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无忌听到这儿,猛的心头一震,想道:“原来逐鹿侯不惜冒走火入魔之险强练腐骨神掌,并不是为了和甘凤池斗气,而是为了最终能练成他们祖传的殇王神剑,称霸武林,图谋天下。但武功再高,又岂能压服苍生,叫所有人都乖乖听你的话?嗯,不知是谁偷走的殇王剑谱?”
无忌正在思忖,只听下面大门一响,有个人走上楼来。
来人像是疲惫的旅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好像没有说话的心思,无忌慢慢站起来,伸手在窗纸上挖了个小洞,向屋里望去。但见贡布坐在离窗稍远的一张太师椅上,还有那几个人在他身边,其中两个背对着窗口,偶然回头,无忌才看清他们的面容,原来其中一个是石家堡的石乙,坐在石乙身边的是王二十八,另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头发黑白相间的徐白露,另外一个是石乙的妻子徐贞,还有石天柱站在石乙身后。难怪无忌听口音觉得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先前跟贡布说话的那个人,正是三眼神驼石乙。
上来的那个人面貌也依稀可见,无忌却不认识。只听贡布问道:“老六,你没事吧?”
“老六”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没什么。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对手。”
贡布吃了一惊,说道:“什么,什么厉害的对手?”
“老六”道:“有几个远方来的家伙,拦在路上,指名道姓要和我打一场!”
贡布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远方来的家伙?是什么人?”
“老六”脸红了半天,说道:“那几个家伙是关外的口音,他们一共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先是一个年轻的和我打,打了一阵那女的说:‘好,逐鹿氏家传武功果然厉害,我来讨教几招。’不由分说,上来就动手,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险些吃了她一剑!”
他说到这里不禁忐忑不安,讷讷说道:“二哥,你见多识广,能从那的招数上猜出她是哪条线上的朋友吗?他们半道上拦着我和我比武,想必是认识我们逐鹿家的,也许还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万一他们跟到西安,恐怕会误了我们的事!”
贡布道:“会是什么奢拦人物?你连招式也没跟我说,我怎么判断他们的来历?你也老大不小了,怎的说起话来稀里糊涂,一点章法也没有?”
“老六”随即用手比划了几下,贡布不禁吃了一惊。他是个武学行家,一眼就看出这是关外长白山一派的“苍溟剑法”。虽然不敢百分百断定来人一定是长白山剑派的人,但却可以断定剑法确是出自长白山苍溟剑法无疑!
无忌从窗纸小洞里也看了个真真切切,心道:“原来是纽祜禄大哥来到西安了,和他同来的是谁,是姐姐吗?”心里想道:“刚刚马玉琮说,穆土穆王公来到京城朝见皇帝,姐姐和纽大哥来到现,也没什么奇怪的。不管他们是为什么而来,我可不想把他们也卷进来!”
此时但见贡布站了起来,说道:“苍溟剑法我是闻名已久,今日方始听说他们的消息。来人果然是名下无虚,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恐怕这会儿你已埋骨山野了。”
石乙大不以为然地说道:“苍溟剑法虽非浪得虚名,恐怕也没你说的那样厉害吧?我见过他们的掌门,也看过他们的弟子施展剑法,别的我不敢说,这个女子,我不用三十招就可胜她!”
贡布没理会石乙的狂言,转而再问那个“老六”道:“那你是怎么受的伤?”
“老六”又比划了几下,说道:“不知怎样,就吃了那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一掌,稀里糊涂就给他打伤了!”
窗外的无忌这时越发肯定来的是钮祜禄了,而里面的贡布则越发吃惊,说道:“你功力受损,我看得出来。他在你内力耗损之下还要伸量你,莫非他是想乘人之危,把你杀掉?!”
“老六”摇头道:“不像,他要抓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他要杀我,怎会让我逃走?”
