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寻找哈吧狗
邢卓
一
白奶奶在乡间的宽宅敞院里快住满一辈子了,老人喜欢这里的清风朗月,这里的猪狗鸡鸭,牲畜圈里的粪便味儿都是香的。因此白奶奶不愿意离开这儿住到儿子一家所在的城里去。儿子金海死乞百赖拽母亲,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您快到七十三的坎年了,我们得好好保护您,城里的饭菜好,暖气旺,数九寒冬就要到了,不忍心您在乡下烟熏火燎的,一旦中了煤气可了不得。白奶奶并不觉得城里的饭菜有多好,乡下蛋菜禽鱼并不缺乏,奶奶有村里分给的处于旅游开发区的三亩二分地,租给了经营旅馆饭店的外乡人,每年身不动膀不摇能拿三千元人民币,还有个孝顺的女儿守着不远,缝补浆洗照料得无微不至,至于阎王小鬼中煤气什么的说辞显得不着边际。白奶奶说,金乐不是都八岁了,都上了两年学了?不是用不着人照管了?——白奶奶数年前曾在儿子家呆过,把顽皮的金乐从一岁带到四岁,就此领教过高楼闭室气息的干燥混浊;金海说,妈呀,您想到哪去了,金乐用不着您看了,他得侍候您了。白奶奶说,俺还没趴在炕上,还用不着旁人侍候。金海说,您这辈子不容易,晚年了,该享享清福了。白奶奶对儿子金海在孝敬老人方面的长足进步很满足,可城里确实没乡下呆着舒服,满足了孩子的孝心,自己就要受些憋闷之苦,有必要么?金海则穷缠不舍,说,走吧,走吧,住不惯再回,过了坎年再回,城里起码路平整,不像这儿,下场牛毛雨,滑得像柿皮,哪叫人放心得下哟。白奶奶不忍挫了孩儿滚烫的心,就答应了去城里住一时期。
儿子是用通红锃亮的小富康把白奶奶接走的,村里人都说白奶奶好福气。
二
紧随白奶奶其后到达金海家的是一只活泼伶俐的哈吧狗。
哈叭狗一身白毛,一张扁脸,蒜头一样的鼻子,红薯叶样的耳朵,在白奶奶眼里要多丑有多丑,哪如乡下自家喂得那雄风凛凛的盖尔庄——地道道一条大狼狗,那眉眼儿那耳朵,多俊秀多挺拔,那尖牙利齿那灵腰快腿,不光看家护院是一条好汉,坑边洞底的老鼠耗子还被它拿住过三五只,黑天静夜里有盖尔庄在那儿觉睡得要多塌实有多塌实。盖尔庄这个名号是村小学的丰校长给起的,盖尔庄很认可,白奶奶一声唤,马上颠颠地近过来,愉快得又蹦高又蹿远,没有敌情的时候,它温和得像只大绵羊,跟鸡婆鸭婆猪猡猡们混得兄弟姐妹一般。
白奶奶不喜欢这只土拨鼠似的哈吧狗,建议将它扫地出门,金海说,妈,这是秀兰特意为您买的呀,八百块钱呢,白天我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怕您闷得慌,有这么个小东西跟您就伴,也算有个玩头。白奶奶说,俺在这儿是闷得慌,可你非让俺到城里来。金海说,慢慢您就会习惯的,会习惯的。哈叭狗就留了下来,金海秀兰金乐三人绞尽脑汁想名字,什么奔奔逗逗欢欢莉莉,都不满意,最后确定了叫贝贝,掌上宝心头肉的意思。金海自称是贝贝的爸,秀兰自称为妈,金乐是哥哥,白奶奶不自称什么,别人就代称,出门时说,贝贝,听奶奶的话啊。或是,贝贝,让奶奶抱抱。白奶奶觉得挺逆耳。
为了排遣老人的寂寞,金海,有时是金海的老婆秀兰,有时是金海和秀兰一先一后,在准钟准点的上午十时,中午一时,下午四时给奶奶打来电话,作一番嘱咐。嘱咐老人喂贝贝一根火腿肠半杯白开水或是一刀午餐肉两勺黄豆汁,火腿肠切成段,午餐肉割成片,白开水里放些盐,黄豆汁里撂点糖,贝贝要是流鼻涕,就在水里掺点四环素,要是打喷嚏就在浆里撂点康必得,要是打冷战就放点安乃近,要是出虚汗就加一粒桔红丸,桔红丸贝贝要是不爱吃就让它服用安神护宝液,白奶奶直抓瞎,说,酒里头泡着根大白参,是不是也让它喝一盅?
