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
我轻瞥婢子一眼,“你急什么,本宫也怀一个不就是了。”
“太女......”婢子立时噤声,只呆呆看着我搁下手中的笔。
很好,某个人在边疆躲了八年,终究还是到了回京述职的这一天。
怀孕的女子吗?
我冷笑,随即从桌边架子上挑了把匕首别在腰间。
1
“妹妹几岁了?”
春风习习,褐瓦绿叶之间,女子面容素净,倒也是一幅美画。
“民女今年双十。”
我微微笑着看她,与那人倒是同岁。
“可也上过学?”
“上过一两年学,只是识字罢了。”
“现吃什么药?”
女子愣住。
我笑着继续问,“知道本宫是谁吗?”
那女子当即跪下行了个大礼,低头顺从答道,“您是大祁皇太女,身份尊贵无比。”
“知道就好,秦晏是本宫看上的人,未来会成为本宫的后宫。”我稍稍探身,挑了下眉,“你认为本宫会允许本宫的男人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孩子吗?”
女子大骇,连连磕头,眼泪一颗一颗掉着,眉梢也磕出了道血口子。
“求皇太女恕罪,放过民女肚子里的孩子......”
府邸里突然脚步纷沓,我直起身子,看着一列军士环住院落。
高大的男人沉默着踏入院门,搀起地上的女子,皱眉道,“青音。”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他却仔细视察了他身旁的女子才看向我。
“阿晏,这是皇太女。”
那青音小声道。
2
其实再小声也是徒劳,因为院落不大,无论说什么所有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这样,却凸显了我是这个院落的闯入者一般。
“呵。”我嗤笑一声。
男人也盯着我,墨眸沉闷,并不言语。
“不行礼吗?怀王将军?”我翘起唇角笑道。
男人定住一瞬,随即拂了拂袖子,单膝跪地,“微臣见过皇太女。”
他身旁的女人也连着一起跪在我面前,活像被我欺负的一对佳人。
我抽出腰间别着的那把匕首,用刀背挑起男人的脸,仔细审视着。
五官仍是旧时模样,但皮肤略粗糙了些,约莫是在边塞日晒雨淋被风沙吹成这样的。
我定定盯着男人的眸子,想也知道,此刻估计我眼角已经红起来了。
他却毫无波澜,甚至连眉头都不肯一皱。
我冷笑一声,刀刃贴住他下颌。
“太女......”青音惊呼出声,却又不敢多吐一个字。
“本宫以前有个哥哥。”我仍是盯着他的墨眸,“本宫十岁的时候他却跑了,跑到边塞去,便像再也不认识孤一般。”
男人依旧沉默不语,半晌后只道,“微臣班师回朝,方才在大殿上述职,陛下召集了满朝官员,却唯独不见皇太女,原来皇太女竟莅临微臣府邸。太女还是速速回宫,向陛下解释清楚才好。”
“嘁。”我轻笑,“秦晏,我知道你想避着我,但你最好不要。否则以我秦元现在的名号,你尽管试试看,我能做出些什么事。”
匕首在手中一转方向,食指用力一推刀柄,刀尖便破出空去,钉在院角的一棵树上,随之被风吹落的,是青音被割断的一缕头发。
青音吓得瘫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肚子。
男人眸光终于从毫无波澜变得暗火丛生。
我微微笑着将手中拿着的刀鞘塞入他领口,“哥哥,等本宫再来找你玩。”
随之鞠躬向男人行了个家礼,带着身边的宫人往外走去。
3
说来我和秦晏是多年的冤种兄妹。
也是头疼,父皇和母后太恩爱,宫中居然只有我一个孩子。
而秦晏,他父亲因为太废,成了前朝废帝,皇位则传到了他弟弟手上,也就是我的父皇。
父皇念着与先皇的父子情谊,将秦晏过继到了自己膝下。
于是我这个宫中唯一的孩子,就不得不跟这个冤种一起厮混,称兄道妹许多年。
他儿时就是个恶鬼。
秦晏的父亲在我父亲手里吃了栽,而他能欺负我,似乎就颇为得意。
那时少年仍叫我秦元霄,即便后来我改了名叫秦元。
他不是别人家的哥哥,我也不是别人家的妹妹。
总之,以母后为首,宫中无人不叹:造孽啊。
然而八年前,宫人整理宫中旧物时却发现,废帝大伯并不是先皇的儿子,而是先皇后不知和谁野合诞下的野种。
彼时废帝大伯早已死了多年,只剩一把枯骨。
尴尬的,就只有留在宫里以皇族血脉自居的秦晏了。
虽说不再是亲叔侄,但父皇终究也没有苛待他,而这冤种居然自请去边塞平乱。
之后便一去八年,杳无音信。
他走的那日,我在城门从赫赫炎炎等到日落西山,最终却从守城士兵口中得知,这冤种一清早就偷偷摸摸走了。
彼时我便想,秦晏,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回京。
4
刚刚退朝,宫门口是候着各家主子的小厮,围成一片。
三三两两的大臣穿着朝服走在官道上,偶尔说谈着些什么。
哦?有个落单的小可怜?
我几步追上去,裙裾随风扬起,礼帽的珠翠便与耳坠在一起晃荡作响。
伸出食指在他背后一勾,瞬时,高大的男人顿住了步伐。
“哥哥走得好快。”
我食指用力勾了勾,身前的男人却背对着我,纹丝不动。
“本宫原本想着拍拍哥哥的后衣领的,有些皱。”我松了手,绕到他身前去,眨了眨眼睛,“可是好多年不见,哥哥长太高了,本宫就只能勾住哥哥的腰带了。”
周围不知是谁吸了一口气。
我莞尔,一扫四周,“你们没见过儿时本宫和哥哥打闹吗?”
朝官们一时不知该把目光投向哪里,轻咳声此起彼伏,宫门边的小厮们也迅速低下头颅。
男人墨眸晦暗,双手握了又握,最终还是道,“太女,幼时是微臣不懂事,还请太女恕罪。”
“哥哥回京后还未曾去过东宫吧?”我挑起他胸前的襟带拿在手里把玩,“就在这皇城的东南角呢,本宫今日想邀请哥哥去做客,不若跟本宫一起吧。”
男人面无表情,将襟带从我手中抽出来,道,“微臣还有别的事要忙,今日只怕是要辜负太女美意,只能改日再去拜访了。”
说罢,他绕过我就要走。
“忙?忙什么?忙着去看你给我找的嫂子吗?”我拽住他的袖子,笑,“她敢抢走我的哥哥,你看我敢不敢送她上西天?”
5
换下一身朝服,撩开白缎金蟒的门帘,厅中站着的男人约莫等了我一刻钟。
我穿着轻薄的流纱裙一下子就扑到了厅中站着的男人身上。
“哥哥哥哥,我们这样,青音姐姐不会生气吧?”
双手箍住那精瘦的腰身,呼吸扫在他脖颈间,男人肌肉一僵,我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声音甜腻。
“……”
我又附上去在他下巴轻轻吻了一下,“哥哥,青音姐姐知道我亲你的话,不会吃醋吧?”
