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钩沉:叶挺指挥的泾县战斗

自然与社会 2024-12-21 14:19:40

引子

*本文摘自《安徽文史资料》第二十四辑(1985年8月出版),作者翟仲卿,原标题《叶挺指挥的泾县战斗》

正文

十月的皖南已是林涛沙沙,黄叶铺地,到了深秋季节。天刚蒙蒙亮,一阵隆隆炮声划破漆黑的夜空,震撼着寂静的山林,一颗颗炮弹象天上的流星,从西北方向的烟墩铺、三里店呼啸而来。

一九四O年十月四日,农历九月初四,日本侵略者向我新四军军部驻地——云岭,发动了猖狂的进攻。

一场“扫荡”与“反扫荡”的搏斗开始了。

这次进攻云岭的敌军,是从南京来的日寇华中派遣军十五师团和十七师团各一部,外加汪伪的军警特务,总计约一万余人。总指挥是号称“常胜将军”的三木石太郎。这支日军联队装备精良,配备有三八野炮和九二步兵炮,上有飞机掩护,下有骑兵开路,一路上浩浩荡荡,十分威风。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日寇的进犯,新四军早已有所准备。三天前侦察科已把来犯之敌的人数、武器和装备摸得一清二楚。叶挺军长亲自察看地形,制订作战方案,调动部队,迎战工作早已就绪。

云岭是新四军军部所在地。它三面环山,一面依水,峰峦起伏,地势险要,攻能居高临下,消灭敌人;守有深山密林、屏障重重。日本鬼子梦想侵占云岭,吃掉新四军,这等于虎口里拔牙——找死来了。

黄尘飞舞,硝烟弥漫。早饭时,日寇骑兵队抢占了乌龟岭,山头上飘起膏药旗。但岭上尽是伪装的工事和棚屋,没有一个新四军,敌人第一个回合便上了当。恼羞成怒的敌人,一把火烧了山神庙。接着日寇的骑兵队狼奔豕突地越过山岭,冲进山村,扑向村东的合乐桥。

合乐桥横跨在泾(县)南(陵)两县交界的西山河上,距离云岭十五华里。这西山河宽三丈,深一篙,水流湍急,是县境的“护城河”。日寇骑兵在机枪、小炮的掩护下首先夺取合乐桥,向我守桥部队发起猛烈强攻。

守桥是一营。他们遵照叶军长的命令,抵挡一阵便主动向大岭撤去,以便诱敌追击,把敌人牵向深山老林。但日寇骑兵很狡猾,冲过合乐桥后马不停蹄,直奔汀潭,根本不去理会“败退”的新四军。很显然,敌人的企图是直奔目的地云岭。

一营长袖子一捋骂道:“跑不了!”他命令全营杀回马枪,向东山跑步前进。

日寇骑兵是清一色的高头大洋马,九九式马步枪,明晃晃的长马刀,一百五十多骑首尾相接,一路尘土飞扬。然而。好景不长,半小时后,敌人头骑到达关圣殿,突然发现这条唯一的通道——从关圣殿到西河边的石径上堆满了两围粗的大松树,成了死胡同。路西是滚滚激流,路东是可疑而又可怕的东山。冲上来的骑兵挤在这条不到四尺宽的古道上,马被缰绳勒得前蹄直立,原地打转。马嘶、人叫,乱作一团。

“打!”

埋伏在西山上的加强连叶连长驳壳枪一举,七挺捷克式轻机枪、两挺马克辛重机枪和数不清的手榴弹,暴风雨般地倾泻下来,把暴露在枪口上的敌人打得鲜血四溅,人仰马翻。第一个“报销”的就是那个队长大佐铃木。俗话说“乌无头不飞”。队长一死,队伍更乱,这队骑兵好象脱轨的火车,人打马,马压人,喊的喊,叫的叫。埋伏在东山上的一营,又居高临下,瞄准齐射,手榴弹拴成串往下扔,打得鬼子走投无路。

伏击战打得干净利落,前后不到两小时,日寇骑兵几乎全队覆灭,虽有一些受伤的马惊得狂奔上山,滚下鞍的残兵逃进山林,但后来也被“青抗会”、“农抗会”和“儿童团”一一俘获。

下午二时,日寇大部队到达乌龟岭,黑压压、密麻麻,村里村外,山上山下,到处是野狼群似的鬼子兵。骑着大马的总指挥三木石太郎疯狗似的下令炮轰西山。于是,四门野炮同时狂吼,炸得西山上的树木、岩石满天飞舞。然而,叶连长和他的加强连早已撤向轿顶山—新四军的临时指挥部去了。

