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朝在陈文帝陈蒨的带领下开疆拓土、稳定大局的时候，北朝双雄也在暗中集结力量，随时准备决一雌雄。

北齐孝昭帝高演登基后，采用平州刺史稽晔的建议，在督亢陂屯田，一年就收获了稻米几十万石。督亢，即今天河北涿州市一带，自古就是膏腴之地，战国时期属于燕国。荆轲刺秦王所进献的地图，就是督亢的地图。高演又在北齐河内怀义一带屯田，把粮食就近供给河南地区。高演登基不过一年，就一举改变了北齐文宣帝高洋末期粮食短缺、转运困难的状况，让本就人口众多、富庶的北齐，战争潜力再次拉满。

孝昭帝高演是北齐建国后，综合能力最为全面的一位君王，他也有野心，想要一统中原。出自范阳卢氏的卢叔虎，曾经是贺拔胜的长史。贺拔胜兵败后，他流落南梁，后来返回范阳。北齐多次征召他入仕都被他谢绝。高演征召他为中庶子，并向他询问时局和对策。卢叔虎于是再次出山，并献上平西方略：

首先，他认为北齐国力胜过北周许多，但是北齐以往没有发挥国力的巨大优势，总是想靠一场胜利就打垮北周，毕其功于一役，这是错误的。北齐过于依赖自己的骑兵优势，却缺乏稳扎稳打的策略。在平原上依靠骑兵交战，本就胜负难料。这种像胡人抢掠一波就走的战法，非开疆拓土的良策。应该在边境的晋州平阳郡建立军事重镇，与北周的蒲州对峙，高筑壁垒，屯粮驻军。

其次，如果对方坚守不出，北齐就可以依靠平阳郡逐渐蚕食周边州郡，达到对河东地区的实际控制。而对方如果进攻，则北齐应该依靠坚城，以逸待劳。北周如果想拿下平阳，需要出动十万以上的兵力。而他们的军粮全部需要从关中运来，北齐的粮食却很充足，只要坚守不出，北周粮食耗尽就会撤军。到那时候北齐可以充分发挥骑兵优势，追杀袭击。

最后，北周长安以西，人口稀少，城池相隔甚远，北齐只要保持对北周的骚扰，北周就只能忙于应战，农务就会荒废。不超过三年，北周就会不战自溃。

不得不说，这是一条妙计，卢叔虎此计虽不能与当年苏绰给宇文泰的“六条诏书”相提并论，但却是最适合北齐的策略。东魏、北齐十数年间，空有国力优势，但是无论对南朝还是西魏、北周，始终缺乏统一的规划战略。致使虽四下出击，却收效甚微，白白浪费了北齐巨大的国力优势。孝昭帝高演对卢叔虎的计策深以为然，但天不假年。高演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的宏图伟略，就驾崩了。前一秒还杀气腾腾的北齐，戛然而止，重归沉寂。而北齐的邻居北周，明确执行南进东守战略十数年后，不仅编练府兵完毕，还趁着南梁侯景之乱，开拓了川蜀、襄阳、江陵大片土地，国力大增。北周一改往日龟缩的态势，虎视眈眈，准备东出进攻北齐。

大战一触即发。

北齐、北周的前身西魏、东魏上一次大规模交战，还要追溯到公元548年，高澄派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生攻打颍川王思政。再往前，就是公元546年让高欢饮恨而逝、韦孝宽一战成名的玉璧之战。时光不经意间就来到了公元563年（即南陈天嘉四年，北周保定三年，北齐河清二年），当老一代的名将们逐渐凋零，北周、北齐的二代名将们也即将绽放疆场，青史留名。

战争的起因，源自突厥的首鼠两端。自“英雄天子”高洋后期堕落腐败后，失去打压的突厥部落实力复苏，与北周结盟，彻底打败柔然部落，一统漠北，成为新的漠北霸主。随着突厥日益强大， 北周、北齐争相巴结贿赂。正如后来突厥佗钵可汗所说，“我在南两儿常孝顺，何患贫也！”而此时在位的，是佗钵可汗的前任可汗，木杆可汗。北周派使者御伯大夫杨荐和左武伯王庆出使突厥，准备联合突厥讨伐北齐。条件就是北周皇帝宇文邕将迎娶木杆可汗的女儿为北周皇后。中原皇帝为漠北可汗之婿，这个条件足以让突厥部落动心。木杆可汗本已答应，谁知北齐听闻后，也派出使者去求婚，并带了大量的聘礼。木杆可汗忌惮北齐的实力，又贪图厚礼，于是准备悔婚，预将杨荐等人捉住交给北齐。

