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失利,我打包南下去了广东,跟亲戚进了珠海的一家电子厂,成为了一名流水线工人。
那时的我,时常感到迷茫,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只能每日混沌度日。
尤其是上晚班的时候,中途会有45分钟的休息时间,大家会轮流出去吃东西,不觉得饿的,则随便躲在哪个角落,脸上扣着工帽补眠。
有时候我也不觉得饿,但我就是迫切的想出去,哪怕是沿着厂区外面的马路边上走一走,也比待在厂房里要来得轻松。
只是,每每独自一人走在他乡的路上,孤独都会像股忧郁的风,无孔不入。
天上的月亮是那么的圆,思乡之情也是那么的浓,可步入社会的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快乐与从容,周围的一切,于我,都是那样的陌生,这一切,直到一个女孩的出现,又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那晚我也是像往常一样走在马路边上,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杯豆浆几块酱香饼,还没吃上几口,就看到不远处围了一堆人。
猎奇心驱使我走了过去,才发现是一群混混围住了一个年轻的女孩。
从他们的谈话声中,好像是其中一个男的看上了这个女孩子,想要她当自己的女朋友,女孩明显很抵触,想要离开,却总被他们推回去。
“袁丽丽,你在这里干什么?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我将夜宵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拍了拍手,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你是她什么人?”带头的男人问我,我把眉头一皱,自我介绍道:“我叫袁豆豆,是她哥,你们是谁?围着我妹妹做什么?”
“嗯?”
趁着几人将信将疑,我又立即朝袁丽丽使眼色,她立马反应过来,叫了我一声哥。
“袁丽丽,我怎么不知道你哥也在这个厂里啊?他在哪个车间?”领头那个想追袁丽丽的男人明显有些不信,故意试探道。
“刘大炜,我哥可是跆拳道黑带,你以后再缠着我,我就叫我哥揍你了!”袁丽丽赶紧转移话题道。
哪知此话一出,那几人顿时来了兴致。
领头的明显不相信,嗤笑一声,说道:“你要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哥,还会忍气吞声到现在?弟兄们,给我上,我倒要会会,我这个未来的‘大、舅、哥’!”
很快几人围上了我,可我一个农村娃,除了平常做农活有点子力气,哪会什么跆拳道啊!不到两个回合,就被他们胖揍了一顿,吓得袁丽丽直喊救命。
“跑啊!”这顿打我也不想白挨,好歹把人救下呀,于是赶紧喊袁丽丽快跑,可那傻姑娘除了哭着喊人救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自己跑。
“我、我跟你们拼了!”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上前来帮忙的,袁丽丽才意识到,如今只能靠自己。
她也是虎,也可能看我无辜被打心里过不去,瘦瘦小小的一女孩子家家,居然从路边捡了一块好大的石头,双手举过头顶,跑过来就砸在那个叫刘大炜的头上。
那些人都愣住了,我终于趁着机会爬了起来,拉着呆在原地的袁丽丽就跑。
那些人反应过来,立马过来几人追我们,其余的都围着刘大炜,看他的伤口。
袁丽丽那一下打得确实重,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刘大炜脸上的血痕。
眼看就要被追上,刚好一辆警车呼啸而来,混混们只能返回去,架着刘大炜就跑。
警车没停,应该是没发现这边的情况,从马路上呼啸而过。我和袁丽丽却抓住机会,赶紧跑了。
眼看到了上班时间,我原本想去打卡上班,可袁丽丽不肯,硬要送我去医院。
我身上被他们踢打了不知道多少下,确实疼得直不起腰来,脸也紧绷绷的,估计肿成了猪头,只好打电话给领班请假。
去到医院做完检查,还好除了左手手臂骨折,其它都是皮外伤,袁丽丽一个劲儿的跟我说对不起,我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那几个人为什么缠着你啊?”
袁丽丽果然顺着我的话题聊了起来。
原来那个刘大炜也是她们车间的同事,在里面做领班,平时最喜欢的,就是调戏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袁丽丽来后,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双眼睛从此就钉在她身上,还要求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这人风评很不好,听说祸害过不少漂亮的女孩子。哄她们做自己女朋友,玩腻了就分手,有几个甚至还因接受不了,闹过自杀,都被他三言两语哄了回来。
他如今又盯上了袁丽丽,袁丽丽肯定不答应啊,所以中途下班出来,就被他和线上的几个男的堵在路边,逼她答应。
“还好你及时出现救了我。”袁丽丽此刻都还有点后怕,她思虑道:“刘大炜这人在车间里还有点势力,我们斗不过他的,我怕他会找人报复你,要不,我们一起辞工吧?刚好我也想换份工作,我们一起?”
“好啊。”不知怎么的,我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我也怕啊,进厂没几天,就听说过有工友之间闹纠纷,一个十九岁的男孩被人砍断了左手,虽然最后去医院接上了,可以后也没法使上劲儿了。
于是第二天,我就辞工了,最后一个月工资都没要,跟袁丽丽背包跑了。
亲戚也知道我得罪了人,叮嘱了我几句,让我到了落脚的地方就给她打电话,我点了点头,其实心里还隐隐有些兴奋,跟着袁丽丽就去了东莞。
一路上,她忽然问我,是怎么知道她叫袁丽丽的,我歪嘴一笑,乐道:“当时那个刘大炜不是叫你的名字,问你到底答不答应嘛,所以我就将计就计了。”
“……噗嗤!”袁丽丽可能想到了当时的画面,顿时乐出声来:“你好,袁豆豆!”她笑着问我,当时是怎么想到编这么一个名字的,我也乐了,指了指手里的豆浆,“喏,当时我正在喝它,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口了。”
“袁豆豆,袁豆浆,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一路,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眯觉,我心里甜滋滋的,心想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谈恋爱啦?
