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忽晴忽雨,生生下了半夜。
朝阳初露,雨土气息夹杂着血水腥气,令人作呕。小小的村庄一片死寂,鸡犬声没了,牛羊声没了,孩子的哭闹声没了,大嗓门骂老婆声没了……村庄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
小小的孩子从娘娘庙里塑像的莲花座下钻出来,惶恐害怕得一动不动,忽而庙门“吱呀”一声,吓得孩子夺门而逃。院子里都是血水,却无一人,空寂、死寂,却又听见雨水滴落在屋檐、树下,听见一两声蝉鸣,小小的脚丫踩在血水地里快速跑过,溅起一连串水花,又消失不见。

一跑出庙门,却又突然停住回身,站在门口颤着声音轻喊一声“爹爹”,回答他的依然是一两声蝉鸣。他鼓起勇气,大喊了两声“爹爹”“爹爹”,小身子向前一步,却又害怕地缩回了腿。随即大声哭喊,使出浑身力气往村里跑去,边跑边哭,边哭边喊:“爹、爹、爹爹。”
终于跑回了村口,却看见守村的的大黄狗昏死在村口大槐树下,黄色的皮毛染着红血一片,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他被吓得一口气顶在脖子里,憋红了脸。
疯了似地跑回家,家里没人,前前后后都没人。邻居张爷爷栅栏门紧闭,小豆子家也是,春大娘家也是,李大爷家也是。他一家又一家地喊人,一家又一家地敲门,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来应一声,连平时喜欢乱叫的看门狗也没了声音,鸡鸭没了声音。

终于推开了一家人的柴门,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头,“有人吗?”他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哑着嗓子问到。
院子里只有雨水冲刷的痕迹,看门的几只鹅断头,躺尸在圈里。堂屋的门被卸下来半拉,有个人就躺在门边,这孩子小心翼翼,一点一点靠近,才发现他胸口一个碗大的血窟窿,面色青黑没了气息,只手里还攥着扁担。
他被吓坏了,转身就跑出院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跪起来,跑了一早上,早就没力气了,一时间害怕与疲累都向他袭来,心口一阵恶心,就躬着身子大呕了一回。吐完便昏了过去。
就在这间他没踏进的屋子里,还有横死的妇人和一双儿女。
等他醒来,已不知是黄昏还是第二天早上,三岁的孩子,吓得、累得,连哭都没了声音。一个人木讷讷地在村里走来走去,累了便随便靠墙一坐,渴了就去就去村子中间的井里淘水,饿了就在谁家院墙外的小菜地里啃两口菜。
三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像是病了,会一睡一天,有时候晚上又会被噩梦惊醒,哭了半夜。他还是孩子,什么都不懂。

就这样在第三天,货郎来了。
因为位置偏僻,远离乡镇,货郎成为这个村子连接外面的主要纽带。货郎每隔两天担着满满一担吃食玩物、油盐酱醋和其他乡镇的八卦,来这里走街串买卖。
这天正好是货郎来这里的日子,他像平常一样,挑着一担货往村子这边走,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发臭刺鼻的味道。
“是谁家掏大粪了吗?”货郎疑惑,“那这味道也不对啊。”
越走近村口,刺鼻难闻的味道越浓烈。正走到槐树底下,就看见死去三日的黄狗。
“真是晦气,大早上的。”货郎抱怨,赶紧挑着担往村里走。想想又有点于心不忍,回过头看了黄狗一眼,“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
货郎一路摇着拨浪鼓,口里吆喝着:“头花儿、手串、绣花绢,饴糖茶盐酱油醋喽~~”可是越往村里走,腐臭难闻的气味越浓烈,往常经常乱叫的鸡鸭鹅没了,乱窜的看门狗也没了,调皮打闹的孩子没有围上来,村里一点人声也没有。他开始害怕了。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离村口没多远,在一家门口放下担子,就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只见他连滚带爬地跑出村子,连过营生的家伙什都扔了,再也没有回来。
没过半天,村子里来了两个骑高头大马的捕快。下了马,进了第一户,慌着跑了出来;定定神,进了第二户,慌着跑了出来;随后是第三户,到第四户,他们就火烧屁股一样,疯了似地爬上马背跑了。其中一个人,第一次没爬上去,摔了下来,也顾不上疼痛,赶紧爬起来重新上马,狠狠一鞭子摔在马屁股上,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第二天一早,四里八乡十几个捕快都调来了。
一个月后,府城的五六个捕头和捕快也来了。如此又半个月,京城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