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做了三天的手工，被楚升一屁股给坐没了。
我还没说话，楚升就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骂：“余小天，你当我们家是垃圾场吗？”
“整天搞一堆没用的东西回家干嘛？”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蓬头垢面，哪里有半点年轻人的朝气？”
“你说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回家？”
“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我也没有缺你吃喝，你怎么就这么上不了台面？”
...........
楚升只要一张口，就叽叽歪歪停不下来，女儿在一边皱着眉头，一脸责怪的看着我。
好得很，都在怪我，那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一
半个小时过后，楚升说痛快了，这才注意到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刚想开口缓解一下，但是对上我那双似笑非笑地眸子，他肚子里的那股子无名火一下子就噌噌噌的往上冒；
“余小天，你别无理取闹，我说的都是为你好。”
“你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能像我一样，不抽烟不喝酒不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找到我，你就偷着乐吧，还敢给我甩脸子。”
我依旧没有说话，嘴角微勾，像看小丑一样看着他，我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我这副表情，但我就是故意的。
夫妻多年，我太懂怎么惹怒他。
果不其然，他见我不仅没有低头，反而越发嚣张，气急之下摔了杯子：“我在外面赚钱已经够辛苦了，你不体谅就算了，还整天给我摆脸子。”
“余小天，我欠你的？”
“你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女人能像你一样这么舒服，整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就有钱花。”
“有本事儿，你别拿孩子当幌子，你也出去工作，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我一口答应，随即当着他的面给他妈妈打电话，订车票，收拾屋子，安排住宿，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楚升跟女儿北北张大嘴，看着我忙前忙后，把辛苦做完的手工全部踩碎扔到垃圾桶，又快速给公婆收拾好屋子，完全懵逼，不敢置信。
做完这些，我深吸一口气，对着他们父女俩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好啦，楚先生，北北小同学，从明天下午开始，就由你们的妈妈和奶奶来照顾你们的生活了。”
我美滋滋的回了卧室，洗澡，护肤，睡觉。
等老公回屋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站在我身后，几次想开口，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二
我跟楚升是自由恋爱，他的原生家庭并不好，尤其是跟他妈妈的关系，非常紧张。
他说他妈妈从小就拿他跟别人比，总说他处处不如人，尽管现在他早就远远超过同龄人，但是在面对他妈妈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根本没有办法跟他好好相处。
当初我怀孕，他跟我说：“我们一定要好好把孩子养大，不求他功成名就，只要这辈子健健康康，做一个快乐的人就好。”
就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所以我辞了工作，全方位的照顾孩子，婆婆多次提出想过来帮忙，我都拒绝了。
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他，到头来他却嘲讽我：“大可不必。”
行，这么玩，是吧？
那好，一起毁灭吧！
............
次日一早，我一如往常做好精致的早餐。
楚升一直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定，好几次想张口跟我说什么，都被我无视掉。
我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他在焦虑，在不安，在烦躁，他内心的小男孩在发疯；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到了不得不跟他妈妈见面，他就会这样焦躁不安，严重的时候还会脱发。
曾经为了这件事儿，他还去看过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说这是童年心理应激导致的反应，疏导过一段时间，有了缓解，但是他不晓得他之所以能够缓解，都是我在中间给他当挡箭牌。
中秋节，知道他不想回家，我给公婆买好礼物送过去，说楚升在外面出差；
他爸妈生日，哪怕他跟我回家，也基本上住一晚上就走，理由千奇百怪，都是我提的；
直到去年过年，他说不想回家，不想看见他妈妈，于是我又做了那个坏人，说北北想去大理过年，今年就不回去了。
因为此事，他爸妈对我有不少意见，曾经一度闹到我妈妈那里。
一直以来，我都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心疼，自己一个人承受来自他父母的不满跟埋怨。
可现在，我突然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很不值得。
以后他自己的妈，就让自己去应付。
出门前，楚升叫住我，眼神哀怨，一言不发，我知道这是他示弱的信号；
可是，凭什么？
他在伤害我之后，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我就要原谅一切？
想得美。
我再也不要做别人眼中的贤妻良母，我也要时不时的发癫，只要我高兴就好。
“有事儿？”
我问。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那我送孩子上学了。”
三
下午，我去高铁站接公公婆婆，特意给楚升发了照片，交待他早点回来。
我要是没有猜错，他现在应该在极力想办法出差，来逃避他的父母。
果不其然，晚上他回来的很晚。
坐下来没说两句话，就宣布明天要去外省出差，至少半个月。
知子莫若母，婆婆听到出差，气的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你该不是不想看见我吧？”
“别拿出差当借口，动不动就出差，全世界就你最忙，也没看见你赚到几个钱，瞎忙活。”
“你看看人家李老师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赚的比你多，人也比你孝顺，隔三岔五的往家里跑，你说同样的教育资源，怎么差距这么大？”
.........
