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王,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巧梅能来部队。"
黄昏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连部,给连长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笼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76年的那个夏天,我当文书没多久,就听到了这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件事,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酸楚。
那会儿我刚从新兵连分到连队,负责整理文书工作。
连部就在一间平房里,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飘着淡淡的墨水味。
记得那天傍晚,我正在誊抄训练计划,赵德明连长推门进来,手里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信。
他把信往桌上一放,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圈有点发红。
"小王,你说咱们当兵的图啥?"连长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立马蹦出来几个标准答案。
"为人民服务呗。"我脱口而出。
"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说。"连长摇摇头,从褪色的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包回力牌香烟。
那时候,这可是稀罕物件,平常都舍不得抽。
他递给我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雾缭绕中开始讲起了他和林巧梅的故事。
原来,他和嫂子是同村的,从小就认识。
说起巧梅嫂子,村里人都竖大拇指。
放牛割草,样样都行,还能说会道,帮着村里调解邻里纠纷。
两人是青梅竹马,感情很深。
结婚那年,连长许诺一定把她带到部队来,可这一等就是三年。
说到这儿,连长的眼神暗了下来。
那个年代,随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首先得有指标,还要层层审批,更别提部队驻地条件有多艰苦。
我们住的都是土坯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连长每次收到信,总爱一个人站在操场边上发呆。
有时候会把信给我看,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婆婆的腿疼了,地里的麦子该收了,村里人说闲话...
77年春天,连队来了个新战士,是巧梅嫂子老家那边的。
他告诉连长,嫂子在村里当了民办教师,一个月工资才十几块钱。
可她从不抱怨,还时常给连长寄些自己做的鞋垫袜子。
那年夏天,连长收到一封加急信,说是岳父病重。
按规定是能请探亲假的,可偏偏赶上连队要参加军区大比武。
连长是教导员,走不开。
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连长把我叫到值班室。
"小王,你说我该咋办?"他问我,声音有些发抖。
看着平日里威严的连长此刻像个迷途的孩子,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连长还是选择了坚守岗位。
后来听说,老人家走的时候,一直念叨着要见女婿一面。
这件事对连长的打击很大,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可在战士面前,他从不露出半点伤心。
该操练操练,该开会开会,只是头发不知不觉间白了许多。
78年初,上级终于批了一个随军指标。
连长喜出望外,可新的难题又来了。
嫂子在村里教书,一走,就得辜负那些盼着上学的娃娃。
家里老人也需要照顾,一时走不开。
"巧梅说,让我再等等。"连长苦笑着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连长和嫂子靠着书信支撑着这段感情。
79年冬天,一场大雪封了山。
邮递员小张顶着风雪送来一封信,说是嫂子托人捎来的。
连长的手都在发抖,好几次才把信封拆开。
原来是嫂子的母亲病倒了,她想请连长回去看看。
这次连长二话没说,直接请了假往回赶。
谁知道半路上车子抛锚,他硬是走了一整夜的山路。
回来后,连长感冒发了高烧,整整躺了三天。
我去医务室看他,他还在念叨着:"得赶紧好起来,还有任务要完成。"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连长因为工作出色,被提拔到团部。
新的机会来了,他终于可以解决随军问题。
可这时候,嫂子的学生正要参加中考,她想等送完这届学生再说。
连长又一次选择了等待。
日子在等待中慢慢流逝,直到84年,我们才等来了这个好消息。
嫂子终于要来部队了。
记得那天,我陪连长去火车站接站。
站台上人来人往,连长的眼睛一直盯着出站口。
突然,他快步向前,一把抱住了一个拎着蓝布包的女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巧梅嫂子,她比我想象中要清瘦,但眼神很温柔。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嫂子说。
连长摇摇头,眼里噙着泪花:"值得。"
这一等就是八年,可他们的感情却越发深厚。
嫂子来了后,给机关幼儿园当了老师。
她把对学生的爱带到了部队,很快就成了战士们的知心大姐。
去年,我调到省军区工作,又见到了连长和嫂子。
他们都有了白发,可说话的语气还是那么恩爱。
临走时,连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小王,还记得当年那句话不?"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感动。
那个小小的心愿,用了八年时间才实现。
可正是这八年的等待,让他们的感情更加珍贵。
"团长,您在想什么呢?"办公室里,新来的文书小张问我。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想起了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望着窗外的夕阳,我忽然明白:美好的东西,往往需要时间来见证。
就像连长和嫂子,用一辈子的坚守,诠释了什么叫做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