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运气差的男人

黄忠说小说 2025-03-25 04:05:47

徐一是我见过运气最差的男人。

我时常调侃他:“你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大孽,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倒霉?”

徐一听后,虽然无奈,但是很赞同。

徐一的妈妈是一个乞丐,据说是跟着他外祖一家逃荒过来的,他有三个舅舅,两个姨妈,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一路靠着乞讨度日,居然也没有饿死。

所以,徐一的妈妈很知足。

不管多苦多累,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我已经算好的,当年我们逃荒过来的那批人,不知道死了多少。”

徐一的爸爸是出了名的懒汉,整天躺在家里好吃懒做,无所事事,十里八村的姑娘没人看得上他。

但是,他有一个好妈妈。

那年,徐妈妈讨饭讨到徐一奶奶家门口,徐奶奶见她五官端正,口齿伶俐,头脑清晰,问了一下她的情况,当即做了几个菜,煮了白米饭,请她上桌吃。

饱餐后,徐妈妈对着徐奶奶磕头,徐奶奶将她扶起,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姑娘,你年纪轻轻,居无定所,一直要饭也不是个事儿。”

“我一个儿子,比你大几岁,目前没有对象,你要是........”

说到这里,徐奶奶呵呵的笑了起来,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徐妈妈说:“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徐奶奶也不怕她反悔,临走前给了她几个红薯和玉米;

次日一早,徐妈妈的父母带着兄弟姐妹上了门。

两家人简单吃了一顿饭,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徐奶奶家里也不富裕,虽然饿不死,但是也拿不出高额彩礼。

好在徐妈妈的父母不是贪心的人,只让他们看着给,只求以后不要亏待她们的女儿。

五斤白米,十斤红薯,十斤玉米,两斤猪肉........

徐妈妈的父母就把她嫁给了徐爸爸。

一年后,徐一出生了。

徐奶奶以为自己的儿子娶了媳妇儿有了儿子就会勤快些,但是他依旧懒散度日,整天躺在家里啃老。

寒冬腊月不下地,盛夏酷暑不动弹,春天适合睡觉,秋天必须打盹;

总之,他一年到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剩下一半的时间不是在吃饭,就是在拉屎,要么就是在跟别人耍嘴皮子。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徐一五岁那年,他的爷爷跟奶奶相继离世。

听徐一说:“我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爸还在屋里睡觉,报丧的人叫不醒他,只能去地里找我妈。”

“就连丧事都是我妈一手操办的,我爸全程都在屋里睡觉,跟没事儿人一样,只有吃饭拉屎的时候才露面出来。”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别人说他爹妈死了,让他去烧纸,他反怼又不是你爹妈死了,你这么上赶着干嘛?”

“最后一天上山,我爸还在家里睡觉,脸上看不出一点悲伤,还是族里的一个有威望的前辈,拿铁棍把他从床上打起来,让他抱着我爷爷奶奶的牌位上山。”

徐一的爷爷奶奶去世后,村里所有人都劝徐妈妈跟徐爸爸离婚,就连徐爸爸的族亲也看不下去,当着徐爸爸的面说:“秀兰,你带着徐一走吧。”

“跟着这么一个男人,你们娘俩儿只能被活活饿死,你还不如干起老本行,沿街乞讨,也比跟着这么一个废物要好。”

族老边说边用拐杖把地戳的咚咚响。

徐爸爸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就这么赤裸裸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要不是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死了。

众人见状更是加大力度去劝徐妈妈。

然而,徐妈妈是个有情有义的,她对着众人鞠躬道谢,最后表态:“感谢各位族亲,我秀兰无以为报。”

“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当年是我婆婆给了我一口饭吃,没让我饿死,现在他们刚走,我怎么能不要这个家,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情。”

..........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劝什么。

在族老的鼓动下,每家都多多少少表示了一点。

临走前,族老用拐杖狠狠打了徐爸爸几下,奈何他依旧装死。

徐妈妈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办完丧事,她就开始下地干活儿,回家做饭,饭做好了就叫徐爸爸起床吃。

而徐爸爸则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一切;

一次,徐妈妈下地干活儿,不小心被镰刀割伤了胳臂,血淋淋的伤口翻着肉,看着就触目惊心,但是徐妈妈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简单清理过后,直接用灶台下烧剩下的灰涂在伤口止血。

