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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彼岸花
序章
我是西蒙，教皇利奥十世的贴身记室。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亲身经历了一场奇特的战争，那是人类讨伐吸血鬼的战争。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吸血鬼只是一个传说。我仅在此，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用我的笔，坦诚的记录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昭示教皇的伟大和十字军拯救万民的壮举，将上帝的仁爱播撒人间。
我们整装列队离开罗马时已经是傍晚了，那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远处的天边还残存着一大道长长的紫云，但我们头顶的天空已经呈现出玻璃般的淡蓝色，月亮惨白，星子无光，好似用纸剪出来的很是轻薄。教皇的轿子夹杂在出征的十字军中，他头顶上的金珠在残阳的照耀下散发着忧郁的光。我没想到教皇竟然会冒着生命危险亲征，此次征伐必定意义重大。白袍银铠的圣殿骑士在两侧纵马奔驰，他们的披风上绣着火焰般跳动的红十字。一只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城，我内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不论是谁，得知此次征伐的目标是吸血鬼，大概都会像我一样，有些不敢相信。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让我们去讨伐传说中的恶魔？但看着教皇一脸严肃，我也不能当面提出质疑。我相信这些同行的十字军勇士们肯定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不然他们的脸上为什么都浮现着一层半信半疑的表情呢？
出城以后走上大路，过了很久，我们在向导的带领下踅进一条小路，七拐八绕地进入一片丛林中。那时夜已经深了，没有星斗，就连月亮都被云层捂得严严实实，不见一点月光。进入丛林后道路骤然变窄，狰狞的树木从两旁张牙舞爪地围拢过来，就像猎人围观着掉入陷阱的猎物。士兵们想点火把，却被教皇严厉地喝止。气氛莫名地诡异，没有一个人说话，我试着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好像发不出声音。四周一片黑暗，如有空瓶的鸣声。我用力睁开眼，却只看到漆黑的轮廓，和向导手中那一盏微弱的油灯。我的耳朵在一片马蹄踢踏蟋蟀鸣叫狼群惨嚎中准确地捕捉到“咚咚”的心跳声和焦躁的喘息声。我望了望教皇的轿子，利奥十世隐身在一片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仿佛每个人都是行尸走肉，剥离了灵魂，只能跟着那盏忽明忽暗的昏黄油灯，麻木地向前走，尽头，或许就是我们每个人都逃避不了的宿命。
又行进了一段时间，前面突然停了下来，向导一路小跑向教皇报告，说已经接近了目的地，但为时尚早，现在那些吸血鬼应该还都在外觅食，不在巢穴里。教皇点了点头，命令全军停下来修整，但禁止大声说话。领队的将领简单地布置了警戒哨，其他士兵就一起坐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黑面包，一面吃一面低声交谈。我和衣侧躺下，这里的草很软，散发着好闻的清香。我想起我们来时的样子，如果碰巧被人撞见，那人多半得吓个半死，以为百鬼夜行，握着十字架大喊“诸邪退散”。想到这里，我竟不免有些想笑。
这时我翻了个身，看见了月亮。它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云层的束缚，鲜红鲜红得挂在天上。那天的月亮很圆，宛如一只充血的眼睛，表面坑坑洼洼。我一直盯着月亮看，猛不丁发现一小片阴影出现在月亮的一角。
阴影的面积越来越大，它不断地吞噬着月亮，很快月亮表面就被黑色的阴影覆盖了，远远看上去就像发了霉的饼干。我大感疑惑，定睛细看之下，顿时感觉头皮发麻。那阴影，竟然是上千只蝙蝠一起从月亮前飞过形成的！