“……”
“青音姐姐不会找你发脾气吧。”我再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好可怕呀,不像我,只会心疼哥哥。”
“秦元!”
男人黑着脸终于忍不住要将我从他身上强行扒拉下来,我却偏偏抱他抱得如狗皮膏药......
隔着男人的肩膀,我对上青音苍白了的脸颊,微微勾起唇角。
呵,怀王府拜见东宫,孤就让你没有怀王府,只有怀王入东宫。
“太女,青音姑娘到了。”门口,宫人报道。
秦晏一手掐住我的软筋,酸得我立马松了手。
这人!
半个时辰前,宫门口,朝官三三两两地还在看热闹。
男人盯着我,却是冷笑吩咐小厮,“去府中将青音姑娘带过来,就说东宫请怀王府做客。”
我撇了一眼此刻煞白了脸的青音,平息着吐了一口气。
刚要提起裙摆继续作妖,却听门口少年声音清脆,“阿元?你这东宫今日有客啊。”
6
房内茶香缭绕,坐着四个人。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林焱啊,阿元的表弟,幼时曾与你见过面的。不过那时候我太小了,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好些了才常进宫与皇后姨母往来……”
“听说你打赢了夷族人,那夷族一向骁勇善战,你……”
“林焱,你够了。”我微笑,“你信不信本宫让你娘喊你回家吃饭?”
少年砸吧砸吧嘴,沉默着灌了一大口茶。
“太女今日请怀王府来,只是为了喝茶吗?”末座上,那青音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我挑了挑眉,“东宫的茶还配不上你?”
“民女不敢。”青音立马跪在地上,那模样像是快哭了。
秦晏脸色微动,刚起身似是要护住地上跪着的女人,却被林焱抢了先将那青音扶起来。
“哎呀你不必害怕,阿元看起来凶,实际上可好了。”说罢,他还抬头冲我道,“是吧阿元?”
我皮笑肉不笑,“你倒是比谁都懂。”
林焱洋洋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我俩一起长大......”
任这小子将儿时那堆琐事洋洋洒洒地讲着,我啜了口茶,搁下茶碗时却看到了男人微微绷起的唇角。
他不高兴?
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林焱那个草包几句话下来戳破了我的装腔作势,让我连在青音面前的口头便宜都没占到呢。
还是说,在这东宫他待得不耐烦?
“既无事的话,微臣就先带着内眷回去了。”男人站起来,双手作揖,视线低垂。
我红唇一撅,还没言语,却又被林焱这个草包给抢了先。
他摩拳擦掌,“我可不回去,几日没来找阿元玩,我想了这东宫的厨子好久了。”
“太女还吃得上午膳吗?”几乎是林焱话音刚落,男人就淡淡诘问,道,“微臣忘了告诉太女,方才太女进去换衣服的时候,陛下派人来宣太女去御书房,此刻应该等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7
一路上脑子里都是父皇那张漆黑的脸。
惊惶着匆匆赶到乾清宫,我一句儿臣来迟还没喊出来,就发现御书房里空无一人。
“父皇呢?”
当职的内侍被我问得战战兢兢,“陛下......陛下今日下完朝之后就一直没过来啊......”
秦晏!
咬着牙抄了近道,又是一路疾奔到宫门,好在那三人还没走。
我平息了微喘,微笑着几步走过去,轻拍了拍男人的屁股,“哥哥,咱们明日你府上见。”
男人眼中似有火光。
青音低下头不敢作声。
我轻笑了下,双手背在身后,转头便走了。
徒留林焱,“你......你们......”
8
翌日,我值休沐,一早便去了怀王府。
却得知男人一早便去了京郊大营办事。
在怀王府坐等了一天,天色黑下来,我终于咬着牙盖上茶碗。
走时怀王府的管家还问我是不是爱喝他们王爷从西北带来的茶,要不要包些茶叶回去。
我瞪了那老头子一眼,甩着袖子走了。
一路上,我谋算着隔日早朝,定要那人好看。
然而第二日大殿上朝臣们乌泱泱跪了满地,本该站在武官之首的怀王却没有来。
称病?躲我?
好啊,秦晏,你好得很。
9
腰间挂着皇太女的令牌,我驾着马一路直冲到了京郊主营门口。
一脚踢开帘门,却见那男人单手持着书卷,就坐在那里看书。
“怀王这是,病了?”我眉眼净是冷讽。
男人不语,只继续看他的兵书。
书案边上,四方饭盒用小女儿家精细绣上图案的布料包裹着,显然还没被动过。
我冷笑着走过去,手指几下便拆了那包裹,“原来怀王端的是在外办公,心上人来送饭的情趣啊。”
难怪昨日怀王府里他一整日不见踪影,连带着吃饭的时候那青音也不见了。
“正好本宫也没用饭,就跟怀王一起吧。”
我一把掀开饭盒的盖子,香味才刚刚扑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按了下来,将那盖子又扣了上去。
“这不是你能吃的。”男人皱眉道。
他比我高大,此刻居高临下,墨眸晦暗。
是青音亲手做的,所以我连碰都不可以吗?
一下子,我周身都冷了下来。
只觉得寡淡无趣,连血液都从脸上往下蹿。
“呵,没意思。”我两手慢慢垂在身侧,盯着男人,眼中终于一片平静,“本宫何必在你这里浪费精力,便是市井勾栏的少年郎也来得比你秦大将军有意思。”
10
风啸啸地从耳旁过。
我纵着马从京郊大营离开,一路驶上长街。
军营里的那男人实在是将我胃口都倒足了,我稀罕他那两粒米?
笑话。
猛地一勒缰绳,名贵的汗血马立时刹在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前。
刚要踩着脚蹬跳下马,却见酒楼门口一穿着华贵的女子只身从酒楼里款款走出来。
是青音。
一打照面,她愣了一下,立马跪下来请安,“民女见过皇太女。”
可以啊,下跪速度之快将我一句不必多礼抢先堵在嘴里。
我没有带随从,她也没有带婢女,两个人过家家似的在酒楼门口干瘪地请安。
这青音是蠢还是......
果然,来往的百姓都扭头看过来,脸上是惊诧又怀疑。
我眯起眼,手中一拽缰绳,通体亮黑色皮毛的汗血马前蹄高高提起,又长嘶一声,吓得青音差点从跪着的姿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楚楚可怜。
“小嫂子在这里见人吗?”我一手支着脑袋,靠在马头上问。
“民女当不起太女的一声嫂子......”青音急道,像是之前被吓怕了,垂眸又顿了顿道,“青音并没有见什么人,只是初进京城,想来这里开开眼界。”
哦?开眼界?
“听说荣楼的菜色是京城一绝,民女特地来尝尝。”
嘴馋啊。
“呵。”我笑了,挑眉,“吃过饭了才来尝?”