见徐一流着眼泪心疼的看着自己,徐妈妈笑道:“一一,这可是好东西,不仅能止血还能消毒,妈妈很快就会没事儿的。”

徐一破防了,崩溃了,他抱着徐妈妈痛哭道:“妈妈,你走吧,带着我走吧,我们不要他了,他就是一个烂人,我们不要管他了。”

徐妈妈抱着儿子一句一句的安抚,她想在儿子面前帮丈夫挽尊,但是想了半天硬是没有想到半点他的好,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闭上。

然而,另一边。

徐爸爸将母子两人的对话都听在心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的确是一个懒人,儿子也没有说错,自己确实还是一个烂人。

他是一个大老粗,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只是破天荒的没到饭点就出了屋,他无视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开始淘米生火做饭。

徐妈妈以为他饿了,准备帮忙,徐爸爸拦住,让她去陪儿子。

一个小时后,晚饭上桌。

虽然不好吃,但是一家人谁都没有嫌弃,沉默的吃着。

次日一早,鸡刚叫,天还没亮,徐妈妈就开始穿衣服,准备下地干活儿。

徐爸爸拦住她,自顾自地起床;

见徐妈妈不听话,他开口道:“你胳臂受伤了,这几天别下地。”

徐妈妈震惊,但还是坚持下地:“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没那么娇气,今年风雨好,收成肯定不错。”

“别拦着我,麻利点,不然等太阳出来了,人就要吃亏了。”

徐爸爸见拦不住她,只能作罢。

他虽然是农村人,但却没有正正经经的下过几次地。

到了地里,他问徐妈妈:“要做什么?”

徐妈妈笑道:“今天除草。”

“哪一片?”

他连自己家的地有多大都不知道。

徐妈妈大致指了一下。

他点头,让徐妈妈就在一边坐着。

没一会儿,天亮了,周围下地干活儿的邻居见徐爸爸难得下地,都纷纷调笑,有的阴阳怪气,徐爸爸自觉没脸,只得挨个陪笑脸,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也不恼怒。

从那以后,徐爸爸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躺在床上混吃等死,每天下地干活儿,陪媳妇儿做饭,所有人都说徐妈妈熬出了头,徐爸爸改邪归正。

直到徐一上初二的前一天,徐爸爸的一番话绝了他的所有梦想。

“一一,你别去上学了。”

此话一出,如同往平静的湖面扔下一个重型炸弹。

最先说话的人是徐妈妈:“你开什么玩笑?一一明天就要开学了。”

徐爸爸脸色严峻,不像开玩笑的。

“没人在开玩笑。”

徐妈妈第一次对着自己的丈夫拍桌子:“那好端端的,凭什么不让我儿子读书?”

徐爸爸原本的愧疚,被徐妈妈这一嗓子吼的荡然无存,反手给了徐妈妈一耳光:“大老爷们儿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们家给你一口饭,你们全家还不知道在哪里要饭,还敢跟我拍桌子,谁给你的脸?”

说完,不解气,他又对着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踢了一脚。

“你以为我不想让我儿子读书?”

“还不是你非要把这个傻子捡回来?你以为劳资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家里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嘴,劳资为了你们这群拖油瓶,每天累的跟狗一样........”

徐一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心里对他最后一丝幻想都破灭了。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一直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几年前,徐一的妈妈又怀过一个孩子,但在干活儿的时候,没了。

同一年的冬天,她在家里的猪圈里,发现了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徐妈妈说什么都要收养她,说她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

徐爸爸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只是养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小姑娘脑子好像有问题。

送医院检查后发现,原来她是小时候发烧太厉害,烧坏了脑子,智商可能永远都停留在五岁。

徐爸爸听后,不愿意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花钱,要把她送走。

徐妈妈跟徐一舍不得,最后也无可奈何。

谁承想把她送走后的第二天,小姑娘居然又找回来了。

这次,徐妈妈说什么都要留下她。

这几年,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徐爸爸的压力确实大,但是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辍学。

眼看父母还在为了自己的事儿争吵,妹妹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徐一开口了:“别吵了。”

“爸,我听你的安排。”

听了这话,徐爸爸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家里一瞬间只有徐妈妈哭泣的声音。

离家的前一天,徐爸爸不晓得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还是为了让徐一心里好受些,他说:“你别以为出去打工就没有出路,很多大老板都是大字不识,还不如你有文化。”

“你爸爸我把你供到这个学历,也算是仁至义尽。”

“外面机会多,只要你愿意吃苦,总能出人头地的。”

后来提到这事儿,徐一笑着跟我说:“我爸让我去的西红柿集团,后来有不少人自杀。”

“有一年,我过年回家问他有没有担心我?”

