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重逢》,[美]理查德·福特著,徐振锋译,收录于《千百种罪》,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年11月)
一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一个道德自律者,它们同时出现在强尼身上没有半分儿可资诟病的违和感。有这样的人,一点儿没错,福特把他写了出来,作为一段偷情事件的参与者,观照一个受到伤害的丈夫令人同情的遭遇。
贝丝·博尔格,强尼偷情的对象。“不论从什么距离看这件事都是一场普通的通奸”。确实如此,强尼把这件事总结的无趣、乏味。然而,两人的关系结束后,强尼一直忘不了贝丝。不是情感催生了强尼的记忆,是贝丝的特别之处令人难以招架,继而在强尼的记忆里成了一个特例。
作为人像摄影师的贝丝,对居家之外的世界有一个近乎疯狂的认识,“狂野的世界”,撩拨着贝丝无穷的渴望。怎样用具体的方式满足它?最坏的方式。它是贝丝于选择上表现出的极端,不满足于生活的实证。
这让风月老手强尼也感到心虚。心虚过甚,担忧便成了实际上的重负。它压在强尼的心头,最终成为对那段同贝丝偷情的经历不好的感觉。贝丝想给这段经历加入生活的元素,强尼只关注“床上的那部分”。如果说男女偷情也有某种规则需要双方共同遵守的话,强尼偷情中也在做着规则内的事,贝丝则完全破坏了它。
贝丝称自己的丈夫麦克·博尔格是狗,在强尼面前把这一称谓表述的极为顺口,显现出对强尼惯常的无视。就好像贝丝面前需要一个人听她表述她想表述的一切,而不在乎这个人是谁。这让强尼意识到贝丝的残酷,她极有可能把狗的称谓套在任何男人头上,就从麦克开始,一个个传下去。强尼也躲不掉。
同贝丝偷情,不是愉快的经历。那段时间,强尼知道了不少麦克的过去。他的身世,他的学历,他自身的优秀赋予其个性上自我控制的能力。这些形成了一个人全部的尊严,反过来对生活构成了严肃的要素。贝丝不认同它们,尽管它们让麦克“极度的迷人”。
贝丝耐受不了严肃的生活,用最坏的方式朝“狂野的世界”奔赴是她对麦克的嘲弄。她把这样的奔赴看做自由和解放,殊不知,她滥用了热情于简单的风月场上,将其同居家之外的大千世界混淆在了一起。所以,她在风月场上过起了生活,在情人身上寻求贴心的慰藉。强尼,被贝丝视作知己般的无话不谈,甚至在其面前,脱略形迹的挥霍着宝贵的尊严。这让强尼有理由回忆这段经历时,只在乎同贝丝“床上的那部分”,那正是一个风月老手对规则的遵守,不给自己惹上情感层面的麻烦。
麻烦犹如贝丝掀起的巨浪,怎么着也在强尼心头留下了后怕的阴影。贝丝能主动的让强尼了解麦克,贝丝也能主动的让其他男人知道强尼。贝丝的主动里挥洒着奔放的热情,它太过强大,不管不顾地烧毁了强尼熟悉的规则。
强尼无所适从。强尼无处躲避。强尼只有无奈地看着贝丝在他面前对麦克用力的糟践。这种力道够猛,从中可以毫不费神地瞅见贝丝那张得意至极的脸。拥有这张脸的贝丝,拥有一个恶魔全部的属性。她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只是一味的恨,用偷情的方式。强尼反感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的快乐,它指引出贝丝这类女人必然会出现的一个规律。她们不会停止脚步,她们会在不停地更换情人的节奏里一直恨下去。对她们来讲,自身的快乐方属其次,对男人无节制的糟践才是滥用热情的目的。
强尼明了这类女人放纵自己背后的心愿,它激起了这个风月老手身上道德自律者那一面的焦虑。同贝丝的那段经历是强尼从未体验到的失败。在贝丝对偷情男女之间规则的破坏下,强尼表现的无能为力。至少这一次,强尼不是这种关系里的主导者,并且,还要旁观那个叫麦克·博尔格的丈夫被妻子糟践的体无完肤,这样的感觉未免太差劲了。
这就难怪强尼会生出对麦克的同情。同情受伤害的丈夫即是强尼自我的怜悯。那是男人间的理解,即使他们曾经有过激烈的肢体冲突。一次偶然的重逢,强尼和麦克四目相对,彼此的心态都过于平静。这尴尬的一刻,他们都在掩饰一种共同的失落。过去成了过去,那里发生的一切同现在毫无关系。现在放在麦克身上的,是他对女儿的所有心思。而强尼应该做的,则是继续往前走。他正在这么做着。
那一刻的平静里,强尼想起了贝丝。回忆的时间跨度不长,一年半之前,那是强尼和贝丝偷情的开始时段。它结束于短暂的一段时间后,强尼终于挣脱了此生的噩梦。
噩梦远去,遗下的伤痛终究需要释怀。就在那一刻,和贝丝有过交集的两个男人,重逢时不无尴尬的面对彼此,没有心绪上的波动,那种同愤怒有关的波动早已被时间改造成满身的疲惫。因此,建立在道德勇气上的同情让一切释然,让所有不好的感觉消退,如是,这颗心才正直可鉴。
2024.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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