“什......什么?”青音还跪在地上,闻言抬头看我。
呵,这女人,信了她的邪。
京郊离怀王府不近,她方才给怀王送饭,必然是要自己先吃了再送。
我不答她的话,只是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打了个响指,随即几个女暗卫从街边角落里走出来。
看着青音,我吩咐道,“既然小嫂子想尝尝新鲜,本宫琢磨着,这东宫里的饭菜也是不错的,你们就带她回东宫吧。”
若说青音想趁着出府来尝鲜倒也符合逻辑,但是,她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婢女。
肚子里揣着怀王将军的孩子,出门却不带一个婢女。
一见到我便跪得干脆,请安请得跟唱戏似的,生怕别人不围过来。
不是出来见人,难道是来见鬼?
跪在地上的女人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
我对她眯起眼睛笑笑,“小嫂子先随她们几个回去,本宫还有些事要办,待会儿便回去陪你聊天。”
“太女,等将军回来了我再......”女人惶恐地看着那几个要将她架起来的暗卫,撕攘着,话却被我打断。
我坐在高马上摆摆手,撇着嘴道,“诶,小嫂子何须与本宫见怪。”
几句话之间,青音已被暗卫带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我坐在马上伸手又招来一个暗卫,高高俯视着对那暗卫道,“你们去再调几个人来,不要打草惊蛇,把这荣楼给本宫搜仔细了。”
酒楼门口,身形圆润的掌柜闻言抹着额头上的虚汗。
11
身后,围在荣楼门口的人还在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
从马上跃下来,随意雇了个人把马给我牵去东宫,我背着手走上热闹的大街。
想了想,伸手又召来一个暗卫,这次,我却是低声道,“让去搜寻荣楼的人不用进去了,找个人去荣楼门口撒钱,凡是急着出酒楼,不凑热闹的全部给本宫抓到东宫,懂?”
暗卫领完命,迅速隐没在人群中。
果然,我刚走回东宫,半个时辰都不到,东宫的地牢里就多了两个人。
身上披着京城的衣服,搜身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穿着的是荼罗族的打底。
青音单独去见的,是两个荼罗的姑娘。
荼罗不是骚乱西北边疆的夷族吗?
但青音是秦晏带回京的边陲姑娘,明明应该是大祁人啊。
12
“春猎在即,众卿家的好儿郎可别藏着掖着。”
龙椅上,父皇似笑非笑。
一众大臣身着朝服,握着笏板低头微微哆嗦着,不敢言语。
我笑吟吟地接上父皇的话,“去年陈尚书家的公子骑射就不错,对礼乐也颇为在行。”
被点名的陈尚书头更低了,手也打着颤。
“是不错。”父皇笑着点点头。
一时间大臣们都不敢吭声。
按照父皇这个语气,这哪儿还能叫春猎啊,不如改口叫选秀得了。
不过,想来这些个肱骨之臣们都是不愿把儿子们送给我的。
不说皇太女,便是公主,也早有不成文的规矩,驸马只能做个闲散皇亲国戚,不能在朝任重要官职。
怕的就是以权谋私。
更何况我要是继承皇家大统的太女,想必我的后宫就更要避嫌了。
若是女子做后妃倒罢了,女子本也没有机会参加科举,可是公子哥儿们的仕途就只能是生生断送了。
倒是我,只怕以后是美男环伺,左拥右抱。
想着那情形,我就没忍住,清浅的笑声从唇边溢出。
尖着嗓子的太监高喊一声“退朝”,三三两两的臣子摇着头避我如蛇蝎般走出大殿。
我拂了拂袖子,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就走。
迎面看到我身后不远处,男人逆着光,仍是在原位站着,双眸盯着我,一身紫色朝服更显深暗。
我白了他一眼,随即就要绕过他走出这大殿。
却不想擦肩而过时,他一手拽住我的胳膊,“闹够了就把人放回来。”
拽得我一个趄趔。
“闹不够。”我微微偏着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青音姐姐人如其名,唱的小曲儿可好听了,本宫没听够。”
秦晏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抿着唇,“她根本不会唱曲。”
眨了眨眼,我道,“是吗?”
男人墨眸一下子便利了起来,蕴着警告的意味,“秦元,现下你就把人给我还回来,不要让我拉你去陛下面前,看看你还有没有任性的余地。”
就这么在乎那个青音啊。
“那你就尽管看看是我这个皇太女重要,还是她青音重要。”我笑着,手中的笏板撩了撩礼帽上垂下来的珠翠,眼帘缓缓抬起,“还是说,怀王将军,她青音不止是个边疆带来的烟花女子?不止到,连我父皇都要斥责我任性?嗯?”
秦晏睫毛微颤,墨眸里浓稠漆黑。
我翘起唇角,用笏板将他的大掌从我胳膊上刮了下来,“不巧呢,你还想说什么?本宫全都知道了。”
说罢,我丢下那身姿略有僵硬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13
片刻后,御书房里,父皇读着我呈上去的密函,表情越来越凝重。
密函里,放着的是青音的画押。
我洋洋得意地,将把青音抓住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给父皇听。
两日前,东宫,我吩咐宫人将青音拖去了地牢,对她倒依旧是锦衣玉食地养着。
只是隔着一面墙,她同伴们的惨叫却日夜不停,从起初的凄厉到后来的奄奄一息。
青音终于崩溃了。
招供了才知道,她是奸细,荼罗派来大祁的奸细。
在西北灌醉秦晏,谎称怀了他的孩子,摸进京通过怀王府向荼罗传递大祁的国策。
秦晏之前在西北驻守,闹得边疆不宁的,就是来自荼罗的侵犯。
他回京述职,是因为荼罗内乱,他侥幸保住了西北,却不想荼罗根本就没有内乱。
而青音尾随前来,倒是为了搅乱大祁的朝堂,
比如,刺杀皇帝。
再不济,杀了秦晏。
书案后,父皇抬眸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却有些古怪,只道,“朕知道了。”
14
芙蓉钿,翡翠簪,琉璃坠。
衣裙绯红似火,轻纱如湍如瀑。
轿撵早已备在东宫外,待走过长长的宫道,到玄武门时,便会有人引我换坐上皇太女仪仗的马车,再前往猎苑。
今日便是出发去春猎的日子了。
我靠在轿撵上百无聊赖地吃着嬷嬷递来的香梨,远远地看见我那纹着四爪蟒马车就皱起了眉头。
马车旁高大的男人双手作揖,朝着我的方向微微躬着身。
轿撵停下,男人从鸦青色袖口里伸出的大掌骨节分明,直直递到我面前。
我眉头松开,嘴角漾出一丝笑意,手缓缓覆盖住那比我大了许多的手掌,然后五指倏地扣住他的指间。
男人的大手顿时就像被封印一般地僵住了,但我借力下马车的时候,他还是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错身一刹,我道,“怀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次春猎出行的马车顺序是由这个男人负责的。
男人身形颀长,双手作揖,只疏离道,“是陛下吩咐微臣与皇太女共驾。”
那副九烈三贞的模样,嘁,谁稀罕。
我笑了,“这样啊?可惜本宫向来一个人惯了,不喜欢与人同乘。”
男人顿了一下,随即道,“微臣可以骑马。”
“爱骑不骑。”我摆摆手,踩着放好的阶凳上了马车。
16
马车行走了半日,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梦里是儿时热闹的宫殿。
被宫女的尖叫吓醒的时候,我还有些发懵。
随后一声“救驾”划破车队首尾,禁军冰冷的长刃便与刺客的短剑相持交错。
秦晏的剑尖上还淌着血,撩开马车的帘门便一手卷着我的腰将我带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车队不知是行驶到哪片林子里,前后都是黑沉沉的竹海。
几乎是刚踩着马车前端的木板跳出来,几支带着火球的箭立时穿过那帘门钉在了我刚刚栖身的车厢里,马车一点即燃。
惊魂未定间,秦晏长剑往后一划,甩掉了几名刺客的纠缠,我已被带着着穿梭到林间。
耳边是竹叶刮过,秦晏搂着我,脚尖在两支竹子间交错轻点,很快便攀到了高处。
随即他迅速向外围俯冲下去,左手长剑一划,瞬间斩杀了几名藏在暗处的刺客。
这几招下来,我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连气都不敢喘。
车队已淹没在火海里,连一旁的竹子都烤得噼啪作响。
排在皇太女之前的帝驾,四周木柱已烧得猩红,残布碎帘燎燎烧着,空气中净是浓烟。
藏在茂丛后,我动了动僵住的唇,不知如何才从唇齿间磨出这几个字,“父皇母后呢?”
