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两人眼前灯光复明,脚步嘈杂,原来是前面佛殿的法事已完,白教法王在众弟子的簇拥下,正好走来后面,遇上了无忌和白衣喇嘛动手的余暇。白教弟子见竟然有人跑到佛门净地来撒野动武,不待法王下令,手持棍棒,大声呼喝咒骂,把无忌他们几个人都围在垓心,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忌听不懂喇嘛们叽哩哇啦的喊叫是什么意思,忽地仰天笑道:“哈哈,你们是一起上来还是一个个的车轮战,以为我怕你们人多势众么?”他运了六分内力把声音散发出去,三层佛段前人山人海,声音嘈杂无比,竟给他这几声大笑压了下去,靠的近的喇嘛还只觉耳孔中好似给尖针倏地刺了一下,一时大发惊恐,竟至不敢上前了。
喇嘛群中走出两个白衣喇嘛,一高一矮,矮喇嘛近前喝道:“无知的凡夫俗子,你们冒犯法王的圣威,已是死到临头,还敢口出大言!哼,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举手投降的好!”
和无忌对敌的那白衣喇嘛喝道:“这小魔头猖狂之极,竟敢藐视我们的教尊,你们何必多费唇舌!”说话之间,铜圈连使杀招,力贯全身,向无忌狠狠扑来。
无忌陡地一声大喝,身形微侧,忽然左掌拍出,右掌一招“大浪淘沙”,从他铜圈正中穿出,五指如钩,硬抢白衣喇嘛手中的铜圈。白衣喇嘛的铜圈滑不溜手,粗如儿臂,重有五十斤,重量实不亚于禅杖铁锤板斧这一类的外门重兵器,无忌双掌齐飞,化掌为抓,硬抢铜圈,这已是大出白衣喇嘛意料之外,他使出的须弥神抓,又是天山派四大镇派神功之一,精奇老辣,更是白衣喇嘛始料之所不及。
白衣喇嘛从未见过天山武功,铜圈的招数放尽,急切间无法撤圈自保,唯有撒手扔圈,以掌对掌,硬接无忌这招。
双掌相交,无声无息,无忌的掌力倒也不如何沉重,但白衣喇嘛只觉掌心好像给电流电了一下,不过片刻,一道寒流倏地穿透了他寸关尺脉的真气防护,顺血脉蜿蜒疾上,白衣喇嘛一条手臂登时麻木不灵。
白衣喇嘛大吃一惊,急忙甩脱无忌的手掌,跳出两丈开外,满脸通红,指着无忌骂道:“你,你这小魔头用的什么下三流的功夫暗算我!”
无忌哈哈笑道:“你管我用的是什么功夫,能把你打败就是好功夫!”
原来无忌是用腐骨神掌,将内力凝成一线,趁两人掌心相交,“刺”入白衣喇嘛的掌心的。他腐骨神掌的掌力只用了一半,故此白衣喇嘛接他一掌,尚未至于立即给寒气冻僵。但饶是如此,白衣喇嘛亦已是禁受不起。
他只骂得一句,便觉地转天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骂不出来了。
但无忌立刻也笑不出来了。
当他施掌打伤白衣喇嘛之际,一股劲风,沛莫可御地向他袭来,匆忙之间,无忌只能用这一半的掌力反掌接招,来人这一掌用了八分力,无忌所用则还不到平时三成,三成内力,抵挡来人的进攻,自是相形见绌,无忌登时就感到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好似排山倒海的涌来。
只听砰砰两声,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接着一声闷哼,接着是一阵充满愤怒的呼叫。
无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定睛一看,后来向他发掌的人,是一个同样身穿白衣的三十多岁的喇嘛,他受无忌将他自己的掌力反震,这霎那间几乎窒息,闷哼了一声,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受的内伤,比起无忌而言更重!