楚升最讨厌他妈妈的喋喋不休跟精神打压，永远看不到别人的好，但是偏偏这一点他跟婆婆最像，一张嘴就开始数落别人，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以前我跟他提过，他总说我矫情，现在他自己面临同样的境遇，不到两个回合就破防了。
“你够了。”
楚升扔了筷子，站了起来，猩红着眼睛，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他妈妈，母子二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
最终以楚升回房结束。
婆婆为人强势，控制欲很强，什么都要做主，什么事情都要按照她的意思去办，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贬低打压她身边的人。
先是自己的老公，再就是儿子，后来变成了我。
只是我毕竟不是亲生的，所以这种状况不算太严重。
这顿饭是没法儿吃了，楚升离席后，婆婆也一脸委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知道她在等人去哄她。
但这个时候，公公却装聋作哑，安静的吃饭。
其实，我一早就发现了，公婆俩人看似是婆婆强势作妖，其实真正坏的人是公公。
刚才楚升发脾气，公公完全可以做个调和剂。
或者，婆婆喋喋不休的时候，他也完全可以提醒一下婆婆。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全程冷眼旁观。
可我知道，事后他会私下跟楚升谈话，拉拢他们之间的关系。
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夫妻间吵架时，他就会在婆婆最得意的时候来一句：“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所以儿子才不喜欢你。”
这句话很简短，但是对一个母亲的杀伤力却不小。
他们家的这种情况，我在结婚前就发现了。
当时为此还失眠了好一阵子，害怕楚升也是这样的人；直到楚升提到他的童年，提到他的父母，哭得跟一个孩子一样，紧紧抱着我，“小天，我们以后做父母了，一定不要当他们那样的父母，我们不要拿自己的孩子跟别人比，他就是最好的。”
那一刻，我心软了。
嫁给楚升后，一开始他确实如同他说的那样，对我无微不至的好，只是后来有了孩子，我回归家庭后，他就变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会有意无意的贬低我，否定我，使唤我，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
我之所以选择利用闲暇时间做手工，就是为了补贴家用，一张画只能赚一百多块钱，要小心翼翼的把每一粒颜料沙往上涂，不能出一点差错。
这些事情看似简单，但是非常费眼睛。
他看不到我的付出，反而嘲讽我：“累死累活赚这么点钱，有必要吗？”
“我给你的钱，不够你花？”
是的，我累死累活只能赚几千块，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凭什么这么说？
他也只是一个每月两万多的普通牛马罢了，身上还有房贷，说这个话的时候，真的不怕闪了舌头？
每次吵完架，我总是自己安慰自己算了吧，不要跟他计较。
但是，昨天他一屁股把我辛苦弄好的画给毁了，我突然就不想忍了。
四
晚饭，在沉重的气氛下吃完。
我收拾好屋子，哄好孩子，跟公婆打了招呼回了屋。
推开门，就看见楚升板着一张脸坐在床上，一双腥红的眼睛直直看着一个方向，我直接无视，拿了衣服，去了浴室。
出来时，楚升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抿着嘴，似是在等我说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说，做好护肤后，打开电脑，开始做简历，准备找工作。
他见我久久没有说话，终究是没忍住：“你在干嘛？”
“找工作。”
“你真打算出去工作？”
“嗯。”
“你出去工作了，那孩子怎么办？”
“不是有爸妈吗？”我甜甜的对他笑道：“毕竟我不能总是拿孩子当幌子，天天在家里享福，是吧？”
楚升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只是态度理所当然，让我有点不舒服：“别写了，我明天出差，你去给我收拾行李。”
我头都没有抬，“自己收，我忙着呢。”
这下他是真生气了，大手按在我的电脑屏幕上，“老婆，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
“你留在家里照顾孩子，我负责赚钱养家。”
“外面人心险恶，我不想你吃那个苦。”
我冷笑一声，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楚升，我记得当初你还说我会是你一辈子的小公主，你会永远对我好。”
把他的手从我的电脑上拂开，语气更加坚定：“外面人心再险恶，也好过被自己的枕边人贬低的一无是处。”
说完，没再理他，抱着电脑去了书房。
刚出门，就迎面撞上婆婆。