男人却只是扶住我的腰,迫力使我站住,才道,“你不是说都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我脑中一片空白。
“呵,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他轻笑一声,却只是淡淡提醒道,“青音。”
打的什么哑谜?
17
眼下,刺客已全部退去,只余随行宫女太监们的哭喊声。
我还在发怔,双腿酸软,男人却将我轻轻搂入怀中,嗓音低低地似哄慰,“别害怕,你父皇母后根本不在马车中,他们此刻都在宫中好好的。”
一下子,有什么串上了。
秦晏说,他们根本没出宫。
这男人早就知道青音是奸细,原来父皇也根本是早就知道。
他们是在故意放线。
而我却阴差阳错地把青音和两个线人都抓走了。
荼罗安排的下线必然会引起警惕。
最可能的,便是直接行动。
杀秦晏,抑或是,杀皇帝……
而这次春猎打围,只等皇帝走出守卫森严的皇宫,便是他们捱不住要利用的最好机会。
所以父皇一早便没有出宫,所以秦晏才会在我的车架边上守着,带着我,躲在这林中,只等着刺客完成目的后退去。
马车里是空的,根本没有人会出去。
而那些刺客见了那辆浓烟滚滚的车,却只会以为是,车毁人亡。
林中,我嘴唇哆嗦着,扭头看他,之前被吓住的泪意此刻突然涌了上来,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掉。
秦晏一手捧住我的脸,微微粗砺的指腹刮过我的面颊,揾去泪意,一下一下,均是温柔,说的话却有些乱了,“乖,不怕,都好好的,你别哭了。”
18
被秦晏轻揽着骑马回到皇宫。
我脸上挂着的泪被夜间的风吹干了,涩得很。
一路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疾步走进御书房的那一刻,半夜紧急进宫的大臣们跪了一地。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上座。
大臣们七慌八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秦晏不知道去哪里转了一圈,迟了足有一刻的时间,才出现在这书房中。
我虽恼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但在这节骨眼上,我却只有他。
坐在这御书房跟一群大臣待久了,看着这男人缓缓步入朱红的门,我面上依旧是冷漠,但呼吸却忍不住急促起来。
“刚刚禁军来报,太女,陛下和娘娘仍未找到。”男人站在我面前,墨眸漆黑,连周身的气势都是冷峻的。
这男人倒是唱戏的好料。
我暗暗咬牙,面上却更加苍白了,嗓音也压得哑下去,声音决绝,“传令下去,明日早朝依旧,帝后一日不现身影,大祁......一日由皇太女监国。”
我看了秦晏一眼,他就站在那里,沉稳又平和地看着我,坚定如许。
心放了下来,我顿了顿,补道,“父皇母后一年没有找到,本宫便监国一年。本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有大臣面露难色,“太女,虽说您一片孝心,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长久下去只怕民心不稳。依臣看,若是半月之内都找不到陛下和娘娘......”
他话还没说完,我抬眸看去,“本宫刚刚说的话,你是哪个字听不懂?”
那大臣面色一急,直接扑跪在了地上,看那架势是要死谏。
我任他嚎了几句,便让太监架着他回家休息。
御书房里的臣子们一个个心事重重地退了出去。
终于,偌大的御书房只剩我跟秦晏。
手指攥紧在袖子里,牙关甚至还在微微打颤,我却强撑着面无表情。
“本宫要见父皇。”
男人抿着唇,踌躇了一瞬,道,“陛下此刻现身过于危险。”
我终于忍不住,气得两步走到他面前,狠狠踢了他小腿一脚,“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我父皇的人?”
话一出,我便顿住了。
他墨眸盯着我,眉头紧紧皱着。
像是过了一年,他长睫垂下来,轻道,“荼罗明天便会攻打过来,微臣现下要立马秘密前往西北,陛下派去的军士只缺将领。天马上就要亮了,太女还请不要任性坏了国事。”
微臣微臣,又是微臣。
这次还加上国事。
我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没忍住,气笑了,抬手揪住他的衣领,将高大的男人扯得弯下腰。
凑上脸去,我瞪着他的眼睛一口咬住他的下巴。
被我揽住脖颈的男人浑身一震,我却随即尖起牙齿向上狠狠咬住他的下唇。
泄愤过后,我满意地瞧着他唇上的牙印,那微深的痕迹隐隐冒着丝血色。
秦晏唇色被我亲得潋滟,眸色却是浓稠得化不开。
我扬起下巴冲他高傲地笑,“要跑是吧,可以啊,本宫给你盖个章。”
19
男人带着一骑轻兵,半夜摸出了城门,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拍拍屁股轻松,倒是我......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朝臣们果然是左出一言,右出一言,不等我裁断,自己就吵起来了,听得人头疼。
我本来想拉偏架,偏偏被人识破了,几个三朝元老跳起来便开始骂我。
慌乱之中,东宫的大太监领着一名风尘仆仆的禁军上了金銮殿。
“报——”是禁军统领,面有颓焉,“怀王殿下昨夜前去京郊寻找陛下,被刺客追杀,掉......掉下悬崖了。”
大殿中一片哗然。
哦,掉下悬崖的秦晏此刻应该在路上,还有一日便到西北了吧。
“报——”是兵部的人,慌慌张张,“边......边疆传来军情......说是荼罗来犯啊!”
大殿中顿时人声鼎沸。
士子哀戚,武官愤慨。
皇帝下落不明,常驻西北的骠骑大将军被人灭了口,边疆的荼罗虽是小族,但看这架势......