贡布突然之间神色惊疑不定,说道:“凭那人显露的那两手功夫,他的功力决不在我之下,如你所言,倘若他们是要杀你,绝不会轻易放手,怎的会让你走得如此从容?咦,难道他们是故意放你走的,这是他们的欲擒故纵之计,好跟着你来找我们?”正自纳闷,忽听外面有人大笑道:“逐鹿家的人果然聪明,佩服,佩服!”无忌一听,果然是纽祜禄来了。
无忌所处的位置,是第二层佛殿的背面,佛殿是呈长方形,四周都有回廊。贡布他们出去的方位是南面,所以没一个人发觉无忌在后面。无忌悄悄探出头去一看,见钮祜禄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贺兰允速,还有一个是他的姐姐喀沁公主。
贡布带着一群人打起灯笼走下一楼,但见钮祜禄目光有如寒冰利剑,盯着他说道:“人在哪里,还不交出来!”
“老六”尖声道:“二哥,就是他们打伤了我!”话音未落,石乙已是抢先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就向纽祜禄抓下来了。他一出手就想把纽祜禄的武功废掉,五指如钩,对准了纽祜禄的琵琶骨!
纽祜禄的武功之高,不在他七位师兄之下,怎会让他抓住琵琶骨,当下施展擒拿化解之技,身形一晃,反扭他臂弯关节。这一下若是给他扭着,石乙的手臂非得脱臼不可。石乙识得厉害,斜退两步,喝道:“好,你想拼命吗?”声出掌发,势如奔雷,掌风震得附近的花木唰唰作响。双掌相交,纽祜禄只是身形微微一晃,石乙却是接连退出了三四步!
石乙用的是天山剑派四大神功之一的“须弥大悲神掌”,出掌如电,颇见功力,纽祜禄哈哈一笑,以硬碰硬,以攻对攻,把石乙又逼退两步,冷冷说道:“你的掌法倒是不错呀,可惜作了可耻的叛徒,晚节难保!”石乙脸上一红,他的武功未到一流,眼力却是不弱,一望便知纽祜禄是个难缠的对手,单以掌力相斗,纽祜禄正当盛年,他自己却是已过花甲,以力斗力,长久之下,必将难以为继,急忙拔出宝剑。纽祜禄一声长笑,道:“我叫你们交出人来,你们却给我装聋作哑。对不住,我只好用强了!”长笑声中,右掌一招“铁锁横江”,挡住石乙长剑的攻势,左手并指如戟,身子一转,倏的就点向石乙的前胸穴道。
石乙剑掌齐发,是用上了真气护体的,他没想到纽祜禄的武功如此高强,只凭一掌之力就挡住了他长剑的攻势,所以未加防备,陡然间只觉胸口一麻,天突穴已是给纽祜禄点个正着。天突穴是少阳少阴经脉交会的一个麻穴,换了别人,天突穴被点,早已无法动弹,石乙虽是功力深厚,又运起了护体神功,给纽祜禄点了一指,也已四肢酸麻,摇摇欲坠,徐贞大吃一惊,赶忙上前帮他。石乙叫道:“别管我,去叫法王的人来,把他们都抓住!”纽祜禄冷笑说道:“我正好想见法王,你们还不去通报?”
石天柱性急如火,叫道:“让我来!”一声大吼,提起碗口大的拳头,一拳就猛击过去!
