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杜牧《遣怀》是“艳诗”吗

大林品诗词 2024-03-30 00:34:14

(本文节选自拙著《唐诗正本——大数据视域下的唐诗新考》,引用或转载请注明出处。)

落拓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

三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

这是杜牧的七言绝句《遣怀》。相信很多人对这首诗都耳熟能详,但肯定不是从语文课本中学来的,而是偷偷背诵的!

流传至今的文献中,《遣怀》最早见于孟棨(875年进士)的笔记小说《本事诗》。该书在讲述了杜牧主动要求参加李司徒的艳筵、当众索伎被婉拒并当场赋诗的故事后,引用了杜牧的两首诗,其中包括《遣怀》。这段绘声绘色的绯闻被后来的很多诗话笔记类文献引用,比如《太平广记》《渔隐丛话》《事类备要》《诗林广记》《锦绣万花谷》,这也成为该诗流传的主要载体。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正式的诗选却很少选收此诗。虽然五代后蜀人韦縠(生卒年不详)辑编的《才调集》收录了此诗,但宋、元、明三代的大多数影响较大的诗选,比如《文苑英华》《唐百家诗选》《唐诗鼓吹》《古今诗删》《唐诗解》《唐诗归》《唐诗所》等,均未收录《遣怀》。甚至连杜牧外甥裴延瀚编辑的《樊川文集》都没有选收此诗,宋人辑编的《樊川文集(外集)》才补收进去。到了清代,这种情况才开始改观,《全唐诗》《全唐诗录》《唐人万首绝句选》等均选收了此诗,尤其是入选《唐诗三百首》,极大地扩大了《遣怀》的影响。

为什么很多诗选家不待见《遣怀》呢?可能是因为此诗被指艳俗淫靡、不登大雅有关。《升庵诗话》曰:“杜牧尝讥元白云:‘淫词媟语,入人肌肤,吾恨不在位,不得以法治之。’而牧之诗淫媟者,与元白等耳,岂所谓睫在眼前犹不见乎?”虽然杜牧对元稹、白居易等人的“淫词媟语”深恶痛绝,但杨慎(1488—1559)认为杜牧亦有此病而不自知,就像是每个人都看不见自己的睫毛一样。游国恩(1899—1978)也在《中国文学史》中说:“《遣怀》《赠别》《叹花》等诗,更是专写征歌狎妓的颓放糜烂生活。饮酒狎妓是唐代文人中流行的风气,杜牧的这类作品更为后代无行的文人们所称道。这些作品无疑是他诗中的糟粕。”

唐代文人确实狎妓成风,《赠别》等诗也确实出自青楼,但与温庭筠等人的“香艳”诗不同,杜牧此类诗作用词清丽、艳而不俗,诗里字间也不乏真情,比如“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而《遣怀》不仅不是在描写“颓放糜烂”,反而是对自己“放浪不羁”的反思,正如陆时雍(1633年中举)在《唐诗镜》中所说:“情至,语自耿耿。”

王国维(1877—1927)《人间词话》:“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久贫贱,轗轲长苦辛’,可谓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这些评论亦适于杜牧的“艳诗”。

参考文献:

[1](明)杨慎撰:《升庵诗话》[O],无锡丁氏民国时期校刊本,卷9第10页。

[2]游国恩著:《中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200页。

[3] 王国维著:《人间词话》[M],北京:朴社民国十五年(1926)版,第15页。

[4]王国维著:《人间词话》[M],北京:朴社民国十五年(1926)版,第29页。“无为久贫贱”中的“久”当为“守”字之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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