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帝后伉俪情深,恩爱无双。
皇后赵氏宠冠后宫,深得帝心,景帝为博美人开心甚至不惜重金,耗费三月,请来经验丰富的工匠重新修缮椒房殿。
以上全是鬼话。
我有读心术。
狗皇帝恨不得将我鞭尸。
我肚子里所谓的孩子是“吹”太医的。
以上才是真的。
可怜的我还不知道自己肚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娃。
昨日,小蓝跟我说,谢泓特意将崔太医叫到御膳房,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我眉眼一竖,登时手里的贵妃饼就不香了,“噌”一声从软榻上跳下来,狗皇帝就这么想让我死!
谢泓一向厌恶我,我对未央宫的那个大猪蹄子也没有什么兴趣,每日除了招猫逗狗、沾花惹草,就是圈养面首、吃喝玩乐,日子也过得怡然自得。
只是他千方百计想弄死我,我实在是忍不了!
我怒气冲冲,一路打到御书房,一脚踹开门,却怔了一下。
温暖的阳光投在地上,崔太医着一身梨花白长袍,眉眼如画,背后漫天金光,他长身玉立,人如翡玉,晶莹剔透。
我不争气地吞了口唾液,半羞半娇,“崔太医你也在啊。”
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崔太医这种绝世无双的公子哥纳入自己的后宫。
崔太医肌肤似雪,上前作揖,“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我上前扶他,广袖不经意地滑过他光滑白皙的手背,他卷睫猛然一眨,如同触电般将手缩回袖中。
谢泓着一身玄色长袍,眉眼清冽,威气逼人,他眸眼微冷,“你来做什么?”
花痴的我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冲他吹胡子瞪眼,气得浑身乱颤,“陛下,你凭什么造谣臣妾身怀有孕,还是崔太医的孩子?!”
谢泓扯了一方洁白丝帛净手,不紧不慢道,“爱妃,何出此言?你身怀有孕乃是崔太医亲自诊断出,至于孩子是不是崔太医的,孤并不关心,但是孤知道孩子一定不是我的。”
他神情霍然阴狠,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皇后不守妇德,与旁人私通,怀上孽种,罪无可恕,打入冷宫!”
我暴跳如雷,当场跳脚,破口大骂,“谢泓,你这个王八蛋!”
简陋的冷宫。
晚上,我躺在满是蛀虫的床上,透过漏风的房顶,呆呆望着头顶冰盆般的月亮,我知道谢泓为何这般,他针对的不是我赵音音,而是我赵家!
原因无他,只因我父兄与九王爷来往甚密,而九王爷一直有心问鼎帝位,谢泓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上上这个月命人把我推到湖里,上个月派人刺杀不成,这个月又弄这么一出。
我本来就是想着这么躺平悠闲过自己的小日子,现在看是不可能了。
气派的皇宫看起来恢弘广大,但是却连我赵音音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我是皇后,偏生是一个家世显赫的不受宠皇后。
我父亲赵大将军随先帝杀伐四方,威加四海,战功赫赫。
兄长赵小将军前段时间刚平定了突厥部落,即将凯旋而归,年纪轻轻就被狗皇帝封为骠骑将军。
而我,赵音音,凭借着父兄彪炳史册的战功登上了后位。
然,既无万千宠爱又无皇后实权,只是个老公恨不得自己早点挂掉的挂名皇后。
现在我这个皇后因为一个空穴来风的孩子,被皇帝一句话打入了冷宫。
我倏觉两腿之间一阵粘稠暖流,这几日差不多葵水也该来了。
我越想越气,猛然翻了个身,倏然觉得身下一沉,“吱呀”一声中,我差点掉下床去,有根不结实的床腿挣扎了一会儿,断了。
不过还好,我知道谢泓暂时不会杀我,因我父兄功烈震主。
我这么安慰自己,盖着破衾,沉沉睡去。
谢泓百年不遇一次来到冷宫,他身着明黄色水纹祥云龙袍,不怒自威。
见到我正在吃口感酥脆的蝴蝶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声音淡淡,“明日,赵琛带着招降的突厥可汗回宫,孤于保和殿设宴,为其接风洗尘,你准备准备,随孤出席。”
满树繁花下,我跷着二郎腿,“陛下,昨夜臣妾葵水来了,现在肚子不舒服,去不了。”
我说着说着,捂着肚子,五官皱起,佯装一副痛苦的样子。
谢泓冷眼望着戏精上身的我,看起来颇有不耐,“你想干嘛?”
“哎呦,哎呦。”我躬身如虾米,口中哀嚎,“臣妾需要搬回椒房殿,吃好多好吃的,像什么贵妃饼呀、羊肉板面啊、松仁酥啊之类的才能好呢。”
谢泓肉眼可见的脸色阴沉下来,但是仍命人给我上了平日里我爱吃的吃食以及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我不紧不慢地拿块贵妃饼往嘴里送,唔……入口满口生香,很快面前的四盘糕点便被我就红着红糖水一扫而空。
我意犹未尽,又连着吸溜了两大碗红油透亮的羊肉板面,方觉微微饱腹。
“嗝——”
我心满意足地用丝帕拭去唇渍,望着面前的谢泓,笑语嫣然,“陛下,臣妾没吃饱。”
谢泓瞥了我一眼,低声威胁道,“赵音音你不要太过分。你若是老实配合孤,让赵家父子安心戍守边疆,带兵打仗,孤考虑放你出去。”
我心头微动,抓住他的手,眼睛发光,“放我出宫?”
