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书法的蜕变,突破宋、元、明以来帖学的笼罩,一时间流派纷呈。尤是关于篆隶、魏碑的创作,足可与唐代楷书、宋时行书,明朝草书相媲美并重。无疑是书法史上极为烂璨的“中兴”时期。
其大致可分三个阶段。清初时,既有延续晚明“狂放”行草书风的王铎、八大、傅山等,亦有规模董其昌、赵孟頫传统帖学的查士标、姜宸英、沈荃等,也是获誉甚高。清中时,则名家辈出,取法晋唐者,如刘墉、王文治、梁巘、梁同书、张照、铁保等,借秦汉以开今者,则如金农、邓石如、伊秉绶等,“碑帖分野”愈发成燎原之势。晚清时,碑学兴盛,吴让之、康有为、吴昌硕等,推崇金石气,赵之谦、何绍基、杨守敬等则尝试“碑帖融合”,余绪及今不绝。
左:刘墉(1720-1805);右:梁巘(1710-1788)
诸家的书法面貌,充盈着包罗万象的个性与时代的审美变化,既显现书法的承继与革新并非一蹴而就,亦丰富并推动书法的复兴。尤是“碑帖融合,各取其妙”的实践,可谓是两大传统的“集大成者”,将书法艺术推至“雄浑秀美,二者兼得”的新高度。
而这一书法的嬗变中,刘墉、梁巘二人,显然是无法绕开的卓然大家。前者以颜真卿、苏轼的浑厚拙重,成为“帖学”首屈一指的大家,与清后期“碑学审美”亦相契合,对保持帖学一脉书风,其功甚大,并开始有“学碑”的尝试,意识超前;后者在“行书书碑”实践中,所推崇的“瘦劲”书风与“重碑”的书学思想,对此后的“碑学”兴起亦有重要影响,可称“碑学研究”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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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林藻鉴—古代书画
北京保利2022秋季拍卖
此次北京保利2022秋拍“艺林藻鉴—古代书画”专场,即征得“刘墉 小楷 《三字经》册页”、“梁巘 临怀素《自叙帖》手卷”,或楷或行,用笔多变,融于一体,相较于清初的书法,用墨浓淡、线条肥瘦、刚劲内敛等皆有很大突破,二作又皆是两大顶级书者的最成熟书风,或名家宝存、题跋、出版,或知名公藏单位旧藏等,来源可考,亦可直接反应清代“碑帖分野”前书坛的审美嬗变,可视为其前奏,书法亦超拔,造诣深厚,足可珍也。
“浓墨宰相”的“家学范本”
遍观历代帖学书家,有“浓墨宰相”美称的刘墉,其上溯晋唐的高古书法,当是自董其昌后的“帖学第一书家”。而其将各体书法融合,所作墨浓字肥,点画丰腴,骨劲内蕴,这种“绵里藏针”、“超然拔出”的书风即使是在“碑书”最为兴盛的清中晚书坛,亦极受推崇。
如包世臣赞言刘墉的书法“百年能自树立”,书坛亦将刘墉与翁方纲、梁同书、王文治并称“清代四大书家”,其更名列榜首。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也说刘墉为“帖学的集大成者”。另有徐珂《清稗类钞》中赞其“集群圣之大成”,王文治《快雨堂题跋》说“近时罕有能及者”等,皆可见刘墉举足轻重的书坛地位,余者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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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庵亦出于董,然力厚思沉,筋摇脉聚。近世行草书作浑厚一路,未有能出石庵之范围者,吾故谓石庵集帖学之成也。”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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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书法,论者譬之以黄钟大吕之音,清庙明堂之器,推为一代书家之冠。盖以其融会历代诸大家书法而自成一家。所谓金声玉振,集群圣之大成也。其自入词馆以迄登台阁,体格屡变,神妙莫测。”
——徐珂《清稗类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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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庵前辈书,绝去宋元以来纵横妍媚之态,而笔意高古。拙中含姿,淡中入妙,近时罕有能及者。其工处殆在无人爱处耶!”
