严,左右两列长生灯还在幽幽燃着,可那些牌位却全数被人打翻在了地面上。

  可出了祠堂,远远的,楚景辰就看见锦衣卫盯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卫嬷嬷,神情耐人寻味。

  “我这个人不喜欢听废话,只信奉一命换一命。”

第13章

  楚景辰悲痛的看了卫嬷嬷一眼,趁着夜色正浓,他头也不回地朝梅苑跑去。

  三年前,温如雪为了方便偷溜出府邸玩,特意让他挖了一条暗道出府!

  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救他一命的东西。

  京城的冬日严寒,冷风不仅刮脸,还让人吸一口气都觉得刺喉咙。

  楚景辰在一家客栈暂住了下来,每日都不出房门,就坐在只有一个人的屋子里。

  每次小二送完餐食后,他就给餐桌上摆放上四双筷子。

  “雪儿,得让父亲和母亲先吃。”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左边说着,又给空碗都盛上了汤。

  房间内一片静谧,只有风雪声透过窗柩传了进来。

  楚景辰没吃几口,就吐了起来。

  不是因为饭菜都是粗粮没有一点油水没有一块肉难吃,而是他吃的时候蓦然想起了父母还有温如雪死去的模样。

  可看到地面的白米饭,他又想起了温如雪曾经对他耳提面命:“粮食得来不易,纵使我们富贵,也不要随便浪费。”

  他当初想,他的雪儿曾经一定过得很苦。

  但即使是过得清苦,她的眼眸当初也是有光的,不像苏绿瑶来了后,她的眼神就越来越黯然了。

  每回忆起一个关于她的片段,楚景辰就觉得扎在心口的匕首又往里面送了一分。3

  一连多日的绝望,麻木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后悔。

  他无比清楚他找不到温如雪了,也无法靠自己一人的力量为楚家报仇,他只能忍辱负重。

  ……

  金陵,冬雪满天。

  温如雪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不是现代的白色天花板,亦或者闻到什么消毒水的味道。

  事实上,映入眼帘的只有熟悉的素色床帐。

  转动视线,四周的摆设依旧是古香古色——

  素色床帐上,上头还留有曾经针线缝补过后的痕迹,宛如细长一条嫩柳缠在上头。

  意识到这点,温如雪大脑空白了一会。

  她闭上了眼睛,不断催眠自己赶快睡过去,她不想回到古代,也不想再看见楚景辰。

  可即使她再睁开眼,四周的场景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猛然坐起身,瞥向梳妆台上的铜镜。

  上面倒映的容貌,是她。

  温如雪一脸不解,涩声道:“原来七星连珠是骗人的?还是说,我穿越了,又穿到了古代?”

  下一秒,房屋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身白衣姿态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向温如雪的目光带着温和,轻声道:“醒了?”

  温如雪眼中的彷徨无措褪去,取而代之的困惑:“沈钰?”

  “我为什么在这?为什么我没有回到现代?”

  沈钰眼底倏地闪过一丝暗色,语气微异:“我就是见你那天七星连珠晕倒后还有气,就顺手把你救了……”

  一个月前,他是亲眼见到了七星连珠的光把温如雪笼罩了,但她人还没有回去。

  这只能说明,七星连珠是钦天监唬人的幌子。

  费劲了好一番力气把人救活后,他又觉得不能那样算了,给人服下假死丹,就浩浩荡荡抬着棺材去闹了楚景辰的婚事。

  不过也幸好,楚景辰没能把温如雪带走,没能发现温如雪是假死。

  温如雪心渐渐沉下去,沉默了许久,还是打起精神来问道:“我昏迷了多少天?”

  沈钰温声道:“一个月。”

  温如雪看着他,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茫然无措。

  “那这一个月,都是你照顾我吗?我的衣物又都是谁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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