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时光很慢,车马邮件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逝去的年代,遥远的记忆,偶时被人提起,心中还是莫名会多出些许唏嘘,几天前偶感,陪着朋友刷到此片,虽然年月已久,但仍不掩其直逼心灵的质问:在他2014年《归来》中,重现了这么一段慢时光。
于是朋友叹了一句“我们已不会涉及真正触碰灵魂的交流,因为信息传达的便利,也很久没有对着爱人的眼睛,真诚地说一声,我爱你。”这时方才明白,原来我们早已不把爱情当作一种信仰来看待。
真爱归来
阳光静静的落在走入屋里焉识的脸上,白发、细纹、发黄的格子大衣,婉瑜窃窃低头说,这不是陆焉识,这不是。
我知道这一次相逢时,焉识已经没有青年的锐气,也不是浪荡公子,曾经的陆焉识本是上海大户人家才子、公子型的少爷,聪慧而调悦,现今的陆焉识带回的是西北流放沙士气,混杂着对妻女的依恋。
或许这才是中年婉瑜需要的焉识。如果记忆可以像触电一般的恢复,我们一定期望,陆焉识为了挽回冯婉瑜的青春回忆,而恬淡的坐在老旧钢琴前敲打时间音符时闪现出希望的闪电。
那天的光滞留了,婉瑜依旧每月在5号去火车站接爱人回家,然后忘记自己曾经不止一次等待他归来的事情。
那天的光滞留了,婉瑜听到琴音慢慢走上台阶时,一定以为时间停下,沙漏里的青春一颗颗逆风飞扬,焉识在钢琴前为自己弹出爱情的诺言
那天的光滞留了,当婉瑜用手指触摸到焉识的呢子大衣时,耳边的音符停了,心里的爱情誓言还在,但光只一霎那的停在某个时间的节点,然后嗖的一声把现实照给你看,记忆和“陌生”的脸又如蚕蛹脱壳般分离。
婉瑜推开了“陌生人”的拥抱,现实的耳光又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焉识的脸上,面对爱人,无法拥抱一一我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这一次现实的撒手,我想不亚于那时在桥头,焉识被抓住头发推操“入狱”时所带给他的痛。怎么办?爱人爱着过去的自己,而归来的陆焉识却像气泡人一般无法融入她的血液。语已往之不速,奚惆怅而独悲?
难道真的独自惆怅,漠然的诅咒岁月和过去的人?当得知,冯婉瑜是因为受到了方师傅的欺凌而失忆后,这个勇武的男人拿着一根锅勺要报“夺妻”之仇,但当面对同样失去丈夫的方夫人,他瞪着眼慢慢的挪回了步子。
都是时代的受害者,他人有罪,我亦有罪,勇敢的面对吧。
或许常人面对失忆的妻子、无法回去的过去和“背叛”的女儿都会沉沦,我知道此刻的陆焉识也会如此。
但多年的流放岁月,已经让这个男人学会了淡然,日子总是要过的,面包、牛奶都会有的。不能放弃!
随着女儿的鼓励,他一步步的接近婉瑜。你已生死相依,我当不离不弃。从明天起,做一个念信的同志,相随,目送,伴你“接我回家”,从明天起,关心生活和你,我有一个爱人,岁月流逝,依依终生。
我在银发岁月的这头用心写信给乌丝如云那头的你,哪怕你只记得我年轻的面孔,哪怕我真的只是一个念信的同志,陪在你的身边,不也就是我这辈子的最后的想法?