夕阳西下,大岭的枫叶被阳光照射得红光闪烁,新四军的灰布军装显映得十分清楚。三木从望远镜中发现了新四军,他举起雪亮的指挥刀一阵叫喊,于是,潮水般的日伪军分两路向大岭包抄而上。

“撤!”一营长乐滋滋地下令。队伍立即隐入山林,撤到四顾山上。“呀一!”鬼子兵在轻重机枪和小炮的狂轰中,又追击到四顾山下。

“撤!”一营长胸有成竹地一挥手,队伍又绕着弯儿转到了杨村和管岭。“呀一!”日寇气焰嚣张,咬住不放,又紧打紧追,逼近杨村。

这时,天已黄昏,军部吴参谋传来叶军长的命令:“就地阻击,拖住敌人。”一叫“阻击”,一营长来劲了,他袖子一捋:“利用地形地物,准备战斗!”

日寇见天色已晚,求胜心切,不等大炮掩护便倾巢出动,冲上山来。管岭虽不高,但十分陡险,敌人直往上冲,等于飞蛾投火,上一个死一个。敌人冲了三次,都被新四军打得满山滚尸。一营长已打红了眼,该撤了,他还想再打垮敌人的第四次冲锋。谁知敌人炮响了,第一颗炮弹便落在他身前,他负伤了。

“撤!”吴参谋站出来代理营长,他当机立断,下令撤退。未等敌人上来,全营已隐入夜雾茫茫的小岭山坑了。利令智昏的日寇那里肯舍,他们潮水般地登上山岭,又潮水般地涌入茫茫的小岭山坑。

所谓小岭,岭并不小。山连山,岭接岭,大小山头七、八十个,范围大得惊人。小岭坑内有十三条狭长的山冲,地形十分复杂,有“小岭十三坑,九曲十八弯,涉过弋江水,才见泾县城”之说。小岭地大人稀,到处是狭窄的河谷和破旧的制作宣纸的棚屋。鬼子兵一下涌进万把人,等于瓦罐里装甲鱼,住不下,拉不开。

三更时分,挤在山冲里的日伪军终于安静下来。这群敌人好象粪坑里溢出的蛆虫,爬满了山岗。他们打了一天,跑了一天,饿了一天,现在都一齐东倒西歪躺倒了。

午夜一时,东南山上空,突然飞起两颗绿色信号弹,接着一阵军号声划破山林的寂静,顿时伏兵四起,满山遍野响起机枪、迫击炮的声响。日伪军白天神气活现,到了夜晚,都变成缩头的色盲鸡,一齐躲入石缝不敢露头。

埋伏在山头的丁营长率领三营担任袭击。他们完成叶军长交给的“打掉气焰,磨掉棱角”的任务后,即于天亮时撤出了小岭。枪声停止后,日寇立即开炮、放火。于是,山头上炮弹开花,山冲里火光冲天。

此时,叶军长在轿顶山观察。他发现小岭的火光,马上对作战科长李志高说:“快告诉参谋长,鬼子要跑!”说完,他戴上帽子,提着手杖就往山下跑。

“快收摊子下山!”周参谋长挥手命令,连忙跟在叶军长身后下山。

叶军长头戴巴拿马帽,脚穿黄力士鞋,摆弄着手杖,下山如走平地,仪表严峻而潇洒。他边走边口授命令:

“封锁江面。通知友军。子弹要留了最后打!”

早饭时分,四架飞机在头顶怪叫。鬼子兵分两路逃出了小岭,一路在丁家渡下水,一路在枫坑渡下水。鬼子兵装备好,训练有素,人人带有救生圈,个个会游泳。他们一到青弋江边,便象下水饺子似地跳下水去。

叶军长的原计划是:与友军配合,两岸夹攻,把日寇消灭在青弋江面。然而此时对岸毫无动静,致使日伪军在飞机的掩护下很快便泅过了本来就不宽的江面,上岸后拼命往泾县城飞奔。

“怎么搞的?这些国民党真脓包!”周参谋长气愤地骂道。

“不能依靠友军!五十二师吓跑了!”叶军长生气地一挥手杖命令:“追!不能让鬼子逃掉!”