等到了东莞的长安镇,已经是傍晚,她带我去超市买了好多东西,说让我陪她去看看她姑妈。
我一想,这不会是要带我见长辈,方便确认关系吧?我心里直傻笑,也跟着买了好多东西,提着大包小包跟着她东穿西穿,最后来到一处小巷子里。
巷子口,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正等在那里。
“姑妈!”
袁丽丽立即小跑几步,贴了上去。
两姑侄高兴地说了几句话,她姑妈这才注意到我。
“……这是?”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姑妈,这是我朋友,袁豆哦不,陈昭;陈昭,这是我姑妈。”
袁丽丽在一旁为我们做着介绍,我不好意思的喊了声阿姨,哪知她姑妈竟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很是激动的问我:“孩子,你多大了?”
“我、咳,我刚满十九。”说真的,我有些害怕,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十九啊,十九!”
感觉她更加激动了,竟问我是不是我爸妈捡的?
“太像了,太像了!孩子,快,快跟我走!”
我当时都懵了,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好像还真听人说起过,我其实不是我爸妈亲生的,而是他们,捡来的?
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完蛋了,我不会真是袁丽丽姑妈丢失的孩子吧?那我和她岂不就是表姐弟?
袁丽丽比我大两岁,不过我的内心告诉我,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了她。
可我要真是她姑妈的孩子,那我们这辈子岂不是——有缘无分?
唔,太扎心了!恕我不能接受!
我任凭她姑妈拉着,手上的东西掉了,被袁丽丽从后面捡了起来。
终于到了地方,一处两室一厅的出租屋,屋里坐着一个男人,袁丽丽叫他姑父,我想,不会是我亲爸吧?于是脱口而出:“爸!”差点没把他姑父吓得跳起来。
“你小子,乱喊什么?”
她姑父一看也是个好相处的,并没有责怪,而是温和的笑着,我顿时羞得一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许,你看,看看这孩子,长得像谁?”
“嗯?”
姑父也蒙了,急忙推了推黑框眼镜,仔细打量。
忽然,他也变得激动起来,忙过来抓住我的另一只手,焦急地问道:“孩子,你妈是不是叫许萍?是不是个子很高,脾气不太好?”
我一听,连忙直点头,因为我妈的确是叫这个名字,而且个子有一米七左右,脾气嘛,确实像座行走的火药库,随时都能炸。
“你们,认识我妈?”
“哎呀,孩子,我是你舅舅,亲舅舅啊!”袁丽丽姑父拉着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袁丽丽的姑妈,我应该叫舅妈,此刻也是泪眼婆娑。
等他们稍稍平复下来,我才知道,原来我妈以前很不听话,硬要跟一个唱戏的谈恋爱,家里不同意,她竟然就给家里写了一封断亲信,跟人私奔了。
天呐!我被惊得原地爆炸,想不到我妈还有这么“光辉”的历史啊。
难怪以前老听奶奶骂她,说她还老是凶我爸,要不是我爸把她从河里救起来,我妈早淹死了。
我仿佛联想到了一部完整的剧情,要真是这样,我妈可就太不像话了。
为了求证,袁丽丽的姑父和姑妈,连夜就跟着我去了我老家湖北荆门,双方一相见,我妈先是愣住随即就想逃跑,被袁丽丽姑父给追了回来。
“我的亲妹妹啊,二十一年了,整整二十一年了,你该回家了啊!爸妈为了你,差点哭瞎了双眼,妈临走前,还念着你,要是你回来了,就去她坟前看看她,让她知道你还平安活着,你跟哥回家吧?妹妹。”
这下确认了,袁丽丽的姑父就是我的亲舅舅,要不是我长得太像我妈,又刚好随袁丽丽去看他们,只怕这辈子我们都不会重逢。
有时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只怕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却真真实实被我给遇到了。
最后我妈同意跟舅舅回家,舅舅也十分感谢我爸,要不是当年我妈被那个唱戏的抛弃,跑去跳河被我爸给救了,他就再也没有妹妹了,也不会白得我这么一个孝顺的大外甥。
几天后,舅舅舅妈也向厂里请了延长假期,我们一家人都跟着他们回了重庆老家,我妈终于再次回到了她阔别已久的家,见到了步履蹒跚,双眼半失明的老父亲。
那一天,我妈抱着外公,两人哭得难舍难分,最后我们来到外婆坟前,我妈哭得差点晕厥。
她悔啊,就因为性格太过要强,她居然忍着一次也没回去过,也从没跟我们提起过她的家人,我们一直还以为,她是孤儿呢。
现在好了,我妈重新认回了娘家人,她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好了很多。
她时常陪着外公出去散步,一起去找寻以前的回忆,重温这段缺失了许久的父女之情。
我呢,很快就见到了袁丽丽的父母,当时的我,吓得像个鹌鹑,躲在角落里。
得知我曾救过袁丽丽,叔叔阿姨拉着我的手谢了又谢,我有些受宠若惊,差点没开口向他们表明心意。
不过他们好像都看穿了我和袁丽丽之间那躲躲藏藏、不敢跟对方表明心迹的样子,谁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直到几年后,我事业有所小成,终于鼓起勇气向袁丽丽表白,我们的感情水到渠成,在所有大人的祝福下,我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成为了一对模范夫妻。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它可以把相隔很远的两人重新捆绑在一起,也可以让失联已久的亲人,再次相逢。
真心希望,这奇妙的缘分能降临在每个丢失过孩子的家庭,让幸运之神眷顾他们,早日与家人团聚,愿美好的希望之光,撒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