“他说:‘那群人都是吃不了苦,没得良心的人,他们死了,爹妈怎么办?’”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爸谁都不爱,他只爱自己,我只是他养老的保障。”

“其实,我当年学习成绩很好,我的梦想是当一个警察,锄奸惩恶,但是我爸却说:‘反正你又考不上名牌大学,还不如早点出去赚钱,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大老板。’”

徐一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但脸上依旧挂着笑:“现在这个社会,读了书的人尚且不好混,我这个没怎么读书的人,又怎么可能当大老板?”

基因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徐一的绝望跟崩溃永远都是短暂的,或许他继承了母亲天生乐观的基因,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在西红柿集团工作五年后,他不仅从小工变成了大工,更是长成了一个大男人的模样。

这不,小鲜肉在哪里都是招人喜欢的。

他一个白白净净,为人和善,生性乐观,又有礼貌的小伙子,很快就引起了一个大姐的注意。

她是西红柿集团分公司食堂的负责人。

叫阿兰。

32岁,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离异。

每次她总是趁徐一休息的时候,打着让他帮孩子补习功课的名头去找他。

时不时请他吃饭,送他一些昂贵的礼物。

一来二去,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于是,车间里总是有人趁机打趣他,动不动就开他们的玩笑。

每次徐一总是讪讪地笑着不说话。

因为窗户纸没有捅破,徐一又是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小男孩,所以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直到有一天,阿兰借着孩子的名义把他叫到自己的家里;

进去后,他发现孩子不在,桌子上已经做好饭菜,还开了一瓶红酒,更重要的是阿兰似乎刚洗过澡,因为她身上传来了阵阵的沐浴清香,身上穿着一件性感的真丝吊带裙,屋子里的灯光昏暗不明,很暧昧。

徐一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逃,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入座后,阿兰对着他推心置腹,先是说了自己上段婚姻的不易,后说了这些年自己是怎么一个人拉扯孩子,最后她又含情脉脉的对他表白。

据说,那天晚上阿兰很主动。

但是,临门一脚,徐一推开她,跑了。

经此过后,阿兰没有再主动找过徐一。

车间的同事见状,以为他们闹别扭了,纷纷找徐一打听,问他是不是被甩了。

徐一闭口不言,心里乱糟糟的。

那晚他虽然拒绝了阿兰的主动,但是这几天每每午夜梦回,满脑子都是阿兰的身影,甚至......甚至好几次梦到自己跟她在做那种事。

梦里他是高兴的,快活的,那种快活是他前所未有的。

醒来后,看着自己的床单,又是无尽的落寞,只得深深叹一口气。

以前阿兰只要一有空就会来找徐一,每次徐一夜班,她都来看他,并且给整个车厢的人带宵夜;很多时候,她的话并不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阿兰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跟他一起工作的好兄弟阿里问他跟阿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徐一支支吾吾纠结再三,终于跟他吐露了心声,并且说了那晚的事情。

事后,又逼着阿里对天发誓不跟第三个人说这件事儿。

阿里听后,叹了一口气,说:“阿一,哥是过来人。”

“给你一句忠告,像咱们这种要背景没有背景,要学历没有学历,要手艺没有手艺的男人,今后能不能娶上媳妇儿都不一定。”

“好在你年轻,长得又好,现在有一个女人看上你,条件又不错,你为什么要拒绝?”

