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当年逃票回上海的艰难历程,我至今难忘

草根知青 2024-02-11 18:03:57

1970年是我下乡在吉林延吉三道的第二个年头,四月底正忙着春耕,队里安排为地里送肥,忙乎了一阵子,觉得腰酸背痛,尿频乏力,于是去了公社卫生院看病,检查结果:尿常规红血球一个加、尿蛋白三个加;血常规: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都高,院长杨大夫建议我去延吉市中医医院找林医生作检查治疗。

延吉市中医医院的林医生真厉害,不用化验,仅用三根手指搭脉就能断定我的病况,他不仅说出了与三道卫生院化验一样的结果,而且确诊我的病是由混血性球菌感染引起的肾盂肾炎。他开了几天的消炎药和两周的中药,让我回家按要求服用。两周后我感觉好些,血检基本正常,但尿检的蛋白尿还是三个加,于是我又去了延吉中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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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挂了林医生的号,找他看病的人很多,大家很照顾我这位来自130多里路的知青病人,晚来的给先看了。医生搭完脉后他对我说:“孩子,这个病是不能受累、受凉的,要休息一段时间。你们知青的生活太难了,你还是回家治病调理吧”。他又给我开了一周的中药,并开了张病情证明,去院长室盖了章,让我拿着它去县知青办开病退证明,赶快回上海家搞病退吧。我点了点头,当天就去了龙井的延吉县知青办。

回到集体户我就着手准备了。这次生病,在生产队里预支了30元,公社知青办补助了15元,加上我手头的10元,一共55元,看病办事已用去了35元,显然剩下的20元是不够买车票的。自从我在延边插队,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我不能再问母亲要钱了,只能学逃票回家搞病退了。我选择的回家路线是从安图坐图门到长春的列车先到吉林,然后转车去沈阳,再坐沈阳到大连的列车,最后买张大连到上海的船票。我把买船票的10元钱藏在毛衣的袖口内层,其他的钱分几处藏好,路上只带个书包,县病退证明、医院诊断书和检查报告就放在书包内层有拉链的口袋里。

吃完了最后一付中药,第二天6月2日下午,我搭上了林场的拉木头车到了安图,听说火车每次过安图站都会查票,所以我买了张到亮兵台的车票,晚上坐上了由图们到长春的列车。长图线的火车是慢车,每个小站都停,过了亮兵台我就提心吊胆了,只要看到远处乘警或乘务员,就提前走开或藏在厕所里。列车走走停停,过四平站了,还有五、六站就要到吉林了,犯困的我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有人叫醒了我,让我把票拿出来,没票的我刚向他们说明,可是这些长春段的列车员一听我是上海知青,就不听我的解释了,到了下一站凶巴巴地把我推下了车。

“下就下吧,何必这么凶神恶煞,难道你家没有知青吗?”我回过头愤愤的说。走进候车室,只听见售票处的窗“吧嗒”的一下被关了,看着挂在墙上的小黑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列车靠站的时间,这是个小站,一天只有两列开往长春方向的慢车。“倒霉,只能等明天白天的车了”,我叹了口气,坐在候车室脏兮兮的椅子上。东北六月初的凌晨真冷,只能小跑取暖,跑了一会肚子又饿了,逃票的滋味真不好受,我第一次体验了什么叫饥寒交迫。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又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一看售票处开始排队买票了,买票的人还真不少,原先打算买一站路程的车票先上车的我改变了主意,从小站没有围栏的地方走了进去、藏了起来,等到火车到了,迅速走上站台,找上车人最多的车厢挤了上去。上车后才感到后怕,如果因没买票上不了车,那我又要在这小站等半天了,感谢上苍的保佑。为了逃避查票,我靠在车厢中间的车椅上,再也不敢走神,两面张望、提高警惕、随时躲避。列车行驶了近2个小时,也没有查票,吉林站到了,我下了车,没出站,等着坐吉林到沈阳的列车。

我在车站里的游动食品车上买了两个面包,喝着车站的过滤水,肚子总算填饱了。车站里遇到了一位在吉林四平梨树县插队的上海徐汇区知青李军,他知道我的情况后,告诉我到沈阳后可以找车站的京津沪知青办,他们会帮你解决问题的。他说他就是说自己是从上海探亲回吉林四平时钱包和行李被盗,后来知青办给了他回四平的路费,叫我到沈阳也试试,我们还互相留了姓名和地址。

上了吉林直达沈阳的列车,中途查了一次票,我被查票员带到了列车长办公室,我向他们说明我是回沪病退的上海知青,没有钱买回家的车票,准备去沈阳京津沪办公室求助,并给他们看了县里的证明。这趟列车是沈阳段的,沈阳人和长春人对上海知青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他们很同情我的不幸,列车长不但没让我下车,而且到了终点站沈阳,还叫列车员送我到车站的京津沪知青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我就按四平知青李军教我说的,说自己从延吉病退回沪的路上,钱包行李被盗,现想坐火车到大连再坐船回上海,希望能得到知青办的救助。当我拿出病退证明时,没想到里面夹着李军写的字条,知青办的人看了后脸色明显有了变化,似乎在说,你是昨天来过的李军同学叫你来的吧,“我怎么会这么糊涂,竟把病退证明和李军写的字条放在一起呢?”我很自责很郁闷。我没有得到李军的待遇,只是三棵树到上海的列车要进站时,他们打开了办公室的后门,让我上了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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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棵树至上海的56次列车是“强盗车”,我挤在上车的人堆里钻上了列车。这时已经午夜了,大家都在休息,有的靠坐在椅子上或车桌上打盹,还有的就站在车厢过道上打盹,我在三人椅子底下铺上几张报纸,卷着腿在上面睡觉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从迷糊中醒来,便从椅子底下钻了出来。一看,火车快要到山海关了,要进关了,该查票了。!