“可以。”他微微颔首。
“带着我椒房殿的十几个年轻貌美的面首?”
“可以。”
“还有崔太医。”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滞。
谢泓咬牙道,“不允。崔太医是孤的。”
我想了想崔太医如同盛开海棠的面容,心里虽痒痒,但是现在我自己尚不能自保,焉能顾忌到他,我狠下心来,“好,不带就不带。”
我和他愉快击掌,却听见他暗道:“等到赵琛重新回到边疆,他就赐我一杯毒酒的话。”
我又惧又怒,差点没忍住将砖头砸他脸上。
狗皇帝!
保和殿,烛火明亮。
丽人群舞,觥筹交错。
我身着盛装,眉眼精致,跨着一身龙袍的谢泓款款出现在保和殿中,一眼便瞧见了我的身高一米八五,五官坚毅的兄长赵琛。
他这两年在边疆带兵,黑了不少,远远望去就跟块黑炭似的,加上今日身着黑袍,更是黑得惨不忍睹。
他冲我笑笑,露出两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昔日长安贵女追捧的翩翩美男子竟然变成这个鬼样子,不知多少少女心碎了一地。
兄长旁边身着紫色蟒袍,丰神俊毅的年轻男子便是风华无双的九王爷——谢炎。
他眉眼含着淡淡笑意,芝兰玉树,如同仙人一般。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着明黄龙袍的谢泓警告地瞥了谢炎一眼。
谢炎手持金樽,笑如春风,眸眼深处却一点点一点点地泛上一层薄霜,望着我与谢泓缓缓入座。
我听见他心中所想,“总有一日,这大位之上的君主一定是本王,谢泓你何德何能啊。”
我望了眼谢泓,他谈笑晏晏,一脸轻松自在。
众人谈笑间,一道轻微的吱呀声清晰落入我耳中,我敏锐地环视四周,发现并无异常。
席上众人谈笑风生,君臣同乐。
只有手持金樽正在与哥哥谈笑的谢泓用余光瞥了我一眼。
“咔嚓——”
我没听错,的确有动静,花了0.1秒,准确无误判断出发出声响的位置,是正对着我头顶的八角宫灯。
一团浓重的阴影兜头砸下,眼见着就要落到我头上。
身后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刚好将我揽到怀中,原本旁边谈笑的谢泓迅速将我按进他怀中,“砰”一声宫灯砸在他肩头,粉身碎骨。
谢泓脸上也挂了彩,他神色紧张地抱住我,“音音,你没事吧。”
我傻在原地,抬眼便是热泪盈眶的兄长,他大步走来,感动道,“陛下,待吾妹真是关怀备至,竟然愿意舍命护她。”
保和殿乱成一团,谢泓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宠溺地望着我,说出一句让我下巴都能惊掉的话,“音音乃是孤心头挚爱,如何不护她?”
我差点想一拖鞋扔在他脸上,明明是你故意安排,就是为了让我父兄放松警惕,你竟能说出这等丧心病狂的话来。
去你的!不颁发个奥斯卡最佳影帝给你都是亏了你的演技。
下一秒。
我痛哭流涕伏在他身上,“呜呜,陛下如此深情,臣妾真的太感动了。”
然后,我就拼命地把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股脑地往脸色微沉的谢泓身上蹭。
现在能救我的人只有我兄长赵琛一人了。
兄长走后,我必死无疑。
我苦兮兮地跟他讲自己在皇宫的日子并不好过,谢泓并不宠爱我,甚至三番两次想要杀我,甚至造谣我和太医私通。
保和殿宫灯一事,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骗局,目的就是为了在他面前演戏,好让父兄松懈。哥哥眨了眨眼睛,很明显,他只相信他看到的,谢泓如何如何疼我爱我,甚至不惜牺牲生命保护我。
我欲哭无泪,为了让他相信甚至把他拉到了前不久刚入住的五星级叙利亚战后风格的冷宫,声声控诉谢泓的罪行。
赵琛挠了挠头,瞧了我半天,最后憋出一句,“音音,你是不是最近跟陛下吵架了?”
