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许义二十五岁生辰。他独自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头顶的阳光再温暖,仿佛也暖和不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就在几天前,他同时失去了父亲和祖母。而他的父亲还因此落下了一个不孝的罪名,死后也遭人唾弃。
而这一切因果,还得从许义三岁那年说起。
他原本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有能力,母亲很贤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这一切,却在一场变故中,烟消云散。
那是一个下雨的早晨,许义的父亲许一山在外出收货款回来的路上,发现一位姑娘正被两个混混冒雨调戏,心存正义感的他,想也没想就上前救人。
哪知他刚将那两个混混打倒在地,腿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许一山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举着带血匕首的姑娘,对方也正一脸狠厉地看着他,随后又一刀捅下。
许一山疼得倒在地上,雨水活着眼泪带着悔意落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朦胧地看着之前被他打倒的两个混混,现在正对着他上下其手,很快就掏走了他的货款。
而那女人的一声大哥二哥,彻底的将许一山拉回了现实——他们竟是一伙的!
趁着三人分赃之时,他拼尽全力滚落一旁的山沟,三人见状,以为他必死无疑,便扬长而去。
好在上天垂怜,他有幸捡回一条命,但也伤了腿,往后再无法行走。
从那以后,原本幸福快乐的家庭便不复存在,可雪上加霜的事情却接踵而来。
就在他卧床养伤的第五天,妻子文氏去小河边洗衣服,被村里的恶霸拖进了一旁的芦苇丛。
恶霸早就对貌美的许文氏垂涎三尺,奈何许一山在村中颇有建树,是以村里人都对他敬重有加,所以他一直是有贼心没贼胆。
而今时不同往日,许一山瘸了腿,再也不能外出做生意了,也就无法再帮助村民们致富,想来要不了多少时日,他便会被大伙儿舍弃,就算他强行占有了许文氏,也就不会再有人为他们出头了。
恶霸自以为时机成熟,于是不再有所顾忌,就要对许文氏施暴。
哪知许文氏虽性格温柔似水,内里却十分刚烈,不堪受辱的她趁机一脚踹向恶霸下身,趁他疼痛打滚之时,捂紧衣裳哭着从芦苇丛中跑出,一头就扎进了小河里。
等前来洗衣服的妇人发现时,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人被抬回许家,许家二老泣不成声,许大娘抱着才刚满三岁的孙儿许义直接哭晕过去,许一山更是狠狠地捶着没有知觉的双腿,一双眼睛憋的通红。
因为没有人证,就算大伙儿猜到了是谁在作孽也不敢胡乱说话,于是许文氏含冤入殓,被葬在了村里枉死之人长眠之地——乱葬岗,从此许家便没落了。
就在两年后,恶霸一次醉酒,说出了心中憾事,说自己那日大意了,要不然就尝到那许文氏是什么滋味了。
他甚至大言不惭,说要是那日得手,兴许许文氏被他滋润后,便会舍弃她那瘫相公,跟了他也不一定。
哪知这些醉话很快便被有心之人传了出来,当晚许一山他爹就提着斧头上门,将那恶霸结果在了睡梦中。
当大伙儿第二天发现恶霸时,他的头颅早已不翼而飞,最后在乱葬岗上许文氏的坟头前被人发现。
而被发现的不止是恶霸的头颅,还有将自己吊挂在不远处一棵槐树上的许老爹,他竟糊涂的一命抵一命,结果了那害死他家儿媳的恶霸,也将自己送入了黄泉。
接连的打击接踵而来,许大娘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病不起。
要不是还有五岁的孙儿和瘫儿无人照顾,她真想随丈夫和儿媳一起长眠。
好在村民们感念许家人以往对村里的付出,自发前来照顾,许大娘才得以宽心痊愈。
只是她向来不喜麻烦别人,也心知村民们都过得不容易,于是拒绝了大家的帮助,凭一己之力撑起了这个破碎的家,也将心如死灰的儿子劝解释怀,开始坐在床上学习编织柳筐赚取微薄收入。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三代人在艰难困苦中摸爬滚打,就在许义长大后想出去闯荡时,许大娘却再也支撑不住倒下。
从此一家三口两个卧床,许义再无法外出拼搏,只得留在家中照顾父亲和祖母,这一照顾,就是十多年,他也因家庭原因,马上快要二十五岁了,都还没找到娘子。
看着沉默寡言、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的儿子,许一山悲从心来。
反观许大娘,每日却乐呵呵的,只因她得了癔症,记忆倒退到了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那段时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缠着许义给她讲故事。
许一山看着被生活磋磨得又瘦又黑的儿子,心疼得不得了,于是暗暗下了决心,以想吃肉为由,将许义支去了镇上买肉,他则含泪用枕头捂死了熟睡的亲娘,然后将一把藏在床头已久的剪刀,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当许义拎着肉回来时,迎接他的,就只剩下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哭喊声很快引来了很多村民,一开始大家伙还以为是许义不堪重负弑杀亲人,直到有人从床头找到一封遗书,这才知道是许一山为了不再拖累儿子,而选择走了极端。
