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雷回忆12:前狼后虎,腹背受敌,我们只有从黑龙江越境到苏联去

航语的过去 2025-01-02 03:49:49

撤出松门山战斗之后,我们又继续北进。走了一天一宿,到达嫩江县四站东北方嫩黑公路上的十五里弯子屯。这一带的居民大多是站上人(站上人,满族之一系,也有的传说是吴三桂从云南派来的移民)。相传他们的先辈是清朝政府派来守卫和开发边疆的。站上人热情好客,知道我们是抗联部队之后,又是杀猪,又是做饭,招待我们这些远来的客人。吃过饭之后,为了不给百姓添麻烦,战士们都在院子里的柴草堆里休息。我住的那家房东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让我在外边过夜,连推带拽,硬是把我让到了屋里炕上。老太太问这问那。我就借此机会向她一家老小讲了抗联部队的性质和任务,讲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黑嫩地区开辟新的游击区,为了找关内的八路军。他们听了十分高兴,希望我们留在这里打游击。我告诉他们:"我们明天还有新的任务,天亮就出发,但是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一直唠深到夜。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告别了十五里弯子的乡亲们,继续北上,在蔺家屯筹集了一点给养就又上路了。

小兴安岭的冬天,到处已是皑皑白雪。在山野之中尽管有树木的掩护,但在树稍稍稀疏的地方,在一片银白的世界中我们这支队伍还是比较引人注目的。这几天风平雪静,部队所过之处,踏出了一条明显凹陷的痕迹,而且晴天不能再被雪掩埋。我们的行动,从荒野雪原里踏出这条雪路,终于被敌人发现了。

出了蔺家屯不久,我忽然听到空中有马达的轰鸣。一会儿,天空出现了一架敌机。为了减少目标,我们尽量往山边背影处靠。但是敌人显然发现了我们的明显的踪迹,久久在空中盘旋。好在没有射击,看来似是一架侦察机。但是,第二天情况就不同了。我们正行进在一片大荒甸子之中,敌机又来了。这次来了两架,而且开始向我们扫射。支队长张光迪指挥战士们卧倒,尽力找隐蔽物予以还击。但是甸子里是一片白雪,很难发现有什么隐蔽物,只好坐在雪地上向空中盘旋的敌机开枪,由于我们缺乏对飞机射击的训练,总是没有打中敌机,对此也很焦急。有几名战士被敌机打中而牺牲。我们就在甸子的草丛中一直抵抗到天快黑的时候。敌机飞走了,我们才又继续前进。路上遇到一个农民的地营子。农民告诉我们,这里离黑龙江边只有二、三十里地,隔江就是苏联。这时我和张支队长研究,敌人对我们从天上到地下以重兵不断追击,再回朝阳山已是十分困难,应当另找出路。于是开会和指战员商量,在别无出路的紧急情况下,决定越境到苏联智作休整,再作打算。对此行动,我知道,不得到上级允许而去苏联会被认为是逃跑行动,迟早要受批评的。但此时此景,前狼后虎,腹背受敌,又没有无线电与上级联系,万般无奈,为了这支队伍的生存,在敌人追迫下不得不越境到苏联去。但在国界江边上是否有敌人堵击也不知道,还要作应急的准备。

第二天,我们找了一个熟悉道路的老乡,给我们当响导,准备过界。

傍晚,我们这支七、八十人的队伍向黑龙江边出发了。这是1939年的2月下旬,正逢春节前夕,大江已经冰封,不必担心没有过江的用具。

到达江边的上马场,我们遇到了敌人巡逻队的堵击。后退无路,只有坚决抵抗,冲过去才是出路,于是冲下江坝,敌人就不敢向我们射击了,对此,我们感到奇怪,后来才知道,在国界上敌人不敢向对岸射击,怕引起国际间的纠纷,这样,我们就踏上了冰封的黑龙江,过界到苏联境内了。

我们一到对岸,苏联边防军就按照惯例将我们的武装解除,把我们带到布拉戈维申斯克城郊一座兵营附近住下。苏军答应帮助我们去找上级领导。我们按照苏军的要求,每个人都进行了登记。

布拉戈维申斯克当时是一座十几万人口的城市,是苏联远东的军事要地。城里驻军很多,但仍是一片和平景象。我们在这里吃住都不成问题。

大约过了十几天,一位会说汉语的苏联军官把我找去,对我说:"陈雷同志,您必须离开这里,我们将帮助你找到你的上级。"