“你这是干嘛？”
她的语气不算友好，那是一种长期掌握一切的下意识，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我没有生气，而是笑盈盈的回答她；
“我去书房，现在您来帮我看孩子，我当然要出去找工作，总不能天天在家里享清福吧。”
我特意把享清福三个字咬的特别重，故意让屋里的楚升听见。
听到我要出去找工作，婆婆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甚至带有些许欣慰；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之前我说来帮你们看孩子，你还不让。”
“你说我当了一辈子老师，还教不好自己的孙女。”
“我这一辈子教过的学生，不说上万也有几千，成才的比比皆是。”
婆婆就是一个BB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而我知道她只要一开口，必定会提起老公，只要一提到老公，就没有两句好话；
果然.......
“你们就放心把北北交给我，我一定把她教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想当初我就是在楚升身上吃了大亏，弄得他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半瓶子水瞎晃荡.......”
有时候，我真的不晓得婆婆是不是真的看不上自己的儿子。
明明楚升并不差，甚至在她的严格要求下，已经是他们小院里出类拔萃的存在，但她总是不满意。
他总是拿李老师的儿子跟楚升比；
可是，像李老师儿子这样大学创业，毕业五年后就财务自由的人能有几个？
再说，李老师的老公在她很年轻的时候就走了，这些年都是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自己儿子带大，母子俩相依为命，其中的情分肯定不一样。
他总是往家里跑，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晓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好比的。
婆婆的话还在继续，直到房间里传来花瓶砸碎的声音，她这才消停，离开前还嘀嘀咕咕说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一辈子就这样了，永远都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在书房忙活到十一点，想着他应该睡了才回屋。
其实，刚刚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时，我知道他已经破防了，隐隐有些心疼，这要是以前我肯定会不顾一切，哪怕得罪婆婆，也要护着他。
但，我忍住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心不在焉的摆弄着电脑，原本是计划今晚睡书房的，终究还是心软了，想去看看他，如果他态度好，帮帮他，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推开门；
面对的却是一张仇恨的脸和满地狼藉；
“余小天，你满意了？”
我莫名其妙。
他继续道：“你明知道我跟我妈不对付，就因为我说了你两句，你就把她招来折磨我？”
“你是我老婆，你为什么不能多为我着想？你知道我在外面赚钱多辛苦吗？我有多累，你知道吗？”
“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一刻，我为自己刚才的心疼感到恶心。
五
楚升是真的讨厌他妈妈，天没亮就拖着行李离开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期间我找了一份前台的工作，说来也是好笑，我这些年一直当家庭主妇，但是在生活上楚升确实没有亏待我，再加上孩子生的早，我保养得当，稍微打扮一下，居然应聘上了前台这种靠脸吃饭的工作。
婆婆虽然喜欢念叨，但是不得不说真的把家里料理的很好。
每天我下班回家都有热乎的饭菜吃，孩子的作业不用我操心，公公每天雷打不动的打扫一次卫生，我主动给婆婆生活费，她拒绝了，“我们有退休金，要你们的钱干嘛？自己留着花。”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但是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她，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听信老公的话，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楚升这次可能真的生气了，出差这么久硬是没有给我发一条消息。
当然，我也没有理他。
我跟他是一个大学毕业的，现在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走了那么远，而我呢？这些年围着他转，围着孩子转，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