无忌口吐鲜血,只觉百骸欲裂,五脏六腑都似乎要翻转过来,已是不能走动,只能盘膝坐下,那三十来岁的白衣喇嘛也已是无力杀他。
两大高手,盘膝在地上,距离不到三丈之遥,谁也不能移动半寸,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
白教喇嘛个个怒眼圆睁,纽祜禄他们也是如临大敌。两下相较,孰强孰弱,不言自明。
死亡的阴影瞬间压上心头,但无忌和那三十来岁的白衣喇嘛的功力极为精湛,只是静坐片刻,神智便渐渐清醒过来了。两人都想自己受了重伤,对方也一定同样不好过。在这种情形底下,谁的功力先恢复,谁就能杀死对方,自己纵然不想杀对方,对方也未必会放过自己,因此他们也不能不害怕对方先杀自己。与其被人杀,不如先杀人!于是两人不约而同之下,都想静下心来,凝聚真气,尽快恢复功力。但偏偏杂念一起,便难以心神宁静。心神不宁,不管多么上乘的心法默运玄功,仓促之间,也是收效甚微。
两方的人马,就这样在这异样的寂静中,剑拔弩张,但谁都不敢先行动手。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到了人群外面,嘎然而止。
只听有个人大声说道:“你们一大群人围在这里做什么?法王呢?”
有懂汉语的喇嘛说道:“大经师,你来得正好,法王给一个魔头打伤了!”
纽祜禄一听那喇嘛说出“法王”两个字就呆了。原来给无忌打伤的那个三十多岁的白衣喇嘛竟然是白教的教主:“这下糟了!谁知道这一代白教法王竟然是个年轻人!”刚刚无忌来时,在讲经台远远地看过白教法王一眼,就在民众叽叽喳喳议论白教法王时,不过无忌离得太远,并未看清白教法王的长相,何况他来意不在白教法王身上,所以未加注意。纽祜禄却是刚刚来到西安,也没来得及去拜见白教法王。
心念未已,后来那人的声音说道:“什么,岂有此理,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打伤法王?你们都给我让开!”声音洪亮巨大,也略显苍老。无忌只觉这人的口音很熟,不自觉地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心中一愕。
来的这个喇嘛,竟是十年没见的竺可蓝。
当年在长城之战后,无忌就再也没见过他,一直以为他也许死在乱军之中了。天龙七子除了高七娘子之外,其他六位的武功都和竺可蓝不相上下,天龙六子尚且难逃劫数,竺可蓝又岂能逃生?
殊不知正是因为竺可蓝的“特殊身份”,他是逐鹿侯的哥哥,所以逐鹿侯手下刑天盟的武士并未杀他,放了他一条生路。只是竺可蓝在乱军之中被人突施暗算,中了三支毒针。他以绝顶内功祛毒,并服下密宗解毒培元的药丸,虽然不是对症解药,但也有减轻毒性的攻效。他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就离开北京,结果在路上毒发晕倒路边,给尚未就任的白教法王的随从救起。当时救人如救火,候任的白教法王不知竺可蓝中的是什么毒,只能依仗深厚的内力试一试,当下立即以本身真力给竺可蓝推血过宫,助他将体内的余毒全部肃清。好在竺可蓝所中的毒针毒性并不剧烈,竺可蓝遇见白教法王之前先自行疗毒,体内的毒性已然消减一半,而中针之处又非要害,只是中毒之后未及调养,又一路奔波,劳累困顿,这才毒发。有白教法王给他运功祛毒,自然事半功倍。
白教法王问起竺可蓝的来历,他听说竺可蓝是天竺高僧“孔雀大明王”的贴身侍者,不禁肃然起敬,连忙合掌问道:“不知明王是否还在中土,可否请你为本座引见呢?”竺可蓝道:“恐怕要令法王失望了,贫僧几个月前辞别法王时,他们已结束了在中土的传法,恐怕这时候已从西藏回天竺去了。如果明王还在,贫僧当然不吝此事。”
白教法王略有些失望,合掌说道:“可惜本座和明王缘悭一面,未能得蒙教训,真是此生最大的遗憾。对了,你伤好之后,要到哪里去?”
竺可蓝喟然道:“贫僧经此一难,已无心尘世,但前路茫茫,贫僧尚不知去向何如。”
白教法王道:“本座将来接任法王,也有很多向信士传法的工作要做,你不嫌跟随本座清苦的话,不如留在本座的僧团帮本座处理僧团事务吧。你跟随明王走过那么多地方传法布道,对各地的风土人情稔熟于心,有你的帮助,本座的传法事业一定事半功倍。本座座下正好有一名老经师前阵子刚刚圆寂,经师的职位一直虚悬未决,本座有意延揽你加入僧团,担任本座的大经师,替本座掌管僧团事务,不知你愿不愿意?”西藏三教的经师,历来是由本教德高望重的长老担任,在教内的职务和权力仅在活佛或法王之下。白教法王如此看重,竺可蓝当真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道:“贫僧愚陋,恐不入法王法眼,万一贫僧德不能服众,岂不损害了法王的清誉?”