杨荐面对突厥的威逼，怒斥道：“太祖（宇文泰）从前和可汗结盟，柔然蠕蠕部落几千人来归降，太祖都全部交给可汗。现如今你们如此背信弃义，难道不畏惧鬼神吗？”木杆可汗羞愧难当，再次与北周结盟。北周本欲发兵十万进攻北齐，柱国大将军随国公杨忠却认为只要一万骑兵就够了。最终，北周兵分南北两路，一路由杨忠率一万步骑，汇合突厥联军从北道进攻，直逼北齐陪都晋阳。另一路，由柱国大将军郑国公达奚武率领三万步骑，从南道进攻北齐刚设立的重镇平阳，两军相约会师晋阳。此时，西魏原本的首批八柱国唯有于谨尚存于世，但是他已贵为北周“三老”，而且身体不好，同时又是宇文护的心腹，在朝廷辅政。所以，杨忠、达奚武两位统帅已经是北周方面能够出征的资历最深的将领了，二人曾经位列西魏首批十二大将军，是军中宿将。

晋阳、平阳之战形式

杨忠率军突然来袭，一举拿下了天险陉岭（即有名的古雁门关）。突厥木杆可汗率十万骑兵与杨忠汇合，从恒州（今山西大同）南下攻打晋阳。刚刚登基的北齐武成帝高湛，急忙御驾亲征从邺城赶往晋阳，同时派大将斛律光率三万步兵防守平阳。当时已是冬季，连下了几十天大雪，南北千里积雪数尺。北齐武成帝登上晋阳城头，看到气势逼人的北周突厥联军，心生胆怯，上马准备逃走。在一旁的赵郡王高睿（神武帝高欢之侄，赵郡王高琛之子）、河间王高孝琬（文襄帝高澄的嫡长子）赶紧勒住高湛的马，劝高湛留下。高湛这才镇定下来，并按照高孝琬请求把军队交给高睿部署。赵郡王高睿立刻请来北齐军队的定海神针，二代勋贵领袖，平原王段韶来主持大局。

段韶赶到晋阳后，北齐军势大振，气势恢宏。心里有底了的武成帝高湛也不再慌乱，再次登上晋阳城墙，皇帝顶盖在城头格外耀眼。见到北齐军队如此气势，突厥木杆可汗抱怨道：“你们周人说齐国混乱不堪，我们才来一起讨伐。如今齐人眼中放出铁一般的光芒，这如何抵挡啊！”然而杨忠并不慌乱，以步兵为先锋，在距离晋阳城两里的地方开始列阵挑战。平原王段韶分析战场形势后认为：步兵力量有限，现在积雪很厚，迎战不方便，不如严阵以待。等到对方疲劳了，我方再出击，一击制胜。

果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北周军队原地列阵许久，士气下降。段韶抓住时机，下令全军出击。以逸待劳的北齐霸府军精锐突然冲出了晋阳城，十万突厥骑兵被震慑住了，扔下北周军队就上了西山避战。杨忠此时应该后悔自己如此轻敌只带了一万人，瞬间被段韶击败，率残军向西溃退。突厥军见状，也一路劫掠撤往塞外。段韶由于军队少，不敢冲击十万突厥军，只是一路跟随，目送突厥出境。段韶是稳重之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但代价就是：晋阳以北七百多里地方，人畜被突厥劫掠一空。突厥也损失惨重，由于天气寒冷，突厥的马匹膝盖以下毛都没了，等过了长城，马匹几乎死伤殆尽。突厥兵将长矛截断当拐杖使用才走出了陉岭，退往塞北。

北齐平原王段韶

而北周南道大军达奚武还不知道杨忠已经败走，仍按计划攻打平阳。斛律光给达奚武写了一封信，说道：“鸿雁已在蓝天翱翔，张网的却还在水草丛生的沼泽地等候”。达奚武见信大惊失色，也撤走了。斛律光率军追入北周境内，俘获两千人撤军而还，去晋阳朝见高湛。武成帝高湛见到斛律光来了，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抱住斛律光的头痛哭起来。任城王高湝（高欢第十子）见皇帝失态，赶忙相劝，高湛这才止住眼泪。