徐一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是她比我大十岁。”

阿里笑道:“女大三抱金砖,你能抱三四块金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是她有一个儿子,还离过婚。”

阿里道:“人家比你有钱,儿子又不要你养;再说,离过婚又怎样?离过婚的女人更加知道怎么跟男人相处,根本不用花时间调教。”

徐一无言,不再说话。

阿里离开前,让他主动去找阿兰,买盒巧克力,或者买束鲜花,好好哄哄她。

然而,男人的尊严跟骄傲,终究是没有让徐一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他想着,还是算了吧。

要是他带一个结过婚还有儿子的女人回家,那个女人还比自己大十岁,以后他要怎么在老家立足,别人又要怎么在背后蛐蛐自己?

他过不了心里那关,他认为婚姻的前提一定是爱情。

但是,他对阿兰似乎很难有爱情。

直到一通电话,让他笔直的脊梁不得不弯曲。

电话是徐爸爸打来的。

他的语气很急切,开口就是要钱:“儿子,你妈妈收麦子的时候,摔倒了,已经昏迷了三天,要动手术,赶紧打五万块钱过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

五万块钱。

他刚进厂的时候,要培训三个月,这三个月是没有工资的,三个月过后,他刚进入工作状态,但工资也是少的可怜。

也就这两年,他涨工资后,日子才算好过点。

但每年会给家里打钱,他自己手里并没有多少积蓄。

如今开口就要五万,他要从哪里弄?

可是,妈妈他又不能不管。

他想开口跟同事借钱,但是他清楚,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不富裕。

尤其是他们还有家庭,这叫他怎么开的了口。

他想到了高利贷,但是他清楚只要借了高利贷他这辈子就完了。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是他老家的邻居李大叔。

“小一啊,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妈妈已经晕了好几天,再不动手术,人就不行了。”

挂了电话, 徐一给他爸爸打了过去,他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爸,咱们把家里的房子跟地卖了吧。”

“再加上这几年的积蓄,怎么都有五万块。”

徐爸爸先是沉默,没有说话,等徐一冷静下来,他才开口:“你在教劳资做事儿?”

“劳资实话告诉你,让劳资卖房子救她,不可能。”

“她就是一个臭要饭的,劳资养了她这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再说,自从她到了我们家以后,我们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儿,现在她死了更好。”

“她是你妈,不是我妈,要救她,你就打钱回来,要么就让她去死。”

“对了,就算她死了,棺材钱跟丧葬费,你也要出。”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徐一崩溃的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疯狂的用拳头捶打地面,直到血肉模糊,他都感觉不到疼。

他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父亲?”

“为什么我的父亲连个人都算不上?”

没有人给他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看见徐一的那一刻,阿兰是震惊的。

她以为那天自己就差脱光了去勾引他,但是他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推开了她。

这对一个女人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这段时间,她失落过,怀疑过,也怨恨过,就在自己慢慢放下时,他偏偏又自己找上门。

她也是在社会上混迹过这么多年的老江湖,心里自然明了,他定然是遇到事儿了。

所以,她主动问他:“你要多少钱?”

徐一短暂的震惊过后,开口道:“五万。”

她没有犹豫要了他的卡号转了过去。

徐一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快速离开。

那天过后,徐一就消失了。

消失了整整七天。

她没有刻意去打听,每天依旧按部就班的工作,照顾儿子。

突然有一天,徐一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

他破天荒的给她买了一束花,是向日葵。

虽然阿兰最喜欢的是红玫瑰,但她依旧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从那以后,他们心照不宣的在一起了。

他们第一次开房过后,徐一紧紧的把阿兰抱在怀里,认真的跟她讲自己的家庭和规划,还有欠她的五万块钱。

就连阿兰的孩子他都想到了。

有那么一刻,阿兰是动容的,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一个男人的真心,此刻她却感受到了。

所以,阿兰对徐一越来越好,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都使了十二分力气。

跟阿兰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让他有一种幸福感。

所以,他越发愿意在阿兰身上付出。

现在只要一有时间他都往阿兰的住处跑,要么是帮她做卫生,要么是陪着她刷剧,或者两人在床上运动一下。

他对阿兰的孩子也很上心,陪着他写作业,给他讲睡前故事,放假了带孩子去公园或者欢乐谷。

有次,阿兰的孩子问他:“你以后会当我爸爸吗?”

徐一先是眉眼含笑的看了阿兰一眼,后又摸了摸孩子的头,笑道:“我会娶你妈妈,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叫我爸爸也行。”

“那我要叫你什么?”