前几天我下班回来，婆婆问我找的什么工作，我支支吾吾开口道：“前台。”
婆婆沉默半晌后，说：“没事儿，先做着，再慢慢看。”
没有打压我？
这一点让我很意外，这要是楚升知道了，肯定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一番：“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也不晓得你在忙活些什么。”
很奇怪，楚升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过的出奇的舒畅。
早上一起床，就有做好的早餐，化好妆，只用去上班，什么都不用操心，孩子有人送，家里有人操持，晚上吃完饭就能躲进书房自己学习。
公公婆婆除了喜欢唠叨两句，还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真搞不懂我以前怎么会拒绝这么舒服的日子。
六
楚升是在一天晚上回来的，他没有提前打招呼，所以我们提前吃了。
他一进来就看见我陪着他爸妈坐在沙发上看戏曲，孩子在一边玩乐高，我跟婆婆时不时还会调笑几句。
北北看见楚升，高兴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大喊：“爸爸，你回来了？”
楚升扯了扯嘴角，“嗯，回来了。”
然后抱起孩子，在她脸上亲了亲。
我起身跟他打招呼：“回来了？”
“饿了没？”
楚升见我没有生气，脸色也好了些，“饿了。”
我笑道：“正好，妈给你留了饭，我去给你热热。”
没一会儿，饭菜端上桌，楚升安静的吃着，婆婆像是没有看见他似的，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公公则坐到餐桌边对着楚升嘘寒问暖。
以前我对公公印象就不好，现在更加不好了。
明明做晚饭的时候，他看见婆婆给楚升留了饭菜，还说：“他又没说要回来，给他留饭菜不是浪费？”
婆婆说：“他已经出差半个月了，万一突然回来了，没饭吃，得多难受。”
公公拗不过婆婆，只能悻悻离开，但是嘴里一直念叨着：“简直就是浪费，要是真回来了，煮碗面不就行了。”
现在楚升回来了，他倒会装好人，一会儿问他累不累，一会儿问他在外面吃的好不好......
楚升吃着婆婆准备的饭菜，嘴里没一句道谢，反而兴致勃勃的跟公公讲起他的工作，从进屋到现在，他没有主动跟婆婆说一句话。
这一刻，同为女人，我有点心疼她。
我主动坐近楚升，柔声问道：“老公，今晚的菜好不好吃？”
楚升以为我在跟他示好，连声夸赞：“好吃，尤其是小炒肉，特别有风味。”
“是吧？”
“这是妈亲手做的，到底是妈记挂着你，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菜，这几天一直念叨着你要回来，每天晚上都做好了放着，想着你一回来热一下就能吃。”
听见我说她，婆婆的身影明显僵硬了一瞬，但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楚升也没有接话，快速吃完饭就回了屋。
婆婆看着他的背影，委屈又生气的说：“怎么养得你，还不如喂狗。”
楚升脚步一顿，显然是听见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七
回了屋，我刚洗漱好，就被他拉着狠狠温存了一番。
“想没想我？”
他把我压在身下，凑到我耳边声音缱绻。
“想。”
我很配合。
又一番云雨过后，他终于尽兴了。
把我搂在怀里，玩着我的头发，“爸妈来了这么久，什么时候让他们回去？”
“为什么要回去？”
我从他怀里起来，跟他说着我的想法：“老公，我觉得你对你妈妈有误解，你应该试着了解她。”
“她真的很爱你，我觉得她在你小时候对你的打压应该是期望过高，让你误会了。”
刚刚的一番柔情蜜意荡然无存，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余小天，板子不是打在你身上，你是不晓得疼的。”
我也有些恼火，“但她到底是你妈妈，以前纵然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应该理解她，毕竟她是老师又是学校的领导，压力大，很正常。”
楚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开口了：“行，从明天开始我会用她对我的方式对她，睡觉吧。”
他重新把我搂进怀里，一言不发。
八
次日一早，楚升早早起了床，头发梳得油光板正。
我跟他一起出了房门；
公婆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
饭桌上，楚升主动给婆婆夹了一个小笼包：“妈，多吃点。”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刚刚看见楚升笑了，只是他的笑容，让我觉得很做作，很刻意，很肉麻，但是婆婆很受用。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脸上简直笑开了花，随即话也多了起来，只是没说两句，她又开始准备拿李老师的儿子跟楚升比。