贝贝跟金海一家三口一见如故,三天两日就吃喝不分打得亲欢火热,却始终得不到白奶奶的赏识,这家伙吃香喝辣养尊处优,屁事做不来,撒娇泼赖是好手,闲来无事又啃鞋帮又咬枕头,屋里拉屋里尿,见着同类异性还胡扰蛮缠耍贱情,一派公子阔少的坏作风,叫白奶奶着实瞅不惯。
白奶奶对儿子说,把这贝贝赶紧拾掇出去吧,俺不稀罕。
儿子说,多可爱的小玩意,您咋不喜欢?
奶奶说,俺不嫌闷得慌,你把它弄走吧。
秀兰说,弄哪去?八百块钱买的呢,谁家老人有这待遇。
乐乐搂着爱不释手的贝贝说,奶奶奶奶,您就喜欢它吧,多好的贝贝。是吧贝贝?咱多听话呀。
奶奶无话可说。心里则越发思念那虎虎有生的盖尔庄了。
贝贝和乐乐已经成了莫逆之交。乐乐在父亲的厂办学校上学,路途较远,中午不回来,晚上进家门,第一件事是把贝贝举上头顶,连举八下。然后喂食喂水。贝贝白天与奶奶一起待着,一副冷冰冰的面目,一见到乐乐立即欢腾雀跃,尾巴摇得格外有劲。乐乐若回来得稍稍晚些,贝贝就急不可耐踮脚挠门,兹兹乱叫,想去街口恭迎;晚饭过后,金海秀兰乐乐将贝贝带出门户,长街上漫步游行,此时的贝贝会忘却掉白昼与奶奶枯目相对的烦恼,一路小跑,快活得仿佛成了世界的主人。有熟人相遇,赞美贝贝的灵活,金海就说,给我妈买的,老人一辈子不容易,该叫她晚年快乐快乐。从街上回来,三人还要在大院的草坪旁作逗留,教贝贝稍息,立正,作揖,招手,匍伏,腾跃,倒立,滚翻,一边训练金海一边对乐乐说,让贝贝多学点本事,学好喽给奶奶表演,让奶奶高兴。院里人闻听就夸金海孝顺,是当今儿女们的好样板。
三
白奶奶越待越憋闷,越来越想念盖尔庄,想喝那甘甜泠洌的地下水,吸那清爽无尘的田野风,嗅那秫秸草叶的灶火烟,白奶奶想走走不了,走了谁料理这等吃等喝的哈叭狗?哈叭狗是儿子献给自己的一片孝心,是让自己寻欢取乐的工具,可自己倒成了侍候它的工具,在乡下侍候猪嵬鸡婆脏点累点也惬意,那是挣钱创收的活计,这可好,一碗碗的白稻米一根根的肉肠子,喂给了这既不下蛋又不长个的傻东西,瞅着它白吃白喝白糟践,只有心疼了,哪有啥乐趣!儿子想给母亲添乐趣,母亲说这儿没乐趣,儿子怕母亲呆在乡下受寒凉,母亲觉得憋在城里是找罪受,老人想走,儿子不让,硬走,就蹂踏了儿子的一片孝心,不走,就得牺牲自个的好日子……白奶奶落进个怪圈了,转来转去也找不着个缝隙钻出来,心里好挠攘哟。
这天上午,上班的上学的走了,吃饱喝足有劲儿没处使的贝贝把乐乐一只新买的没穿几天的旅游鞋当了玩具叼来甩去又啃又咬,白奶奶瞪了它几眼,不管用,就从它嘴巴上往下抢,贝贝牙口还挺硬,咬定那鞋不放松,奶奶见好好的东西要破烂了,一急之下,抄起另一只鞋照着贝贝屁股上打,贝贝这才松了口,蜷在旮旯,一脸的不高兴。奶奶也没法跟它讲道理,瞅着这浑浑浑噩噩的狗东西肚里直涨气,就想到室外走走,眼不见心不乱。