纽祜禄不认得石天柱,见他双臂肌肉虬结,想必是精通拳法,有心试试他的拳力,使出脱袍卸力的功夫,不闪不避,硬接他的铁拳。只听“砰”的一声,纽祜禄纹丝不动,石天柱却倒退了两步,脸色发青。
纽祜禄拂了拂衣裳,淡淡笑道:“你这一拳确有千斤之力,但想伤我,却还未必!”只听他脚下喀的一声轻响,一块石砖裂成了几块。原来纽祜禄是施展移花接木的高深内功,把石天柱打来一拳的拳力迅速传到脚下,他没给石天豪打伤,这数百斤的力量,却将纽祜禄脚下的石砖给震碎了。
石天柱见纽祜禄恍若无事,已知碰上了高手,但他是恃艺在身,怎也不肯认输,当下凝聚内力,又是一拳打出,这一拳已是用上十成十的气力了。纽祜禄已知他气力惊人,不敢托大,身子微微一偏,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迎着石天柱的手臂轻轻一拨,借力打力,把石天柱向旁一带。石天柱用力太猛,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前猛倾,纽祜禄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喝声:“去!”登时将石天柱一个水牛般的身子举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向贡布抛了过去。
石天柱从半空中飞了过来,饶是贡布胆大,也不敢伸手去接他,这一下子是两股力量叠加而来,既有石天柱身子的重量,也有纽祜禄振臂一抛的力量,直接伸手去接,只怕不死也得重伤。他功力深湛,匆忙间举手一托,托在石天柱的腰间,只听“扑通”一声,石天柱重重摔在草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还好幸亏贡布托了他一下,把他身上的大力化解了一多半,否则硬生生摔在石砖地面上,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石天柱恼羞成怒,跳起气得哇哇大叫。
纽祜禄拍拍手笑道:“对不住,我只想把我们的朋友救出来,可不想多费口舌,请你们把我朋友交出来吧!”话犹未了,忽觉微风飒然,有人在他背后偷袭。纽祜禄反手一掌,反切那人虎口。那人手法又快又狠,纽祜禄这一掌没打着他,他已是倏的转过方向,一掌向纽祜禄头顶拍下来了。纽祜禄沉肩缩肘,肘锤撞出,攻守兼施,在电光石火之间,刚好解了那人一招。纽祜禄回过身来,只见偷袭他的这人原来是石乙。纽祜禄道:“你天山派的分筋错骨手还不错,有几分火候。佩服,佩服。你们是一定要拦住我的去路吗?”
石乙哼了一声,说道:“我要替我侄儿报一摔之仇!”双掌一错,再次出招,又狠又稳,一招“夜叉探海”,朝着纽祜禄的天灵盖劈下。纽祜禄斜身闪过,右掌护心,左掌还了一招“如封似闭”,这一掌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虚虚实实,要旨不外在以攻势逼使对方露出破绽。石乙以为有机可乘,无暇思索,五指一拢,立即一个掌化刀,斜切纽祜禄脉门,右掌并指如戟,点向纽祜禄脑后风府。这一切一点,也是正宗天山剑派须弥大悲神掌。左刚右柔,以正辅奇,刚柔兼济,是须弥大悲神掌中甚难练到的一种境界。
无忌在二楼看着一直没出声,看到石乙这一招,心中却是一疑:“石乙的本领比纽大哥差着一截,绝不能在几招之内就敢下杀手,他的武功怎么进步这么多?!”又看了几招,心中一省:“原来他也在练戒日神功!”刚才那一掌,看似是天山派的须弥大悲神掌,实际上仔细一瞧,却是似是而非,招数像模像样,内涵却大大不同。石乙练的不是戒日神功中的腐骨神掌,就是碎骨绵掌,可纽祜禄还不知道。
纽祜禄喝道:“老贼无礼,我是看在天山派面上饶你几招,莫道江湖无人!”声如霹雳,掌似奔雷,身形一侧,横掌拦劈,双掌相交,“砰”的一声,石乙给震得退了三步,但纽祜禄也觉掌心一阵冰凉,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心中一惊:“这人的掌力或许比不上刚才那小子,但内力却远在那小子之上,而且掌力冰寒,这是什么武功?”只听石乙暴喝一声,又是一掌拍出,这回却是风雷隐隐,威势骇人,转瞬之间,连攻七招!
纽祜禄早得长白山上乘内功心法真传,又做了十几年的掌门人,论内功的深厚,不在江湖上任何一位顶尖高手之下,只因他一来是来找他的“朋友”,并不愿拼个两败俱伤,二来石乙是天山弟子,为两派之间原有的交情之所计,若然全力出手将石乙打伤,只怕日后传到江湖上,人家要说他不顾同道之谊,最后还有一条,就是他对石乙的武功起了怀疑,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真实的本领没使出来,因此石乙接着再斗,纽祜禄倒不急着将他击败了。
石乙却是得理不饶人,越攻越猛,迅若怒狮。他得了逐鹿侯的秘传,练的是戒日神功六种武功之一的碎骨绵掌,虽然不如腐骨神掌厉害,但也江湖少见,好似行雷闪电,慑人心魄。纽祜禄看了十几招,忽然一省:“原来他是练了戒日神功,我真是糊涂,怎么一时竟未想到!”一念及此,立即改变了打法,来了个避重就轻,在石乙的掌风激荡之下,俨似飞龙绕柱,游走四方,石乙呼的一掌横扫,纽祜禄突然腾空飞起,石乙的掌力没打着他,他却好似飞鸟一般从石乙头顶疾掠过去,伸掌拍击石乙的肩背,石乙微觉头顶劲风疾起,慌忙一个倒踩七星,急急闪躲,嗤的一声,纽祜禄指尖划过,石乙的肩衣已给他化掌为勾,撕了一个大口子!