白教法王何等聪明,一听竺可蓝的说话就知道他话里有话,当下哈哈一笑道:“你不要把本座和现任的本教法王混为一谈。不错,百十年来,白教三万弟子朝思暮想,就是想回到故乡拉萨,沐浴在布达拉宫佛祖的佛光照耀之下。但本座主张以法辩论,以佛法说服世人,绝不会动用武力或者勾结权贵来达到回归故乡的目的。本教前任法王所作所为已引起教众不少非议,本座不会沿用他的老办法管理白教,你放心吧。”
原来老法王用尽权谋,想达到令白教重回拉萨的目的,没想到他座下的大经师贡布自己本身就是逐鹿侯派来的卧底,贡布的身份给揭露之后,白教法王知道了逐鹿侯的野心,于是不敢来北京,带着僧团半路折返青海。他回到青海之后,自忖年纪老迈,已是不堪任事,和逐鹿侯的合作已引起信士和教众的不安,心想白教回归拉萨遥遥无期,在自己的手里只怕难以实现,于是便动了心思,遵照白教的教规,叫手下开始寻找自己圆寂之后的转世灵童。
这位灵童,就是救了竺可蓝一命的候任法王。他在青海朝见了老法王之后,便接受老法王的法旨,开始组建自己的僧团传教,后来他得到朝廷的认可,足迹踏进关内,靠的也都是他精深的教法修养,渐渐收服了散落在各地的白教弟子,稳住了白教的声誉,也赢得了各大丛林对他的认可,西藏红黄两教也重拾了对他的期望。老法王给符九妹害死在石家堡后,他正式接任法王,此间竺可蓝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尽心辅佐,得到了他的嘉许。
竺可蓝一来,不知所措的白教弟子有了主心骨,很多弟子立即大呼:“快,请大经师亲自出手,杀掉那小魔头!”
竺可蓝听说白教法王受伤,吃了一惊,定睛瞧时,只见无忌坐在纽祜禄身边,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无忌虽是脸上粘着一层黄澄澄的面具,没有露出庐山真面目,但竺可蓝对他印象极深,一眼就觉得似乎这个打伤白教法王的“小魔头”似曾相识。他虽不知内情,但以前在江湖上时,他机缘巧合见过一次纽祜禄,更知无忌和纽祜禄是金兰之交,此际只是稍微一想,突然想了起来,他纵未能说是尽知其因,看见纽祜禄和喀沁公主,亦已猜到几分无忌的身份了。
他呆了一呆,合掌走到纽祜禄跟前,说道:“不知居士是否还记得贫僧?请问这位伤者是不是高无忌高施主?”
纽祜禄和竺可蓝只是在江湖上见过一面,彼此并不熟悉,迟疑一下,站起来问道:“不知大师为何认得无忌?”