蝙蝠们“扑棱扑棱“地飞行着，其他士兵们也发现了这些蝙蝠，他们极快地站起身，起身的一瞬间十字剑已经在手，摆出一副警戒的姿势。但那些蝙蝠却呼啦啦地飞向了东方，应该是没有看见我们。刹那间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月亮还是血红色的，风呜呜地吹，猫头鹰半闭着眼睛，它不跳也不叫，冷眼打量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刚才的景象好似幻觉，是那么令人感到不真切。我下意识地望向教皇，只听见教皇低声地说：“勇士们，前进吧，看来这些邪恶的家伙已经回巢了。让我们一起去涤荡罪恶吧，愿主保佑……”
我们继续前进，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现出如临大敌的紧张。又走了一段时间，我们终于走到了丛林尽头，就看见一座城池横在我们面前，巨大的威压几乎让我喘不过气。启明星耀眼地悬挂在空中，此时的月亮已经褪尽了血红色，变得明晃晃的，像一面铜镜，城堡很高，没有城门，城楼上卧伏的床弩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属的寒光，一排排穿着黑色重铠的士兵在城墙上巡逻，他们手里握着修长的剑……
这就是吸血鬼吗？传说中美貌优雅但却贪婪残忍的恶魔……
教皇显得特别兴奋，他不顾暴露的风险高声对圣殿骑士们喊道：“勇士们，成败在此一举！我们代表上帝，即将讨伐这些为害人间的恶魔！我们将永载人类的史册，彪炳万世！勇士们，要坚信，我们的行为是正义的！上帝一定会保佑我们的！看啊！天堂的大门已经打开，主啊，您将永远与我们同在！去播撒耶和华的福音，让撒旦屁滚尿流吧，上帝的子民们！”
于是进攻开始了，号角声凄厉地划破天际，圣殿骑士们呼啸而上，凶悍地挥舞着十字剑。“为了正义！”他们高叫着。夜晚的宁静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打破，无数只箭飞向空中，又有无数只箭从天空中落下，弓弦撩拨空气，瑟瑟的声音。城墙上黑色的影子成片倒下，白色的光在我眼前一闪而逝。床弩发射的时候，我只感觉耳朵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嗡嗡响，就看见长箭凌空而下，戳穿数名骑士后钉在了地上。
箭支如雨，圣殿骑士团被射成了刺猬，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却连城堡的外墙都没能碰到。教皇跳下轿子，急躁地踱步，两条眉毛像蚯蚓一样急遽扭动。片刻，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挥手：“没办法了，准备襄阳炮吧！”
我颤抖了一下。教皇竟然准备了襄阳炮？要知道，襄阳炮是来自神秘东方的武器，因为巨大的杀伤力被教会视为撒旦祸害人间的产物。我记得利奥十世曾当众对信徒们宣讲，只有魔鬼才会用它来剥夺生命，上帝的信徒绝不会与魔鬼同流合污！
我正在胡思乱想，那边骑士们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在弓箭的射程外搭起脚手架，用脚手架把襄阳炮组装起来。襄阳炮是一副很大的投石机，骑士们正往抛物里塞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
教皇一声令下，襄阳炮发动了，几个木箱子“嗖”地射向空中，落在城墙上。紧接着就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明亮的火光，爆炸形成的黑色浓烟，崩碎的石块混合着残肢断臂砸到骑士们的头上。火势迅速蔓延，黑色的影子在火焰中时隐时现，伴随着痛苦的嚎叫声，床弩一头栽下城楼，火焰顺着城墙倒流下来，连堡垒下方的开阔地上都漂浮着火焰。烧焦的死尸蜷缩成一团，空气中满是黑火药燃烧后刺鼻的硫磺味。教皇面对着熊熊的火焰伸展开双臂，他高声呼喊道：“火光照亮了新时代！”
我还没有从襄阳炮和黑火药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圣殿骑士们就又发动了进攻，他们架起云梯，攻上城头。在焚天的烈焰中，黑色与白色搅在一起，利刃碰撞，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战争的残酷在于，你从头到尾都必须拼尽全力，没有妥协，要么你杀死他，要么他杀死你……
渐渐地，城堡中的吸血鬼士兵力战不支，损失殆尽。于是，战争演变成了单方面的杀戮。城堡里的生灵全部变成了骑士们的刀下亡魂，鲜血染红了土地，恐惧的哭喊声和濒死的惨叫声，我甚至听见了女人的哭叫和婴儿的悲啼，似乎胜利以后屠杀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我耳濡目染着一切，立场开始动摇，不由地怀疑起这场战争的正义性。这时教皇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见他的眼神里意味深长：“记住，在正义的名下，不论做什么，都会得到上帝的宽恕。城堡里的那些怪物，即使他们有着人的模样，他们也不会有人的思想。他们本质上都是吸血鬼。如果你没能杀死他，他还会去伤害别人，残害更多的生命。所以，我亲爱的神父，不要觉得斩草除根是一种暴行。要知道，我们没有私心，这些伟大的战士，他们是在用血肉之躯守护人类的未来！”