纽祜禄一招得手,中指弹出,石乙正好双掌齐出,向他前胸拍来,纽祜禄这一指,正好弹在他掌心,石乙只觉右掌剧痛,不禁哎呀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纽祜禄的指力碰上石乙的掌力,本来难免吃亏,但石乙虽然练了碎骨绵掌,却只有三四成的火候,威力巨大的掌力,在纽祜禄这样的名家高手面前,打了一点折扣。但虽如此,纽祜禄仍是颇费了一点功夫,才仗着深厚的功力,找出石乙掌法上的弱点,将石乙击倒。
石天柱破口大骂,刚把石乙扶到一边,贡布已是心头火起,一声呼哨,几个人团团包围上来,陡听得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喝道:“你们都让开,让我来!”劲风飒然,一个中年汉子手持一把铁扇,已是抢在石乙前面,先挡住了纽祜禄。
来的是逐鹿侯派来跟随贡布的另外一个副手,那个“老六”逐鹿擎波的三哥、也就是逐鹿擎冥的弟弟逐鹿擎野。他的武功可比逐鹿擎波强多了。摺扇一开一合,扇边锋利,张开来可当盾牌,合起来可当作刀剑,还兼有点穴和暗器之功。纽祜禄吃亏在没有带宝剑在身,空手虽然可以抵挡,要胜逐鹿擎野可也不易。逐鹿擎波趁机跑去,加入了围攻贺兰允速和喀沁公主的行列当中。纽祜禄衣袖一拂,拂开逐鹿擎野的铁扇,嗤的一声,铁扇正好张开,锋刃如刀,登时把他的衣袖撕开了一个口子。
逐鹿擎野冷冷说道:“急着想走么?大战方始,你急什么?你若想保命,那就乖乖投降吧!”
纽祜禄怎会投降?逐鹿擎野喝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顽抗到底,那就是自寻死路!”
纽祜禄接招还招,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说道:“你来得正好,待我打了你这条恶狗,再去找你的狗主人!”手拢袖中,立即伸袖拂出,向逐鹿擎野的铁扇卷去。
逐鹿擎野已知来的是关东长白山剑派的掌门,不敢轻敌,一招“投笔断流”,铁扇的锋刃,向纽祜禄的长袖削下,想仗着锋刃的锋利,将纽祜禄的长袖截断。他心里想道:“我的铁扇,就连坚硬的石头都可以斩碎,你以为你的衣袖能够以柔克刚,简直是做梦!”他得意洋洋地打着如意算盘,自忖纽祜禄要是缩手不快,说不定还能削断他的手臂也未可知。
袖风剑影中,只听“铮”的一声,逐鹿擎野的铁扇锋刃没削断纽祜禄的衣袖和手臂,却给纽祜禄的指力弹个正着,紧接着一声大喝:“叫你见识见识长白绝技!”他这一声大喝,用的是少林派的狮子吼功,狮子吼功因人而施,敌人内功造诣越深,感应越强,逐鹿擎野的武功在逐鹿商山大房一族,仅在逐鹿擎冥之下,给纽祜禄一声断喝,禁不住心头一震,耳鼓顿时嗡嗡作响。逐鹿擎野大吃一惊:“长白掌门果然名不虚传,比我想象的要强得多了。”稍定心神,不敢大意,施展大挪移五行扇的独门绝技,和纽祜禄交手。
纽祜禄的内功门道和逐鹿擎野大为不同,可以说异曲同工,各尽其妙。倘若换了一个功力稍差的人,纽祜禄可以用袖子将他来势化于无形,但对手是逐鹿擎野,他只能把逐鹿擎野攻来的力道化解一半,另外一半,就要靠自己的掌法了。两人以掌对掌,纽祜禄不见得输于逐鹿擎野,两者功力甚相匹敌;但逐鹿擎野手里多了一把铁扇,局势就有所不同了。
而在另外一块地方,喀沁公主和贺兰允速虽是维持不败的局面,却已感到有点吃力。
贺兰允速的剑法早得师传,和徐白露斗了个旗鼓相当,还不觉如何;喀沁公主却是功力稍弱,和石乙的妻子徐贞交手,到底还差点火候,徐贞的剑法是天山真传,在江湖上称不得一流高手,对付喀沁公主却是绰绰有余。她一边狂风暴雨般地向喀沁公主猛攻,一边喝道:“贱婢,还不弃剑求饶?”得意洋洋,剑光闪闪,越攻越快!
