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屋是不敢回了,加上方才听说婆婆急火攻心晕倒了,小女儿也被动静吵醒在哭闹,公爹这会儿正两头顾不过来,柳翠娥便抱着儿子奔向老屋。
她此刻腿都还是软的。刘婶提议送她,她没拒绝。
小骏被刘流抱着,这会儿竟出奇的安静。
临走前,柳翠娥向刘婶借了五十块钱,给王菊芳去看伤,王菊芳和陈桐说什么都不肯要。
“翠娥姐,我这点伤等会儿让桐哥帮我上点云南白药,再包扎一下就行了,你给钱,可就是不认我这个姐妹了,快拿回去吧。”
柳翠娥态度强硬,王菊芳干脆把钱拿过来,转头又塞进小骏怀里。
“菊芳你真是……”
柳翠娥一边说着,刚把钱掏出来准备再给她,可她早快步拉着丈夫进屋把门关上了。
“翠娥啊,菊芳她不会收的,要不你改天买点水果来看看她,也是一样的。”见柳翠娥准备把钱放在窗台上,刘婶赶紧朝一旁努嘴,示意她放不得。
柳翠娥随刘婶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李玉娥正站在自家门口往这边伸脖子,意识到什么,柳翠娥便先把钱还给了刘婶。
把柳翠娥母子送到老屋,刘婶一家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决定留下来帮忙。
刘母此时还昏迷不醒,刘婶怕出事,就让刘流去找王小军,让他帮忙把刘母送到乡镇卫生院去。
拖拉机的声音很快传来,驾车的却是刘流。
原来王小军傍晚家里来客,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歪歪斜斜的,他怕自己耽误事,就将车把手交给了刘流,让他去送人。
刘流本就是大车司机,以前也学过拖拉机,开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把人送到了卫生院门口。
刘婶陪着柳翠娥来的,好搭把手。
本来刘父要来,柳翠娥体谅他年纪大了,今天又是帮着自己割稻,又是中途踩打谷机的,不敢让他再熬夜。
加上小珊闹了一会儿,小婴儿吃饱了扛不住瞌睡,睡着了;小骏也被柳翠娥哄睡下。心想至少能让公爹睡上几个小时的。
毕竟年纪大了,高强度的田间作业以及不久前受伤的老腰还在隐隐作疼。
刘父知道自己去了卫生院,总免不了各种跑动。他怕耽误事,于是就听儿媳妇的,留在家里,帮忙看孩子。
医院里,值班医生检查后,说刘母是气血亏损严重,再加上心里郁结,又受了刺激,这才晕倒的,很快就给她打上了点滴。
待安顿下来,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在柳翠娥的再三催促下,刘婶才同意跟着刘流先回去,约好明天早上给她们送早饭。
突然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柳翠娥感动不已。
她想开始尝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想好了日后要怎么去报答他们的恩情,不再想着去贪小便宜,于是她没拒绝刘婶的好意,轻轻点了下头。
刘婶他们走后,柳翠娥就坐在病房里发呆。她想起过往的种种,想到她明里暗里贴补的娘家,在自己最悲伤痛苦的时候,除了来向她要钱要东西,没有哪次是专程为了她这个人而来。
她想起她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大哥,都快三十岁了,老婆孩子都养不活,全靠爹妈和自己贴补着。
可大山出事了,她的好大哥柳强居然连吊丧都没来,说是很忙,手里有活走不开,可柳翠娥不信,就凭他那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样,会是个能做事的人?
嫂子倒是带着孩子来了一趟,临走时还借口拿走了她新买的几件衣服。
柳翠娥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她拿真心待他们,可这群所谓的娘家人,又有几分真心回应她呢?只怕一分都没有吧!