“妈，再吃个小笼包。”
我及时打断，生怕这好不容易回暖的母子情又结冰了。
婆婆被打断，显然有些不高兴，但想到儿子给了自己好脸色，立马心情又好起来了。
临走前，还特意问楚升：“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楚升也没有客气，“我想喝鸡汤。”
“行。”
婆婆一口答应，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我们出了门，还能听见婆婆唱歌的声音。
我不禁感叹：“楚升，我突然发现生孩子是世界上最亏本的投资。”
“你看看你妈，多骄傲的一个人，她把谁放在眼里过，却因为你的一个好脸色高兴的跟个孩子一样。”
楚升冷笑：“我昨天不是答应你了，我会用她对我的方式对她。”
“你想做什么？”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楚升没有多言，专心开车。
我也不想多说，反正这是一个好的迹象，让他们母子去折腾吧，总归比以前要好。
九
晚上，我们回到家；
婆婆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做了好几个菜，把鸡汤放在楚升面前。
只是.....楚升的态度却不如早上那么热情，他全程冷着一张脸，鸡汤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啧——做的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说完，放下筷子就回了屋。
婆婆一脸紧张的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眉头紧皱，思索片刻，摇摇头：“应该是鸡的问题，被老板骗了，这不是正宗的土鸡。”
我觉得莫名其妙，楚升不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吗？
就算面对婆婆时会暴躁，却也从来没有这么让人下不来台过，他到底在搞什么？
我想把他拉出来吃饭，都是当爸爸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但被婆婆拦住了，她去厨房给楚升煮了一碗瘦肉面递给我：“他工作了一天，现在压力大，心情不好很正常，端给他，别说他，也不要吵。”
我有些懵，感觉楚升跟婆婆两个人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太反常了。
我没有多言，端着面进了屋，一进来就看见楚升坐在懒人沙发上吃辣条喝可乐配面包，然后一脸贼兮兮的对着我笑。
“你有病吧？”
我把面放在茶几上，“你知不知道妈为了你能喝口鸡汤，忙活了一整天，你倒好，一口都没喝完，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挑嘴了。”
说完，抢过他手里的辣条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楚升也不生气，开始啃面包：“这算什么，我小时候她比这过分的多得多。”
“我妈总是喜欢拿我跟别人比，尤其是李老师的儿子，我知道我不是很有天赋的孩子，但是我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让她开心，我努力了一个学期，那是我第一次拿全班第一的成绩，我想着这下她该高兴了吧？”
“谁承想我一回来就被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问我为什么美术是九十九？为什么李老师的儿子能每门课是一百？”
“还有一次，我们院子里的大熊抢我的零食，我跟他打了起来，我妈看见了，二话不说把我打了一顿，事后还骂我是饿死鬼投胎，还往我嘴里塞卫生纸。”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总是阴晴不定，不晓得什么时候发作，我小时候基本上就生活在一个恐慌的环境里，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被揍。”
“你懂那种感觉吗？”
不等我回答，他拿过我手里的辣条吃了起来，“你不用说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但我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你说以前她不爱我，对我不好，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她还跑过来指手画脚，凭什么？”
“你不是让我原谅吗？可以呀，只要她能受得了我的忽冷忽热，我就原谅她。”
说完，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面，用筷子挑了两下，问道：“你煮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妈煮的，还特意交待我不要跟你吵架，说你工作压力大。”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继续吃辣条。