我倒,刚才的控告全白说了。
兄长看不透,我只好自救了。
趁现在谢泓还不会轻举妄动,先下手为强,毒死他。
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未央宫,谢泓正在休息。
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板面进去,红汤透亮,青菜油光,宽劲的板面上还卧着个茶鸡蛋,香气逼人,要不是里面下了重量毒药,我都想吸溜两口。
我笑道,“陛下,臣妾给你做了碗面,你趁热尝尝。”
榻上的谢泓扫了一眼,眼神怪异地扫了我一眼,淡淡道,“里面没下毒吧。”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连面带人摔到地上,“陛下救了臣妾,臣妾怎么会下毒呢。”
我听见谢泓腹诽道指不定里面下了重量毒药,他才不吃呢。
我勉强让自己笑出来,“陛下若是不信,臣妾可以当陛下的面吃下去。”
谢泓放下手里的书卷,望着我进行下一步。
我手心里微微出汗,“陛下不会真让臣妾吃吧……”
“爱妃先吃。”
“好,”我笑容僵硬,挑了上面一条青菜吃了,只吃这一点点,应该没事吧。
谢泓似乎很满意,“放在那里吧,孤待会再吃。”
我听见谢泓说:“待会我走了,他就倒了。”
我又惊又气,强压心头怒火,将漆盘置于玉案上,款款然勾住谢泓的脖颈,掀起我殷红如血的嘴唇就往谢泓脸上送。
“木——马——”
谢泓嫌弃地皱眉,毫不留情地别开我的脸。
我委屈地望着谢泓,小鹿般的眸子蓄了亮闪闪的泪水,可怜巴巴道,“陛下,此面乃是臣妾亲手为你所做,陛下尝都不尝一口吗?”
谢泓盯着我,眸光玩味,似笑非笑,“既然是爱妃亲手所做,孤又怎能辜负爱妃心意呢?”
他执箸夹起一块板面,送到我嘴边,“爱妃亲手为孤做,孤亲自喂给爱妃吃。”
我娇嗔地望着他一眼,“陛下,这是臣妾给做的,自然要陛下亲自吃了。”
谢泓微微挑眉,点点头,然后将吃食往自己微张的嘴里送。
我期待得弯起眉眼……
在距离他的嘴还有0.1毫米的时候,倏然腹部剧痛,我五官皱起来,好想上厕所。
完了,应该是起药效了。
谢泓疑惑地放下筷子,“爱妃,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强忍剧痛摆手,“臣妾没事,想必葵水来了,所以身子不适。陛下不用管我,吃你的吧。”
谢泓略有担心,“要不要唤太医?”
我闻言,心中一惊,若是召太医来,自己岂不是露馅了?!
“不不不,不用。”
与此同时,腹中更加剧烈,我疼痛难忍,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两颊憋得通红。
谢泓望着我,神色难辨。
“陛下,你快吃啊。”我勉强笑笑,敦促他尽快。
为了表示我的殷勤,我还眨眨眼睛,自以为妩媚地向他暗送秋波。
谢泓眸光复杂地望着我,细汗、红腮、春心……
他倏然眨眨眼睛,明亮的八角宫灯下,如玉面容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这……面里你下了什么药?”
我听见谢泓心中所想,他竟然怀疑我在面里下了媚药!
肠胃里翻江倒海,我实在是腹痛难忍,已经憋不住了,来不及解释什么,捂着肚子,夺门而出。
谢泓怒不可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音!音!”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策划弑君计划失败,并且还闹出个大乌龙。
“噗——”
“噗——”
一番倾泻后,舒服多了。
片刻后,我提着裤子出来了,看来这毒服用一点点不会死,而是会拉肚子。
刚出来我就看到那个人间啄玉郎崔太医也从茅房出来,满院春光下,我叫住了他。
开门见山,“崔太医你愿不愿意做本宫的面首?”
崔太医睁大了眸子望着我,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
“本宫喜欢你,本宫想带你出宫,你想出宫吗?”
我倾身过去,在他耳畔轻声道,“到时候寻一处桃花源,只有你我二人,你耕地来我织布,好不好?”
“微臣惶恐。”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得面红耳赤,逃命似的飞奔离开。
我欲哭无泪的转身,却见谢泓沉着脸望着我,“你在面里究竟下了什么?”
我嘿嘿一笑,笑得可爱天真,“什么也没下啊。陛下在想什么呢。”
谁知谢泓大手一挥竟然让人将我拖回未央宫,用丝带缚于床柱上,我惊慌失措,却又挣不开。
“陛下,你到底想干嘛?”我惊恐地望着他。
他缓缓脱下外袍, 步步逼近,冲我露出阴森森的两排雪白牙齿,“‘干’什么?这未央宫里除了爱妃,还有什么可‘干’的吗?”
“啊!不要!唔……唔……”
大战三百回合之后,谢泓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桌子上那碗凉了的板面吃了。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缓缓倒地。
皇上吃了我送去的面,中毒倒地,我被关进了地牢。
我倚在潮湿的墙根,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手中的枯草到底多少根。
一席素色拖地长裙出现在我面前,紧接出现了一团黑影,朦胧中那人眉眼如画,肌肤胜雪,月光之下,笑吟吟望着我。
“皇后娘娘……”竟然是平日里跟我没说过几句话的丽妃。
我微微惊讶,“你来做什么?”
难不成替谢泓送我上路的?
现在昏暗的牢房,只有我与她二人,她对着我先是拍了三掌,紧接着叫了三声汪。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她反常的行为,发出灵魂一问,“你今天是忘记了吃药了?”
丽妃一窒,“娘娘,你看不出来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只记得这一连串动作是年幼时用来哄我的招数。
“你这是?”
“娘娘!我是将军的人啊,将军特意让我来救你。”丽妃倾过身来,压低声音。
“我迷晕了狱卒,偷拿了他的钥匙,今晚送你出宫。”
丽妃身上香香的,挠的我鼻子发痒。
“哈秋——”
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掏出钥匙打开牢门的时候,我抓住她的手,“谢泓死了吗?”
