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战友告别
"老魏,都退休了,还抱着案卷不撒手啊?"我端着热茶,看着魏建军又在翻那些陈年旧案。
他抬头瞅了我一眼,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染红了办公桌上的档案袋,也染红了我们的脸。
这一晃眼,都快45年了。那会儿,我们仨穿着半新不旧的灰布衣裳,挤在拥挤的火车站里,口袋里揣着妈妈包的红糖饼子。
张国柱还记得往裤兜里塞了几个煮鸡蛋,说是路上饿了垫肚子。
谁知道那鸡蛋还没等开吃,就在挤火车的时候给压碎了,弄得裤子上一片油渍。
魏建军笑话他,说这下可好,还没到部队就先出了个洋相。
站台上挤满了送兵的人群,有人在抹眼泪,有人在挥手道别。
我妈拽着我的袖子,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到了部队要好好干,别给家里丢人。"
那时候,村里有个当兵的,全村人都羡慕得不得了。
火车上,我们仨挤在一个硬座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憋着笑。
张国柱掏出那几个压碎的鸡蛋,我们就着红糖饼子,美滋滋地吃了个精光。
刚到部队那会儿,可把我们折腾得够呛。
魏建军站军姿时腿打颤,我这个老班长没少操心,天天拉着他加练。
"来来来,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双腿并拢!"我扯着嗓子喊。
那小子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张国柱倒是个机灵鬼,没几天就混成了文书,整天抱着个本子到处跑。
记得有一回,他给我们讲他爹的故事。
他爹是个老警察,常年在基层派出所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我爹说了,当警察就得为老百姓办实事。"张国柱那会儿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光。
谁能想到,这句话后来成了我们仨的信条。
三年的军旅生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
转业那年,我回了老家当了派出所所长。
刚上任那会儿,可没少碰钉子。
派出所的老民警看我年轻,不服气,背地里说我是空降的。
我也不恼,该干啥干啥,白天处理案件,晚上学习法律。
半年下来,那些说三道四的声音慢慢就没了。
魏建军去了市局刑侦队,张国柱进了省厅技侦处。
有时候遇到棘手的案子,我们仨就凑到一块商量。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们派出所接到报案,说是镇上丢了五头牛。
这可不是小事,那会儿一头牛就值好几千块钱。
我带着人连续找了三天三夜,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魏建军知道后,二话不说就从市里赶来帮忙。
张国柱也请了假,开着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带着技术设备来支援。
我们仨轮流值班,一点一点摸排线索。
最后在山里找到了那五头牛,还顺带抓了个盗窃团伙。
这事后来在全市公安系统传为佳话,说我们是最铁的警察铁三角。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都成了家。
魏建军娶了当护士的李春花,张国柱找了个小学老师,我也和隔壁村的巧珍定了终身。
眼看着都当上了爹,可工作还是那么忙。
有时候半夜接到电话,就得往外跑。
魏建军爱人还因为这事闹过别扭,差点要离婚。
那会儿我和张国柱轮流去做他爱人的思想工作。
"当警察的,哪能不管老百姓的事?"我们就这么一句话,说得李春花红了眼圈。
后来她也理解了,还经常给我们仨熬夜值班时送姜茶。
我们的娃娃们现在也都穿上了警服。
魏建军的儿子在刑侦队,张国柱的闺女在法医科,我家那小子在特警队。
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年的我们。
有时候我琢磨,这或许就是命运吧。
今天是魏建军退休的日子,我和张国柱特意来给他送行。
看着他还在翻那些案卷,我知道他舍不得。
"老魏,放下吧,后面有年轻人顶着呢。"我端起茶杯。
张国柱也凑过来:"是啊,咱们也该歇歇了,天天围着案子转,老婆孩子都想你了。"
魏建军抬起头,眼圈有点发红:"你们说,这些年咱们值不值?"
我放下茶杯:"还记得当年在部队里,咱们就说要为老百姓做实事。这么多年,哪个没做到?"
"就是,你看咱们的娃娃们现在多有出息。"张国柱笑道,"以后咱们就安心在家带孙子得了。"
魏建军终于笑了,站起身把案卷收进柜子:"走,今天我请客,咱哥仨好好聊聊。"
我们走出办公室,阳光正好。
从穿军装到换警服,我们仨就这么把青春都献给了人民。
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每一天都在默默守护着一方平安。
路过老街区时,魏建军突然停下脚步:"记得不?咱们第一次联手破案就在这儿。"
张国柱接话:"可不是嘛,那会儿我们仨蹲在这个胡同里守了整整三天。"
我也想起来了:"那时候你俩还偷偷给我塞馒头,怕我饿着。"
三个老头站在胡同口,笑得像个孩子。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融进了这座我们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城市。
我知道,即便退休了,我们还会像战友那样互相照应。
。
走出胡同时,魏建军忽然问:"诶,你们还记得咱们刚入伍那会儿..."
"得了吧!"张国柱打断他,"你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谁不知道啊!"
我们相视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沧桑,却依然爽朗。
这一笑,又把我们带回了那个夏天,回到了我们穿军装的日子。
暮色渐沉,远处的警笛声若隐若现。
我们仨的身影渐渐模糊,可那份情谊,却永远留在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