喀沁公主正在慌乱,猛听有人冷冷地道:“你才是不要脸的贱婢!”
话音刚落,说话的那个人已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人出现的速度,几乎和他的声音一样快。声音尚尤在耳,人已赫然现身。
那人身材高大,穿一身蓝袍,双手倒负背后,一张脸焦黄焦黄的一点表情也没有,只见他轻轻伸手一拉,就把喀沁公主拉开一边,徐贞刺向喀沁公主的一剑本来眼看就要刺中,一下刺了个空,满怀喜悦登时化为乌有,噼啪一声,硬生生吃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三颗牙齿随血水吐出,又惊又痛,急忙跑开一边!
那人来得一声不响,徐贞武功颇高,也没有察觉他的到来,但他忽然出现,却好像带来了一阵阴风,像是一个从坟墓里走出来的人,令人一见,就禁不住皮肤起栗!
听见那人的声音,徐贞不禁如坠冰窟,不由自主的身子直发抖,张口结舌,登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又惊又怖,颤声问道:“你,你是谁?!”
那怪人没有回答,半晌才冷冷说道:“徐贞,你和你的丈夫出卖了天山师门,难道没想过报应轮回吗?”
徐贞一听这句话,吓得脸色剧变,顿时呆若木鸡!
那人把喀沁公主护在身后,踏前一步。冷笑说道:“徐贞,你是不敢回答我的话,还是你已经忘记我是谁了?你还记得十年以前的兴亡殿里,发生了什么事?”
十年前忽然江湖上有消息传出来,说当年天山地震时陷入冰层的藏经阁重现剑宫地下兴亡殿,石乙和徐贞闻讯赶去,却在兴亡殿里,差点连命都丢了。把他们从兴亡殿打跑的,正是今日的“苍域修罗”高无忌。
听见无忌的问话,徐贞忽然尖叫一声,唰的一剑就刺了过去。
只听“铮”的一声,徐贞的手臂如遭雷击,青钢剑应声坠地,人也好像一截断裂的木头,跟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石乙这一惊非同小可,扑过去大叫:“你,你把我也杀了吧!”
无忌森然说道:“你急什么,还没轮到你呢!想死还不容易!”身形一展,倏地先向王二十八扑去。
石乙慌忙上前一探妻子的鼻息,这才放下了暂时宽心。原来无忌只不过是点了徐贞的穴道,徐贞失了知觉,骤眼一看,就像死了一般。他伸指试替妻子解穴,徐贞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石乙心中暗暗吃惊:“看来这小魔头的点穴已是在我之上,他以前本来不是以点穴见长的,如今他的点穴己然如此厉害,其他功夫可想而知,王师兄决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天山派四大神功中本来有一门须弥神指可以专门用来点穴的,石乙已练了十多年,须弥神指点穴解穴功夫,他的水准和火候差不多比得上当年的白云师太了,但他用尽功力,仍然解不开无忌的点穴,心中焉得不惊!他哪里知道,无忌恨极石乙夫妇,点着徐贞的这一指,是以混元指为基础,夹杂了须弥神指的指力在内,点的是徐贞的死穴暗脉,除非有比无忌武功还高的人,知道无忌是用了两种不同的指力混杂在一起,点的是什么死穴和暗脉,否则绝对无法解开,徐贞是必死无疑的了。
天底下各门各派的点穴手法各有不同,有些手法对身体无害,穴道一解,便即如常;有些偏重于内力点穴的,时间一长,穴道解开也会变成残废,石乙知道无忌不会放过自己,但解不开徐贞的穴道,不禁惊慌失措!