此事一出,在那个以百善孝为先的年代,他的做法堪称天理不容,于是死后也将背负骂名,成为大家所唾弃的对象。
一件失去两位亲人的许义,如今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无法承受村里人对父亲的抨击,也无法面对这巨大的痛苦,于是在一天夜里离开村子,不知去向。
就当众人以为他想不开也寻了短见时,他却出现在城里的大街上,用仅剩的钱给自己过了一个生辰,然后从药铺出来,径直出城往南边走去。
天黑之前,他跪在了四位亲人坟前,磕完头后,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流泪拆开就要往嘴里倒。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野狗,猛地朝他腿上就是一口,疼得许义抖掉了纸包,白色粉末随风而散,野狗见状,仿佛松了一口气,耷拉着耳朵低头看向他。
“是你啊,呵呵,想不到你竟会来阻止我。”
许义认出它来,正是那日买肉回来路上,在路旁遇到的那只被蛇咬伤,饿得奄奄一息的野狗小黑。
他当时心软,喂了它一块肉,想不到它居然会来报恩。
“可我如今活着已经没有了意义,小黑,你不该救我。”
许义摸了摸它的头,试图从地上找回一些药粉,可今夜风大,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可见的纸片翻了几个身,已经被吹下了山坡,看来这好不容易买来的砒霜是没有了。
正当他起身准备撞向一旁的槐树时,忽然一股力道将他拽住,低头一看,小黑正死死咬住他的裤管,艰难的向后退去。
“哈哈,想不到世上竟还有如此忠义之犬,小伙子,你切莫辜负了这份相救之情啊!”
许义一扭头,便看到一衣衫褴褛的老道士背着一把大宝剑从斜坡上走下来,虽然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可却自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震得许义一时忘了行动。
“你看它一直都不敢松口,一只野狗尚且珍惜你的性命,可你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这是想不孝?”
“我……”
许义一时语塞,冷静下来,也自知是自己太过极端了,再看依旧死死拉住自己的小黑,他的心里顿时温暖了起来,随即放松下来,朝着老道士拱手致谢。
小黑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此刻不再有轻生之意,这才放开他,卧在他脚边低头呜咽。
许义内心一片柔软,摸了摸它的脑袋,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来。
“孩子,老朽看你绝非泛泛之辈,以往的种种皆是上天对你的磨炼,也是命里注定的劫数。如今你磨难已消,此后必定顺风顺水,等着享福吧你就。”
许义有些迷茫,还以为老道士是为了劝他不要轻生而故意说的,于是没往心里去。老道士也没有多做停留,一甩拂尘便乐呵呵的离开了。
许义直到对方拐弯不见才收回视线,抿嘴笑了笑,弯腰摸了摸小黑的头,柔声道:“即便日后我不能像老道长说的那般,但有我在,就绝不饿着你分毫。前提是,你愿意跟着我吗?”
“呜呜呜!”
小黑愉快的应下,一人一狗拜别亲人,踏上了新的征程。
几年后,许义凭借着一股韧劲儿,硬是从苦难中崛起,成为了一名富商。
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许一山当初以仁义二字行商,无形中为儿子许义铺开了道路。
许义在一次走投无路时,被一富商所救,二人聊天时,对方得知他竟是许一山之子,于是对他颇为照顾。
原来,那富商以前是个书生,因家境贫寒又屡次落榜,父亲病倒无钱医治,是当时路过的许一山拿出进货的钱来帮助他,救了他父亲一命。
许一山不图报,并没有留下住址,所以这些年富商虽心中感念但也不知往何处寻。
如今恩人之子有难为自己所救,正应了那句因果循环,善有善报了。
在他的帮助下,许义很快站稳脚跟,并渐渐显露头角,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有钱人。
富商的女儿因早年丧夫一直待在娘家,渐渐地对这仁义和善的年轻人有了好感,后经富商撮合,许义自是求之不得。
要知这富商家的小姐可是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要不是出嫁不到一个月就死了丈夫,落下个克夫的名声,此刻也早轮不到他来求娶。
二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珠联璧合,没过多久就生下了三子两女,富商夫妇俩就没合拢过嘴,就连女婿身边的大黑狗都成了团宠,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许义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了他应有的福报。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