有人坐在了地上,开始唱起国破家亡的悲壮好词来。
我坐在高位上,低着头,摸了摸鼻子。
荼罗来犯就来犯呗,等着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开心喜悦,却最为懈怠的时候,就轮到我们怀王将军登场了。
他们现今都还以为西北无人驻守,倒也不用多解释,只等过几日秦晏让荼罗挨揍便好了。
父皇提前部署的军士,想必都是能让他们措手不及,一鼓作气歼灭敌军的好手。
只是眼下,大殿上这群臣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能唱啊。
我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怒斥一声“退朝”,随即不顾那群要冲上来要找我理论的臣子们,带着随身侍候的太监走了。
20
大祁帝后不见的第三天,西北夷族猖獗,边疆防线已破。
本该监国的皇太女却直接罢朝,惹得一众官员堵在宫门口,高喊着要为民请命。
祁京内百姓惶恐不安,纷纷上街抢购物资,昔日繁华的都城乱成一团。
御书房内,我搁下暗卫递来的早报,走到屏风后。
“怀王可是比预计得还要早到一日呢。”我环顾四周,“眼下到了战略反攻阶段,儿臣觉得,父皇是时候出来吓吓他们了吧。”
等了一会儿,墙上挂画微动,随即,后面走出一个被岁月饰上了韵味的男子。
父皇一身淡青竹叶纹路的长袍,浅笑着看我,“你怎么知道朕就在这里?”
许久未见,我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眼里有些委屈的湿意,“儿臣哪里知道?儿臣这两日去各种地方试探,金銮殿试过了,东宫也试过了,却不想您就在这御书房。”
我一股脑地宣泄,喜悦之余,又突觉少了个人,“母后呢?母后为何没有跟您一起出来?”
“你母后还睡着。”父皇抚了抚我垂在身后的长发,语气很是欣慰,“阿元长大了,这两日,父皇觉得阿元做的很是不错。”
我紧紧环着父皇的腰,泪水将他的衣衫泪湿一片,“儿臣没有退路,不敢犯错。”
闻言,父皇忍不住大笑,“那你便记着,以后等阿元成了一国之主,也要不敢犯错。”
“那父皇等阿元七八十岁再禅位吧,阿元好直接把皇位传给下一代。”
“胡闹。”
父皇一句轻斥,刚落音,我就对上了从挂画后走出来的母后,她秀眉蹙起。
“秦元宵,你哭鼻子就哭鼻子,挂在本宫夫君身上算是怎么回事?”
21
夜已深,我带着几个暗卫偷偷上了马。
一路疾驰过空荡的祁京,出了城门,对着的方向是,西北。
22
到银城的时候正是黄昏。
西北边城的土地上生着棘草,黄土掺着沙。
“军营重地,闲人勿扰。”
营地入口的士兵还挺像模像样。
“你看我像闲人吗?”
我坐在马背上,嘴角的笑意妩媚。
“不......不知道。”那士兵红了脸。
开玩笑,我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一张脸出了名的冠绝京城。
“若姑娘有要务在身,还请快快表明身份,并出示凭证。”士兵正色,又严厉起来。
表明身份?
我可是偷跑出来的,不先进去给那男人一个惊喜,只怕是立马就被扭送回京了。
可不能打草惊蛇。
垂眸抿了抿唇,我轻声道,“或许,你听过青音姑娘的名号。”
士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怀王的亲兵,没有人不知道青音。
“你且去通报怀王殿下的副将,就说青音姑娘来了。”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就在这儿等着,那副将认得我的。”
那士兵想了想,立即着同伴去叫人。
一盏茶的功夫,秦晏的副将便出现在我面前。
他面色一变,立马就单膝下跪行礼,“末将叩见皇太女。”
“不必多礼,直接带本宫进去找怀王便是。”我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抛给那面露惊恐的守营士兵,一手摘着披风示意副将带路。
往前走了两步,我摘了食指上的玉戒指,回头丢给那士兵,“赏你的,不过下次可以再学聪明一些。”
我轻哼,“青音哪有本宫漂亮。”
23
秦晏就在主帐。
一路赶过来,此刻我却揪着衣裙不敢掀开帘帐。
那副将直接就嘎着嗓子通报,“将军,皇太女来了。”
我咬了咬牙,还是进门,一下子便与男人四目相对。
他站在沙盘前,短短几日,一身清朗被疲惫掩盖,眼圈发青。
“你熬了几日?”
“你怎么跑来的?”
异口同声,两厢又都带着些质问味道,隐隐的还有心疼。
“陛下是前天在金銮殿上重掌朝政,秦元,你跑了两夜才到的银城,是不是?”
男人恶狠狠地,墨眸狠戾,暗色翻涌。
我屏住呼吸,立马低下头,全忘了刚刚的气势。
耳边听得他脚步声渐近,我咬着唇低头向侧面闪去,惹不起躲得起。
疾疾走着,绕过屏风,我往那折叠整齐的榻上一躺,朝那追来的男人眨了眨眼,“我两夜没合眼了,你就让我睡一觉吧。”
秦晏狠狠盯着我,到底还是松软了神色。
他沉默着向我伸手,我一惊,立马抱住他的胳膊,他一愣,随即好笑地扒开我的五指,只是拉过里侧的被褥给我盖上。
有些尴尬。
“睡吧。”他冷笑,“睡醒了我再收拾你。”
说罢,他睇了我一眼,转身走去。
我明明很困,此刻却心如擂鼓,睡不着。
刚刚,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秦晏,那个少年秦晏。
那年,皇城里的小孩很少,御花园里是被追着跑的秦元宵和凶巴巴的少年。
24
来西北已经快一个月了。
父皇的密信每一封都在斥责我胡作非为,到后来竟开始自省教子无方。
我一开始还能撇撇嘴置之不理,后来看着父皇一篇篇痛心疾首的反省文,简直如坐针毡。
可是,谁让有了情郎忘了爹呢。
今日秦晏的副将又是给我送信一封。
——待尔归京即有大喜恩赐。
等你个小兔崽子回来,朕赏你个大礼。
信纸一展,我汗毛立即倒立。
“拿下去拿下去,别让本宫再看到这张纸。”我将信抖给那副将。
副将嘟哝着这不是好事嘛,一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样子走了出去。
我在帐中看着书,闲淡的一上午便这样过去。
“明日启程回京。”午饭时,秦晏道。
“我不回去。”我抬眸盯着他,“你若要将我强行送回京的话,日后你上朝我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你脸上盖章。”
这已经是我第无数次威胁他,男人从起初耳根悄悄泛红,到如今处变不惊,一副天塌下来也吃得下饭的模样。
“可以。”他眼也不抬,“那你便留在西北,我先回去了。”
我闻言瞪大了双眼,扭头向他看去,“什么?!”
“今日早上,荼罗投降,皇太女还想在这里待到几时?”