竺可蓝一听就知道纽祜禄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立即哈哈一笑道:“居士不要疑心贫僧有什么恶意,贫僧和高施主在苏州的时候就认识,转眼就过了十几年,今日方始再见。”转身吩咐白教弟子:“高施主是贫僧的方外之交,他打伤法王,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先把法王送到斋宫,本座随后就来,定会给大家一个解释。”先前给无忌掌力震伤的白衣喇嘛是个行走江湖的行家,察言观色,用不着竺可蓝多加言语也看得出来他所言无虚。而且贸然伤害无忌事小,万一真的是个误会,法王雷霆震怒,后果难堪设想,他们只怕都要接受教规的严厉惩罚,当下不敢多说,也无暇思索,当即躬身领命,先叫弟子把法王送入斋宫,然后叫人来把王二十八夫妇的遗骸抬走,埋葬后山。
白教法王的斋宫,就是三座佛殿中最后面的一座,规制虽然稍小,奢华的装饰,一点也不比其他两座逊色。明丹霞和娄鹰扬被贡布抓住之后,就是囚禁在法王斋宫的地下水牢里。贡布本想蛊惑新任法王继续和逐鹿侯合作“取得天下”,却不知新任法王刚严睿智,听说是陕西巡抚马玉琮介绍牵的线,立即心生警觉,三言两语,就识破了贡布的企图。他涵养极高,更知本教前车有鉴,老法王就是因为受了贡布的迷惑而死,他洞悉阴谋却未表露出来,只和贡布虚言几句,就把贡布打发走了。
无忌伤势稳定之后,向竺可蓝原原本本说明了白教的老法王是如何死在石家堡、他如何偷听到马玉琮和贡布的密谈,取得了白教弟子的谅解,如何寻找贡布的行迹,找出杀害徐白露的凶手,那是无忌的事,白教不愿插手。新任法王也已知道此事,打算结束在西安的讲法传道,接受朝廷的金册和玉瓶之后,就立即返回青海,准备和红黄两教的代表谈判重回西藏的事情,江湖上的事,白教是绝不会插手的了。白教法王和无忌击掌盟誓,结下一段因缘,双方皆大欢喜。
纽祜禄夫妇和贺兰允速在西安等待恨崖主人护送金册和玉瓶,无忌却又要和他们分手了。
一大清早,明丹霞和娄鹰扬雇了一辆骡车,要回嵩山,无忌则是准备再住一晚,等明丹霞他们走后,去商山接上明月和尚宝潼,才回天山。
不过,在和明月和尚宝潼会合之前,无忌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要杀掉马玉琮,以绝后患,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回到天山之后,他是打算就此金盆洗手,收几个徒弟,了此残生的。
能不能如愿以偿,无忌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西安城里的两桩血案,他隐约预感到,恐怕自己的想法只是水月镜花。
他不仅想到江湖上铁拐神龙的那些往日的朋友不会轻易放过他,恐怕山东的成星野和南宫云岫夫妇也会来找他,焦家兄弟无端端葬身火海,他们只有三个徒弟,一下死了两个,不出来找回梁子,根本办不到。何况焦家兄弟还有一个小妹,真相未明之下为了两个哥哥的死,也一定会来找他的。至韩飞虎和宇文雷以及庄而重、付冠英这几个人,无忌是暂时不愿多想了,他也想不过来。
无忌终于自出江湖以来头一次感到了头疼和无奈。
马玉琮应该是得到了贡布他们的预警,无忌夜晚飞进巡抚衙门,衙门里空荡荡的黑灯瞎火,偌大的巡抚衙门,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连看门的都跑得不见了踪影。无忌想起马玉琮和贡布的密谈,便施展陆地飞腾的轻功绝技,赶到北郊军营去找马玉琮。
可是到了北郊军营,却是另外一幅场面。
入夜时分,军营本该一片寂静才对。无忌在军营的后山,却见军营中灯火通明,人声喧哗,马队驰骋,防守森严。无忌不能不感到奇怪,一队马队过后,他暗自想道:奇怪,难道马玉琮事先就知道我要来?想至此处,不由得心念一动:“唔,莫非军营里有什么异常?”转念再想:“马玉琮是在躲我而已,怎会如此大张旗鼓?”伏在草丛树林之间左右窥探,忽见一座大帐内走出三个人来,一个灰衣老者走在前面,那老头面带病容,两侧太阳穴却微微隆起,双眼精光湛然,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一看就知是练有高深内功的高手。心道:“难道马玉琮对贡布说自己身边没有拿得出手的江湖异士做护卫是假的?看这老者的样子,八成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这样的人做他的左右护卫,来头也还不小。”