"队伍怎么办?"我说。"由张支队长带着,我们负责安排。"他应付我说。

他们把我单独领到城里一座平房中住下。这是一户民宅,经常临时安排一些过界的人来住。后来又来了一位苏军少校,大个子,瘦长脸,汉语说得不错。他对我说:"你很年青,又有文化基础,是不是去学习一段时间?"听他这样说,我毫无思想准备,还惦记队伍,同时心中无底,很怕他们让我脱离我的部队去干别的什么工作。于是我又一次提出:"我走了,部队怎么办?"他回答说:"部队由张光迪同志带着,你不用担心。你可以放心去学习。"这时我想:苏联是革命的大本营,大家又称为"工人祖国",苏军自然是老大哥了,学习就学习吧。我表示同意去学习。于是他们给我拿来一套西装,把我的旧军服换下。

在布拉戈维申斯克又住了三天,一位穿便衣的人来领我登上了东去的列车。这个人不会说汉语,我们无话可说。

我们坐的车厢很好,比较整洁,但是设备并不好,没有水喝,吃饭时只能干啃一点面包。车厢内没有第二个中国人。我俩语言又不通,觉得发闷,我只好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铁路两旁是冰雪覆盖的无际荒原和森林,间或有一两座小村庄掠过。我不时在想: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车行十几个小时之后,在伯力车站停了下来。还没等我们下车,又上来一位穿西服的小老头。他与陪我来的苏联人说了几句什么话,那个人把我交给这位小老头之后就走了。这个小老头会说中国话,后来知道他是苏军一少校,他问了我一路的情况。我有好几天没说中国话了,见到他觉得挺亲切。我心想,苏联方面对我还不错,不仅没有难为我,还让我学习。小老头把我领到阿穆尔河(即黑龙江)边下坡一条小街的一栋二层楼前。这是一幢职工住宅。进了一楼的一个单元往左转进了屋里。这是三室一厨的单元房间。靠街的一面是个套间,里面的一间是卧室,临街。外间是客厅,房山头有一窗对着一片空地,外面车来人往尽收眼底。后来我得知,房东叫舒里科,是铁路的一名上尉(当时苏联铁路员工佩带军衔),女主人叫娜嘉。

我住套间的里屋。房间里有一个不小的书架,架上还有中文的书,还有书桌和一张单人床,看来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会客室的对门是厨房,里面整齐地摆着碗橱、茶具等等,井井有条。主人夫妇住厨房隔壁的另一间。这家没有小孩。

我在舒里科家住了三、四天,那个苏军小老头天天来安排我的生活,由娜嘉给我做吃的。我不会俄语,但感到了主人对我的关心,由此,我天天向她学习日常生活用的俄语的一些单词。再加上那位苏联的小老头不断地来,我就不断地向他问,开始掌握了简单应酬地几句话。

有一天来了一个穿便服的苏联人(后来知道也是位军人)。这个人大个头,黄眼珠,大眼睛,也会说汉语。他对我说:"你们抗日的任务还很艰巨,需要学习。"我问:"送我到什么地方学习?进学校吗?"他说:"不,就在这里。过几天就给你安排学习任务。"说完他就走了。

我心中没有底,不知要让我干什么,每天盼着来人。我百无聊赖,闲着就翻书架上的书。上面有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著作,都是中文版。其中还有一本叫《革命秘密工作者的经验》标有"孔恩著"的字样,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在这里放着这样一本书,莫不是要派我去做秘密工作?"

隔了两天,又来了一个人。对我说,你学点理论吧。问我过去学过没有?我说没有。于是便又讲了一通学习革命理论的重要性。随即安排我学习。他说,"你先读读《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吧!"我按照他的要求开始读中文版"联共党史"这本书。

说实在的,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接触马列主义的理论。特别是"联共党史",这本书当时刚出版不久,被称为马列主义的"小百科"。因此真有点儿如饥似渴的味道。我从头到尾,一章一章地认真读下去,并做笔记,记下心得,也记下疑难的问题。这本书使我对俄国革命的过程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记得当时最感兴趣的是斯大林写的第四章《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现在尽管理论界对斯大林的观点有不同的意见,但它确实教育了我们中国的一代革命家和理论工作者。正是斯大林写的这一章,使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特别是斯大林在"联共党史"最后部分讲了那个安泰的故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安泰是大地的儿子,大地是他的母亲,安泰被敌人把他和地面离开后最终失败了。这个事例给人以深刻的教育,即:革命者是人民的儿子,离开人民群众,就离开了力量的源泉,就一定会失败。