我无语。
十
次日是周末，我们习惯性的睡懒觉。
早上是北北敲门，我们才醒。
餐桌上放着准备好的早餐，可惜已经冷了，屋子也打扫的干干净净，但是不见公婆。
我把早餐热了一下，“你打算折磨你妈多长时间？差不多就得了。”
楚升跟个孩子一样，瞥了我一眼，“看我心情。”
上午九点的时候，公公婆婆回来了。
婆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是的，除了灿烂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就跟以前过年杀年猪一样，看着白花花的肉，开心的笑。
一点都没有属于作为教导主任的威严；
此刻，我明白他不再是刘主任，而是一个母亲。
“小天，阿升，看我买了什么？”
说着，她朝着我们晃了晃手里的老母鸡，“你们要是累了，就再去睡会儿，中午就能喝了。”
公公紧跟身后，手里大包小包拎了不少菜。
进来的时候，他给了楚升一个白眼：“嘴还挺挑，不是土鸡都能吃出来。”
“害得我跟你妈，大清早打的去农村给你抓的土鸡，等着吧，今天的一准好喝。”
婆婆一点都没有觉得麻烦，厨房里时不时能听到她哼歌的声音。
果然半个小时后，厨房里就飘出了一股浓浓的鸡汤味，太香了。
托楚升的福，我是饱餐了一顿。
一大锅鸡汤，被我们一家喝的一滴不剩；
婆婆只喝了一碗，看着楚升吃的高兴，她啥也没说，眼眉含笑。
不晓得为什么我总感觉婆婆变了很多。
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晚上煮的是鱼汤，鱼是婆婆大清早在码头买的六斤重的鲢鱼。
吃完饭，楚升难得坐在沙发上跟婆婆聊起天，天南地北的说，婆婆很高兴，整个晚上都在笑，跟楚升说话的时候，言语间尽是讨好。
我感觉婆婆变了，但是又拿不准她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都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十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家每天都像过年一样热闹。
一下班就有好吃可口的饭菜，楚升跟婆婆之间也鲜少吵架，偶尔楚升故意忽冷忽热，婆婆也跟没事儿人一样乐呵呵，哪怕有时候她宁愿热脸去贴他冷屁股，她也毫无怨言。
一天晚上，我拉着楚升不让他睡觉：“老公，我觉得你妈变了很多，你以后对妈还是客气些，以前的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
这次楚升没有说话，只是抽回手默默的转身，自己抱紧自己。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着，直到有一天，婆婆给北北买了一只雪白的小狗回家，楚升爆发了，疯了一般把家砸了一个稀巴烂，像一只困兽无能狂怒，然后跑了出去。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家烧烤摊上喝酒。
我没有劝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陪着他喝。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店里的人越来越少，少到连路边也没有人，他才开口：“她吃了我最好的朋友。”
“什么？”
我问。
“小时候，爷爷送了一只白色的小狗给我，叫不黑，是我最好的朋友。”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不黑不见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后来我发现门口有血迹，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我不敢想。”
“晚上，她端了一盆黑漆漆的肉上来，她跟我说，吃完饭就告诉我不黑在哪里。”
“可是，后来她跟我说，不黑已经被我吃了，刚才那盆黑漆漆的就是不黑。”
说到这里，楚升跟个孩子一样的哭了，他哭得很绝望，很痛苦，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看见北北的小狗会那么失控。
我抱着他，轻柔的抚摸他的头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安慰他，以前我只知道婆婆说话不好听，但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么多；
现在我再也开不了口为婆婆说话。
十二
我们一直在外面晃荡了很久才回家，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留了一盏壁灯，公婆也睡了，北北的雪白小狗在客厅跑来跑去。
不晓得是不是发泄过的缘故，楚升现在心情好了不少，他蹲在身子把狗子叫了过来，我陪着他，看着他逗狗的样子，好似看见了二十几年前的小男孩。
