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7月1日,我出生在江苏无锡东北部的一个小镇严家桥。这里地处无锡、常熟、江阴三县边界。离我家五里羊尖镇就分属两县,桥西是无锡县,桥东就属于常熟县,向北走十里到顾山,那就是江阴地界了。
我的父亲叫程云路,学徒出身,满师后当了一家布店店员,店主是亲戚。所谓布店也不单卖布匹绸缎,如针头线脑啊,做鞋用的硬衬蒲包啊,姑娘头上插的绒花啊,甚至于农村小孩用的《三字经》、《百家姓》、石板、石笔等都有。后来店主死了,我父亲借了本镇地主程元熙家一千多元钱,盘了这个字号叫"瑞新"的布店。程元熙是个中等地主,他母亲是我母亲的姨母。可就是欠了这一笔钱,本钱、利钱、利钱加利钱,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是还不完的债。
严家桥有东南西北四条街。每条街不过百米左右,西街在河西,都是住家。东南北三条街中间一段称为中市,都是商店。我家这个布店坐落在中市的北头。店的左隔壁是同德药店,右隔壁是汪泰和南货店,经营山货、土特产。对面两个茶馆,经常坐得满满的,在那里喝茶抽旱烟的一般都是农村来的小地主、富农、中农及一些游手好闲的人。坐到落市,拎着一篮菜回去。茶馆隔壁是李恒盛酒店,跟孔乙己喝酒的咸亨酒店相仿。对街是一个曲尺形柜台,有两张小桌子,柜台里面有个酒炉子,炉子中间有个铁烟囱,生着火,四周有热水,上面盖一个木圈,有十几个洞。喝热酒的人的酒,都在这个圈子热过。酒用一种铅皮做的筒叫"铅筒"盛着,放在炉子里隔水热。柜台上有五香蚕豆、咸牛肉、豆腐干之类的下酒菜卖。两个茶馆前面夹一个卖豆腐的小摊,一个茶馆的边上还有爿肉铺,酒店前面上市时有卖鱼虾蔬菜的摊子。春天来了,荠菜、竹笋、金花菜、麦里菜、马兰头一大排,占了小半个路面。卖菜的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早从农村来,把菜放在鱼筐前面等主顾挑。卖掉后秤斤盐、撩块豆腐、买条肥皂回家。菜篮后面是鱼虾,鲫鱼、鲢鱼、青鱼分开摆在大竹匾里,活蹦乱跳。冬天还有河蚌,夏天有螺蛳,还有一串串的青蛙,一缸缸鳝鱼。旧中国这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为基础的小城镇就是这个模样。我在这里出世,在这里长大。
这是江南市镇的部分情况。实际上随着帝国主义侵入、封建社会崩溃,半封建半殖民地旧中国的经济命脉,都操纵在地主、资本家手里。掌握严家桥命运的是唐家。唐家在无锡城里拥有上千工人的纱厂、丝厂、面粉厂,在严家桥四周有上万亩土地。严家桥南街梢河边上盖了3座大仓厅,养着一批"先生"(雇员)。秋冬为其收租,春天开茧行收购蚕茧,送往城市丝厂缫丝,再运往国外。其次是李家,良田数百亩,在严家桥北街外黄石坝,有一座四进的大房子。每进十多间一排,楼上楼下,漆得红彤彤的,还有后花园。再次是程家了。程姓在严家桥数得清的有二三十家。以程元熙为首的宗族势力很大。出东街有程姓大祠堂。元熙家比不上李家,更比不上唐家,但也有很多土地。至于几十亩地的中小地主都聚居在西街。自然,在江南贫富悬殊,随着土地的两极分化,贫穷要饭的也不乏其人。就在北街黄石坝李家大院附近就住着有名的老叫化子,带着儿子小叫化子,天天上街,以要饭为"职业"。
我的母亲出生在严家桥北面三里多路的胡家巷。13岁到程家做童养媳。她生了十个孩子,活了五个,三女两男。我是活着的第二个女孩,姐姐银娥比我大六岁;妹妹小兰比我小四岁,下面两个弟弟中民、中孚。
生活难,母亲又过分刻苦,日子不好过。"瑞新"既然是爿店,有一个伙计,一个学徒,吃饭总得像个样。我母亲每天忙着做三顿饭,往往一只手抱着中孚弟,一只手炒菜,脚边中民弟抱着她的大腿,哭的哭,闹的闹。我母亲对外人宽厚,常说:"不能亏待伙计,人家一天到晚站着做生意,家又不在这里。亏待人家是作孽的。"因此,吃饭照例是店里吃了家里吃;家里又分先小的再大的,先男的再女的。如果店里剩下几块肉或一个鱼尾巴回来的话,弟弟吃了小兰吃,小兰吃了我吃。到我妈妈那里,不仅剩汤剩水喝完,连汤脚也没有了。她就到碗柜里拿黑乌乌的咸菜,几条萝卜干,饭里浇点开水稀里哗啦扒几口算完了。
母亲除买菜做饭洗刷之外,一有空还得结鱼网,叫我也帮着结。夜里纺纱经常到深夜。纺车放在大床前"脐噜,脐噜"响着,油灯昏晦。窗外河里常有船摇过,"哗哗"的响着。我打瞌睡但还不愿上床,拿张小板凳坐在她对面。母亲纺啊纺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被抱到了床上。