“随便你,只要你高兴。”

于是,一大一小就闹了起来。

当天夜里,两人翻云覆雨后,徐一抱着阿兰,“今年跟我回家过年吧,我想让我爸妈见见你,明年我就到了法定结婚年纪,到时候我们领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阿兰没有说话,而是拉着徐一又来了一次。

终于到了年关,阿兰却在徐一开口前,跟他说:“我妹妹初三结婚,我要回家送亲。”

徐一虽有失望,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问她:“需不需要我陪你?”

阿兰拒绝了。

临走前,徐一给了阿兰一万块。

他笑道:“我知道你不缺这一万块,但是这是我的心意,我想你用我的钱给自己跟孩子买衣服,买好吃的。”

说完这些话,徐一的脸红的跟苹果一样。

以前天天跟阿兰在一起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分开了才几天,他就满脑子都是她。

恨不得一天给她发几百条消息。

就连自己钓了几条鱼,他也要拍照发给她看看。

只要一想到她,就满脸含笑。

徐妈妈看出了儿子的异常,问他是不是有对象了?

徐一趁机试探道:“妈,我要是找一个比自己大的媳妇儿,你会介意吗?”

徐妈妈笑道:“那感情好啊,年纪大的会疼人。”

徐一又道:“那她要是结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呢?”

徐妈妈眉眼弯弯,一副慈爱的模样:“儿子,这些你不用问我,你应该问你自己,是你跟她过日子,只要你想好了,那妈就喜欢。”

“只是一点,你们要是结婚了,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亏待她的孩子,谁家的孩子都是宝。”

有了母亲的话,徐一感觉心里满满涨涨的,好似有了无穷的力量。

终于熬到了去上班的日子。

他第一时间就去找阿兰,并且跟她说了他跟他妈妈的对话。

阿兰什么都没有说,徐一以为她是害羞。

两人依旧过着同居的生活,直到徐一二十二岁生日的前一天,阿兰提出了分手,并且给了他十万块钱的分手费。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分手?”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等我过了二十二岁就领证结婚,我都跟我妈妈说好了。”

徐一觉得很奇怪,完全是断崖式分手,没有一点前兆。

阿兰看他的眼神很平淡,不再跟之前那样满满的爱意,等他冷静过后,她才开口:“我跟你结婚,你能给我什么?”

徐一蒙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从一开始就是阿兰缠着他不放,要不是自己走投无路他不会找她,这一点他心里清楚,阿兰心里也清楚。

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接受了她,她怎么可以这样?

见徐一不说话,阿兰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我找男人,只是为了排遣寂寞,之所以是你,是因为你年轻,干净,我看着顺眼。”

“我有房有车有存款,还有自己的事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嫁给你?”

“当然,如果你舍不得我,也可以继续当我的情人,我一个月给你一万,毕竟你的技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但是什么意思心照不宣。

徐一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她的家,只是等自己缓过神来时,发现卡里多了十万块钱,他笑了,笑得很颠狂,笑着笑着又哭了。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他是怎么过来的。

那晚过后,阿兰跟徐一没再说一句话。

旁人都以为他们在闹脾气,都纷纷劝和,让徐一去哄哄阿兰,说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徐一只是笑笑,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去敷衍旁人。

别人都说徐一是犟种,总有后悔的一天,但是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阿兰看向徐一的眼神,那是一种看玩物的眼神,更是一种看笑话的眼神。

纵使徐一脾气再好,再穷,他也不会再去找阿兰。

时不时还是有人劝徐一,让他服软低头,说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是需要哄的。

直到众人看见阿兰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两人举止亲密,恨不得黏在一起,这才歇了劝和的心思。

虽然跟阿兰分手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天她说的话,他都觉得刺痛。

他想改变,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只是一点,他不再想待在有人的地方。

现在只要一有时间,他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就躲在宿舍看书,所有聚会他都不去,除非推不掉。

比如:小组团建。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团建阿兰居然带着新欢来了。

听说阿兰跟集团某个高层是亲戚关系,所以众人对她是极尽恭维。

平时跟他称兄道的人现在也不顾他的感受,对着新欢就是一顿哐哐夸。

徐一坐在一边吃菜喝饮料,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

一开始有些酸涩,渐渐的又觉得好笑,感觉在座的所有人都在演一个喜剧。

阿兰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但是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徐一。