他是要跪下来恳求无忌为妻子解穴呢?他拉不下这个老脸,但更害怕妻子残废!正当他惊恐踌躇之际,只听无忌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王二十八,你想好怎么死了没有,是你自己自尽,还是由我亲自动手?”昏黄的灯光下,无忌双手抱胸,大马金刀冷冷盯着王二十八。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王二十八颤声说道。
无忌继续冷冷说道:“这就要看你了!”
王二十八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忌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说道:“你的大师姐给你抛下万丈寒潭,你猜她后来怎么样?”
这件事是只有三个人知道的天山派最大的秘密,王二十八陡然之间重闻旧事,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他连退疾步,脸色顿时又青又白,尖声叫道:“她,她怎么样了?”
无忌冷冷笑道:“你放心,她很好,我替她安了一副假腿,还做了一辆可以自由行走的四轮车,她叫我一旦找到你们,要我暂时留你们一命,她要亲自找你们来报仇呢!”笑得诡秘莫测,却也带着几分凄凉意味。他瞧一瞧王二十八僵硬的脸色,继续说道:“哈哈,我知道你不相信白云师太还在人世,但这却是事实。等到她老人家找到你头上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王二十八给吓得浑身发冷,早已信了几分,但仍不死心地说道:“我,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她若没死,十年前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无忌冷冷一笑,说道:“你说对了,是我故意不告诉你的,白云师太恨你入骨,要我一定留你们这两个男女一命,她好亲自来向你们讨还血债!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十年过了我不来找你!?”其实白云师太早已墓木早拱,无忌算准了王二十八负疚在心,只要稍稍添油加醋,不由王二十八不信。
果然只听王二十八颤声说道:“为什么她还没来,先派你来了?”
无忌笑道:“我本来早就准备来找你的,但转念一想,白云师太传我一身绝技,我和她老人家份属师徒,情同祖孙,师父有未了的心愿,我做徒弟的怎么不尊重她老人家的要求,先把你们找出来呢?我劝你趁她老人家尚未到来,最好把你和那个贱妇如何死法想想清楚!”
王二十八颤动着身子缓缓举起光秃秃的手掌,说道:“我的手是毁在你剑下,我就算再有雄心壮志,也是决计不能做剑学高手了。其实走到今天,也不关白露的事,你要杀我,就来杀吧,我绝不反抗。”无忌愤然说道:“我是恨你对不起师太,但直到今天,我也还是不想杀你!我只想问问你,你的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天山长辈,哪里错待了你,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宁肯出卖祖宗?”
王二十八表情木然,涩声道:“你说的不错,如你所说,整件事其实都不该怪别人,也别怪白露。但你可知道,我是因为大师姐对我太冷淡,我才去找白露寄托心思的;我之所以冒死还生,也是因为大师姐他们管束太严的缘故。我在外面做下了错事,不敢对任何人说,方始渐渐走上歧途的。谁是谁非,如今再说也没什么益处了。无忌,你书读得多,你不用再和我说什么道理,我已错得无理可喻,不能回头,你来,一剑把我杀了吧!”
他这十多年来一直东躲西藏,不敢人前露面,日日夜夜就只防着无忌,内心着实受尽折磨,如今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十多年来郁结于心的不安和歉疚全都发泄出来,心头才觉舒服一些,对于生死,也坦然了很多。但对无忌而言,则是觉得他又可憎,又可怜了。但他心意已决,非杀王二十八不可,当下袖子一拂,冷然说道:“好吧,你既然已知自己错在哪里,那么你们一起死在我的面前好了!”
王二十八身子一抖,说道:“白露是被我连累的,我不能与她同生,却也不想和她共死!你杀我吧,求你剑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无忌强自抑压心中怒火,冷冷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她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