“它跟不黑长得好像。”
楚升说。
“那我们以后就叫它不黑？”
楚升摇头，放下小狗：“不黑只有一个。”
次日一早，我们起床的时候，公婆已经走了。
临走前，还给我们准备了早餐，就连冰箱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其中，就有六只切好的老母鸡。
看着一冰箱满满当当沉甸甸的爱，我的内心有一种无以言表的憋闷。
想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做点什么。
十三
公婆走后，楚升并没有多开心。
很多次半夜起床，我都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阳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北北的雪白就在一边蹭他的腿。
老实讲，公婆走后，最舍不得他们的应该就是我。
楚升虽然帮忙打扫卫生，但是终究没有公婆伺候的舒服。
尤其是婆婆煲的鸡汤，现在回味起来还是会流口水。
我知道楚升心里也不好受，但我能理解。
只是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婆婆这样的知识分子怎么会吃了不黑？
好几次都忍住了问婆婆的冲动，直到一个周五的晚上，楚升接到了老家的电话。
“小升，我是你李阿姨，你赶紧回来，你妈妈在家里突然晕倒住院了。”
“看情况很严重。”
十四
楚升几乎是连夜赶了回去。
到医院的时候，公公跟大院的几个邻居还有李老师的儿子都在手术室门口候着。
“怎么回事儿？”
“医生怎么说？”
楚升真的是急坏了，一口气都没有喘上来。
公公红着眼睛，全身发抖，一句利索话都说不清楚。
李老师的儿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沉重的说了一句：“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
楚升吓的一下子瘫倒在地。
李老师怒声斥责道：“小升，不是李阿姨说你，你说你爸妈好好的去，怎么没几天回来后就成这样了？”
“你是不是做什么事刺激他了？”
楚升一言不发，猩红着一双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李老师的儿子又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有什么话好好说。”
“刘老师还是很关心你的，还记得以前你养了一只狗，喜欢得不得了，刘老师怕你玩物丧志，特意把狗送回乡下，就是........”
“什么？”
楚升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急切的拉着李老师儿子的胳臂，“你刚刚说，不黑被送到乡下了？”
他点头，“是啊，你难道不知道？”
楚升看向公公。
公公点头：“你妈当时骗你也是为了让你死心，想让你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
........
一个小时后，婆婆终于从手术室出来，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是病人现在还很虚弱，不能受刺激，情绪要稳定。
十五
这次可能真的把楚升吓到了，婆婆醒来后，他鞍前马后地照顾。
没有一点不耐烦，婆婆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李老师在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说的全部都是楚升之前对婆婆的误会。
楚升低头听着，一言不发，等李阿姨走后，他趴在婆婆病床前哇哇大哭。
........
嗯——怎么说呢，看见他们母子重归于好，我觉得很欣慰，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跟在李阿姨后面，果然听到我想知道的。
楼梯间；
公公咧开嘴，兴高采烈的问：“怎么样？怎么样？”
李阿姨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公公道：“李姐，还是你们家小烈有法子。”
“你是不知道自从我老伴儿听到他们两口子的谈话，就整天心事重重，我那狗崽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阴一下，阳一下，搞得我们两口子一把年纪了，还要看他脸色过。”
“幸好有小烈，你说得对，不破不立。”
........
呵呵呵——
我捋清楚了；
原来是我端面进去的那天晚上我跟老公的谈话被婆婆听见了，所以这段时间婆婆收敛了脾气，一心一意的讨好自己儿子。
但又不想一直受制于人，所以故意买了一只跟不黑很像的狗刺激他。
等到他发完疯，他们完美的隐身。
等他冷静后，再由李阿姨打电话，装病住院，借别人的嘴把这些年的事儿说清楚。
这样既解决了问题，她也没有底下高贵的头颅。
高啊！
果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