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上掉下个张发奎,他老哥救驾来了。
正牌四军在这时大摇大摆开进广州城,李济深、黄绍竑没有理由不让人回家啊,强装笑脸表示欢迎,心里却充满戒备,急需调兵防范,生怕一个不当心地盘叫人给抢走。
同时,南京政府斥责武汉唐生智“通敌叛D”,李宗仁、白崇禧、程潜组织西征军进行讨伐,广东、江西驻军奉命集结,准备出兵响应。
相比之下,这支还剩下区区千百号人的残兵败将,已到山穷水尽的境地,还能掀起什么浪来?打都不用打,自己就得散伙了事。
这倒非虚言。25师在西进途中又接连遭到了各地土匪民团的袭击,不时有人倒在了冷枪之下。10月天气转凉,山区的夜晚气温犹为寒冷,士兵们还穿着从南昌出发时的单衣短裤,经常连饭都吃不饱,宿营时冻得瑟瑟发抖,唯有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饥寒交迫、缺医少药,好人变病人,轻伤变重伤,重伤员永远闭上了眼睛。部队艰难地行走在茫茫山岭中,看不见出路,看不到前途,士气低落、军心动摇,逃兵越来越多。
一个人,一支队伍都是靠着希望在活。当希望破灭、信心丧失的时候,那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21日来到安远县天心圩,心灰意冷的周士弟、李硕勋、黄浩声等实在打不起精神继续陪大家了,丢下烂摊子直接走人。最高领导带头跑路,下面的人更没了盼头,呼啦啦一天内就跑掉三百多,剩下的也都在暗自盘算:船就要沉了,有必要还待在上面等死吗?
需要声明,这些位都是去找D中央汇报请示的,正大光明、无可指责。真正当了不光彩的逃兵,有名有姓的人物,唯有育容这小子。
据陈诗人回忆:育容意志薄弱、悲观失望,不听自己良言相劝,半路溜了号。谁料想人算不如天算,周围有地主武装严守关口,这厮无路可走,又硬生生地给憋回了来,跟他如实坦白并接受了批评之后,才得以继续留下。
我都替育容着急,这小年轻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太过实诚,连句谎话都不会说。干嘛要从实招来,不嫌丢人啊,随便找个理由就得了:在下走出不多远就后悔不已,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认识到了错误,于是毅然决定,重返革命队伍。
浪子回头的正面形象当场就跃然而出。相比之下,一个是被逼无奈,一个是主动改过,性质完全不同。
军中除了老总、就剩下陈诗人一名团级干部,王尔琢、张启图(75团参谋长),李奇中(二十军3师6团团附)三名副团级干部,整个骨架都散掉了。
当此危急时刻,老总挺身而出,成为这支残军的主心骨。他召集全体人员开大会,给大家打气鼓劲:失败是暂时的,胜利终将来到,革命靠的是自觉自愿,如果要走悉听尊便,但还是希望大家都留下。至于我老朱,是要坚决斗争到底。
直到这时候,外来户老总才真正开始融入进这支部队,并在陈诗人、王尔琢的辅佐下逐渐成为领导者和主心骨。
老总小心翼翼弟保住了革命的火种。没人会想到,这毫不起眼的一星点火苗,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熊熊燃烧,形成燎原之势。
可惜人的思想不会因几句话就转变过来,接下来的行军途中,每天还是有人逃走,谁劝都没用,惹急了就举枪相向。1个迫击炮连甚至重新再就业,跑去落草为寇了。军纪也随之涣散,在信丰城,一些士兵白吃白喝、抢劫财物,逼得老总开了杀戒,连毙几个害群之马以煞住这股歪风。
26日抵达大余县南安镇,靠近了湖南。全军还有六百来人,连一个团都凑不满。老总在此进行整编,为了混淆视听,改称国民革命军第5纵队,反正时局混乱、兵匪难辨,一时间谁也搞不清这支破衣烂衫的队伍到底是何方神圣。
部队共编成四路,另有一个机炮大队、一个特务大队。老总化名王楷任司令,陈诗人任指导员,王尔琢任参谋长。
第二天,由73团、75团改编的第1、4路先行向湘南前进。11月5日,在桂东八面山遇敌溃败,1路司令萧泽陆(原73团1营长)、4路司令张启图早萌去意,见势不妙,丢下队伍各自逃生。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总也是无可奈何,收拢了败兵,带着再次被削弱的部队于11月5日来到崇义上堡乡,重新编成3个支队,另外直辖机炮、特务、教导等大队。
朱、陈、王职位不变。1支队正副队长李奇中、周子昆,指导员蔡协民,育容为其下2大队长。2支队长袁崇全,粟裕为其下5大队指导员。3支队长何义(原73团3营长),指导员毛泽覃。
好在给驻防于此正是杨如轩,老总去信:沓起眼皮,容他练兵三月,保证练出一团精兵打败蒋介石。杨师长够义气,果然装聋作哑,没去为难老友。
老总之所以千里迢迢不辞辛劳地赶来湘赣边界,除了部队中湖南人多,打回老家受到他们支持,还有个重要原因,十六军驻扎于该地区,军长范石生可是他的结拜兄弟,最要好的铁哥们。如今大哥有难,都到你门上来了,老弟就能忍下心来不搭把援手?