这时,平时跟徐一关系最好的阿里开口道:“阿一,来呀,过来敬兰总一杯。”

徐一看了一眼阿里,嘴角挂上了不经意的嘲讽,举起酒杯笑道:“兰总,我敬你一杯酒,祝您跟这位先生长长久久。”

说完,一饮而下。

然后,没事儿人一样坐下,又继续吃菜。

团建结束,新欢不知道去干什么了,突然不见了。

小组长说什么都要徐一把阿兰送回家。

徐一推举不了,只能接受。

上了出租车,阿兰的手开始不规矩的在徐一身上作乱。

徐一拂开她的手,默默的跟她拉开距离,二十分钟过后,阿兰的家到了。

他把她送到家门口,阿兰的眼睛清明了不少。

她问徐一:“不进去坐坐?”

徐一摇头,“您安全到家就行,我先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阿兰又开始对徐一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两人不到两个星期又滚在了一起。

阿兰看着徐一一晚上戴好几个套,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上环了,不会出事儿。”

徐一笑道:“多做一点措施,总是好的。”

车间里所有人都知道阿兰跟徐一复合了,但是依旧有人看见阿兰跟新欢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

明里暗里提点了他两句,每次徐一都装做听不懂,敷衍了过去。

别人说他是榆木脑袋,活该头上一片青青草原。

但是,徐一有自己的盘算。

这不,跟阿兰在一起才半年,他就攒够了创业的第一桶金。

他在一家工地附近,开了一家自助餐式的餐厅。

不出意外,生意很好。

期间,阿兰给了他不少建设性意见,作为回报徐一也把她伺候的很好,床上越发卖力。

没多久,徐一就从西红柿集团辞职了。

开始专心自己的事业,辞职那天,他原本想请那些老同事吃个饭,但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的团建,他就觉得恶心。

所以,他连小组给他准备的欢送仪式都没有去。

十一

不得不说,阿兰做生意是有两把刷子的,确确实实帮了徐一很多。

但是,渐渐的,他越发不满足。

以他目前的收入,跟阿兰还是没法儿比,想在本地买房更是遥遥无期。

所以,第二年他一口气开了十家分店,他想把他的自助餐厅开成连锁店,成为一个品牌,最后上市。

阿兰劝他脚步慢一点,不然容易摔跟头。

徐一没有反驳,但是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那一年,他赚的盆满钵满。

在他二十四岁那一年,阿兰提醒他:“我建议你关几家店,或者把店盘出去,我总感觉武汉的肺炎没那么简单,别到时候把手里的钱都赔了。”

“再说,人家都说本命年要注意些,要不我们抽个时间去庙里拜一拜,图个心安。”

徐一习惯性的不反驳,但是也没有听到心里去。

他觉得阿兰就是嫉妒他现在生意做的好,快超越她,心里不平衡,只是这个借口着实太烂,武汉距离他们这里少说几千公里,还能传染过来?

她怎么不说全国都感染了?

他不仅没有听阿兰的建议,反而又租了几个铺面,还请了装修,他坚信二十四岁会是他事业腾飞的一年。

然而,在他二十四岁的年底,武汉的疫情果然席卷了全国。

所有铺面都被迫关闭。

徐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一切都像虚幻一样。

以前他最骄傲的就是发工资的时候,因为他觉得每天都有几十号人在为他赚钱,然而现在他最怕的也是发工资的时候,因为每个月都要从他卡里扣几十万。

穷途末路,他找到阿兰,希望她帮忙想想办法。

阿兰问他:“我不是让你把店转出去,你没听吗?”

徐一见阿兰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有些生气,“我生意做的这么好,凭什么把店转出去?你怎么不把你的几家美容院转出去?”