打开防盗门,奶奶前脚迈过门槛,后头贝贝见缝插针,哧溜哧溜捷足先出,奶奶吼它一声,回去!贝贝不理这套,撒腿往楼下跑。奶奶赶忙锁了门,扶着梯栏下楼层,四层走下来,只见大院门口闪了闪贝贝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拐了弯儿,奶奶急了,这家伙虽然不地道,可是用八百大钞换来的呢,乐乐和他的爹娘全都认它是块宝呢,丢不得呀。奶奶放声大叫,贝贝,贝贝,回来,站住。奶奶一直觉得用贝贝二字作称呼对它太抬举,一直光它叫它肉包子,这会儿不得不好言好语了,贝贝,贝贝,你站站。奶奶声嘶力竭,贝贝置若罔闻,奶奶越追越累,贝贝忽隐忽现,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孬它心里明清透亮,机会可逮着了,此时此刻血液里激扬着撒气的快感。
白奶奶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毕竟是古稀往上的年纪了,经不住这份折腾。坐在马路牙子上歇气,懊恼地想,随它去吧,损失一个肉包子,八百块就八百块,破财免烦,落个耳目清静,没了这狗东西,乐乐也少了牵扯,就能专心学习了,自个回乡返村也好拔腿脱身了,毛主席有话不是,坏事儿变好事儿,在这儿对上了。
白奶奶自我安慰了一阵儿,劳损的体力渐渐有所恢复,就想,不行,不能白白丢了八百块,不止八百,这程子喂给它的伙食也快够二百了,跑没了哪如卖出去,合儿子一个月的工资呢。再说了,肉包子跟乐乐还混出了点感情,让它这么一下子就没了,孙子怕是接受不了呢。还是找找吧。
奶奶继续朝前走,还分析了分析肉包子有可能去的地介儿,当然也是瞎分析,自个儿还辨不出个东南西北呢。奶奶想自己是不是瞎着急?肉包子出去转转,肚子饿了还不得乖乖跑回来,盖尔庄不是也常常外头野几遭么?可这肉包子比不得盖尔庄呀,盖尔庄重情重义,肉包子,有奶就是娘!
奶奶横街竖巷地找下去,穿过红星影院,绕进古玩市场,拐向烟酒公司,贝贝呀贝贝,你在哪儿呢?
四
金海十点钟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十点十分又打,还是没人接。这是从没有过的事。金海琢磨不透老娘会上哪去。秀兰也是科室工作人员,敲电话方便,十点半往家敲,同样没得回音。秀兰给金海敲,金海说奇了怪啦。回去看看吧。金海进到空荡荡的家,很费了一番思量,思量不出个所以然来,电话向秀兰通报。秀兰也当下请假,与金海会合,两人估摸了一下形势,就分头去找。找到中午,两人又都回家来看结果,见空无所有,就心急如焚起来,脑袋瓜子胀成了烤白薯。秀兰说,叫你别往这儿搬这老婆子你偏往这儿搬。金海说,不搬老人家,谁给看贝贝。秀兰说,什么屁贝贝,当初我就不同意养。金海说,你不同意算个蛋,乐乐非要买。秀兰说,他要买就给买?金海说,甭买呀,你怎么给买回来了?秀兰说,还不是你们爷俩逼的。金海说,讲话得凭良心,我多会逼你来着。吵了一阵糊涂架,秀兰说,别傻愣着了,快去找吧。金海说,你不是不同意养吗,找个啥。秀兰说,没了贝贝,乐乐能干吗,回来饶得了你吗?金海说,什么,他不干?我倒要瞧瞧儿子能把老子怎么样!秀兰说,得,得,得,甭逞啦,人心都是肉长的,跟贝贝朝夕相处半个多月了,我跟它也有感情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快去找吧。金海说,这话我爱听,走,找去,下午这班也不上了!
