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陌生的儿子

邢卓

父亲来省城做工已经七个年头了。他想念留在家里的两个孩子。为了多挣些钱，节省些路费，他整年间也就在春节时回一趟家，呆上三、五天。孩子由姥姥姥爷照管，孩子的母亲已在三年前因病去世。

孩儿很有出息，日子虽过得清苦，学习成绩却十分突出，特别是老大峰峰，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的六年级一直是镇上中心小学的尖子生，数学尤其的好，上月全市“奥数”比赛，峰峰拿了第二，近日要代表全市到省里参加比赛。

姥姥吩咐峰峰，这次去省城抽空去跟爸爸见个面，在省城转一转，见见世面。

行前峰峰给父亲打电话。

电话里，儿子向父亲报告了要到省城参加竞赛的事，随后儿子怯怯地问：“我到了广州能去您家里玩玩吗？”父亲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没应出话来。

父亲掰手指，掐日子，等着儿子的到来。父亲准备了丰盛的菜肴,要让儿子饱一饱口福。

儿子竞赛完毕，按父亲指引的路线找到家来。儿子手里提拎着两包东西，有家乡的土特产品，还有在本市地摊买的水果。父亲说：“来家了怎么还拎这么些东西。瞧这一头汗，喝饮料吧，汇源果汁。”儿子说：“喝白开水就行。”父亲端详着长高了的儿子说：“喝吧，专给你买的。”

儿子喝了几口果汁，说：“真好喝。”把瓶盖拧好，说，“剩下的半瓶我给妹妹带回去行吗？”

父亲的眼睛有些潮湿：“喝了吧，还有呢。走的时候多带几瓶。”

儿子环视着父亲租住的小屋，目光停留在方桌上的闹表上。儿子说：“从我住的那能儿到您这儿真远，倒了好几次车。”父亲说：“广州城太大了。”儿子再看看表，说：“回去赶不上开中饭了，爸，我能在您这吃顿饭吗？”

父亲的眼眶里溢动着泪水。父亲说：“我给你燉鱼煮虾，你想吃啥爸给你做啥。在爸这儿多住几天，咱把广州的好吃的都吃一遍。”儿子说：“不了，晚上就得跟老师一块坐火车回赶，周一还得上课。”父亲说：“请两天假不行吗？”儿子摇头：“功课不能拉下。而且，姥姥最近身体不好，哮喘越来越厉害，她还非要下地里干活，我得强迫她去看医生。”

父亲把儿子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吃过午饭，儿子要告辞。父亲打兜里抓出一沓钞票。说：“这800块钱给姥爷姥姥捎上。好久没给他们寄钱了。”

儿子收了钱，从书包里掏出纸笔，伏在桌上写字。写好，把字条塞给父亲。纸条上是这样写的：

“今借到爸爸人民币捌百圆整，半年还清。峰峰。2010年8月7日。”

儿子小声问父亲：“半年行吗？圈里的三头猪年底长肥就能卖了。”

父亲的泪水夺眶而出。想，我是不是该回家了？

载《北方文学》2012、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