无忌起了疑心,便伏在草丛中不动,静观其变。但见那红面老者带着几个人在外面转了一阵,走进另外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帐中去了。那座大帐四周刀枪林立,守卫更加森严。无忌连紫禁城都没放在眼下,哪会惧怕眼前的阵势?于是在暗处一个黄鹤冲霄,身子平地拔起,几个纵步,悄无声息地就到了那座大帐的后面。此处防守虽严,背后却是没人走动,无忌一看就知道,这里一定是马玉琮落脚的地方无疑。
他刚刚落地,就听大帐中有人说道:“恨崖主人远来辛苦,奴才没什么好准备的,军营之中,只有粗茶淡酒,聊为接风,待明日进城,奴才再举宴会。”
无忌一想,心道:“原来是她来了。”他想的那个“她”不是别人,正是爱新觉罗·阿慧。无忌也想起纽祜禄夫妇来到西安,正是给她打前哨,知会各处衙门的。
果然只听爱新觉罗·阿慧的声音响起,笑道:“本座知道上书房的马大人有一个远房弟弟在西安做巡抚,这次替皇上颁赐金册和玉瓶,要劳烦巡抚大人了。”她说的这个“马大人”,无忌在做王公的时候见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雍正召他入宫觐见时在御花园赐宴,当时陪坐的,就有一个保和殿大学士马齐。这马齐历仕顺治、康熙和雍正三朝,算得上是个名臣,和上书房内侍首领大臣张廷玉同为雍正的股肱。雍正帝去世后,马齐称病引退,乾隆四年去世,谥号“文穆”。马玉琮和马齐都是富察氏,马玉琮按宗谱是应该叫马齐为“兄长”的,他在陕西官场呼风唤雨雄霸数十年,多半也靠了这位族兄的“照拂”。
只听马玉琮道:“不敢当,恨崖主人亲承圣命,到了西安,直呼奴才的名字就行。”
爱新觉罗·阿慧道:“这次本座除了代皇上来向白教法王颁赐圣物之外,还想向马大人打听一个名叫贡布的喇嘛的下落。本座知道他来了西安,他在西安没别的熟人,听说以前巡抚大人和他在北京颇有一段交情,猜想他十有八九会来找马大人,因此向马大人打听打听。”
马玉琮半晌不语,爱新觉罗·阿慧道:“你不敢和我说真话吗?贡布是不是躲在你的军营?如果他在,请你叫他出来吧!”
马玉琮道:“奴才怎敢不说真话,贡布和他的人如今已不在西安了。”
爱新觉罗·阿慧问道:“他们几时走的?”
马玉琮道:“说来也真是不巧,你老人家要是来早两日还可以见得着他。”爱新觉罗·阿慧的脸上带着一个精工打造的玉石面具,面具的嘴唇位置没有开口,说话的声音从通风的鼻孔石腔里冒出来,便如第一次无忌见她一般,当时无忌也没发觉她是个女子,马玉琮就更没法发觉了。
爱新觉罗·阿慧道:“他和他的人去了哪儿?”
马玉琮道:“奴才不知。他走得很匆忙,没来向奴才辞行,匆匆忙忙告诉了奴才衙门里一个戈什哈就走了,行止如何,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打算。”
爱新觉罗·阿慧冷笑一声说道:“他在西安没有熟人,此行到西安,又有求于你,总要回来的吧?”
马玉琮又支吾半天,说道:“恐怕他不会回来了!”
爱新觉罗·阿慧道:“为什么?”
马玉琮沉吟片刻,说道:“奴才有话直说无妨,贡布之所以匆匆忙忙地逃走,乃是因为前几天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他惧怕这个人的厉害,不得不匆匆离开。”
爱新觉罗·阿慧道:“是什么人要找他的麻烦?马大人在跟我开玩笑吧,外面只有人会怕逐鹿氏家的人,从没听说逐鹿氏家的人怕别人。嗯,你是不是收了他的好处,不肯告诉本座他的去向?”
马玉琮连忙说道:“不不不,奴才怎敢有所隐瞒?那个戈什哈说是贡布说的,说来找他的人厉害得很,他的话里行间充满恐惧,连那个戈什哈都觉得奇怪,他从没见有人怕另外一个人是怕成这副样子的。你老人家知道吗,找贡布麻烦的,是江湖上一个大名鼎鼎的魔头,名叫‘苍域修罗’。不知你老人家有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爱新觉罗·阿慧唔了一声,说道:“‘苍域修罗’的名字本座听过,江湖武林年轻一代的人里,‘苍域修罗’是很有点名气的,不过贡布这帮人本领虽是不及‘苍域修罗’,舍命一搏,也不见得就打不过‘苍域修罗’啊。再说,本座知道贡布来到西安,身边带了不少厉害的人物!”
马玉琮道:“他们再厉害,厉害得过‘苍域修罗’吗?”
爱新觉罗·阿慧又是一声冷笑道:“这些人是很厉害,也当然比不上‘苍域修罗’,但这几个人并肩联手,‘苍域修罗’未必能够得偿所愿。”
马玉琮道:“不知你老人家找贡布有什么事?”