我小时候,正是军阀混战,兵荒马乱的岁月。记得有年刚过年,下了大雪,败兵真的要来了。满街的人乱了,老人、孩子、妇女都往农村搬。我父亲带着伙计把布匹账本藏在店后两家分界的隔墙里,店里排门上起来,用铁条做的横门门住。让店里帮着跑账的康大,先领着我们母女到胡家巷外婆家。最危险的时候,父亲也来了,母亲急得团团转。后来听人说家巷外婆家。最危险的时候,父亲也来了,母亲急得团团转。后来听人说街上住满了败兵,抓丁、打店门。过了几天,败兵退了,回到严家桥。大街上乱糟糟,到处是垃圾。每条排门上都有像脸盆大小的坑,一个挨一个,一条也没漏掉。
程元熙的老婆姓周,陈墅镇上人,是苏州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生。他们用家里西厢房办了个学校叫"威华",收十几个小学生。那时我大概五岁。由于我母亲帮他家做过饭,又是亲戚,我也在这个学校里上学。后来,可能是程元熙母亲不愿大门口来十几个小孩吵吵闹闹,程元熙夫人周先生也吃不消这么累,于是威华小学就由东街搬到西街程颂亚家办了。房子也简陋,只是在程家的旧房子隔上一个教室而已。我的印象也只有几个月的工夫,这个学校也停了。
威华夭折后,我进了严家桥小学。我七八岁时,大革命起来了,小学里组织了童子团。老师给我们讲土豪地主压迫农民,农民受苦要斗争的道理。还唱暴动歌:"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万众一心。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杀尽敌人。我们前进,我们团结,我们牺牲,我们暴动,杀尽那国际帝国主义,阶级斗争,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工农兵。"唱起来慷慨激越,热血沸腾。
一天晚上,老师组织我们童子团下乡去包围地主家。记得那天月亮很亮,我们几十个小学生由老师带着走好几里路到一个村庄。在一家有大晒场的地主家门口,老师带我们呼口号:"打倒土豪劣绅。"门关得紧紧的,奇怪,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可能地主早有准备,或是逃跑了。半夜以后,天冷了,老师只得带我们回来。回到家,父亲问我们上哪儿去了。我告诉他,童子团抓地主,没有抓到。
大概快到我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来了一批城里来的女教师,都是无锡县女中毕业的。校长叫荣元瑾,女教师有唐翠英、沈慧英、徐企华。这时,我开始正正经经学习了,大概是开窍了吧,功课好,名列前茅。荣先生特别喜欢我,但她并不经常表扬我,而是常指出我的不足之处。我差不多一天到晚在学校,觉得比家温暖。最高兴的是开展文娱活动,这在严家桥小学是第一次。学校排练儿童剧《葡萄仙子》,我扮演主角葡萄仙子,桥小学是第一次。学校排练儿童剧《葡萄仙子》,我扮演主角葡萄仙子,一、二年级的学生扮小兔子、硬壳虫。老师去城里借了几件舞衣,但我长得矮小,穿不得,于是单为我缝做了一件。开演那天,学校礼堂人头簇拥,挂了大汽油灯,轰动了全镇。我可能由于扮演仙子之故在小小的市镇上出了名,大家都说程云路家的阿桂跳得最好。
我对荣先生很敬重、很佩服,她也很喜欢我。有时我就住在先生宿舍里,晚上看她们改卷子,说笑话。有一次暑假,我跟着荣先生坐小汽船到无锡城里去。当时严家桥才兴小汽船,天一亮开,马达响起来,就开船了。中途经过东湖塘、张泾桥等几个市镇,经过宽阔的河荡洋婆圩,大约上午十一点至无锡城。第一次看到大码头、大商店、大洋楼,看得我眼花缭乱。我在棉花巷荣先生家住几天,又去唐先生家住几天。唐家是大财主,深宅大院,高楼房,红漆地板。唐先生的父亲,瘦老头一个,横在精致的大床上抽大烟,刷亮的大烟筒。我看到他不知怎么直害怕,挺拘束。他们家到晚上九点钟才吃晚饭。一张圆桌十几个人,一大桌的菜,见也没见过。这时已快十点了,我困得直打盹,什么也吃不下。唐先生还带着我去惠山、梅园玩,在太湖饭店吃饭。那么多好的菜,唐先生和她妹妹还来回挑剔,说这不好吃那没有味,这太腻那太咸。这次进城给我的印象是,世界上富的人家太富了,穷人却真穷。我第一次跟着先生坐黄包车,拉车的衣服补了又补。我们两个坐在上面,真担心他如何受得了,拉得动?
