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城市攻坚都是兵家一大难题。坚固的城墙碉堡、完备的防御配系，以选待劳的守军,以及逐街逐巷血拼的巷战,往往令进攻方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无功而返，或是双方形成难熬的僵持。

四野步坦协同天津

整整60年前,人民解放军实施了解放战争中最大规模的一场城市攻坚战,一举攻克了国民党军13万重兵坚守的天津城,用时仅仅29小时,在世界战争史上亦极为罕见。

解放前的天津

天津是华北第二大城市,号称“京畿门户"，为南北水陆交通的枢纽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早在抗战时期,日军就 在天津修筑了大量防御工事。从1947年起,国民党当局见战局日益不利,开始加固天津城防，抓夫10万建造环城防线。市区利用 高大建筑物，构成拥有坚强防御能力的。护城河内是一道4米高的城墙防线,顶层设有铁丝网和电网,每隔 20-30米有一座碉堡，环城防线共修建明碉暗堡千余个，其中大型碉堡达380余座,碉堡之间有交通壕相连，外围环绕着一条长达90华里的护城河，河宽10米,水深3米左右。布着铁丝网、鹿砦和梅花桩,埋设了数以万计的地雷。护城河外密经过多年建设,天津城防非常坚固:市区 及各据点间能以强大火力互相 支援。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曾不无得意地吹嘘过"大天津堡垒化"。辽沈战役前，蒋介石到沈阳时路过天津，陈长捷陪同他视察天津防御工事，蒋介石看后满意地说:"桂林山水甲天下，天津的防御也可称甲天下!”

国民党军在天津外围修建了坚固的防备工事，在市区则依托地形，驻扎重兵防御。当时天津市区的地形,南北长125公里,东西宽不到5公里;市区内河流纵横，将市区切割成许多块;市区北部耸立着许多高大建筑物，南部也密布坚固的新式楼房,只有中部老城区主要是旧式平房。

天津守军有国民党军第62军的2个师，第86军的3个师，第94军1个师,连同特种部队及保安部队共13万余人。陈长捷将天津分为3个防守区:西北区由林伟俦指挥62军防守;东北区由刘云翰指挥 86军防守;南部区由94军43师防守,由他本人兼任指挥。94军43师为全美械部队,62军为半美械部队,战斗力较强,其余部队的战斗力一般。

在陈长捷看来，天津的城区面积比锦州大10倍，又是易守难攻的水网地带,且多坚固的现代建筑可供支撑,抵抗解放军应该不成问题。战前,天津守敌的战报狂妄地说:“天津不是锦州，陈长捷不是范汉杰,林彪是个大姑娘,要想攻克固若金汤的天津那是狂想!"

再说解放军这边。中央军委将解放天津的任务交给了星夜挥师入关的东北野战军。1纵、2纵、7纵、8纵、9纵,还有6 纵 17 师和 12纵 34师等东野精锐,均已遥望天津,枕戈待旦。除了这5个纵队22 个步兵师,特种兵纵队和野司警卫团也编入攻坚部队,总计34万余人,配备火炮和迫击炮 3500 余门,坦克 27辆,装甲车30辆。

星夜入关的四野

攻津部队不仅阵容雄壮，且装备精良。东北野战军在辽沈战役中歼灭了敌3个美械化兵团,缴获了大量美国武器，各主力纵队基本实现了美械化。解放军的参战炮兵,仅大口径重炮就达543 门。相形之下,天津守敌只有山、野、榴炮62门,解放军的重炮数量超过敌人将近10倍。在解放军的榴弹炮群中,有44门美造 155 榴弹炮和日造150榴弹炮，多数是在辽沈战役中缴获的，这些重炮的射程覆盖了整个天津城。这是陈长捷根本料想不到的，他判断解放军没有大口径火炮,对付不了他的坚固工事。以往国民党军的装备占优势,如今双方实力逆转。

解放军炮兵阵地

解放战争时期,天津战役是解放军现代化程度最高的战役,参战的炮兵、装甲兵和工兵数量之多,在人民军队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为了统一指挥天津作战,解放军成立了天津前线司令部,专门任命曾赴苏联留学、懂得现代战争条件下合同作战的刘亚楼为司令员。