25
喜滋滋地装行李,我指挥着秦晏的副官将西北好吃好玩的装了一车。
到底是没被冲昏头脑,我多了个心眼让暗卫去查荼罗是不是真的投降了。
好在秦晏没骗我。
他将那夷族人困在山坳里,耗了近一周,西北的黄土上几乎没长出什么可食用的东西,荼罗人捱不住,只能投降了。
我问秦晏为何不打下去。
秦晏只道他们已投降,穷寇莫追。
我点着头,心里却是半认同半不认同,都打到这份上了,荼罗的士兵谁不是穷寇,秦晏这厮发起狠来连荼罗的狗都给一耳光。
现在倒论起穷寇莫追来。
但好歹是保住了边疆,可以提前回京,秦晏这等凶悍的打法,估计一两年内荼罗也算是怵了我大祁了。
秦晏将军中事物交待清楚,准备动身回京的第三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回程的马车上,我们再度遭遇了刺杀。
不同的是,上一次秦晏早有准备,而这一次,他身负重伤。
25
我被自己的暗卫绑回了京。
父皇下了死令,皇太女被禁足东宫一个月,除了送饭以外没有任何人敢给我送消息,因为一旦这样做,迎来的便直接是杀头。
一个月到了末,我一夜未眠,守在东宫门口,待早朝时辰一过便要冲出去看事情如今到什么地步了。
迎来的却是乾清宫的大太监。
他尖着嗓子宣告我连着又被禁足一个月,还带来一道圣旨。
父皇给我指了婚,是新科武状元霍一。
我管他霍什么。
我只想知道秦晏是死是活。
我哭着抱住那李公公的腿,嚷着要见父皇一面,平日里对我极其慈爱的李公公却只是让教养嬷嬷将我拉开了,留下一句,“太女还是好好准备做新娘子吧。”
我在东宫哭到半夜,从早到晚断断续续地流泪。
一日三餐,粒米未进。
半梦半醒,有男人的声音叹息着在我耳边呢喃,“...阿元,承认吧,你不爱我,你到底只是想要从前那个秦晏一直当你的哥哥......”
“......不,不是...”我的眼睛肿的睁不开,像是被魇住了,泪水又不断地沾湿枕巾,“...我没有......我心疼,我心真的好疼,从那日初到西北我心疼开始,我就知道,如果这都不算爱......”
有人擦过我的眼角,像是那日迎着漫天火光躲藏在竹林中,那人指腹的微微粗砺。
是做梦吗?
26
一月之期很快又到了。
皇权之下,我如提线木偶,只能任人摆布。
“太女一袭红妆,今日实在是风华绝代,让众人只有惊叹艳羡的份。”
嬷嬷将我打扮好,忍不住夸道。
她只怕还以为今日东宫有赏。
呵,我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他们。
铜镜的女人凤冠霞帔,嘴唇朱红,眉眼被人细细描得精致。
只是那下颌处比起前几日更加骨感了。
“是吗?”我冷声反问,吓得那嬷嬷一哆嗦,往后退去。
叫霍一的驸马在吉时入了东宫,头上顶着金灿灿的礼冠,两旁垂着银黄花纹的缎带,当面的珠链模糊了面貌。
我面无表情地与他牵着大红绸两端,只想着如何将我这个第一任驸马慢慢药死。
礼成被他握住手的一霎那,我却没有所预想的反感,只莫名其妙地觉得熟悉。
一转背,父皇看不见的地方,我将新郎官的手狠狠一甩。
不成想,这个登徒子又恬不知耻地握上来!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恶声道,“信不信今晚本宫让你好看!”
那霍一轻轻抖着高大身子,像是忍不住笑了。
听说这人是武状元,果然是个蠢货!
我甩了甩袖子,冷眼看着太监带他进了东宫内室,便扭头回到前厅和众官员应酬。
“阿元,没想到我居然看到你这个铁树开花。”酒桌上林焱看起来不能再高兴。
他娘亲在一旁吃着菜,眼色都懒得给他睇一个。
“那你不给本宫敬酒?”我微笑。
“敬!”林焱颇为义气地举起酒杯,“敬、敬敬!”
“一敬本宫幸福美满。”我道。
林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拿着酒壶又给他斟上。
“二敬本宫开心快乐。”
他皱着眉,似是觉得不对,但还是义气地一口干了,我又斟酒。
“三敬本宫没有烦恼。”
林焱再次一饮而尽。
“四敬本宫高枕无忧。”
“......”
如是这大聪明被我灌了七八杯才道,“我......我不行了,我下......下次再,再敬你......”
他娘亲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顺了顺这快吐了的大聪明儿子的背,微笑看我,“表弟都敬这么多杯了,太女是不是也该回敬几杯?”
姜还是老的辣。
我随手抄起一个空酒杯,当着我这小姨的面,面无表情地就干了十杯。
酒辣入喉,微微晕眩的感觉才能让人模糊那痛到裂骨的滋味。
从傍晚到夜深,我灌倒了满堂来贺喜的人。
都晦气,都喝到不能说话才好。
我一个人走向东宫内室,路过花园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靠在栏杆上将胃吐空了大半。
白浪费喝的那些酒了。
月色太过明亮,都把我照醒了。
我痴痴地看着那月色,片刻后又觉得真是烦躁。
我本想直接去书房随便过一夜,却到底觉得不甘心,想看看这霍一的真面目。
到底是什么人,哪个新科状元能配得上我皇太女?
我一脚踹开新房的门,对门口守着的宫女呵斥,“滚!”
宫女们瞬间哆哆嗦嗦地清了个干净。
新房里燃着龙凤呈祥的红烛,男人一袭大红喜袍背对着我站在窗前。
他缓缓转过身来,眉目清俊,鼻梁高挺,薄唇含笑。
“霍一”的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毕竟这个人让我朝思暮想了几个月。
“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就在我跟前。
泪意瞬间就模糊了视线,我几步扑到他身上,抬头去寻,正好迎上他低下来的唇。
牙齿发了狠地咬住他下唇。
唇齿厮磨间,我恨道,“你敢骗我,我盖你一辈子的章!”
世人都觉得怀王自请离京,是因为废帝的儿子在这皇城里不能自处。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驻守西北八年,不过是因为十三岁的秦晏喜欢十岁的秦元。
1
我出生的时候,宫人都说我是要做太子的。
一朝宫变,我父亲被废,便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
本以为会和母亲在青灯古佛下过一辈子,却没想到,新帝将我接进了宫,过继在了他和皇后膝下。
虽然我依旧是皇子的身份,但是皇城里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从宫女到我身边侍候的小太监都是见风使舵之辈。
那时我六岁,已懂些事,虽没有主子的里子,但有主子的面子。
于是一个午后,我支使着宫里掌刑的太监,杖责了那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并让那些个宫女们看着。
正是皮开肉绽之际,我宫室门口却滚进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对的,是滚。
因为那小团子连路都走不稳,被这有些血腥的场面吓得一下子滚了进来。
2
“...哥......哥哥......”小团子跌坐在地上,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挂着泪珠,胖乎乎的手指就胡乱地将涕泪抹成一团,突然便放声大哭起来,“......你才不是哥哥!!”
我冷眼看着那小孩,有些莫名其妙。
“......元...元宵梦到......哥哥......”小团子抽抽噎噎,却用手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很温柔...元宵很...很招人疼...”
