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4年9月22日,第三届海峡诗词论坛在福建莆田召开,邀请两岸诗词名家,共话诗词精品创作。本期发言是来自新疆的星汉先生。(内容以文字版为准)
星汉在“第三届海峡诗词论坛”的发言
(文字章雪芳根据录音整理)
我是新疆的星汉。刚才钟振振先生讲的是诗词创作精品的问题,现在我也接着讲,谈谈我的看法。
精品这个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很不容易的。每位写诗的人都想创造精品,但是要求每位作者写的每首诗都是精品,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说有些领袖人物,有些名流,应说是精品居多,但不可能都是精品。如果都是精品,那就了不得啦!是吧?我的态度,在座的各位你想创作的话,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到什么份儿上就算什么份儿上,在座的每一位诗友哪有不想出精品的人呢?
我们不能苛求古人都是精品。李白的诗也不全是精品。启功先生就说过:“江河水挟泥沙下,太白遗章读莫全”(《启功韵语·论诗绝句二十五首》)。你把李白的诗全部读一下,就会发现,李白的诗也不全是精品。杜甫说“李白斗酒诗百篇”,夸张嘛!斗,是古代的酒器。李白饮酒一斗,立可赋诗百篇。那还了得?李白一次饮酒,还不喝它个十斗八斗的。他一次作诗,就是后面跟个小蜜,敲电脑都来不及。
精品这个东西,它有时代性的。从时间上讲,古代的精品,放到今天的就不一定是精品。《唐诗三百首》所选,应当说是乾隆间选编者孙洙认为的精品,但现在看来未必每首都是如此。如“五言律诗卷”的第一首就是唐玄宗的《经邹鲁祭孔子而叹之》。这首诗,今天看来,很难称为精品。再如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今天的交通发达,通讯发达,距离变近了,地球“变小”了,人们的故乡观念也就随之越来越淡。假如这首诗出现在今天,人们也未必把它算成精品。你想回故乡,买个高铁票、飞机票就行了嘛!古代交通不发达,林则徐从西安到伊犁走了122天,清朝规定,从北京出发,到伊犁,最快的军事文报也要48天。今天哪,伊犁有什么情况,北京几秒钟就知道了。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今天西出阳关,到处都是“故人”。今天如果有人再这样写,肯定算不上精品。
文学创作对于作者来说是“各尽所能”,对于读者来说是“各取所需”。不同的读者,需要不同的诗词作品;犹如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食品一样,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就空间上看,同时代的诗词读者因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地位,不同的修养,不同的年龄,甚至不同的性别,对一首诗词会有不同的感受。比如我写过《游卢沟桥感赋》一首绝句,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红金龙杯诗词楹联大奖赛”中,侥幸夺魁。但是有些人就不以为然。杭州的有位老先生去世了,他的儿子把遗著寄给我。老先生评论:“欠稳”“凑韵”“评之为特等奖,岂其所宜?”我给老先生的儿子回复微信:“在当今点评只说好话,回避短处的氛围中,令尊能敢于直言批评,实乃君子所为。”
假如我还算个诗人的话,我愿意以一位老诗人的身份倚老卖老地说上几句话。咱们现在看到的点评,只说好话,不敢批评,这是不应该的。还有,就是大部分点评的是绝句、小令,律诗少,没有古风、长调。其中一些作者和点评者,缺少“书卷气”,缺少“学养”。
我以为,要想出精品,还是三个老办法: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有悟性。
行万里路,实际上强调的是社会的实践,强调的是要注重生活。我们到莆田来看一看,和生活在莆田、工作在莆田的诗人,感受是不一样的。新疆石河子有个景点叫“地窝子”。诗友王亚平就说过,旅游的人是看风景,我们原来就在里面住,那感受能一样吗?如果没有在某个地方生活,或是根本没有去过,靠着图片和录像写诗填词,那是写不好的,更不可能出精品。不来莆田,就写不好有关莆田的诗词。到新疆自驾游,走走独库公路,那和在新疆生活的人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行万里路,就是要多走多看。写不出来不要硬写。有些题目不是你熟悉的,就不要硬写,周啸天说:“要看这个是不是你那盘菜。”不属于你的“菜”,你做不好,也吃不好。
读书,读什么书都有用,但是诗词是艺术,读数理化的书籍对我们帮助不大,最好读一些文史哲之类的书,特别是诗词之类的书。当今世界“变小”了,不妨读一些“洋书”,读一些外国文学作品。有些诗人用“洋典”,说明涉猎之广。比如对仗,在座的诗友杨逸明的“公交站”对“诺亚舟”,后者就是用“洋典”。兰州大学王传明教授有一首《戏咏定西洋芋》的五律,用“维他命”对“荷尔蒙”。就是用“洋典”。你想想,这里面有“他”“尔”人称代词的对仗,又是何等的工整啊!这就看出了诗人的“学养”。
不读书和读书少,甚至不读书的人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说诗的语言要清新平淡,但不等于枯槁,不能平的没劲,淡的没味。读书多、有生活的诗人的语言,犹如薛宝钗服饰的朴素,美观大方;反之,就是刘姥姥服饰的朴素,总露寒俭。
还有,就是“悟性”。有些人没有悟性,是写不好诗词的。有许多高校教授或是有名的学者,他们做学问内行,但是作诗填词就不一定内行。古代做官的,大都是有“学养”的人,但是相对来说,写诗填词的人并不多,像王安石、苏轼,当大官也能作好诗填好词的人,毕竟是少数。因为许多官员,他们做官从政“悟性”很强,但是缺少作诗填词的“悟性”。
除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有悟性之外,要有认真的创作态度也很重要。古人的创作态度大都很认真。唐代李贺,“是儿要当呕出心始已耳”的故事(李商隐《李贺小传》),就是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宋代欧阳修“不畏先生嗔,却怕后生笑”的故事(沈作喆《寓简》卷八),就是要是对千千万万当代和后代的读者——“后生”负责。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是写好诗词的基础。我自认为本人写诗填词的态度是认真的。我遇到过许多诗友,特别是老年诗友,请我看诗,诗稿递过来后,往往又补上一句话:“我是写着玩儿的。”这句话,也许出自真心,也许是对其作品不够理想的托词。不管怎样,对这样一句话,我颇不以为然,我往往回答一句话:“我作诗填词是玩命的。”我写一首诗、填一首词,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几天,甚至十几天。如果夜间作诗填词,我躺下后再背诵几遍,发现不合适的地方,就开灯起床,予以修正。有时候起床数次,方才罢休。
想在文学史上或是诗歌史上留个名字,也是极不容易的事儿。文学作品这东西,淘汰率极高。我曾经说过,我百年以后,有人在编纂诗歌全编的时候,上面这样写着:“星汉,生平爵里不详,存诗一首”。于愿足矣!
星 汉,姓王,字浩之,1947年5月生,山东省东阿县人。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华诗词学会发起人之一,第二届、第三届副会长,现为顾问;新疆诗词学会创建者之一,第七届会长,现为名誉会长。出版著作有《清代西域诗研究》《天山东望集》等20余种。
编辑/章雪芳 审核/杨鹏飞 校对/冯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