两扇巨大的翅膀在寒冷凛冽的夜空中缓缓展开，翅膀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它有力地扇动着，带动着它的主人缓缓升向空中。那时城堡里的厮杀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死亡的阴影已经投射到他们的脚下。这个怪物用翅膀掀起一阵妖风，像一只大鸟一样张开翅膀俯冲下来。骑士们被妖风吹得睁不开眼，他们用左手护住眼睛，右手执剑，剑尖朝前御敌。但那个怪物的能力超乎了我们的想象。他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风暴中，移动速度极快，飞沙走石间，怪物的翼尖像利刃一样割开骑士们的喉咙。一时间血流成河，血腥味在几里外就能闻见。圣殿骑士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成片倒下，对死亡的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将勇气击打的支离破碎。后面的骑士看见前面的骑士被卷入黑色的狂风中，又听见了骑士们濒死的尖叫，连抵抗的能力也没有。对未知敌人的恐惧促使他们丢下武器，一窝蜂地涌向城门逃命。但那怪物的目标十分明确，顷刻间风眼就移动到我们这里。轿夫们慌忙抬起教皇想跑，可是已经迟了，怪物已经到了，他的面孔从狂风之中显现，他的手已经伸到教皇面前，他的指甲如匕首般锋利，我闻见了他身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教皇命悬一刻，想要阻止只怕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教皇身边，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向导突然暴跳起来，用手中的匕首，扎向那个怪物。
向导手中的匕首划开了怪物的前胸，他仰面倒下。风跟着停了，我也得以看清那个怪物的样貌。他竟然是个人形，只是比平常人高一点，他的身上穿着欧洲王爵的衣服，血红色的眼睛镶嵌在苍白的面孔上，样貌英俊，透着贵族不可名状的高贵……
“快，快杀死他，这是德古拉伯爵，吸血鬼的首领！”教皇的声音里满是惊恐。
没有人敢上前，德古拉伯爵近乎死神的能力已经将骑士们吓了个半死，经历过今晚的战斗，我相信他们很多人都将对这段经历念念不忘……
德古拉伯爵冷眼环视着包围他的骑士，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个刺伤他的向导身上。“你？”伯爵眯起眼睛。向导后退了一步，教皇又一次高声命令：“圣殿骑士们，快去杀死他！”
骑士们战战兢兢地靠上去，伯爵突然怒吼一声，众骑士一时间竟吓得连连后退，无人敢近前。就看见伯爵猛地跃起，扑向那个砍他的向导。那个向导没有想到受了伤的德古拉伯爵依旧如此凶悍，因此没有做足准备。伯爵将他扑倒在地上，伯爵的血滴到那个向导身上。向导一面用拳头抵住伯爵的喉咙，一面大声呼救。无人敢上前。那个向导拼命地挣扎着，伯爵仰起头，张开嘴巴，嘶吼了一声，露出了又尖又长的犬齿。
如果不出意外向导的生命将就此终结，但是上帝保佑，向导的左手在胡乱摸索中摸到了他的匕首，当时伯爵压住他的时候，这把匕首脱手掉在一旁。他握住匕首，一个发狠，将伯爵掀翻，然后赶上去，把匕首刺进了伯爵的胸膛，又迅速跳开。
伯爵仰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子，乌黑的血从他的伤口流出，紧接着黑色的血块也从他的嘴巴里冒出。他愤怒地嘶吼着，刺耳的声音令人毛发倒竖。骑士们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着，他们忍受不了这绝望而又有些不甘的叫声，于是一窝蜂上前，将十字剑刺入伯爵的身体……
那向导从地上爬起来。教皇走上前去，厌恶地瞥了瞥满是鲜血伯爵的尸体。随后他下令，把伯爵的尸体带回罗马。
太阳升起来了，光芒万丈，能够驱散一切黑暗。今夜，骑士们攻克了吸血鬼的堡垒，歼灭了尼古拉伯爵和城堡中几乎所有的吸血鬼。战后，那个向导因功被授予男爵，并被赐予世袭的称号——“范海辛”。
文：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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