果然不出我的意外,过了山海关就开始查票了,由于车上的人很多,旅客们很同情我这位病退知青,他们没有检举揭发,反而用身子掩护着我,使藏在长椅下的我躲过一劫。俗话说,过一过二不过三,第三次查票,在济南的前一站德州,我去洗手间方便回来时,被查票的乘警碰个正着,列车长请我在济南站下车,去找当地知青办。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铁路工人出了站,却再也找不到进站的地方,只能花钱买一张到晏城的车票,坐上了济南到南京的慢车。当我看到列车长领着乘警在车厢头查票时,我就退到乘坐的车厢尾,因为慢车停的站多,只查了车厢的一半,列车就到下一站了,这时我马上下车从站台回到我们的车厢头。这个方法不错,因为检查过的车厢是不会再检查了。到了徐州,无聊的我下车逛了一圈,上车时与列车长撞了个满怀,他以为我没有票想上车,无法辩解的我只能在他的注视下离开了站台,跟着一群下班的铁路工人从他们的专用通道出了站,这次我记住了这个进出口。

徐州位于江苏省,与山东省、河南省、安徽省三省交界,那时是一个乱、脏、杂无人管辖的地方,车站周围要饭的人很多,我在车站饭店买了一碗面,才坐下来吃了两口,就被要饭的乞丐冲上来舔了一下,之后他还呲着大嘴对我傻笑,吓得我转身就走。徐州这地方可不能久留,得赶快走。得知傍晚有一列从天津发车到南京的普快要经过徐州,趁铁路工人交接班的机会,我混进了车站,找到了站台,帮着一位老大爷提着行李,混上了列车。

列车行驶了两个小时,我被列车长在安徽宿县请下了车。宿县处于淮北,地方也很穷,但路边的小吃还蛮便宜的,1毛钱能买上当地的特色煎饼(含薄脆和鸡蛋),五分钱能买满满的一碗豆腐脑或半个大西瓜……虽然也有要饭的,却没见明目张胆抢的。那晚我吃的饱饱的,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垫着脱下的毛衣当枕头睡了,这一觉谁的真死,醒来已经早上9点钟了,忽然发现戴在耳朵上的近视镜不见了,顿时紧张起来,但看到背在身上的书包和藏钱的毛衣都在,才松了口气,看来眼镜是自己熟睡时不小心掉在地上让人捡了。

宿县的车站里里外外有好多人啊!原来是附近发大水了,很多人扛着行李在撤离,其中不少的是知青。列车停在站台,不见下车人,只有上车人。车好不容易开动了,一起走的有人上了车,有人还在车下;有人把行李从车窗扔进了车厢,人却还留在站台上;火车声、叫声和哭声混杂在一片。

北京到上海的快车到站了,我总算挤上了车,上车的人心情都很浮躁,而我的心却暂时安定下来了,因为这么拥挤的车厢列车员和乘警已经无法查票了。看着列车过了一站又一站,望着一批一批的旅客下了车,我又担心起来,“我应该从哪个站下车呢?到上海,肯定不行,因为那里没法出站,你一定会被车站的巡逻队或检票员逮住送车站派出所,到时家里来人补个全票加罚款不算,还可能会反映到母亲的单位,那问题就严重了;要不去补个苏州到上海车票吧,可是哪个列车员会相信你是从苏州站买不上车票上车的?

正当我犯愁时,遇到了在宿州上车的南京知青,“知青见知青,两眼泪汪汪”,他们告诉我,他们也没有钱买车票,让我不用担心,跟着他们出站就是了,还为我出了个主意,到南京后买一张重庆去上海的船票,南京到上海不远,船票不会贵的。“谢谢,谢谢”,我紧紧握住他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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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站到了,跟着他们不知不觉的出了站,其中两位热情的南京知青把我送到了中山码头,还要掏钱给我买船票,被我婉言谢绝了。我掏出了缝在毛衣袖口里的10元钱,买了张3元5角的五等舱船票,剩下的钱我们在码头饭店吃了顿便饭。

长江轮到了,我们互相挥手告别,半小时后又启航了,站在甲板上,凉风吹拂着我的脸庞,望着蓝蓝的天上白云在飞翔,看着渐渐离去的南京古城和横跨长江的南京大桥,我的耳边响起了那首凄美哀婉的南京知青之歌。长江轮顺流而行了十几个小时,6月9日上午到达了上海公平路码头,经过七天六夜的风险和拼搏,我终于回到了上海的家。

逃票回家的路太心酸、太辛苦;延吉中医医院的林医生太神奇、太高明了;为病退而逃票的我,紧张劳累了一周,竟然在几天后的上海病退体检时,各项指标全部正常,以后的两次复查还是正常,我的病退梦想没有实现。在以后插队的日子里,我再也没逃过票,但是这段逃票的回忆,却牢牢地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本文来源老知青家园,感谢何老师荐稿!)

作者简介:尹永林,69年吉林省延吉县三道公社中心大队插队,79年上海市四平中学数学教师,至退休。曾获上海市虹口区教师园丁奖,全国希望杯数学竞赛优秀辅导员。热爱写作,文章多有发表,受到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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