比我年长6岁的大姐程银娥,是影响我一辈子的人物。似乎老天爷把天地之灵秀都独钟于她。她长得漂亮,又特别聪明。12岁那年,父亲叫她考了苏州女子师范学校的附小。这样,她就成了严镇唯一去外地读书的女学生。由高小到初中,由初中到师范。父母盼着她将来当个体面的教员。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这么一件事,我的妹妹小兰三岁那年寄养在黄土塘大阿姨家,黄土塘还有母亲的寄母(干妈),我们的"寄外婆"。一次我和银娥姐到姨妈家后,姨妈就领我们到寄外婆家作客。寄外婆家有好几个表哥、表嫂、表姐妹,其中一个表哥名叫吴士英,在上海劳动大学(原上海大学)念书。我姐接触了这样的大学生,听到劳动大学的情况,眼界开阔了,像大水决了堤,把思想的围墙冲倒了。那时,大姐已十八九岁了。他们谈了不少关于世界、中国、社会、家庭、个人、农民、工人、城市、乡村等情况。我是似懂非懂。他们念小说,记得有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还读各种杂志。对婚姻问题大发议论,主张婚姻自由。吴士英提醒我姐姐,现在的婚姻是不合理的,一辈子不会幸福的。
我姐姐受到吴士英的影响,苏女师的文凭也不要了,向严家桥镇一个高中毕业生顾钟英借了张文凭(当时借文凭是正常而公开的),去投考劳动大学。我姐姐功课一贯拔尖,语文底子好,她考取了劳大农学院。那时动大学。我姐姐功课一贯拔尖,语文底子好,她考取了劳大农学院。那时女的念农科的还真少呢。
我银娥姐进入劳动大学后,确实与前不大相同。回家穿了斜纹黑布的旗袍,戴着大红的呢帽子,呢帽子上还有个"小辫"。桌上放的是克鲁泡特金的像片,与我讲"无政府主义"等新名词。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告诉我,她的同学与其他大学不同,不是公子哥儿,生活艰苦朴素,又随便,听她说大学生还有穿了木屐上课的。最让我吃惊的是,蒋介石不满意,把他们逮捕了,其中有一个高个儿。过了一个假期,她回来时告诉我,几个同学给杀了。我问她那个高个儿呢?她惋惜地说:"给蒋介石杀了。"不久,劳动大学被蒋介石勒令停办,我姐姐只得离开该校。
我们家真是祸不单行。我虚年龄13岁那年,我母亲42岁,又生孩子,是个女的。我母亲与大阿姨商量,不要她了。说孩子多了,又是个女孩,是个"讨债鬼"。小孩哭了一夜,第二天放在窗口板凳上。又一夜,小孩没有哭声了,我母亲说死了。我坐在破烂的大床上哭着,我母亲也哭。她说这是没办法的,这么一大群孩子养不了。我最后一个妹妹装在肥皂箱里送到野地里埋了。母亲生孩子没有人侍候,没有几天,发高烧,是致命的产后褥。没有西医,中药吃了不顶事。临死前几天,有一次她要我把靠窗挂的"饭篮梢箕"里过年吃的咸肚子切两片给她吃。钩子高,我人矮拿不到。端了张方凳,站上去踮起脚,总算把"梢箕"拿到手。可是一摇晃,就翻在地上了。地上有一堆袭糠,竹篮里面的一碗咸肚子全都翻到奢糠里。我又急又舍不得,推进门去告诉躺在床上的母亲。母亲叹了口气说:"吃不成了。"母亲好了两天,又高烧了,想吃西瓜。但冬天哪来西瓜?她后来对我说,到外面去捡块冰凌给她吃,我又不敢。我母亲就这么发烧烧死了。当时是1930年正月。
第二年初,在众人劝说下,我父亲娶了续弦,就是我的继母沈宝琪。那年她二十八岁,我们喊她"娘娘"。
要做命运的主宰
娘娘刚来我家时,四面八方的矛盾缓和了一下。我父亲经过一场丧事,一场婚事,一切空了。我娘娘嫁来不久,发现父亲负债累累。在这种复杂情况的交织下,就在我娘娘来我家半年后,父亲与我大姐发生了一场大"论战"。我父亲说家庭景况不好,"死了一个,娶了一个",家底空了,孩子们无法继续上学。我大姐的中心意思是,各方面紧缩一下,佣人可以不用,吃穿可以省一点,孩子还是可以继续上学。我大姐说,你的结婚"演讲",全镇尽人皆知,如今时过境迁,你反悔了。他们从平心静气的谈判到争执,到父亲大发雷霆。我姐姐坚持说:如果不让弟弟妹妹上学,她离开这个家。