五
白奶奶被肉包子引导着走了一程又一程。实在走不动了,就在邮局门口的高台阶上坐下歇息,歪头看了一下,发现大玻璃门里面有座椅,便挪进了邮政大厅,这里好暖和。
奶奶觉得口渴,也觉得肚饿,看了墙壁上的挂钟,都三点三刻了,通常这会该是喂贝贝的时候了。金海秀兰见不着自己,一定十分着急的,渴点饿点倒不要紧,贝贝没了也就没了,不能让孩子们躁火攻心地急出病来。奶奶一辈子都是紧着替别人着想,这会儿也不例外,赶紧回家吧。
歇过点劲儿来,就踱出邮局,四下张望一番,竟无论如何辨不明回家的方向。奶奶想,鼻子底下有嘴,问问吧。咋问?问金海秀兰家在哪?自个都不知道在哪旁人咋知道。只记得个2单元401,是楼门号码,啥街啥巷呢?白奶奶只能凭着感觉走了,街市店铺林立,东西南北像是朝哪走都不对,奶奶记得家属院掖在一条巷子里,就往僻静处走,巷子倒是找到了一条又一条,哪条都像又都不像。奶奶嗓子眼里似有锯沫渣子塞堵着,难受,弄点水喝吧,晓得城里的水是得花钱买的,奶奶不缺钱,身上有,在一间小店顺着伙计推荐买了一罐可乐,让卖主给撕了封口,咕嘟嘟往喉咙里灌,还甭说,辣不叽的,挺好喝,奶奶似乎又长了些精神,可腿脚像是成了磨磐,死沉死硬的。
街灯一盏一盏在飕飕的冷风中抖抖索索地亮了,雪花一片一片在苍茫暮色中飞扬了下来。白奶奶的脑袋里满是随风飘舞的雪絮,凄迷而昏乱。冷饿交加,倦怠已极,老人萎缩在巷口的一个院门檐下,沉沉欲睡。雪一片一片带着遥远的欢乐簇拥到她的身上,似要把打扮成丹麦童话中那个卖火柴的女孩。
有一个在居委会工作的大妈路经这里,停下了脚步。
大妈用手套拂扫下老人发顶上的雪絮,奶奶睁开了眼睛。
大妈说,您老咋在这儿呆着?咋不回家?
白奶奶在懵懂中飘浮,半天没弄清身在何处。
大妈凭积淀的经验判断这是位被晚辈气坏了的老人,心中腾起抱打不平的怒焰,说,您家在哪儿,我送您回去。
奶奶在居委会大妈的搀扶下怔怔地站立起来,说,俺走迷了,不知家在哪块儿了。
大妈说,跟谁一块出来的?
奶奶说,俺自个。
大妈说,没个人跟着?