东野参谋长刘亚楼

针对天津国民党守军“北部兵力强，南部工事强,中部皆平常”的特点,解放军前指确立了“东西对进,拦腰斩断,先南后北,先分割后包围,先吃肉后啃骨头”的作战方针,即首先求得东西贯通,打乱敌人的整个防御体系,然后将兵力向两翼自由扩展,对守敌实施分割、包围和歼灭。

解放军具体部署是:以战斗力最强的1纵和2纵组成西集团，在城西和平门方向，配属大口径火炮273门和坦克20辆,向敌人实施主要突击;在城东民权门方向,以7纵和8纵组成东集团,配属大口径火炮169门和坦克7辆，与西集团实施对进突击，两路大军预定在城中心的金汤桥会师。在城南方向,以9纵和 12纵 34师组成南集团，配属大口径火炮 96 门和装甲车14 辆，从尖子山方向突破,配合主力歼灭天津南部守敌。东野攻坚力最强的6纵17师作为战役总预备队,集结在城西待命,随时准备加入突破方向作战。

为了迷惑和牵制敌军，刘亚楼派东野司令部警卫团和2个独立师，在城北积极实施佯动。野司警卫团清一色的美械装备,敌人从枪声判断这是共军主力。特纵炮兵也在城北进行重炮试射，制造解放军将从城北进攻的假象。国民党军一向认为,共军重炮所在,必是其主攻方向。因此,陈长捷判断解放军将从城北发动进攻,紧急将主力62军 151师从市中心调往城北。这样,敌人在天津中部的防守兵力更呈空虚，有利于解放军拦腰斩断这座狭长的大城市。

1月3-12日,解放军连克天津外围的许多重要据点,30余万大军直逼天津城下。担负攻城的各主力部队,完成了历时一周的步兵、炮兵、坦克和工兵的协同演练,做好了进攻天津的准备。

天津外围很快肃清

1949年1月14日上午，解放军的千百门大炮怒昂起炮口，威武的坦克兵整装待发，步兵进入了冲锋集结地。10时整,随着天津前线司令部的命令,几发标志总攻的信号弹腾空而起，解放军的全线炮兵以万弩齐发之势，开始了空前猛烈的炮火准备。整座天津城剧烈地颤抖起来,浓烟烈火笼罩着敌人防线,无数的砖石碎块飞上天空，如此猛烈的炮火别说天津守军，就是整个华北敌军也从未见过。守敌炮兵被解放军的远程重炮压制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天空中的2架敌机不知厉害，径直向解放军炮兵阵地扑去,解放军高射炮以准确的射击,打得它们冒烟栽落下去。

在解放军炮群排山倒海的轰击下，天津守敌的碉堡、暗堡纷纷坍塌,地雷和铁丝网被一扫而光，城墙敞开了巨大缺口。东野特纵的坦克直冲敌阵,掩护工兵在护城河上架桥。

解放军重炮阵地

护城河前后,敌人的碉堡密布,火力配系严密。经过解放军重炮的火力涤荡后,仍有许多残存地堡喷射出毒焰。解放

军坦克掩护步兵冲击，用炮火一路扫荡敌人的碉堡。各突击连的尖兵们,以爆破筒实施一连串爆破,扫清残余的地雷、铁丝网和地堡,为大部队进攻开辟道路。

护城河是解放军要突破的第一道障碍。战前解放军设想了很多办法,如:苇子桥、汽油桶桥、木板桥和船桥等,甚至设想利用坦克在河面架桥。但直到总攻发起后,进至护城河的尖刀连才发现:由于连日的严寒，许多地段的河面已冻结成冰,步兵可以踏着冰面冲过河去。