爱新觉罗·阿慧道:“本座本来不想找他,也不愿和逐鹿氏扯上任何关系,是本座过了黄河之后,听说了发生在西安的两件血案,其中一件血案的受害人,以前在江湖上和本座很有点交情。本座跟你说实话,本座找贡布,就是想为这位以前的老朋友出口恶气。”
无忌在帐后听了不禁一愣:“难道铁拐神龙是恨崖的人?”这可真是叫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管铁拐神龙在见他之前是否还身在恨崖,这个消息都绝对令无忌惊讶,天下竟有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马玉琮道:“不对吧?奴才听说杀害这两家人口的凶手正是‘苍域修罗’呀!”
爱新觉罗·阿慧接连几声冷笑,斥道:“听说?你是靠听说主政西安的是吗?哼!事到如今,死了四五十个人,你身为西安的父母官,年老昏聩就不说了,想不到竟然还要为凶手开脱,你这官儿还想当不想当了?”
马玉琮急忙跪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不敢不敢,奴才怎敢包庇杀人凶手?”
爱新觉罗·阿慧道:“本座的人要找一个杀人凶手,不费吹灰之力,你不想说,也由得你。你也许不相信吧?好,那本座来问你,你去年十月讨的一房小妾,是不是一个姓刘的乡下富户的女儿,嫁过来之前肚子里就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的!”
马玉琮大吃一惊,心说这个恨崖主人真是厉害,这样隐秘的事他怎么也知道?不敢撒谎,说道:“是是是,你老人家圣明!”
爱新觉罗·阿慧接着斥道:“你也是莫名其妙毫无官体!你都八十岁了,黄土都埋到脖子边了,年纪比那个女子的祖父年纪还大,为什么要害人家为你守活寡?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而是她的情郎的,是不是?”
马玉琮颤抖声音说道:“是是是,你老人家圣明,你老人家圣明。”心下大为惊惧,心想这个小妾的事外界可没几个人知道,小妾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谁也无人得知,恨崖主人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小的事都给她探去了!
帐后的无忌听到这里,亦是禁不住心中苦笑:“恨崖真是名不虚传,照这样看来,如果她想知道我的行踪,也是毫不费力的了!”他在秦岭山洞时曾怀疑杀害铁拐神龙和宗家四十多口人是爱新觉罗·阿慧派人做的,如今想来,她根本无需这样做,以她恨崖主人的手段,只怕即便做了也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留给他来推敲的。
只听爱新觉罗·阿慧说道:“颁赐仪式结束之后,本座要你立即把那小妾和她的孩子好好送回家去,从此不许你再去骚扰,你听见么?”
马玉琮连忙说道:“是是是,奴才遵命。”
爱新觉罗·阿慧忽然一改严厉的口吻,轻声一笑道:“现在,本座只想知道,害死铁拐神龙的真凶是谁?要不要保住你的三品顶戴和你的项上人头,就看你老实不老实了!”
马玉琮说道:“你老人家一定要找这个凶手么?”
爱新觉罗·阿慧冷冷说道:“本座知道你明知凶手是谁也不愿告诉我是不是?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指望逐鹿侯再给你什么好处吗?”
马玉琮慌忙说道:“不不不,只是……”
爱新觉罗·阿慧截断他的话,逼问道:“只是什么?”
马玉琮道:“你老人家贵为天使,是金枝玉叶,要是把你老人家卷入这场漩涡,奴才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爱新觉罗·阿慧道:“正因为如此,本座更非找着这个杀人凶手不可!你说还是不说?”
马玉琮颤声道:“是,贡布亲口对我说,杀铁拐神龙的是丐帮原来的长老,名叫谢火龙。”
爱新觉罗·阿慧缓缓说道:“原来是他,怪不得铁拐神龙武功盖世,会为人所害了。这么说,这件事还是和逐鹿侯有关了?”
马玉琮连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爱新觉罗·阿慧道:“你虽是一方封疆大吏,却不知江湖上的事。谢火龙早在十几年前已加入逐鹿侯的刑天盟,做了逐鹿侯的爪牙,但以本座所知,逐鹿侯似乎并没有把他当作自己人,只是利用谢火龙在江湖上的名头,暗中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