之后我又学习了列宁的《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国家与革命》、《无产阶级革命与叛徒考茨基》、《进一步,退两步》、《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等等,特别是《中国的战争》一篇引起了我极大兴趣,因为列宁在此文中谴责沙皇俄国对中国的侵略,他说出了中国人的心里话,对此我感到列宁真是伟大,如果他活到现在他也会谴责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行径的。我就这样不停地啃书本,可以说成了书虫。负责我学习的那位同志也相当有理论水平,每次我提出问题,他都给我详加解答。我当时可以说没有什么理论水平,所以他的解答都解决了我的疑难问题。他看我学习认真,又记笔记,又提出问题,多次给我鼓励。现在回想起来,我最初的马列主义基础的奠定,还真是得益于这几个月的学习。

在学习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个插曲,它也曾一度扰乱了我的心。我到这里学习时,那个会中国话的小老头曾向我宣布过,说苏联也有外国特务,要我不要接触任何人。我认真遵守着这条规定。但是,大约在四月底的一天,白雪已经融化,因为我住的房屋里没有卫生间,要方便则需从我住的楼西头出门走到东头去公共厕所,这样时间一长,就被住在楼东头的一个姑娘发现了,但我对此没有发觉。一次,在公厕上方忽然投下一封信,我大为惊讶,以为是有什么坏人约我去做什么,这可不得了。我惊恐地把信带回给女主人看,她说:"这是好事。"什么好事?她说什么,我也听不明白,只好作罢。又过一两天,小老头少校来了,我一本正经地把信交给他。我问这是不是坏人写的,随即他就去问楼东头的那位姑娘。小老头回来告诉我,"这没什么?这是苏联姑娘长大了的正常行动。她要求与你 rynaTh (散步),这真有意思。"其实我觉得没啥意思,因为我作为一个陌生人,又不会俄语,不能交谈,有什么意思。过了几天,那位姑娘还不甘心,竟然闯进我的住房来,幸好女主人在家,连推带搡,把她推出门外,女主人连声说:" Herbaa ",姑娘则说:" o my "(为什么?)我只听明白她们说的这两个单词,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出了之,这好象我完成了一件守纪律的事。谁知那姑娘恋什么,我却心安理得,回想起来,那时无可奈何,也是好笑。

大约过了四个多月,我开始学习斯大林和季米特洛夫的一些报告。这些报告多是当前形势和工作任务的论述和部署,我的兴趣锐减,急于投入新的战斗。

1939年6月,苏方开始向我布置任务。一天,我正在焦急等待中,来人问我:"《革命秘密工作者的经验》这本书你看了吗?"我回答说:"看了。"并说:"我是干地下工作出来的,最理解的就是这本书。"来人说:"那很好,我们派你回去做秘密工作,行不行?"

我一听,觉得不妙,于是说:"我不能去做秘密工作了。我是在敌人大逮捕中逃出来的,是上了敌人的黑名单的,回去很容易暴露。"

来人又说:"那我们送你到一个最保险的地方去,行不行?"

我说:"那我也不能去。我身有几处伤疤,不宜去作秘密工作,我要回部队。"

来人说:"好吧,我们再商量一下。"

那时我想,我在这异国他乡,还没有见到一个自己的同胞战友,更没有见到上级领导。我如果同意了苏方的要求,去执行他们布置的任务,很可能不能再回东北战场。于是我打定了主意要求回部队。

6月下旬的一天,那位苏联同志又来了。这次不同往常,请我吃饭、喝酒。席间他说:"这么办吧,你可以随游击队回去,我们派一个人,由他送你回去工作。"

我一听可以让我随部队回去,不再让我去从事秘密工作,只是给带一个人回东北,我就同意了。

过了几天,来了一位苏军少校,不知叫什么名字,后来我们一直叫他马约尔(俄语 Maiop 少校的译音)。这个人一副好脾气,他对人温和,整天笑容可掬。他胸前佩带一枚苏军二十年的纪念章,证明他是一个老牌的革命军人。

马约尔通过翻译对我说:"你要回部队了,上级把你交给我了。我是来送你回东北的。"到这时我反而有点留恋在苏联这段时间的学习生活了。于是我说:"我应该再学习一段,比如再学点军事知识,行吗?"他说:"不用了,你已经有了一些作战经验,另外,你要去的那个部队的领导会教你的。"