“陛下过了一个时辰自己醒了,一下午去了厕所二十次,拉的整个人都虚脱了。”
“嗯?为什么?”
丽妃神色古怪地望了我一眼,忍不住叹气,“那毒药过期了。”
我倒!
她一面带着我匆匆出逃一面低声叮嘱我,“虽然陛下无事,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出宫才比较安全。现在现在正值侍卫换班之际,我们赶紧赶到朱雀门,朱雀门那里有辆马车,到时候会有人接应你的……”
夜风微冷,月色如霜。
我脚步猛然一凝,我定定望着她,“丽妃,本宫现在不能走。”
“???”
“我兄长尚在城中,本宫若是这个时候逃离皇宫,陛下必拿我兄长是问,我不能连累他。”
而且我要让兄长明白,谢泓早就对我赵家起了杀心,他和父亲一定要谨慎小心。
丽妃嘴唇微动,“皇后娘娘,将军并非没有察觉,且你是否真的想明白了?要留在这里。”
我斩钉截铁道,“若是兄长有所察觉我更要留下。”
冰冷月光静静洒在我脸上,我终究还是上了马车。
但方向却是驶向长安的将军府。
回自己家,自然轻车熟路。
夜半三更,我本打算直接去兄长卧房,却见如墨夜色下,他书房灯火通明。
我匆匆上前,扬手正欲敲门,却闻一道陌生沉稳之男声。
“如此这般,必定将谢泓这个狗皇帝一网打尽。”
是九王爷。
“九王爷英名,届时我与父亲带兵十万与你共谋大业。”
声音熟悉不过,是兄长的声音。
我心中咯噔一声,眸子睁圆,头顶的风灯明明暗暗,我面色煞白如纸,手脚冰冷。
原来……原来……父兄真的欲和九王爷联合谋反。
大家都很虚伪,都在演戏,并且以为自己演技百无纰漏。
真是可笑啊。
兄长第二日便要启程去边疆了。
当他进宫看到我的时候,神色骤然一变。
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音音,你怎么会在……”
我却是定定望着他,“兄长你是不是要和九王爷……”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临行前,兄长说父亲病重,想要见我一面,他欲带我去看看缠绵病榻的父亲。
谢泓闻言,冷笑一声,回绝了他。
父兄要造反,我也没法跟兄长一起离开皇宫。
我对自己那晚的冲动行为后悔莫及,思前想后,兄长不在皇宫不能护我,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战火还没引到自己身上,赶紧溜吧。
我一大早直接去了御书房与谢泓摊牌。
彼时,他正一手负后,一手练习隶书,瞧神色古怪的我进来,将笔放在一侧,不紧不慢的扯了方丝帛净手。
我上前将和离书一巴掌拍在玉案上,“这是和离书,白纸黑字,你我感情破裂,请陛下放我出宫。”
纤细骨指捏起和离书,谢泓扫了一眼便将和离书塞给我,“错别字太多,孤不收。”
我耐着性子,拿起方才他搁下的笔,洋洋洒洒又是一篇。
“这个总可以了吧。”我检查了一遍,保证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谢泓扫了一眼,又淡淡道,“有勾画,孤不收这么差的和离书。”
我气急败坏,“啪”一巴掌拍在玉案上,大声吼着,“你到底想干嘛?!今日不和离也得和离!”
谢泓示意我坐下,不着痕迹的按住我肩膀,“音音,以前的你多温柔可人,如今怎么变成这副凶巴巴的样子了?之前竟然还想下毒害孤。”
今时不同往日了呀,陛下我着急跑路啊!
谢泓轻轻吻过我的唇,我悚然一惊,一把推开他。
彼时,正好突厥可汗赛格进来,方才发生的事情尽已落入他耳中,上次在保和殿我就能感觉到他猥琐的目光时常在我身上流转。
我刚起身,便听见他朗声道,“既然皇后现在已经是自由人,大齐皇帝不妨将前皇后赐给我,你我两国亲上加亲,友谊永驻。”
我腿一软,登时差点没瘫回椅子上。
就连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泓都怔了一下,他复笑道,“突厥可汗怕是说笑了吧。”
赛格一脸郑重,“自此第一次见到前皇后,便被其惊为天人的绝世美貌所倾倒,现在既然前皇后不再是大齐皇后,我方才斗胆求娶。”
这简直就是离了个大谱了。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才不要答应嫁给他呢!
我袅袅婷婷走上前去,想让他知难而退,于是笑道,“若是想迎娶臣女,并非不可。只是,赵家祖训,女子誓不为妾。”
我倒是要看看,你拿你后宫三千佳丽如何?
赛格郑重道,“我愿为美人散尽后宫。”
我笑吟吟望着他,听到他心里说:“反正到时候玩腻了,本王就重新再娶就是了。”
袖中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果然,天底下男人都一般黑!
我维持着表面的笑容,继续道,“赵家祖训,女子出嫁要有十里红妆相迎。”
一个被人抛弃的女人,与你仅有一面之缘,我看你舍不舍得出这么高的“彩礼”。
赛格打包票,“没问题。”
我听见他在心里说:“妈的,这么贵,不管了,先骗到手再说!”