阿兰笑道:“我早就转出去了,不然现在亏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再打过去,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是的。

这次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情人关系,这两年他因为赚了不少钱,对阿兰是越来越敷衍,像她那样的老江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十二

撑了两个月,他实在受不了。

没得办法宣布破产,给了遣散费。

但是,每个月几十家店铺的租金也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最后,他只能宽慰自己,事情这么大,国家不可能不管。

当然,国家肯定会出手。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等到事情都解决时,他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想过重操旧业,东山再起;

可是,他现在一无所有,再加上尝过赚快钱的滋味,再让他回到厂里拎螺丝,他做不到。

他只能上门找阿兰。

但阿兰连门都没有让他进,不得已他提出昔日的恩爱,阿兰摸了摸他脸,笑道:“趁现在还年轻,为什么不去会所当鸭?”

然后咚的一声,关了门。

徐一稍稍调整了一下,还真的去会所面试了。

只是他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更不会谄媚讨好,所以第一个月的收入并不高。

他想辞职;

经理笑了笑,把店里头牌的工资条拿给他看:“只要肯用心,你也可以。”

最终徐一还是留了下来。

有客人的时候,他就用心伺候客人,没客人的时候,他就去看头牌怎么取悦客户。

果然,经理说的没错,只要用心就能赢得高收入。

第二个月的收入比第一个月高了好几倍。

只是他实在是厌恶了这样的日子;

尤其是那些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搂着他,问他爱不爱她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很恶心。

可是又不得不忍住一次又一次的恶心跟对方亲密,甚至更进一步。

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这个年纪,这个样貌,在这里很难接到优质客户,所以他只能走量。

直到他还完最后一笔债务,他的小兄弟也累到了。

他提交了辞呈。

离开了这座城市,回了老家。

十三

坐上火车的那一刻,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房屋跟树木。

他有点想哭,有点想笑。

当初自己口袋里只有两百块钱,一无所知的来了这里。

经过了十年奋斗,又揣着五百块钱回了家。

他不甘心,他不服;

但是,他已经不敢去赌了。

他害怕欠债,害怕又回到鸭店的日子,更害怕的是他清楚现在就算去了鸭店也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为他已经不再年轻。

所以,他选择了踏踏实实学门手艺。

修家电。

他选择在老家这块儿发展,他坚信只要自己的手艺好,为人老实,总能把生意做起来的。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

跟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

后来,他又劝慰自己:“不要紧,知足常乐。”

于是,他有活儿的时候就骑着小电驴去干活儿,没活儿的时候,他就在地里种菜,或者钓钓鱼。

如此,过了两年。

家里给他娶了一个老实本分但不算好看的媳妇儿,两人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出生的那一刻,他抱着孩子哭了。

哭了很久很久。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女儿出生后,他跟他爸妈分了家,搬了出去,每年给点孝敬。

就连当初疼爱的妹妹也不再多管。

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不让媳妇儿出去做事儿,让她一心一意的在家里照顾孩子就行。

他会给孩子买很多书,要求他每天看两个小时书,背两首古诗,甚至要求她的学习成绩必须名列前茅。

因为听说县里的教育条件好,他不惜顶着烈日在校长家门口站了四个小时,只求自己的女儿有一个旁听的机会。

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上一个好一点的学校,他决定买学区房。

但是钱不够;

他回到家跟父母提出了他的想法。

徐爸爸一如既往的反对:“一个丫头片子,都那么多书干嘛?瞎花钱,你要花钱你自己花,我没钱。”

徐一勾了勾唇,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妹妹身上。

是的。

他把妹妹嫁出去了,用她的彩礼买了学区房。

徐爸爸想分一杯羹,徐一拒绝,并且态度强硬:“你要是还想让我养老,就别瞎折腾,不然我让你到死都看不到我一眼。”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的狠厉让徐爸爸害怕。

所以他闭嘴了。

徐妈妈没得法子,只能掩面哭泣;

徐一见妈妈这样,低声宽慰了几句:“妈,妹妹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放心,以后她要是在婆家受委屈,我会为她撑腰,不会让她吃苦的。”

徐妈妈见状,只能含泪点头。

然而,妹妹在结婚当天晚上,被婆家发现她的彩礼一分钱没有带过来,大发雷霆,甚至对她动了粗。

徐一知道后,也只是冷漠的说了一句:“一开始接受不了,有脾气很正常,以后勤快点就好了。”

...........

别人都说他疯了,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值得这么费心?

他说:“多读点书,运气总不会太差。”

“我当年就是书读的少,所以运气总比别人差一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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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忠说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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