6月下旬的一天,马约尔来了。他带了一套苏军退伍战士换下的军装给我穿上,带上翻译,我们在伯力车站上了火车。车是往西北去的,我以为要带我回布拉戈维申斯克,去与张光迪会合。但车到中途,在与我国的佛山(今嘉荫)隔江相对的一个小站时,我们下了火车,又上了一辆卡车,奔山里下去了。大约半小时左右,来到山林里的一个营地。一下车,我简直高兴极了。原来这里全是中国人。他们都穿着日本军服。走近一看,更使我喜出望外,原来他们之中有许多是三、六军的人,有许多是我的老战友。马约尔向我交待:你就到赵尚志部队工作,分配你干什么,他们会告诉我们的。这次是你帮我们送一个人。我一打听,才知道赵尚志也有送一个人到东北做秘密工作的任务。于是,马约尔便把我交给了赵尚志。听了马约尔介绍我的情况,赵尚志很高兴。说:

"好,你就跟我们回去打游击吧!工作以后再定。"

我过去没有见过赵尚志同志的面,但我早就听说他是一位赫赫有名使日伪闻风丧胆的战将。能在他的部队,我当然很高兴。但同时,我也有点矛盾的心情:这就是去年我曾拥护过北满临时省委第七次常委会的决议,而今年却又转到尚志同志的部队来工作,我担心可能陷入党内纷争的漩涡,但事已至此,我也顾不得多想了,只好任命运来安排吧!

在这里我见到了原六军军长戴鸿宾、原十一军军长祁致中等抗联的负责同志,心情也十分高兴,大有"有缘千里来相会"之感。

随后,赵尚志同志集合队伍,苏军一少将宣布赵尚志为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接着赵尚志讲话,指出这次回东北的任务是扩大北满抗日游击活动,狠狠打击敌人。他讲话的立足点很高。此人个子虽小,但声音宏亮,大家都静静地听他讲。接着赵尚志又宣布部队编制:我们这一百零几个人的队伍编为一个总队,戴鸿宾为参谋长兼总队长,祁致中为总司令部副官长,于保合任电台台长,我未任职,留司令部工作。因为部队组编时,我没有到,所以对我的任职尚需总司令部的领导成员商榷之后才能定,对此我也没有意见。

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我们的装备是不错的:三八式机枪五、六挺,三八大盖人手一支,还有日制手榴弹。我们穿的则都是日本军服。据说这些全是张鼓峰事件中苏联的战利品。炊具和茶缸都是苏联制造。当时让我们把茶缸底上苏联制造的字样全部砸去,以免引起日苏纠纷。后来的确有人把有苏联字的茶缸丢失,被日本人拣去,日本驻苏大使东乡曾就此向苏联政府提出抗议。苏方说这是出口商品,哪里都有。这是后话了。

在6月末的一天夜晚,苏军专门派出一艘炮艇。我们这支一百多人的队伍登上炮艇,苏军在岸边布置了火力准备掩护强渡。

炮艇在佛山县城(即今嘉荫县城)东约四、五十里处荒山稀林地带靠岸,部队顺利登陆。马约尔与我们告别。在离开祖国近半年之后,我终于又回到了抗日战场,心中充满战斗的激情与回乡的喜悦。

部队上岸之后,向西南方向前进,大约在下午的两点多钟,我们在树林里休息打尖(指行军途中休息吃饭)。吃过饭,在赵尚志主持下,组成了总队部党的支部委员会,李在德任书记。

我们继续向西南方向前进。正在行进中间,突然发现有人骑着马由南向北而来,但来人发现我们的队伍之后,立即掉转马头飞奔而去。赵尚志一见此情,深恐遇上敌人的侦探,于是命令部队快速前进,追上去!一直追到乌拉嘎东山,没有追上。在这里我们来到了一座猎人的小板房停了下来。猎人说,我们追赶的那个人是打猎的。根据情况判断,他没有去报告敌人。

小板房的猎人告诉我们,乌拉嘎金矿就在附近不远的山里,那里只有三十多名矿警驻守。根据猎人的介绍,我画了一张乌拉嘎金矿略图交给赵尚志。赵司令决定袭击金矿,补充给养。这也是我们回东北后准备打的第一仗。