我刚想婉拒,耳边响起谢泓冰冷的声音,“既然突厥可汗如此有诚意,孤封臣女赵音音为祥云公主,不日随你去突厥。”
我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谢泓。
他……他方才说什么……
谢泓!姑奶奶要把挖你祖坟!
我垂手而立,粉色指甲刺入掌心,“陛下,此言当真?我不想去。”
谢泓笑得风轻云淡,“那是自然。”
可是为什么我听见他在说,“欲绝赵家满门,她远嫁突厥,也能留一条活路。”
让我嫁给赛格那个花心大萝卜,想得美。
我一口气将手里的贵妃饼吃完,擦擦嘴,拍手起来,打晕了一身材相仿的宫婢,穿上了红嫁衣,披上了红盖头,替我上了花轿。
然,送亲队伍刚出城没多久,便遭一群山贼截杀。
除了赛格等几位使臣外几乎无一生还,就连我这个“前皇后”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我偷偷潜入御书房,打算谢泓御用的朱笔在和离书上签字,证明我与谢泓和离。
我找到了朱笔与和离书,正欲仿照谢泓笔迹,忽闻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又惊又惧,急忙钻进案牍下面。
悄悄挑起布缦一角,我看不见来人的脸,只能看到几双黑色长靴。其中一双以金线绣以七曜星辰,应该是谢泓。
“陛下派去的人已将送亲队伍截下,但是我等去迟了,山贼都逃跑了,属下只在现场发现一具身着嫁衣的尸体,身形仿似娘娘,但是已被刀剑划得面目全非,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他顿了下,“属下想,应该是皇后娘娘……”
灯火明明暗暗,气氛骤然凝滞,半晌,我才听见谢泓颤抖着声音说,“嗯。”
离得不远,我能感受到谢泓身上强烈的悲伤。
怎么?他不是一直都想让我死吗?切,他怎么还悲伤起来了。
灯火昏暗,冰冷的月光静静打在这个白日里意气风发的有着雄才伟略的帝王背上。
一道声音沙哑而睿智,“陛下,皇后若是身死,没有任何顾忌的赵尹怕是会提前动手。”
脚步声渐近,谢泓瘫在黑漆描金的龙椅上,声音中是掩不住的倦色,“大祭司,孤……皇后死了,孤心里就像突然缺了块什么东西……”
大祭司默然,片刻道,“陛下,为君者不能心慈手软,如今戍守边疆的赵尹手持虎符,且九王爷一直暗中筹谋夺位之事,二人一向关系紧密,陛下需要尽快除掉这二人,以免养虎为患啊。”
一只大手无力垂下。
大祭司走了,门被关上,谢泓一直枯坐在龙椅上,他不走,我也不敢走啊。
我的腿酸的要命,一个劲儿祈求他赶紧走。
然,他竟然在御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后半夜我困得不要不要的,上下眼皮一个劲儿打架,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
椒房殿里灯火寂寂。
我摸着黑回去了,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点了一盏暗灯,偷偷去小厨房中寻找吃食。
壁橱中有一碟我最爱的贵妃饼,我此时饥肠辘辘,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吃了起来。
吃得太急,有些噎住,我提着暗灯从水缸里盛了一碗凉水,黑咕隆咚之间,倏然身侧碰到一堵肉墙。
微弱的灯光下,我们二人高声齐呼,“有鬼啊!!”
仔细一看,那人竟是我的心腹丫鬟小蓝,小蓝惊讶捂着嘴,“娘娘,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我没有死,我回来收拾东西打算出宫。”
小蓝道,“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大臣们都传言将军会起兵,娘娘还是早点离开皇宫为好。”说话间,我已经将一碟香味四溢的贵妃饼干完了,我喝了口水,嘴里塞得满满,“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先让我吃饱,贵妃饼还有吗?”
小蓝从橱柜下面又拿出一碟,“娘娘,你慢点吃。”
我边吃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小蓝你做的贵妃饼味道真是超级赞,做鬼我都想吃。”
小蓝忙捂住我的嘴,“呸呸呸,不吉利!”
我将所有值钱的物什打包在一个包袱中,打算混出去,却被拦了下来。
我只好在皇宫中蛰伏了一阵,伺机找个机会混出宫去。
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谢泓对外宣称,我与他并未和离,我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与此同时,朝廷风云诡谲,将秦太师褒奖了一番,道他两朝老臣,忠心耿耿,令其领兵部尚书,又下旨将长公主谢怡情与秦太师之子秦域赐婚,对军中父亲的旧部,大多明升暗降之策。
朝中大臣各个心中雪亮,哪里还嗅不出其中味道。
一时间,赵消秦长的谣言在街头蔓延开来。
虽然父亲不知我究竟是生是死,稍有踌躇,然若是父亲起兵,不管是否另拥新主,都会落个逆贼谋反的名头。
我不得不为我们赵家的前途捏了把汗啊。
黑云压城,长安城的情势越来越紧张,父亲的部将几乎都被削去了职权,领了份闲职。
甚至有些平日不知收敛的被翻出了旧账,弹劾、下狱者大有人在。父亲或许不惧,但是他必须要为兄长日后做打算。
顺昌二年十月,父亲宣读诸将联名弹劾之请折,谓当今皇上谢泓弑父夺位、迫害手足,在位两载,内薄恩厚,外无建树,逼迫其逊位,拥九王爷为新帝。
此书一出,天下哗然。
谢泓更是震怒,不顾诸臣劝阻,征兵二十万用以征讨平乱,命秦太师为天策上将,统领三军。
父亲和九王爷终究还是谋反了。
而我成了罪臣之女。
皇宫的守卫更加森严了,配长剑的执金吾日夜在宫内外巡视。
我更没机会出去了。
月黑风高夜,我着一身内侍衣服,背上自己全部家当,打算偷偷用自己刚学的翻墙术,逃出皇宫。
宫墙隐没在黑暗中,边上的一人怀抱不过来的琼花树远远望去满眼白雪,惨淡月光浸润着每一片绿叶,每一片落雪,都在默默给我支持鼓劲。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墙头,心中大喜,忽闻空中传来一道冷厉之声,“是谁?!”