至此，北周自大统年间以后的第一次大规模东出，宣告失败。但是，北齐赢了吗？其实，北周输的，是战争。但北齐输的，是精神，是霸府军的荣耀。此次会战，北齐霸府军统帅段韶在已经赢了的情况下，却不敢追击突厥军队，以至并州一带遭到极大破坏。战后，斛律光对段韶极其不满，说道：“段婆善为送女客”，讥讽段韶如妇人般胆小。但是斛律光就没问题吗？在杨忠已败，斛律光手握三万大军的情况下，却不敢主动进攻达奚武。一封信看似吓退北周军，实际上是主帅斛律光没有信心正面击溃北周府兵，仅仅满足于劫掠北周人口来充领战功罢了。

回想高欢麾下的东魏、高洋治下的北齐，虽与西魏、北周打的互有胜负，但是霸府军向来只知冲锋向前，何时主动避战？晋阳之战已经证明，霸府军依旧是天下最精锐之师，野战争雄，北周府兵依旧不是对手。但是，段韶、斛律光，这两位北齐二代将领中的佼佼者，当年初出茅庐之时尚且敢于积极进攻侯景，虽败犹荣。而如今成为国之柱石，却都一心求稳，得过且过。北齐军队的心态，北齐的国运就是这样在悄然间发生着变化。虽然不致一时崩溃，却在暗中蠕变。

就在北齐还沉浸在晋阳、平阳之战胜利喜悦中的时候，北周仅仅给了北齐一年的喘息之机，就再次大规模东出。而这次战争的起因，源于北周权臣、晋国公宇文护的背信弃义。

当初宇文泰还在追随贺拔岳的时候，就派人接走了家族中较为年长的宇文护，而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和姑母（宇文泰的妹妹）就流落在了并州 。北齐建立后，将二人罚没入晋阳的中山宫中为奴隶。宇文护虽多次派人潜入北齐寻找，结果杳无音讯。

北周勋州刺史韦孝宽，这位镇守重镇玉壁（勋州治所）的名将，多年来让北齐拿他毫无办法。韦孝宽不仅是名将，而且极富战略眼光，具有为政才能。玉壁在他的治下，经济繁荣，东西商旅往来频繁。韦孝宽平时抓到关东人，全部放归北齐。感受到韦孝宽善意的北齐，遂派出使者到达玉壁，请求与北周开通贸易。宇文护听闻后，派出司马下大夫尹公正去与北齐谈判，并暗中向北齐使者打探宇文护母亲和姑母的下落。当时，宇文护准备派出杨忠联合突厥军队再次讨伐北齐。高湛十分害怕，立刻答应先送还宇文护的姑母，以示真心与北周罢兵和好。

高湛还命人以阎氏的口吻给宇文护写信，信上阎氏自称年已八十，生命只在旦夕之间，深受齐恩，只盼能与儿子早日团聚，让其安享余生。而姑母也带回来几年宇文护年幼时期的衣服，作为凭证。宇文护接到信后悲痛不已，想到自己位列公侯，权倾朝野，分别三十五年的母亲却在北齐为奴隶，于是回信一封，发誓将要将母亲接回。这样一来二去，多次信件往复后，武成帝高湛就准备将阎氏送回，以表达北齐与北周和好的诚意。

已经晋位太师的平原王段韶反对就这样将阎氏送回。他说道：“周人反复无常，没有信义。宇文护表面是国相，实际是国主。既然想迎回其母，却不派使者前来下国书，只是私下送信。我国要是仅凭私下信件就送回其母，只会给北周留下我国软弱可欺的印象。不如先表面应允，然后等两国真的罢兵修好再送回不迟。”被上次战斗吓破胆的高湛，根本听不进去段韶的意见，立刻把阎氏送回了长安。阎氏回国 ，北周举国欢庆。北周武帝宇文邕大赦天下，带领所有宗族不行国礼而行家礼，为阎氏庆祝。

宇文护已经迎回母亲，便想履行约定，罢兵休战。但是，上次战争损失惨重的突厥却执意找回场子，于塞北屯兵十万邀约北周共同伐齐。宇文护怕得罪突厥引起边患，于是背信弃义，同意发兵。一切，都让段韶料中了。公元564年（即南陈天嘉五年，北周保定四年，北齐河清三年），北周经过严密组织动员，展现出了极大的战争潜力，征召关中府兵二十四军、左右厢禁卫军、以及秦、陇、巴、蜀等地的屯驻军，加上归附的羌人、胡族，共二十万大军出征。北周武帝宇文邕亲自到沙苑慰劳军队，大军这一次没有选择从北方攻击，而是主攻河南方向，兵分三路：