赵尚志将队伍分成三路,我随司令部殿后,赵尚志亲自指挥各路部队到达预定地点,准备夜袭乌拉嘎金矿。

战士们好久没有打仗了,个个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准备一试身手。埋伏在树丛中,蚊叮虫咬,但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晚上10点钟,总攻开始了。在赵尚志的指挥下,戴鸿宾率领战士犹如猛虎下山向金矿的几幢房子冲去。这时,敌哨发现,立即鸣枪。然而祁致中却按兵不动,赵见此情景,很恼火,不得不自己亲自率队冲上去。矿警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队伍来偷袭,听到枪声,仓惶应战。我们的战士以猛烈的火力向敌人射去,没有一个人呐喊,只是在夜幕的掩护下一个劲地往上冲,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打得矿警缴枪投降了。清扫战场,矿警被击毙四、五名,其余全部被俘虏。我军无一伤亡。打开仓库,缴获黄金十几两,还缴获了大批面粉和一部电台。随后,我们把矿工们集合起来,赵尚志让我向工人们讲话。我站在一个大工棚子中间,用通俗的语言向工人们讲述我们抗日联军抗日救国的宗旨,号召工人们起来与日本帝国主义斗争,光复祖国。这是我第一次以这支队伍政治工作人员的身份公开露面。此时于保合也讲了话。赵尚志见我们的讲话受到工人们的欢迎,他也按捺不住,简要地讲了话。他声音宏亮,格外使人振奋。当场有二十多名工人要求参军。这样,我们的队伍就扩大到一百五十人左右。

我们部队在乌拉嘎金矿几乎停留了一天,晚间每个人背上一袋面粉,撤出了金矿。

队伍在荒山野林中向西南方向前进。第三天,为了减轻部队行军的负担,赵尚志决定把面粉存放在山里。于是我们选了一个既避风、又干燥、又隐蔽的山凹,把面粉堆到一起,周围用木头围上,用树枝盖上,以防熊瞎子祸害。

就在这时,队伍中出现了一种不安定的情绪。支委会开会,李在德主持了这次会议,戴鸿宾、于保合、刘凤阳、韩相根(朝鲜族)等出席,我列席会议。会上反映,祁致中散布对赵尚志的不满情绪,说赵不信任他,把叫他率队冲锋说是叫他送死之类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老部下中散布,企图得到他们的同情。会上,大家分析:祁致中这种言行有闹分裂的迹象,有人说他可能拉出去再当胡子,为此戴鸿宾积极主张将祁致中处死,以正军法。但也有人说把祁致中送回苏联。好多人不赞成这种意见,怕在途中看不住他,怕他逃跑。因此,大家一致同意戴鸿宾的意见,对祁致中这样的人留着太危险,应当果断处理。李在德把大家的意见向赵尚志做了汇报。赵尚志同意支委会的意见,做出了处决祁致中的决定。

现在回想起来,处决祁致中的决定是过火的,轻率的。做出这样重要的决定,应当是慎之又慎的。但那时处理问题,受着激烈战争的影响,都希望处理问题迅速、果断,生怕拖中有变。这有客观环境的影响也是简单化工作作风的流弊。

处决祁致中四、五天后,部队到达汤原北部山区。在这里我们遇到了日本武装测量队,赵尚志派刘凤阳率四、五十名战士,对日本测量队进行了夜袭,缴获一批测量仪器和敌人绘制的地图。赵尚志派张祥、修森等六七人把这些东西送到苏联去了。

【陈雷,1917年10月25日出生,原名姜士元,曾用名陈雨田,笔名老泉山人,籍贯黑龙江省桦川县。1933年在学校参加抗日活动,1936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6年2月至1938年3月任佳木斯市地下党支部组织委员、支部书记、市委书记。1938年3月至1942年5月任东北抗联第六军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宣传科科长、六军二师政治部负责人、游击队队长。1938年7月派往第一批西征部队做政治工作,后又派任北征部队第一支队政委。1942年5月至1945年9月任苏联国际红军八十八旅三营六连副连长、一营党支部宣传委员、政治教员。1945年9月至1952年8月任苏联红军绥化卫戍区副司令员、绥化中心县委书记,龙南纵队政委,黑龙江警卫一旅政委,龙南专署专员,西满第三地委副书记兼三分区副政委,黑龙江省委秘书长。1952年8月至1954年8月任黑龙江省委常委、省政府副主席、主席。1954年8月至1966年8月任黑龙江省委常委、省委基建部部长、省委工业部部长、副省长兼经委主任、计委主任、省委书记处候补书记、书记。“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1975年8月参加哈尔滨轴承厂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任党支部副书记。1977年6月任黑龙江省建委主任、党委书记。1977年12月任省革委会副主任、省委书记(当时设有第一书记)。1979年12月任省委书记(当时设有第一书记)、省长。1982年8月任省委副书记、省长。1985年5月任中共黑龙江省顾问委员会主任。1988年离休。2006年12月5日在哈尔滨因病逝世,享年89岁。著有《征途岁月》、《陈雷诗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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