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这是一种犬儒主义,我们不做。
人类总在追问存在的意义,却忘了意义本身恰是这个追问的过程。庄子击缶而歌的豁达,李白醉卧长安的狂傲,皆在须臾间参透了生命。

陶渊明采菊东篱时,露水沾湿布衣的清凉是欢;李白醉卧长安市,月光落进酒樽的银辉是欢;王维独坐竹里馆,琴声惊起山鸟的清越是欢。生命不是需要解开的谜题,而是无数个正在发生的答案。就像樱花明知要凋零,仍将整座山峦染作绯云;昙花预见要萎谢,偏在子夜舒展雪色罗裙。
那些泛黄的诗笺早已脆如蝶翼,可当指尖轻触墨痕的刹那,依然能触到千年前某个春夜,诗人仰望星斗时滚烫的体温。生之欢愉原是如此具体——是笔锋划过竹简的沙沙声,是茶汤沸腾时的蟹眼细沫,是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山水。
何必追问永恒?每个正在经历的晨昏,都是时光长河里粼粼的波光。当檐角铜铃再次随风摇响,我们终于懂得:生命本是一场盛大花开,芳华正在开谢之间流转。

正如樱花,以刹那芳华照破永恒的虚无,这或许就是诗意的终极隐喻。
也许我们可以安排一次樱花与蜉蝣的对话:春暮的斜阳浸染枝头,樱花垂落最后一抹胭脂色时,一只蜉蝣掠过纷飞的花雨。朝生暮死的羽虫与转瞬凋零的繁花,在暮光中完成了一场关于生命本质的对话:朝生暮死与刹那芳华,同样是生命极致之美。它们的对话既是对宿命的叩问,亦是对永恒的重新定义。
《七绝·樱花偈》原创 许子枋
一树胭脂照眼明,满山桃李彻宵争。
一声叹息风吹散,坠地犹闻破萼声。

刹那芳华,生即是欢——读《七绝·樱花偈》
许子枋这首新作七绝以樱花为载体,在二十四字的方寸间构建起一个绚烂而凄美的生命剧场。诗人以视觉与听觉的双重通感,演奏出一曲关于生命绽放凋零的哲学与诗的交响。
首句"一树胭脂照眼明"如惊鸿一瞥,以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意象拉开帷幕。"胭脂"喻花,既暗合樱花粉白相间的色泽,又赋予其古典妆容的精致感。动词"照"字尤见功力,既写出花光潋滟的视觉张力,又暗藏生命燃烧的热度。次句"满山桃李彻宵争"陡转笔锋,将镜头拉至宏阔的山野图景。桃李的彻夜争艳,既是对樱花盛景的烘托,更是对生命竞逐的隐喻。"彻宵"二字将时间维度悄然注入,令绽放的执着与时光的流逝形成尖锐对峙。

后两句"一声叹息风吹散,坠地犹闻破萼声"如急管繁弦后的戛然而止,在听觉维度演绎生命终章。抽象的"叹息"被具象为纷飞的花瓣,而"破萼声"更以超现实的听觉捕捉花萼碎裂的瞬间。这种虚实相生的处理,使凋零不再是视觉的残败,而是化作穿越时空的永恒回响。尤其"破"字力透纸背,既写花瓣离枝的物理断裂,更暗示生命与时间对抗的精神突围。
全诗结构暗合"起承转合"之妙,前两句写生之绚烂,后两句写死之静美,形成巨大的情感张力。"胭脂"与"破萼"的色彩对照,"照眼明"与"坠地"的方位转换,"彻宵争"与"风吹散"的时空碰撞,共同构建起多维度的诗意空间。而贯穿始终的听觉意象链——从无声的视觉震撼到百鸟争鸣,从风的叹息到萼裂的轻响——恰似生命从喧嚣归于寂静的完整轨迹。

在这首浓缩的生命寓言里,樱花既是审美客体,更是生命主体的诗意投射。当满山桃李执着于昼夜竞艳时,樱花却以"坠地犹闻破萼声"的姿态,在凋零瞬间完成生命的涅槃。这种向死而生的美学,恰如日本茶道"侘寂"之境,在残缺中见圆满,于无常中得永恒。诗人以东方禅意解构传统咏物诗的抒情范式,让刹那芳华在诗句的褶皱间,生长出超越时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