我大惊失色,脚下不稳,直直往下倒栽葱似的摔下去。
我堂堂大齐前皇后竟是摔死的。
幽幽花香夹着淡淡沉香扑入鼻中,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剧痛,一双有力臂弯稳稳接住了我。
我愕然抬眸,明亮的火把下,谢泓眸光幽幽望着我,唇边旋着一抹欣喜笑意,声音却冰冷三分,“你是哪宫的内侍?!宫闱重地竟敢擅自翻墙!”
我伏在地上,捏着嗓子道,“回禀陛下,小的是椒房殿的内侍。”
我垂首掩去眸中慌张,却听到他心中所想——
他说:“太好了!她竟然还活着!”
靠!
老娘这么爱惜生命的人当然要好好活着。
我心思未来及收,却觉耳上一阵痛意。
他拎起我的耳朵,声音戏谑,“那以后你就做孤的贴身跟班吧。”
我惊愕抬眸。
于是,我被逼成了他的贴身内侍,他上朝、下朝、吃饭甚至睡觉的时候都会带着我。
我奚落他,不妨如厕也把我带去,他微挑眉,“如厕?爱妃想看也可以呀。”
听听,这等无耻下流之言,竟然出自一国之君之口。
过了一段时间,苦哈哈的我正在给谢泓倒夜壶,但闻一道“嗖”冷厉之声,一飞镖擦着我长发钉在身后的杨树上。
我嫌弃地将夜壶扔在一边,打开飞镖上的信笺,内容是让我偷御书房中的皇宫布防图,字迹刚遒有力,是兄长字迹无疑。
我心脏狂跳,眨巴眨巴眼睛,当场烧了信笺。
我不仅要为谢泓当牛做马,倒夜壶,还被逼承担起他的衣食起居,记录他的一言一行,就像跟屁虫一样。
“顺昌三年一月三日,陛下于申时二刻如厕一刻钟。”
“顺昌三年二月十八日,陛下宠幸丽妃,用时……用时……三分钟……”
“顺昌三年三月九日,陛下于御书房放屁五个,共计噗噗噗噗噗五声。”
谢泓黑着脸瞥了我一眼,一脚把我踹到地上。
“什么你都记,给孤跪在地上思过。”他沉着脸,我缩着肩膀,从角落里翻出一蒲团,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玉案上奏折如海,谢泓偶尔会抬头瞥我一眼,我嘻嘻一笑,“陛下,批了这么久的奏折该累了吧,我给唱曲吧。”
谢泓略微思考,将手中朱笔放下,“孤倒是真的许久不曾听你唱曲了,你若是唱的好,就不罚你跪了。”
我屁颠屁颠跑过去,拿起朱笔轻击酒杯,声音轻且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你半推半就,我又惊又爱。”
目光扫过他的玉案。
无布防图。
目光在多宝阁上细细寻觅布防图的影子。
依旧无。
谢泓闭上眼睛沉浸其中,忽闻我一声邪恶笑意,方才回味过来,想起刚才的唱词,他火冒三丈,拿脚踹我。
我顺势躲了过去,嘻嘻笑。
谢泓气的不行,“你竟然对孤唱淫词秽曲?!”
我笑的直不起来腰,“陛下这两个月只临幸了丽妃一次,陛下难道不寂寞吗?而且行事匆匆,只有三分钟,衣服没脱下来就完事了吧。我唱点艳曲,还能给陛下助助兴。”
谢泓气的脸色发黑,嘴巴像喷锅底灰似的喷出一句话,“你又提三分钟?!还不是因为孤的心思都在你身上!”