天津市区战斗

主攻方向的战斗

炮火准备后,解放军各主力部队向天津城发起猛攻。东西两大集群的4个纵队,以夹击之势向天津拦腰杀去。天津守敌顿时陷入左支右绌,首尾难顾的境地。

在城西第一主攻方向,1纵和2纵并肩向和平门突击。10时58分,1纵2师的尖刀连,首先把红旗插上了天津城头。旗手王玉龙中弹倒下了,身后的战士接过战旗继续冲锋,到战斗结束时,这面旗帜竟然留下 120个枪眼。可见战况的惨烈。陈长捷在战前颁布了“后退者杀"的严厉命令。在敌各级军官的督战下,敌人成群结队地拥向突破口,对解放军实施反击。守军坦克也从市区赶来参战。解放军以迫击炮对蜂拥而来的敌人猛轰,以战防炮对敌坦克进行拦阻射击。解放军指战员前仆后继,经过激烈的白刃肉搏,终于击溃了敌人反扑,开始向纵深进攻。

解放军登上城墙突破口

在城东第二主攻方向,7纵和8纵并肩向民权门突击。8纵24师的尖刀连,只用3分钟就杀开了民权门,并打垮了敌人成营兵力的几十次反击。敌人炮兵疯狂向突破口射击，将解放军插上城头的红旗炸倒了，尖刀连旗手钟银根拖着被炸断的双腿，在炮火中一次次地扶起红旗，直至牺牲时刻仍顽强支撑着战旗，让红旗继续召唤着成千上万的后继部队。解放军大部队冒着炮火进入民权门后,很快粉碎了敌人的抵抗,随即转入对市区的进攻。

在解放军一往无前的气势面前,守敌完全丧失斗志，增援部队还没到突破口就一哄而散。日后国民党的战史谈及天津之战时,这样自绘败状:当西正面和平门方面首被匪突破时，陈司令乃立以预备之保安师向此突破口逆袭反击,在尚未抵达突破口之前，该师即鸟散一空,仅剩师长一人;第六十二军预备队之战车排甫冲至突破口,即被匪军之集束手榴弹摧毁;警备司令部预备队之战车队，正向东西突破口猛冲之途中,亦遭匪军战防武器摧毁。匪军人海继续由突破口蜂拥而入，原突入之匪军在其炮火掩护下继续向市区内突进及扩张。

没有授出的“金汤桥师”

我各路大军在取得突破后，迅猛向市区纵深挺进,以迂回包围的战术,开始分割和歼灭敌人。各部队在炮兵和坦克配合下,与市区守敌展开激战。东北野战军经过黑土地上无数攻城作战的历练，攻坚艺术炉火纯青。先头部队遇到敌人的坚固据点,只用小部队监视起来,主力绕过去继续挺进;前面部队遇阻时,后续部队便另打开道路前进。这样,解放军很快就渗透到敌人纵深，打乱了守敌的防御部署,将守军分割得七零八落。在巷战中,解放军战士们编成“4组1队”(“4组1队”是东北野战军创造的巷战编组形式。4组即火力组、突击组、爆破组、支援组,1队指突击队。突击队通常以连为单位,连内分4个组,各组互相掩护,互相配合)队形,火力组用机枪掩护,爆破组爆破敌人碉堡，很快攻占敌人的一个个据点。在我各路攻坚部队的打压下,守敌纷纷向金汤桥溃退。

解放军的东西主攻部队，都以金汤桥为首位攻击目标。刘亚楼在战前宣布:哪个师首先攻到金汤桥,就命名为“金汤桥师”。我主攻纵队的各师都渴望夺取这一荣誉,展开了一场奔向金汤桥的竞赛。首先将红旗插上天津城的1纵2师,在突破后迅猛向金汤桥挺进，师长贺东生亲自乘坐坦克为步兵开路，先头部队在午夜进抵金汤桥。号称东野“突击力最强”的主力师--2纵5师也势如破竹，连夺大丰桥、金华桥、金钟桥、金钢桥,先头连在午夜也抵达金汤桥。东路大军也进展神速，首先杀开民权门的8纵24师，先头部队几乎同时进抵金汤桥-这也导致了“金汤桥师”的称号最终无法授予。此时,各区溃败的守敌如潮水般退到金汤桥,解放军经过彻夜激战,肃清了金汤桥之敌，攻占了这座横跨海河的铁桥。15日凌晨5时,我东西主攻部队在金汤桥胜利会师，成千上万的战士在桥面欢呼拥抱，随军摄影师拍下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情景。