1931年,我姐姐当真从家里出走了。在"劳大"原来的一些同学帮助下继续上学。先在中央大学借读,以后考入了北平大学。姐姐出走了,她倒自由了,可是,我的日子难熬了,我成了父母的出气筒。上高小的最后半年,父亲不让我上学了。我去苏州考了教会学校振华女中,半年费用要60来元。父亲摇摇头,商量的结果还是继续在严家桥高小再上一年。
我姐姐出走后的一年,寒暑假我就去好叔(姑妈)家过,偶尔回家看看。我功课很出色。程氏家族在严家桥人很多,有田地、有祠堂。族里有规矩,凡是小学生考试成绩在多少分以上的,学费由祠堂公账出,中学多少分以上的也有奖励,鼓励小辈用功。这时开通一些了,清明节女的也能去祠堂跪拜,照样给钱。几个掌权的叔叔、叔公,都夸我是同一辈里功课最好的。
1932年,姐姐出走后的第二年,姐姐一次次来信要我准备考初中。学校老师也鼓励我、帮助我。毕业考试一过,各中学入学考试的日期快到了,可是姐姐连信也没有。我干着急,心如火烧。可是我父亲、娘娘照样不动声色,不提我毕业后的问题。
有一天正在家发愁,忽然祖母来我家说好叔要我去住一阵,我跟着去好叔家。一进门看见银娥姐,她说给我信也不见回信,寄了钱,也不见回音,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于是大家议论父亲与娘娘,大概信是没收了,钱是他们花了。后来我与银娥姐进无锡城,在她的苏女师的同学章映芬家住下来。章映芬教我复习功课,她妹妹章周芬,也帮我复习。在小楼上住了几天后,就去参加考试。考生来自无锡城内及市镇乡村,真不少。从中录取150名。作文考题是"写给失学同学的一封信"。我面临着失学的危险,家庭阻挠,父母冷待,正是满腹牢骚,很有些话要说,所以这篇文章写得洋洋洒洒,一泻千里。其他常识之类又经过这年复习比前一年知识丰富多了。考完了,总不能老在人家家里,还是硬着头皮回严家桥。不久,学校正式录取的通知来了。银娥姐来信与父亲商量,一定要让我上学,学费饭钱由她负责筹划,家庭只要负责衣着之类就行了。我祖母拿了信,领了我从姑妈家到我家与父亲谈。父亲听说学膳费有着落,也就同意了。我的学费究竟是何人负担的呢?是刘端生负担的。他是我姐姐在"劳大"时的同学,毕业后进了中央研究院,研究生毕业后在农村经济研究会与冯和法等人做农村经济调查,以后在广西良丰师范专科学校、在河南南阳等地区工作,后来在安庆安徽大学当助教,再后来在浙江大学当讲师。我银娥姐进北平大学也由他帮助。1934年,他俩结婚,那时我已上初二了。
我初中最后一年过得像个学生的样子。尽管父亲有时把姐姐寄来的上学费用挪用了,或是给学校会计室一张钱的期票,到期父亲又付不出钱来的事还有,但我在家里地位不同了。不是出气筒而是较平等了。娘娘对我也和气了。

【程桂芬(1918-2000),生于1918年7月1日,江苏无锡羊尖镇严家桥人。1936 年加入无锡学社,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参加新四军,任中共中央东南局妇女部秘书,1940年3月奉命到苏南敌后,在丹(阳)、句(容)、溧(阳)一带开展妇女工作,同年10月任苏皖区党委特务营文化教员,1941年9月参加江(都)高(邮)宝(应)地区民运工作,1942 年10月任新四军第六师调查研究室秘书,1943年7月在金坛被捕,经营救1944年年底被释放。被捕后对党忠诚,1945 年夏恢复党籍,并被调往苏浙区党委调研室工作。解放战争时期曾任中共中央华东局秘书、大众日报社编辑、中共山东分局妇女部资料室秘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先后在华东邮政总局、华东军政委员会、华东局宣传部工作。1952年10月被派往中国人民大学档案专修班学习,1954年毕业后留校,历任档案中教研室主任、历史档案系副主任,后调往中央档案馆明清部副主任,1980 年任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党组成员、顾问。著有《中国近代档案史稿》(教材)、《鸦片战争档案史料》等。2000年7月逝世,享年8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