从此,火车站门口,五颜六色的人流中多了两个相伴的老人,陆焉识举着写好自己名字的牌子陪着冯婉瑜等自己归来,从此,一个人在时光的深处等待着陆焉识,希望他能够回到她的青春,另外一个人在现实里坚守冯婉瑜,希望她能够回到他的暮年。
彼此的坚守和现实时光的流逝,让二人都无法在现实的世界中重逢,就像光线中的尘埃,彼此相对而视、擦肩而过,却始终无法合二为一。
相互守望的爱情,感人却又无望。
我们揪心期待了整个影片,期待看到年老的二人或许能“重逢”,然而我们看到的只是他们晨起,举牌,目光投以远方,坚定的等待着彼此归来。没有浪漫的典礼,没有生命衰老的泪丧,没有男女的呢喃,看够了繁华爱情的我们在这里只见到质朴的爱情处处流露,又处处没有刻意渲染,它如泼墨画般的写意,黑白墨迹处回味无穷,字里行间静默肃然。
或许正是两个维度的反差,以及对爱情的强烈愿望,两种相逆反的爱情人格让《归来》这部影片扩张出内在的生命张力。
影片结尾没有告诉我们结局如何,又或者是否一人先去,留下另一个人独自等待?只有雪花翻滚下,留白无限的二人合影和那只举着的牌子。
正是戏里书外,情爱悲曲,处处情意难平,恰逢经年别离,痴呓再逢时,已辜负春风落雪。少年已老,尘霜覆面,诧然归来焉识?
太平留世,情怀不灭,又何问因缘?只求相伴默默。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一如杜拉斯《情人》开篇的那句经典“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
“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和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倍受摧残的容额。”内秀值得由衷赞赏,但是,对于我们世俗的大多数人来说,此话的境界还是难以企及了些,而在当下,这样的哲理似乎更加令人难以理解。
时代进步飞快,电脑、手机越发高端,连地铁都覆盖了WIFI,各种智能穿戴设备也层出不穷。高科技迅猛发展、无孔不入,好像生怕人与人、人与社会脱节。
可悲的是,即便人与人的交流成本如此之低且越来越低,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还是越来越少,那些慢时光已走远,那些承载着比灵魂还深刻情感的信件也早已被时代碾碎,如今再难找寻“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深情。
人们的记忆永远无法像摄影机的眼睛一样,忠实地记录所经历的一切——人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只记忆他们想记忆的东西。
所以,张艺谋在《归来》中避而不谈“文革”的极权洗礼,反而换之描写感人心脾的爱情,附着一首歌,一部电影,一个意象上,轻而易举地挑动起观众等待被感动的神经。
《归来》就是挑动这根神经的刺,正如影片所呈现的,那个年代通过一些具象的符号得以保存:极左、右倾、追捕、逃亡……有家庭情感的破裂,有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猜忌与怀疑,有冤假错判。
但是,《归来》轻描淡写了这些深刻之外的无趣,用一个纷乱错杂的家庭矛盾、二十年的爱情坚守,来为真情描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这些似曾相识的爱情仿佛让我们知道,无论在哪个时代,冰冷或疯狂,爱情,都是让人感受到生活温度、永远承载着比灵魂还深刻的感动。
老谋子的作品混合着自传与虚构、私人观察与社会评论、喜剧与悲剧、自我批评与残忍讽刺等矛盾的元素,这种不同寻常的混合使他的影片不可归类,也难以和其他人进行比较。
对张艺谋为代表的第五代导演来说,建国以后的一系列极左灾难构成了他们人生记忆中最坚实的回忆,这段勾连着个人记忆的当代史也构成了其电影中最基本的叙事母题。
警如提到张艺谋,肯定绕不开《活着》,然后又是《山楂树之恋》,再到《归来》,张艺谋“文革三部曲”的文化脉络倒是颇值得玩味,但这是另一个话题,本文不述。
肯定不少人会拿这部电影跟《陆犯焉识》作比,但马尔克斯也说过,拿电影跟原著小说比,对电影和小说都不公平,再说了,观众买票去看《归来》,也没有先读完《陆犯焉识》的义务,电影一拍出来,就有了独立的品格,可以针对其进行独立的审美判断和文艺批评-一可以对比原著,也可以不对比。
对比的话,最大的批评声可能来自于对原著“阉割”的指责,确实,电影只保留了原著中的一个小尾巴,而且做了大幅度的删改,小说中历次政治运动里主人公的悲惨遭遇基本荡然无存,电影先是展现了“文革”期间的一次逃亡和被捕,然后主体故事就是“文革”结束后妻子冯婉瑜对丈夫陆焉识的“相见不相识”——于是,《陆犯焉识》被转换为《归来》这样一个家庭伦理故事:劫后余生的老夫费尽心机让失忆的老妻认出自己,这几乎与中国电影史上最源远流长的“苦情戏”传统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