他随手抓起手边的手向我砸来,我一把接住书。
他冲过来一把抱住我,两片灼热的唇瓣覆在我嘴上,我眉眼弯弯,“若是不提也行啊,陛下你放我父兄一条生路。”
他沉默不语。
我鼻头一酸,转身欲夺门而出,腰间传来一股温柔的力量,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扑鼻。
谢泓将我揽入怀中,将脸埋进我脖颈,温热的气息有些痒痒,我挣脱不开,只得随他
夜晚,我悄悄潜回御书房,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布防图的影子,却差点和丽妃撞了满怀。
她竟然也是来找布防图的。
但,说实在的,布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谢泓怎么可能随便放在某处。
正当我们为布防图的下落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坏消息传来。
顺昌三年五月,九王爷和父亲于榕城兵败,与兄长被押回长安,丽妃被查出为赵琛在宫中安排眼线,亦下狱。
秦太师凯旋回来,谢泓身着明黄水纹云浪龙袍,携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月朗星稀,我随谢泓去地牢,地牢里阴暗潮湿,九王爷谢炎虽身着囚服,但是眉眼倨傲,清朗依旧,背脊极直,丝毫不见颓然之态。
见到谢泓,也不行礼,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声音清淡,“三哥,你可真行。”
谢泓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的笑意,声音沉稳,“自古以来兵不厌诈,你行军多年,这点道理应也是懂的。”
谢炎冷笑一声,他直勾勾的盯着谢泓,“论才干,论谋略,本王不输你分毫,所输的不过是晚你两年的年岁而已,于是从此就要处处屈居你下,本王真是不甘心啊。”
澹荡月光透过小窗子洒进来,谢泓神色不辨,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这些话,他们说过一模一样的。”
谢炎清淡的面容上升起一股隐怒,他怒极反笑,“三哥,本王一定会出去的。”
谢泓眉眼微挑,“怕是九弟要失望了。”
谢炎歪着头望着他。
我听见他说:“他在宫外还有余党,他一定会东山再起。”
可是他兵败已是定局,死也只是不过是早晚的事,遑论谈何东山再起。
随着谢泓出了地牢,我咬着下唇,快步走到他面前,盈盈一拜,“求陛下让我见父兄一眼。”
谢泓沉默,他欲扶我起来,我执拗的甩开他的手,抬眼时双眸盈泪,“求陛下让我见父兄一眼。”
谢泓心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乱成一团,我竟读不出他心中所想。
谢泓带我到牢狱中见了身着囚服的父亲和兄长,父亲虽然兵败,风骨犹在,他灰白胡子一抖一抖。
他忠于先皇,也忠于陛下,逆反是他一时冲动所为,他是有罪,只是希望谢泓看在他两朝元老的份上,放我和兄长一命。
昔日杀伐四方令突厥人闻风丧胆的赵大将军如今如同蝼蚁般卑微做小。
霜落乌啼月满天,我听见谢泓在心里喟叹了一声。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我,千万不要怨恨谢泓,不要怨恨大齐谢家。
可是谢泓欲杀我父兄,我如何不恨他啊。
行刑那天,是个天蒙蒙亮的凌晨,浮云挡住了残余的月光。
我霍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跌跌撞撞下床,抓起桌子上的令牌,踉踉跄跄去了刑场。
我偷了谢泓的免死金牌,宫外已经安排好马车,我要去刑场救我父兄。
阴雾缭绕,恐怖的刑场之上,膀大腰圆的刽子手手持闪着雪白锋刃的大刀,他们面前两个白色身影隐约,我心中惊惧,加快了步伐。
行刑令被无情地掷在地上。
刽子手举刀,我心脏怦怦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我睁大了眼睛望着雪刃离我父兄越来越近,声嘶力竭大喊,“刀下留人!!!”
刽子手疑惑回头,却见眼前掠过一抹黑影,黑影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紧接着按住囚犯的肩膀,“赵将军我等来迟了。”
地上那人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的脸。
众黑衣人神色骤变,黑衣人大喊一声,“不好!我们上当了!”
身着囚服的两人竟然都不是我父兄,稍微用力,硬币粗的绳子轻而易举挣开。
他们我见过,是谢泓的暗卫卫安和卫平。
卫安冷笑一声,“张然,我们等你很久了。九王爷在牢里等你呢。”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群手持长剑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将张然等人团团包围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茫然无措,眼前闪过一道流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揽进怀中,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扑入鼻中。
我抬眼便迎上了谢泓又怒又气的眸光,我抓住他的手,“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长持剑匆匆过来,“音音,我与父亲不过是陛下派到九王爷身边的卧底罢了。”
我呆在原地。
“那你为何还要让我找什么布防图?”我跳脚。
兄长有些无奈挠挠头,“这不是要在谢炎面前做戏嘛。”
未几,他拍拍我的肩膀,一脸壮志豪情,“不过音音,为兄相信以你的智商是绝对找不到布防图的。”
赵琛!我去你的!
“那丽妃呢?”