“翠娥。”
“妈,你醒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
柳翠娥正想着那些糟心事,刘母忽然醒来了,她赶忙收回思绪,看了一眼点滴瓶,握住了刘母有些枯槁的手。
“妈没事,就是脑壳有点晕,休息下就好了,太晚了,别去麻烦人家医生,你也快上来挤挤,睡会儿吧。”
“我不困。等这点滴打完我再睡。”
柳翠娥起身想给婆婆倒杯水,才发现来得匆忙,忘了带杯子。刘母刚醒,也不觉得渴,让她别忙活。
她实在太累了,问了一句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听柳翠娥说,那个陈红来被一群人打进了猪粪坑,只怕吓破了胆,听说连夜就跑出去了,不在村里。刘母松了一口气,又沉沉睡去。
半个多小时后,点滴总算打完了。柳翠娥叫来医生拔了针管,见刘母还睡着,她也终于撑不住了,靠在床边迷迷糊糊睡了。
“大山?”
柳翠娥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大山穿着那件黑色夹克来了。
他远远的就开始冲她微笑,走近了,他先是看了看刘母,眼神里充满担心。
柳翠娥站在一边,看着大山替婆婆掖了掖被角,然后直起身来看向她。她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翠娥、翠娥,快醒醒,醒醒!”
“大山!”
柳翠娥感觉有人在推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起身就往屋内四周看去,却只看到一脸焦急的刘婶,根本就没有她的丈夫——刘大山。
“你梦到大山了吧?唉!可怜的孩子,快擦擦眼泪,我给你炖了点汤,趁热喝了吧。”
刘婶怜惜的看着她,心里很是自责,却不敢说出真相,只暗暗发誓,以后再多照顾着些,也好弥补心里的亏欠。
其实刘婶不知道的是,那件事即便她说出来,以柳翠娥现在的性格,只怕也是怪自己贪心的多。
毕竟刘大山是穿着那件黑色衣服出的事,而那件衣服,正是她贪小便宜,从马路上捡回来的。
只是现在这件事情双方都没有捅破,也就这么捂着了。
“嫂子、嫂子不好了!”
刘母还没醒,刘婶刚打开饭盒让柳翠娥吃饭,刘流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你这孩子,就不能小声些,你刘伯母还没醒呢!”刘婶压低声音埋怨了儿子一句,可刘流却急得不行。
“刘流兄弟,出什么事了?”
“嫂子,我方才准备去帮你家晒稻谷,刚到你家禾场,就看到地上的薄膜被丢在一边,你家的稻谷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层了!”
“什么?是那个天杀的干的,连寡妇的粮食都夺!”
柳翠娥气得口无遮拦,刘婶也愣住了。
她本来是想让刘流送她来的,毕竟桃花村离镇上有点远,可出门看到别人家在翻晒稻谷,她这才想起来,柳翠娥家的稻谷还没摊开。
早上露水重,那会儿太阳已经出来。她怕才割回来的稻谷捂生芽,到时候影响交公粮,于是便打发刘流去帮忙晒开,她自己则提着饭盒走过来的。
刘流发现稻谷不翼而飞,忙回家推了自行车,赶来报信。哪晓得途中太过着急,骑得太快压到了一块石头,连人带车翻进了一旁的水渠里。
还好现在是收稻谷期间,水渠里没有水,但有石子啊,刘流一下子摔得不轻,就连车前轮都有些扁了,他不敢耽搁,忍着疼痛骑着歪歪扭扭的二八大杠就来医院报信了。
“天杀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偷的,我刘家第一个不放过他!”
刘婶气得猛地一拍床头柜,连带着饭盒都跳了几跳。
动静吵醒了昏昏沉沉的刘母,她隐约听到了谈话内容,还来不及问,就听到儿媳妇请马秀莲帮忙照顾她,一睁眼,就只看到儿媳妇火急火燎离开的背影……
“秀莲妹子,这是、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好像听到……”
“哎呀李大姐,你醒了。没事没事,就是翠娥听说小珊要妈妈哭得厉害,先回家去看看她了,很快就回来。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些粥,你先起来吃点吧。”
“……哦,好。”
刘母是个聪明人,如今自己身体这个样子,她只能尽量不给儿媳妇添麻烦了。
想必村里人会念及她可怜的遭遇,帮她几分吧。希望那些粮食能够找得回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