“闭嘴。”我不耐烦地呵斥。
不知道哪里来的破小孩,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随即小团子被吓得一口气收住,眼泪还悬在眶里。
但没过多久,又一个宫人踏进了我的门槛,迅速将那小团子抱起来,一口一个小祖宗地叫着。
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此刻却抱着这小孩哄个不停。
新帝只有一个孩子。
那是皇帝皇后的掌上明珠,秦元宵。
3
小团子还在哭着,我紧抿着唇,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
惹到这个祖宗,这下麻烦大了。
果然,那宫人抱着那小娃娃,斜眸看着我道,“大皇子还请赶紧让人把这几个太监抬进去,不要吓到了公主才好。”
我低头沉默,掌刑的太监便要按着那大宫女说的做。
看着太监们进进出出,被杖责的太监被人拖着忍不住惨叫,那宫人捂住了小团子的眼睛,小孩还是惊得一抽一抽的。
那宫人又道,“这事奴婢待会儿自会禀报皇后,大皇子且好好担着吧。”
她话一落音,软嫩嫩的小女孩却鼓着粉红的脸颊,从她的手掌后面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声音糯糯的,“...春......春桃姑姑不...要告诉阿姻好不好,嗝。”
那宫人忙顺着她的背,小团子又看着我,撅起嘴道,“让...让这个坏哥哥给...嗝...给他...们上药,元宵就不怕啦...嗝......”
说完,小团子还拍了拍胸口。
我的脸黑如锅底。
让我给那几个肮脏的家伙上药,还不如让皇后打残我。
那宫女却没有给我反悔的机会,瞪了我一眼,抱着秦元宵走了。
4
秦元宵不喜欢我。
但她又很奇怪,三天两头滚过来找我玩。
起初我还任她折腾,撒娇打滚也都只是耐着性子忍着。
但后来实在没忍住,伸手揪起她的后衣领,便是恶声恶气的,“汤圆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圆圆胖胖的小团子,人如其名,我却更爱叫她小汤圆,听着就很圆。
小汤圆被我呵斥,却开心得不得了,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刚觉得这小孩是不是有病,就听见她奶奶的声音里全是雀跃,“哥哥,哥哥不怕元宵!”
皇宫里唯一的小公主,众人宠她逗她,却没有人不怕她。
我恶狠狠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变得干巴巴,“你,你还想不想跟我去抓鸟?”
5
新帝似乎不打算扩充后宫,也不愿皇后辛苦再生一个孩子。
听说当年秦元宵难产,皇后差点一尸两命。
这么可爱的小团子听起来实在有些可怜......
可爱?可怜?
我沉着脸骂了自己一通,我一个废帝的儿子,居然有闲心觉得这个将来必定是一路荣华的小公主可爱可怜。
新帝将我叫到御书房,让我去上书房念书。
高位上,新帝明里暗里的提点,我才知道,他收养我这个侄子,是为了培养接班人。
只可惜,新帝不知道,废帝不是他的亲哥哥,只是个野种。
而我,是野种的孩子。
第二日我带着伴读出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了蹦蹦跳跳要进门的小姑娘。
得知我要去上书房念书时,她那双葡萄一样的眼睛里立马发光,缠着我说她也要去。
笑话,这破小孩才三岁。
“小汤圆,你都还没门槛高呢。”我微笑着讽刺她。
她却摆摆手,“哥哥,哥哥抱元宵进去,就,就有门槛高了。”
我扶额,又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看谁读书身上带个球!”
小姑娘愣住了,随即哇啦啦地大哭,嚷着“元宵不是球,元宵不是球”跑开了。
6
我们在这皇城里长大。
我老是欺负她,她却每每为我挡在皇帝皇后面前,从不让我受责罚。
小汤圆,真的很想要个哥哥啊。
7
阿元十岁那年,与大祁交好的邻邦派来了一批使臣。
来朝不久,那异族来的世子竟似对阿元有意。
简直是禽兽!
为了那世子,阿元不服,同我吵了狠狠的一架,眉眼俱厉地吼道,“秦晏!你算老几?我轮得到让你管?”
气急之下,我竟差点脱口而出,你还不如同我在一起!
吵得正烈,这句话堵在喉间,我突然哑了声。
心砰砰跳起来,我甩了甩袖子,装作不想再看见她逃走了。
阿元当了我七年的妹妹,原来我才是那个禽兽。
8
像是为了给我这阴暗的心思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我借用了几个宫人,耍了些戏码,告诉皇帝,我父亲实非他的亲兄弟。
我不是阿元的亲哥哥,她也不要想当我的亲妹妹。
即便我们不能在一起,她也永远都不要想。
心里对阿元的念想如野草般疯长,以至于我这个禽兽都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不久后,我封王辟府,趁着小姑娘还在做梦的清晨,躲着她,比军队先一步出发去了西北。
十三岁的秦晏像禽兽一样,怀着这样阴暗的心思,喜欢她喜欢到心口发疼,却不敢冒犯。
9
我将心思全部放在了建功立业上。
夜以继日地读兵书,列阵部局。
不知是什么时候,西北都开始传怀王上战场,从不把别人的命放在眼里,更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我只想立下从戎功勋,好像这样才配得上站在那个大祁最尊贵的公主身旁。
短短八年,我就替掉了骠骑大将军,坐上了武官之首的那个位子。
传来荼罗内乱那日,大祁的军队大获全胜。
几个副将邀我去喝酒,说银城红燕楼里的花魁是绝世美人。
我心下不禁轻嗤,笑这几个没见过市面的家伙。
皇城里,那时年方十岁的阿元初具少女模样,已堪称绝色。
但我不日便能回京,到底是喜悦的,就跟着那几个副将第一次逛了银城的街市。
红燕楼里的花魁,便是我带回京的青音。
她的目的直白又辛辣,一杯一杯将我灌着,不为恩客口袋里的铜钱银两,却好像只是单纯想将我灌醉。
不说行军这么多年,在皇城的那几年,虚与委蛇早已成为我的强项。
我让她以为我醉,她便真的以为我醉了。
青音那晚脱得只剩肚兜,恶心地躺在我身边,过了一段日子便找上军营说怀了我的孩子。
若是男女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做就能怀孕,那阿元以前常抱着我午睡......
我简直是禽兽。
10
回京述职的那一天,我环顾四周,大殿上全是男官,却没有见到传说中风姿绰约的皇太女。
听说我离京的那一天她等了我一下午,过了八年,原来阿元把我忘了吗?