——王文治《快雨堂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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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 小楷《三字经》
水墨纸本 册页 (十开二十页)
函盖题签:刘文清公真迹。钤印:雷氏家藏引首题签:刘文清公楷书三字经真迹。道光二十有八年正月,后学赵楫题。钤印:子舟题识:(文略)壬戌春正月三日东武刘墉灯下书。小川读本,撕破打手心十下。钤印:刘墉之印鉴藏印:仪甫珍赏、雷氏珍藏题跋:1.家藏刘文清公所书三字经楷书,丰神秀逸,其中统字从帖写,避家讳也。丁未冬日。燕庭方伯过邗,余请证其先世遗墨,定为真本,因亟摹上石以冀垂久。道光丁未年小阳月。棣园主人包良训识。钤印:包良训印、松溪。2.刘文清公相业卓见八法,其余技在国朝为一大家。此本圆整秀润,灿若列珠。棣园世叔精于鉴赏,取以上石,洵可宝也。丁未冬日汪廷儒敬观。钤印:汪大
出版:《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选集(五)》第140、141页,辽宁省博物馆、保利艺术博物馆,2012年4月。
展览:“宋元明清中国古代书画大展(五)”,辽宁省博物馆、保利艺术博物馆,2012年4月。说明:1.赵楫,字子舟,号查客。清丹徒人。道光十六年翰林,官编修、山东道御史、天津河间道。擅书法,厚重秀逸。2.汪廷儒,字醇卿,又字莼青,江苏仪徵人。道光二十四年翰林官编修,二十六年江西副主考。书法、山水,极得董其昌用笔、用墨之妙,亦极似查士标。辑广陵思古内、外编,书未成而卒,年四十九。
尺寸:18×25cm×10
刘墉,字崇如,号石庵,其与纪昀、和珅并称为乾隆朝三大中堂,相传其人聪明绝顶、为官刚正,在民间有“刘罗锅”的称呼。嘉庆九年逝世,赠太子太保,祀贤良祠,谥文清。其祖上数辈皆进士,父亲刘统勋亦位列台阁,亦有杂文称刘墉科考时,因出身相门,而被降格,与“状元”失之交臂。
康乾年间,朝廷“以书取仕”,对于书法的考核极是严苛。因康熙皇帝推崇“赵孟頫、董其昌”的书法,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故士子的书风纷纷以习“董赵”为圭臬。刘墉为应科考,其书早期亦刻苦临习“董赵”。况且其父刘统勋亦是学“董赵”的大书家,誉满天下,刘墉自然受影响甚深。
刘墉楷书七言诗册,局部,北京故宫博物院藏而进士及第后,刘墉长年身居高位,在书法上亦渐突破“馆阁体”桎梏,其上溯“苏、颜、钟、王”等多家书风,尤是于“苏、颜”二家用功最勤,将苏轼的饱满意态与颜真卿的浑厚端严等融会贯通,形成其貌丰骨劲、含蓄蕴藉的个人面目,趋至“帖书”臻境。
刘墉七十岁之后,亦学碑书,如以《瘗鹤铭》等北碑的朴茂笔意参入小楷,又兼取其余北碑的拙趣古意,不过因其年岁已高,故未有进一步深入。康有为《艺舟双楫》亦有云:“文清(刘墉)……七十以后,潜心北朝碑版,虽精力已衰,未能深造,然意兴学识,超然尘外。”此亦可见刘墉超绝的书学思想,以及彼时“帖派书家”对于“碑书”的尝试滥觞。
刘墉 小楷《三字经》册页,局部
此“刘墉 小楷《三字经》册页”,笺纸精美,款识“壬戌春正月三日东武刘墉灯下书。小川读本,撕破打手心十下。”可知应为嘉庆七年(1802)正月初三所作,时刘墉虽八十有余,却双眸炯然,轻健如故,书艺亦早已是如火纯青,人书俱老。“小川”当为其孙辈,“撕破打手心十下”则可见刘墉“大学士”身份的另一面,即作为家族长辈,饱含着对于幼辈的无限疼爱之心,以及望子孙成才的真诚期盼。
刘墉 小楷《三字经》册页,局部
《三字经》是近千年来儿童的传统启蒙教材,又为幼辈所书,因此刘墉书写时亦是极尽书艺之能事,线条凝练厚重,深得“中和、圆厚”之美,亦有着“闲适自然”的从容洒脱。同时,此册书法可见刘墉在“圆润遒媚”之余,亦融入方硬刚健的用笔,亦可见其晚年确参以北碑的部分笔法,愈为“骨肉兼得,内含刚劲”。
刘墉的传世书法作品中,晚年所作更少,然这一阶段却是其书法造诣的顶峰。此册页又专为幼辈启蒙所书,是“浓墨宰相”的“家学范本”,更显其之难得。古今教育素来讲究“诗书传家”,此册页精湛的书法外,亦当是子女国学教育的“高级教材”。
刘墉 小楷《三字经》册页,局部
刘墉尤其擅于“小楷”,是册结体端严,点画洁净讲究,其厚重丰茂的气息,浓墨行笔的刚柔兼备以及折峰取姿的儒雅,精华内蕴,迥异古人,亦可见其不囿于“董赵”流弊的“求变”书法追求。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其作《入法界体性经》亦可见其自成一家的面目。无怪乎清人郭尚先亦不禁慨叹“晋唐元明诸大家得力全是个静字,须知火色纯青,大非容易,国朝作者相望,能符是语者,只有石庵先生”。
刘墉 小楷《三字经》册页,局部
是册函盖题签“刘文清公真迹”,引首题签“刘文清公楷书三字经真迹。道光二十有八年正月,后学赵楫题。”赵楫,字子舟,号查客。清丹徒人。道光十六年翰林,官编修、山东道御史、天津河间道。擅书法,厚重秀逸。
函盖题签
引首题签
是册另有包良训、汪廷儒题跋。包良训,江苏武进人,号棣园主人,精于造园,曾任直隶州知州。汪廷儒,字醇卿,又字莼青,江苏仪徵人。道光二十四年翰林官编修,二十六年江西副主考。书法、山水,极得董其昌用笔、用墨之妙,亦极似查士标。
包良训、汪廷儒题跋
据包良训、汪廷儒二人题跋,可知此册“刘墉 小楷《三字经》”,包氏曾将其摹泐上石,以期永垂后世。惜此石刻今已不知是否仍存世。其中“统”字从帖写,避其父刘统勋家讳。
包良训富有收藏,所建棣园,占地五亩有余,扬州博物馆现存1845年阮元题词、僧人几谷受邀绘制、李啸北刻石的棣园全景鸟瞰图拓片。另有1847年画家王素绘制的写实风格的《棣园全图》共16幅册页、包良训作《棣园十六景图自记》等,亦可窥见其旧时盛景。
“统”字从帖写,避其父刘统勋家讳
是册亦经曾刘墉后人“燕庭方伯”鉴为真迹。
“燕庭方伯”即刘喜海,字燕庭,号吉甫,山东诸城人,刘墉侄孙,刘统勋曾孙,嘉庆二十一年(1816)顺天府乡试中举,中年以后宦游各地,道光二十五年(1845)任四川按察使,在川两年,迁两浙布政使,不久因弹劾罢官。其亦是清代著名的学者和藏书家。更显其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