在上堡,还意外地碰上了伟人麾下的一个营。
原来伟人在9月发动湘赣边秋收起义,结果兵败长沙,也是经过长途跋涉,于10月到井冈山安营扎寨,所剩千余人改编成工农革命军1师1团,下辖1、3营。
随后,部队沿酃县、遂川两县交界处向外游击,结果在大汾镇遭地方民团五百多人夜袭,被打得四下溃散、狼狈不堪。
3营突围后,倒也不急着回去,在正副营长张子清、伍中豪的带领下,一路南下往桂东方向游走,误打误撞到了朱德所部驻地。同一阵营的战友意外相见,自然是分外欢喜,老总一面留他们在此休整,一面派毛泽覃去井冈山找他大哥联络。
打听到十六军就位于汝城、桂东一代,老总设法和对方搭上了线。当年的朋友没白交,范石生一口答应予以收容。
现在的说法是双方进行合作。快别逗了,老总在当时有什么资格去跟人家合作哦,就凭那一份红口白牙鼓捣出来,一点也不切实际的“雷州半岛计划”?收编就是收编,不丢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多了去。
不过老总到底是共产党人,气节不能丢,跟老范约法三章,即所谓“来去自由”、“独立自主”、“补给优先”。说白了,就是我的地盘我做主,你别插手。我说留就留说走就走,你管不着。至于物资供应嘛,那是多多益善,越快越好。
朱老总就是朱老总,都到了快跟人讨饭的地步还这么牛,不服不行。
这分明就是不平等条约嘛,合着光要收益,不尽义务。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求着谁呢?范石生居然照单全收,而且说到做到,绝不含糊,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国民革命军5纵摇身一变,成了十六军47师140团,老总还是以王楷的化名出任团长。
当大批的银元、弹药、服装送到时,全军士气大振,这支穷困潦倒、濒临绝境的队伍终于起死回生了。这可是铁军啊,人数虽少,但军事素养、强悍作风仍在,一旦缓过气来,必定大放异彩。
范石生不但对老总有恩,对中国革命也有大功焉。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老总也没忘了朋友,帮着3营混了个47师142团的编制,一起吃范石生的大户。
当然也有人不乐意。育容的副手,2大队副队长聂鹤亭坚决不愿投入反动派门下,道不同不相为谋,挥泪告别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独自离队,前往上海寻找D中央。
12月初,张子清部吃饱喝足拿够,挥一挥衣袖,拍屁股走人,回井冈山交差去喽。
而老总也已和广东、湖南方面的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人员频繁往来,积极准备起事。范石生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任凭他们折腾,连问一声都懒得张口。
10日,广东省委传来命令:朱部南下,参加即将发动的广州起义。14日,部队才要上火车,传来起义已经失败的消息,老总带队转到韶关以北的梨铺头驻扎,抓紧时间继续进行自天心圩开始的练兵计划。
他已经看得很清楚,北伐时期那种正面硬刚、寸土必争的玩命打法必须要抛弃了。中共的本钱实在太小,跟已经占据半壁江山并且正在准备再度北伐一统天下的国军相比,简直是蚂蚁比大象。硬拼就是找死,而且会死的很快很难看。借鉴过去在云南、四川剿匪的经验,朱德提出了“强敌进攻莫硬打、抓敌弱点我猛攻、孤敌疲敌我围歼、常遣精兵骚扰敌” 新概念。
这已经是典型游击战原则,著名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正是从中提炼和发展而来。
与此同时,远在井冈山的伟人正感悟着当地土匪“不要会打仗,只要会打圈”的名言。
头脑清醒、面对现实的聪明人总是能够不谋而合。
1927年的风风雨雨就这样过去了,更加火红和血红的1928年即将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