失魂落魄地回府之后,却发现小姑娘一袭华服,就站在怀王府院里,青葱的指尖把弄着精致的匕首,张牙舞爪地吓唬着青音。
她好像恨极了当年我的不辞而别。
我压住心口的狂跳,终于与她说上话,却在她一口一个哥哥之中好像被人迎面浇了一盆冷水。
11
回京不久,我便把青音的情报线摸了个清楚。
与皇帝在宫里商量好借此机会要彻底荡平边疆,离开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让我与阿元保持距离。
阿元跟我,不仅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还是一国皇太女跟废帝之子的问题,是势单力薄的未来女帝与革职将军甘愿做驸马的问题,种种这些,都像是王母娘娘的银簪,在阿元跟我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我天天地忍耐,阿元却不停地撩拨。
她抱我,吻我,牵我的手,我几乎便要捱不住。
那日林焱说着他们一同长大的过往,我坐在东宫,面上淡然地喝茶,心里却嫉妒得疯狂。
那小子还想着要跟阿元一起吃饭,我随意编了个幌子便把阿元骗了出去。
跟林焱一起走在宫道上,我如同十三岁那般怀着阴暗的心思,从他口中一点点撬着这些年我所不知道的事。
原来这些年我不在,阿元成长得,孤独又璀璨。
12
后来我躲了她两日。
小姑娘却直接寻到我京郊的营帐,一眼便看到了桌上青音给我送的饭食,冷笑着就要打开。
青音是想杀我的,平日里我就防着,更不消说她亲手做的食物。
我一手盖住那饭盒,警告她道,“这不是你能吃的。”
她却好像误会了什么,往日神采奕奕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寡淡。
随后她只撂下一句狠话,便转身走了。
没想到的是,她在大街上抓了青音。
荼罗的线人也被她顺藤摸瓜地顺走了。
我欣慰这小姑娘聪明伶俐的同时,却也头疼。
我和皇帝的计策被她搅得稀烂。
荼罗三日一收情报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我去找她要人,结果她却酸酸地讥了我一顿。
当晚,皇帝便召我秘密进宫,重新部署了春猎。
13
帝后假意失踪,我带着一纵亲兵回到边疆。
一到西北我便两夜未眠。
耐力战与速度战交替进行,抓了战场上的主动权,雷霆手段吓得荼罗的兵节节败退。
甚至不少大祁的将士都叫苦不迭。
阿元就是在这时候来的,她带着寥寥几个侍卫,换了四五匹马,从京城日夜不停地赶到了西北。
那么娇贵的小姑娘,看起来却是风尘仆仆,不知在路上吃了多少苦。
倘若再在路上遇到几个不要命的山匪......
我一阵后怕,便想斥责她,她却眼睛亮亮的,抱住了我的手。
14
荼罗人阴狠,睚眦必报,是以,这么多年一直是大祁的心头之患。
我也是在跟荼罗人的纠缠之中,才学会了许多不要命的打法。
战争耗了一个月,荼罗的主将被我困在了山坳里一周,大部分军士几乎在里面活活饿死,最后也没等来荼罗派来的援军。
本想连着他们最后一批援军一网打尽,但看他们这个贼眉鼠眼的样,估计是要弃车保帅,卷土重来。
简直是扯不掉的牛皮糖。
荼罗的队伍只剩分散的游击队,后面的偷袭会更加防不胜防。
不能让阿元再待在这里了,即便日后她真要我在百官面前颜面尽失,即便我要在这黄沙漫天的地方单打独斗,这营中再也看不见她的笑颜......
我假意同意了投降,暂时休战。
等我将秦元送上返京的路,我便折回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却没想到他们的援军早已在军营附近冒险蛰伏,我一走便放出战俘开始反扑,甚至安排了刺客暗杀我与阿元。
生生拼着刺客的长剑刺穿了左肩,我把阿元送到了她身边常年跟随的暗卫手上。
他们架着她绑回了祁京,而我也终于没了后顾之忧。
15
斩杀掉几名刺客。
我粗糙地裹了肩上的伤口便回了军营,上了战场。
怀王亲兵向来凶勇善战,但在此等情况下,也只与荼罗堪堪打了个平手。
又是一月苦战,这一个月,我在战场上更像是泄愤。
凡遇荼罗人即斩成了军令。
靠着这等凶悍的打法,终于把荼罗打了个心服口服。
16
回京那日,是副将替我上朝述职。
肩上的伤一直未愈,反反复复地撕裂又结痂,终于在我神经完全放松下来后发生了恶化。
我从银城一路被将士们抬回了祁京。
醒来那日我强撑着进宫面见皇帝。
阿元之前从西北回来被禁足了一个月,我回朝的那日又被禁足一月。
皇帝发谁的火,不言而喻。
不料乾清宫里,皇帝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关她两个月,除了让她长记性,也确实是因为你。禁足第一个月,是省得她再到处乱跑,被什么人给抓住,坏了国家大事。”
“第二个月,则是因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躺下了,缺了人手,让她不得不等上一个月才能做新娘子。”
新娘子。
是了,听说皇帝给她指婚新科武状元霍一。
最终我还是要以她哥哥的身份遥祝她一生吗?
我跪在地上,面上的血色迅速褪尽,却听皇帝不经意间提起,“若是你有机会同阿元成婚,只是要丢了你所有的官阶,你还愿意同她在一起吗?”
若是我有机会。
“想必是,甘之如饴。”这几个字,美满又残忍,说得我肝肠寸断。
“那正好。”皇帝突然大笑起来,“朕正愁不知找谁来做这个霍一,便交由你来吧。”
我当即一震,缓缓抬头看向皇帝。
若我是霍一......
可若再没有秦晏,又有谁还会像我这样,站在朝堂上拼了命护那个小姑娘周全呢?
皇帝却只是令身旁的大太监把手上的圣旨递给我。
“朕的意思是,霍一日后是阿元的王夫,除了后宫,不准出现在任何其他地方;而秦晏,依旧是怀王将军,参与朝堂,辅佐皇太女乃至登基以后,做一辈子的忠臣。只是,二者不可同时出现,一旦打破此规则,杀之。”皇帝看着我,神色倚重,“明白吗?”
他的意思是,要将我的身份割裂。
朝堂上我是秦晏,阿元身边我就只做霍一,防止外戚干政,又要阿元有人保驾护航。
一旦我打破规则,以权谋私,便是一死。
“微臣求之不得。”我重重叩首在地上,良久也没有起身。
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要出门之际一声冷哼,“要不是朕那女儿喜欢你......只可恨不能再将那逆子关上两个月......”
我直起身子,眼角已净是湿意。
17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患得患失。
深夜,我潜入东宫,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再见了我的阿元。
她瘦削了不少的身子在月光下缩成一团。
迷迷糊糊间答着我的话,说着爱。
我在她床前站了一夜,还是在天亮前离去了。
18
霍一不能示于人前。
大婚那日,宫里送来的头冠遮住了我的视线,也掩盖了我的脸。
我的新娘对我的态度极其恶劣,我却忍不住更加高兴了。
“信不信今晚孤让你好看!”撂下这句话,她再次狠狠甩开我的手,气冲冲回了前厅,头上的凤冠摇得哗啦作响。
我哑然失笑,只随着内侍进了新房。
又是一轮月明,我站在窗前静静等着我的新娘。
许久之后,我那怒冲冲,一身酒气的小姑娘轰走了所有的宫人,踹开门踏了进来。
我笑着看她,我的新娘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婚服,顾盼生辉,朱唇皓齿,凤眸点妆。
四目相对那一刻,她委屈地红了眼睛,随即扑进了我怀里。
19
天色将晚,京郊大营里我刚刚结束了士兵的操练。
几个副将搭上我的肩,又是邀我一起去喝酒。
“怎么?怀王还没娶呢就如此洁身自好!”副将粗声笑着。
我但笑不语,脸边却有些烧。
东宫里的那个小姑娘,这几日夜夜都在我耳边挠人地磨着,“趁着我父皇还没禅位,我们赶紧造几个孩子,以后可就没时间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