奶奶没好意思说追踪哈叭狗的事儿,这事说起来繁赘,省略了,只说,俺从乡下才来不多时候,呆楼里闷得慌出来遛遛,没承想越遛越远……
大妈问居所的街名路址,奶奶讲不出,问家庭的电话号码,奶奶道不明,问儿子儿媳的工作单位,奶奶说,儿子在学校教学,媳妇在贸易公司,好心的大妈无法指点迷津,说,先到我家去暖和暖和吧,猴冷的天别冻坏了。奶奶别无选择,跟着大妈走。
大妈的家地介不宽,却暖意融融。炉火欢燃,铁壶里喷放的白雾软软的像轻洁的毛毯把人包裹得舒舒坦坦。大妈家人口清稀,老伴患脑血栓行动不灵,才上小学的孙女刚下学回来。
大妈说,您不要着急,家一定会找到的。奶奶说,俺不着急,就怕俺儿急。大妈说,学校多着呢,贸易公司也多着呢,这会也下班了,不好联系了,得明儿再说了。怎么也得住一宿了。奶奶说,俺没事,就怕俺儿他们一宿安生不了。大妈说,那也没办法,他们肯定在四处找您,反正也这样了,甭替他们想了。奶奶的忡忡忧情难以消融,过了会说,多亏了遇上你这么个好心人,要不这一宿得把俺冻成冰葫芦。大妈说,遇不上我您也成不了冰葫芦,这胡同里挨门挨户哪里不能歇一宿。奶奶说,俺儿要是知道俺这会在哪就好了,也就不着急了。
大妈进厨房做饭。白奶奶多亏平日勤劳多动保持下来的硬朗身板支撑下这不拾闲的一天,但毕竟体耗太大,靠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往梦幻里钻,钻进去就瞅见了盖尔庄,还听到它汪汪汪撒欢直叫唤。奶奶醒过盹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上了桌,小孙女剥蒜斟醋,跟爷爷奶奶围拢一团,白奶奶像是一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连说好吃,大妈嘻嘻笑,说,好吃就多吃,多吃。
饭饱汤足,大妈把老人安排到了床上,因为有了刚才的一阵迷糊,加上肉包子的营养作用,奶奶一时没了困意,大妈就打开电视机让奶奶看一会节目,本地台演放河北梆子,奶奶爱听,听裴艳玲清腔正调地嚷嚷,也暂且忘却掉一些愁虑,节目中途停顿,广播员说广告过后请继续收看,奶奶等继续,屏幕上推出广告,是一条启事:
寻狗启事
本人家一只未满周岁的哈叭狗今天上午在朝阳小区不慎走失,此狗毛色洁白,脚跟有浅淡黄斑,穿红色围服,紫扣,主人万分焦急,有知情者请速与失主联系,提供重要线索者酬金五百元,物归原主者酬谢金一千元。联系电话:夜,6083566。昼,5067543,找金先生。
奶奶文化不高,字却是识得一些,加上播音员的口语,内容百分之百明白。金先生就是金海呀。这孩子……
奶奶等待着下文,下一则火烧火燎的启事……
大妈也瞅见这则启事了,说,这家丢了只狗都这么急,人家丢了人的呢……
奶奶想说破这金海先生的底细,好给他打电话,又觉得最好是等下则广告出来,会一切明了。寻狗启事连播三遍,接下来又是裴艳玲的《潘杨颂》了,奶奶很失落,心像是掉进藁草丛中了,大妈说,不早了,休息吧。奶奶仍然直身坐着,她不相信电视里出不来寻人启事,不可能出不来。梆子戏完了是法制视点,视点过后是体坛赛事,大妈一家早都在里间屋睡了,奶奶支撑着眼皮,顽强地期待着……
这一宿奶奶睡了醒,醒了睡,梦里热梦外冷,壁钟嗒嗒嗒地跑过五更,窗外呈现着青白的颜色,奶奶起身下地,她要在这静悄悄中不告而辞,她无法接下去承受这户好心人的恩典,只有不辞而别了。
奶奶散开手帕,摘出两张十元的票子,用茶杯压在桌上,算是对肉包子及其他温暖的酬报,奶奶推开门,屋外雪花盈盈一片洁白。
白奶奶拦了辆红色“小的”,往长途汽车站驰去,在广场等候开向顺平县的车时,见到一个跑晨步的小伙身后追随着一条皮毛净白的小狗,小狗胖乎乎肉墩墩,很有些贝贝的风度……
载《深圳特区报》2017、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