“丽妃自然放回了钟宁宫啊。”我微微放心。
谢泓欲除九王爷,故意针对赵家,让九王爷错认为赵家会与其站在一起。
而后与我父兄举起反旗,我父兄悄无声息地与谢泓里应外合,趁机借谋反重罪将九王爷铲除。
本来九王爷擒获就应该告诉我,可是余孽尚未根除,父兄担心打草惊蛇,决定再上演一场苦肉计。
九王爷信任父兄至极,苟延残喘的余党不会眼睁睁看着父兄去死,一定会竭力营救,到时候就可以将之一网打尽。
我一脚踹在谢泓身上,声音哽咽,“我他么的!害老子白担心一场。”
回到椒房殿,我越想越气,抄起扫帚拼命追赶谢泓,嘴里嚷嚷,“谢泓,你这个王八羔子,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谢泓毕竟是习武之人,我迟迟没有追上,自己倒是累的气喘吁吁,一气之下将扫帚往前一抛,也没砸中。
我哼了一声,置气地朝里走,谢泓抱住我,眉眼含笑犹如三月春风,一下子熄灭了我内心不平。
漫天金光下,他捧起我的脸,眼神迷离,两片温热的唇覆上来,我缓缓闭上眼睛迎合,更加抱紧了他。
谢泓为父兄正名,并在保和殿设庆功宴。
保和殿爆竹烟花齐鸣,乐师奏宫乐,自有舞姬在殿中翩翩起舞,歌舞中宫婢穿花蝴蝶般上着酒菜,谢泓不愿群臣拘礼,“今日君臣痛饮,拘礼扫兴者杖打一百。”
席间多有武将,本就生性豪爽,听得此言,不顾君王再侧,放开了手脚,自痛饮高歌。
谢泓亦是下了王座,与父亲和秦太师说话,群臣三五成群,或行令饮酒,或听乐赏舞,其乐融融。
内侍从侧门进来,在谢泓耳边私语一番,谢泓神色微变,沉吟片刻方道,“把他带上来。”
未几,保和殿门口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谢炎依旧是眉眼冷淡,走路时发出哗啦啦的锁链声,异常清晰。
他想努力保持自己的傲气,仍掩不住眼底深处的颓然。
他躬身朝谢泓一拜,“罪臣参加陛下,罪臣知道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特地来殿前请罪,请三哥看在昔日情分上,原谅臣弟。”
谢泓把玩大拇指上的玉板指,眸光玩味,原谅?谈何容易?
谢炎掷地有声,“臣愿以死谢罪!”
未几,谢炎神色骤变,一腔鲜血自喉间喷出,直直向后仰去。
血是紫黑色,他应是之前服毒了。
众人表情微变,不少大臣交头接耳。
谢泓自然不信谢炎真心忏悔,他走近静静躺在地上的谢炎,欲一看究竟。
我听到谢炎心中所想,他要拉谢泓陪葬。
“不要过去!谢炎要杀了你!”
冷不防,谢炎猛然睁开眼睛,面露凶狠,一把将谢泓拉住,眼前流光闪过。
我不顾一切,飞身扑去。
匕首深深没进胸膛,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锋利的刀刃,染红了衣襟,仿佛四月里盛开的艳丽海棠,在地上蜿蜒成溪流。
谢泓怒极,一掌断了谢炎的残命。
殿内乱成一团,谢泓抱着我,忙给我点了止血穴,歇斯底里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我倒在他怀里,脸色苍白,我嫌弃的皱眉,“这血真腥。我死也是被……熏死的……”
谢泓浑身都在颤抖,毫无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努力抑制喉间哽咽,“音音,太医很快就要来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我浅笑,缓缓开口,“本以为臣妾的寿命怎么着也比陛下长久,奈何世事无常。陛下不必悲伤,若干年后,黄泉路上,终会相逢……”
生命力一点一点流失,意识一点一点模糊,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谢泓好像哭了……
我勉力撇嘴,“陛下,哭的样子真是丑。”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很想抬手最后再摸一摸谢泓的脸,可拼尽全力只能微微动下指头。
我这次真的要死了……
“好累……”我沉沉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谢泓无限惊惧的嘶吼声,“音音!!音音!!!”
谢泓,对不起……
时空开始变形,我第一次遇见谢泓的满树梨花下,他眉眼清朗,一身翩翩白衣似乎和漫天雪花融成一色。
又是一年梨花树下,谢泓捧起我的脸第一次吻我。
我在万众瞩目下头戴凤冠加冕为后,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谢泓在红毯尽头望着我,笑如春水……
耳边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脚步纷杂,背景杂乱,有人在哭闹,有人在不断呼唤我名字。
声音缥缈而遥远,我一个人无助地奔走在茫茫白雾中,恐惧和窒息感紧紧包围住我,我拼命跑呀跑,想要跑出迷雾外,却始终在困境中绕圈。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霎时安静下来,没有人唤我名字,没有脚步声,更没有哭闹声,我只听到了三个字:贵妃饼。
我甚至嗅到了贵妃饼的香味。
我猛然睁开眼睛,环视四周,“贵妃饼?贵妃饼在哪里?”
小蓝哭道,“娘娘最爱吃贵妃饼,提贵妃饼果然有效。”
谢泓下巴泛着重重青渣,面色憔悴,此时此刻淡定异常,他挥手,沉稳地吩咐内侍送来贵妃饼以及羊肉板面。
室内就剩我和他两人。他方才欣喜若狂地拥住我,“你可知道,你快吓死孤了。以后再这么冲动,替孤挡刀,不想要命。”
他凶巴巴地吓唬我,“孤就……就灭你全家!如你所愿!”
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漂浮着棉花糖般的洁白云朵,蓊郁树林偶有飞鸟振翅。
我吐吐舌头,“陛下,你忘记臣妾和你是一家的。”
我听见谢泓暗道,“是啊,孤要和你永远是夫妻,永远永远。”
【全文完】
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