油画-《会师金汤桥 》

如今的金汤桥

台湾国民党战史描写解放军的这一胜利说:在激烈之逐屋争夺及巷战中,匪军以"四组一队”,翻墙倒院,穿壁越屋,及分割穿插向前突进。激战至十五日拂晓,市区正为浓雾所笼罩,最坚强之核心据点海光寺亦遭匪军攻占，我军遂成无秩序向金汤桥(为市区内高耸之钢架桥)后退。于我军混乱中,东西对进之匪军于金汤桥会师。

29小时解放津城

解放军东西两大集群会师金汤桥，将天津守敌腰斩为二，完全掌握了战役主动权。随后,解放军按照战前“先南后北”的计划,主力开始转向南面,围歼南半城的守敌。此时,南面助攻部队已巩固了打开的突破口，各路大军乘势分割包围,歼灭各区守敌,火速席卷全城此时,陈长捷明白大势已去。当解放军突破天津城防时，北平方面仍然口气强硬,要求天津守军坚持下去。但解放军以勇猛神速的穿插,直逼天津核心阵地，使守敌陷入混乱,陈长捷自知无力抵抗，便召集2位军长会商,决定“由各部前线径自接洽,就地放下武器,实现和平”。国民党的天津广播电台,白天还气壮如牛,到晚间就口气大变,反复向解放军呼叫“天津部队准备放下武器,明早派代表出城商谈。”但仗打到这份上,让解放军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何况守军已处于被分割状态,许多部队并未接到投降命令,仍在抵抗。因此,天津战事依然激烈进行。

傅作义将军

解放军的第二攻击目标，是陈长捷的警备司令部。15日清晨,1纵1师包围敌警备司令部，经激战攻克了这座坚固的大楼。早晨7时,解放军战士冲进警备司令部的地下室内。此时,陈长捷正向傅作义报告当前战况，指出守军处境已经绝望。傅作义无可奈何地答道:“可以接洽和平吧!”当陈长捷转过身来时,发现解放军战士的冲锋枪已指向了他。就这样，陈长捷与他的副司令秋宗鼎等一干敌军将领,都成了俘虏。

解放军捣毁敌天津警备司令部,使守敌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15日8时，解放军攻占了天津敌军最坚固的据点--海光寺。随后的几小时内,天津守敌的重要据点如耀华中学、大德隆纺织厂等,都被一一攻克。我1纵3师的指战员冲入86军的军部，俘虏第62军军长林伟俦和第86军军长刘云翰。总攻前两天，林彪曾致电天津前线部队:“盼你们将陈长捷、林伟俦、刘云翰相貌、口音、年龄等等,事先通报部队,以便打下天津后活捉此三匪首,给北平敌以精神打击。”至此,3位敌酋全部被解放军生擒，一血当年东野四平之耻。

这时,天津敌军已呈瓦解状态。解放军包围了陈长捷调到城北的主力--62军151师，迫使守军战斗力最强的师不战而降。15日14时,天津城北的守敌也被全歼从14日上午10时到15日下午3时,解放军经29个小时激战,攻克了国民党军坚固设防的天津城,全歼守敌 13万余人,缴获各种火炮1648门,轻重机枪 3553挺,长短枪5.4万余支,汽车800余辆。解放军指战员伤亡23320余人,其中4106人牺牲。

天津人民热烈欢庆解放

天津战役是解放战争中甚为精彩的一页,解放军参战部队在极短时间内,攻克了这座现代设防的大城市，干脆利落地全歼敌军重兵集团。此前,各国军队进行的城市争夺战，基本上采取一面平推的作战方式,与敌军逐街逐屋争夺,伤亡重大而进展缓慢。而解放军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打法,以勇猛大胆的穿插动作,迅速推进到敌人防御纵深，使敌人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充分显示了解放军高超的作战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