“一营攻南门,二营打东门!三营和特务团穿插到赤滩阻击!”周参谋长迅速调兵遣将,最后率领教导队、服务团分批东渡青弋江向县城前进。

叶军长的命令象一团烈火,在每个指战员心中迸发。山城上下雷一般地怒吼了。大家摩拳擦掌,冒着敌机轰炸、扫射的危险,分兵向敌后纵深插去。一路插向南陵方向的狮子山、奚家滩、马头镇,封锁赤滩河沿岸,一路插向宣城方向的浪村、琴溪、陶冶,向罗家冲包围。

国民党五十二师果真惊跑了。日寇一枪未放便占领了泾县城。不过,敌人未敢久留,他们害怕紧追的新四军,进城后抢了粮食,掠了一批鸡鸭肉蛋,撒了一把印有“大东亚共荣”之类的传单,便慌慌张张离开了县城。出城时放火烧了左家祠堂和王家祠堂。放火是日寇的开拔信号。驻官塘的另一部分日伪军见城里火起,也在官塘放火起程,一齐向大幕山聚集。很显然,敌人企图通过五十二师的防地——弋江镇北逃。

下午三时,新四军收复县城。城里关门闭户,冷冷清清。左、王两祠堂仍在燃烧。叶军长骑马在城里兜了一圈,他一边视察一边传令:“教导队派两个队巡逻搜索,其余救火!”“服务团分头行动,张贴标语口号,向民众宣讲抗战,宣读安民告示。”

一小时后,商店陆续开门营业,男女老少纷纷上街欢迎新四军。

我军刚进城,天空就飞来四架飞机,在头顶盘旋。叶军长抬头一看忙说:“这是运输机,不准开枪!”飞机转了两圈,扔下许多挂着白伞的麻袋和木箱。打开一看,全乐了,是弹药和饼干、罐头。指战员们乐呵呵地边抬边向天空招手,风趣地说:“谢谢了,鬼子先生!”

六日傍晚,日军全部聚集到城东二十里处的双坑、罗家冲一带丘陵地区。这里靠近赤滩河,对岸有新四军阻击,敌人已进退维谷,面临覆灭的危险。唯一的希望,是等次日白天调大批飞机来掩护突围。

叶军长估计到了敌人这一着,他和周参谋长召开紧急会议,果断地决定当夜发起总攻,并电告弋江镇的五十二师,要求务必在天亮之前结束战斗。

是夜十一点,幕山顶上飞起信号弹,总攻开始了。轻重机枪、迫击炮同时开火,从四面八方射向敌营。霎时间,枪炮声、喊杀声如雷轰电闪,震得数十里外的南陵、宣城都听见。这是几天来火力最猛烈、最集中的时刻。日伪军已成惊弓之鸟,枪炮一响,胆颤心惊。特别是夜间,他们乱作一团,冲散了集合,集合了又冲散。然而狗急跳墙,凶残的敌人为拖延时间,垂死挣扎,突然集中全部火力,疯狂地向新四军阵地猛烈轰击和扫射。开始,我军有些措手不及,伤亡不少同志。但指战员们斗志旺盛,毫不畏惧,大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让敌人逃掉!”大家在枪林弹雨中,紧握打得发烫的武器,抢修倒塌的掩体,坚守阵地,寸步不让。敌人炮火密集时隐蔽起来一枪不发,敌人突围时枪炮齐鸣,雨点似地打过去。

总攻打得异常激烈,连续六个小时没让敌人喘气。山丘上到处是狼藉的鬼子尸体和丢弃的武器。然而,由于友军的脱逃和日寇出其不意的反扑,延误了时机,一直打到天色大亮,敌人仍在顽抗。

七日早晨,敌机飞来。这次来得多,来得早,八架一批,连续不断,足有三、四十架,黑压压地遮盖了半边天,震得人们耳朵根发麻。敌机为了挽救他们的惨败命运,不惜代价狂轰滥炸。我军阵地遭到严重破坏。坚守阵地的同志们有人受伤、牺牲,有人被埋在土里爬不出来。幸好,叶军长有预见,天亮之前已把主力调到象山和江边隐蔽。因此,敌机轰炸虽凶,我军损失不大。只有躲在摇丝坑的友军五十二师暴露了目标,遭到十多架敌机的轮番轰炸、扫射,死伤了四百多人。

下午一时,最后一批残敌约一千八百余人,在飞机的掩护下如丧家之犬,分头向南陵和宣城逃窜。我军紧追紧打,一直追到高桥才撤回。

此次“反扫荡”从十月四日开始,七日结束,消灭日伪军无数,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日寇的“扫荡”以惨败告终。这次战斗沉重打击了日寇的嚣张气焰。从此,日伪军只要提起叶挺和新四军,便谈虎色变,再也不敢到皖南根据地进行“扫荡”了。

资料来源:

《安徽文史资料》第二十四辑(1985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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