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方志载，清以来，蔡伦墓祠受到过四次重创。
——康熙三年（1664）七月，云南王吴三桂率兵北上伐清，途经四川翻巴山屯龙亭，逢雨霖月余。见鬼，不知兴云布雨的龙王搞的什么套餐，多数将士不服水土患疟疾死亡。军中命令部属将祠内3座9间西厢房拆毁，作为柴火。
——同治元年（1862），云南昭通农民义军领袖蓝大顺，率部由四川北上进入陕南。驻军龙亭时，可能不知道造纸术的神威，推倒祠内房1座。
——此后，蓝大顺弟蓝二顺和邓天王部屯兵龙亭山赤坂坡⑧，遭遇清兵袭击，临走时将赤坂坡大殿放火烧毁。可能，他们还是不知道文化神圣不可践踏，拆除祠内东厢房3座。
——祸不单行。民国三十二年（1943），原西北大学师生考古，也许，学究气太浓，要刨根问底，又推倒墓前两座唐碑。
时序倥偬（kǒngzǒng），世事浮沉。汉代以来的蔡伦墓祠，早在民国以前就破落不堪，凄清荒凉。后来，墓冢周围又沦为牛马交易场所，虬（qiú）枝盘曲的千年古柏成为拴马系牛之桩。墓地被人畜踩踏，黄土裸露，殿宇歪斜。唯横平竖直的方块字，以不同方式形态，大大小小存续了下来。
造福子孙
朝有雾霭，晚有夕烟。
古龙亭老百姓继承蔡伦“纵民辟野，樵（qiáo）采营纸”⑨遗业，世代沿袭。他们并非小富即安、小成即满，而是滚雪球，不断积累财力和人力资本，扩大生产，伸长臂膀拉手那些经济空心的地方。
规模大的时候，储料场、锉料场、沤料场、捣料场、抄纸场一应俱全。树皮、麻头、破布、渔网堆积如山，漂坑“一”字型排开，有数以百计的纸工切料捣浆，数十个纸工同时用捞框抄造晾晒。
在经营上，既有单打独斗，又有联营合作。造纸的连锁店花繁枝茂，形成了葡萄串效应。在没有战事和灾荒年份，纸的签约订单、销售量和结算率，一般都保持着增长态势，产销两旺。
造纸是小投入大产出，动不动就给一个大阳线。不仅改变了认知，也体现在账户上。迎来第一波利好的一部分人，起先就成了“万元户”。虽然，纸赚的是分分毛毛，不存在躺赚和暴利，但也不存在销售脱节、价格跳水、订单退回、血本无归、跑路、歇业和破产。而是像现在的原始股权，使得分享经济、粉丝经济能在短时间内抱团，互助协作。这也是最早的地摊经济和小店经济。资源变资产，资产变资金，纸民变“股民”。他们没有不是白手起家，从不让纳税人供养，不等靠要政策扶持，不套取国家红利，不挖集体墙根。就连集镇，无论逢场与否，纸市劳务照常营业。
劳动踏实、劳动美丽！劳动快乐、劳动崇高！
龙亭多构树，县域又盛产龙须草。现在，城北还有幽深的纸坊街。龙亭也曾有多处古法造纸作坊遗址，主要分布在蔡伦墓祠以东1000米处的大（dài）龙河沿岸。
纸料来源地遗址，一为江树湾，俗称构家圪崂（gēláo），位于蔡伦墓祠东南方向的齐家坎，是蔡伦造纸主要原料构树皮供应地。一为烟洞山山麓，位于大龙河东，是蔡伦造纸苎（zhù）麻供应地。
沤料石灰来源地遗址王坎石灰窑，在龙亭杜村坝。
蒸煮料作坊遗址邻近王坎石灰窑，傍大龙河。
沤料遗址在蔡伦墓祠，呈弦月形，百余平米。
制浆遗物石碾、石臼、铁锅、水碓、纸槽等，多有留存。
洋州知州杨从仪在碑文中还说：“侯造纸厥始（指开始）于此，故洋人（古洋州人）造纸得传。”
清同治时期，汉中知府杨景廉所撰《汉龙亭蔡伦墓古迹记》碑文说：龙亭“纸业兴旺，其坊六迹，纸工数百。”
民国《<洋县志>备考》写唐代有一个做过洋州刺史（职级同知州）名叫曹邺（yè）的人说：蔡伦“始以楮（chǔ）皮造纸，今洋人犹多能作纸，乃伦之遗业也。”
只要会嘤鸣，就会歌唱。尽管朝廷重农抑商，也重农轻商，但在老百姓眼里，造纸不是“商”，倒是“农”，是农耕的产物，是纵横的阡陌之间探头探脑开出的小白花。造纸是他们的有脚阳春，既是支撑他们农闲时的副业，又是保障他们赖以生存能够过上人给（jǐ）家足生活的主业。
曾于清嘉庆、道光年间，先后出任旬阳（今安康旬阳市）知县、定远厅（今汉中镇巴县）同知、汉中知府，晚年官至陕西按察使的湖南人严如煜（yù），他创作的《造纸咏》长诗，更为我们描绘了一幅200年前，包括龙亭在内陕南地区波澜壮阔的造纸历史画卷：“驮负秦陇道，船运郧襄市。华阳大小巴，厂屋簇蜂垒。”⑩
是呀，大量的纸张被马匹沿古丝绸之路运送到大西北，被船只运送到大西南。纸场像密集的蜂房一样，分布在秦岭以南和巴山许多地方。
①衡阳：湖南省地级市，辖县级市耒阳。
②蔡伦忌日：传说是农历三月十七。
③洋州：古代州名，洋县前身。见本书卷四《与蔡伦相关的另一些事•古老的龙亭》章节。
④蔡伦封为龙亭侯的时间，实际应该是汉安帝永初元年（107），并非汉安帝元初元年（114）。为什么不是公元114年？见本书卷三《<后汉书•蔡伦传>两点质疑》之《质疑一:“元初元年”，还是“永初元年”?》章节。
⑤翁仲：原是秦朝一名大力士，名阮（ruǎn）翁仲。后专指陵墓前文武官员石像。
⑥“蔡氏谱系碑”：见本书卷二《蔡伦后裔今访•蔡氏前五通石碑》章节。
⑦“肤为”句引自北宋•苏轼诗《宥老楮（yòulǎochǔ）》。“片言”句引自唐•刘禹锡文《董氏武陵集序》。
⑧龙亭山赤坂坡：三国时诸葛亮屯兵据守魏兵的古战场。
⑨语出南宋•杨从仪《汉龙亭侯蔡公伦墓》碑文。
⑩秦陇：秦岭和陇山的并称，也指今陕、甘地区。郧（yún）：古代诸侯国，故地在今湖北郧阳、郧西，一说在湖北安陆；襄：古州名，今湖北襄阳市。郧襄：泛指湖北和西南地区。华阳：华山之阳，即秦岭之南。大小巴：指巴山各地。
（《蔡伦纸话》选编二十六）
（文/沙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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