北路军，由少师杨檦统帅，进攻轵关。杨檦早年出仕北魏，是北魏孝武帝元从，追随一路入关。东、西魏五战，杨檦均有战功。因有才干，被宇文泰委以边事，在边境任邵州刺史。轵关，即轵关陉。山西大地，表里山河，西有吕梁山，东有太行山，中间夹着盆地。而在群山之间，则有荆棘小路，可直接穿越抵达盆地、平原地区，这种小路就叫做“陉”。固有“太行八陉”之说，而轵关陉是八陉的首陉。这里地势险要，号"封门天险"，战国时期秦国多次从这里东出，进攻三晋。

中路军，由宇文护亲自率领，进驻弘农。宇文泰的外甥、柱国大将军尉迟迥为先锋，率军十万，直接从大路进攻洛阳，杨忠为后队，从北方接应突厥军队南下。同时，北周雍州牧、齐国公宇文宪，柱国大将军达奚武、庸国公王雄（即可叱雄，鲜卑姓为可叱，一说可频）驻扎在邙山。中路军的配置可谓十分豪华，老中青三代结合。王雄是西魏首批十二大将军，以作战勇猛著称。而齐国公宇文宪是宇文泰第五子，能文能武，十六岁时就被宇文泰委以重任，镇守蜀地，是北周军队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南路军，由大将军权景宣率荆襄军队，北上进攻汝南郡重镇悬瓠城。权景宣是天水郡人，出道极早，甚至在北魏末年追随过南齐没落皇子、北魏齐王萧宝寅。宇文泰得势后，将其征召入府。侯景之乱中，宇文泰命其辅佐王思政去接收侯景的河南之地。权景宣从容周旋于侯景、南梁、北齐之间，在侯景反复无常之际，保全了麾下军队，得到了宇文泰的认可。王思政兵败颍川后，权景宣被宇文泰全权委以经略荆州。

北周第二次东出形势图

注意，这是北周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东出。也是第一次在东、西交锋中，人数上超过了北齐军。这种富裕仗，宇文泰一辈子都没有打过。

然而军队多了，不代表就一定能够胜利，否则高欢早就一统全国了。最先掉链子的，居然是杨檦。杨檦防守东部边境二十余年，多次打败北齐军队，因此骄傲自满，十分轻敌。这次领大军进入轵关，深入敌后却不做防备。北齐太尉、东安王娄睿（娄太后的亲侄子）突然率军杀到，将杨檦打的全军覆没。要说杨檦这人也十分有趣，这位西魏、北周老臣，没有毫不犹豫，就此投降北齐。娄睿并非名将，早年追随高欢时虽有战功，却以贪慕钱财、横征暴敛而出名。杨檦作为久历边事的大将，居然轻易被娄睿打败，可见轻敌到了何种地步。杨檦轻易投降，为北周群臣所不耻，屡遭弹劾，北周朝廷念起旧勋，没有追究其罪过，还令他的子孙袭爵。幸好，南路权景宣军进展顺利，拿下了悬瓠城，俘虏北齐豫州刺史高士良、永州刺史萧世怡。否则北周轰轰烈烈组织的这次大战，刚开打便要草草收场了。

虽然击退了一路，但是北齐形势依旧严峻，尉迟迥十万大军日夜攻打洛阳。其实洛阳居天下之中，对于北周、北齐而言，谁占领了都会变成领土的凸出部，很难防守。但是洛阳是西晋、北魏旧都，代表着天下正统，政治意义重大。这一次，武成帝高湛派出的大军统帅，除了大将军斛律光外，还有一位年轻英俊的将领，兰陵王高长恭（名孝瓘，字长恭，高澄第四子）。北齐一向有宗室领军的传统，但高欢、高岳、高洋死后，宗室子弟逐渐无人领兵。高湛登基后，高澄诸子因为年龄较长的缘故，成为北齐宗室的中坚力量，获得重用，高长恭就在这时代表宗室进入军旅。

但高长恭还是太嫩了，面对人数众多、今非昔比的北周大军，他怂了。不光如此，甚至连身经百战的斛律光也怂了，二人率北齐援军驻扎在邙山，顿足不前。眼看洛阳已经被围攻了一个月，武成帝高湛心急如焚，急忙请来正在防御突厥的段韶。段韶认为，突厥不过疥疮皮癣，而北周才是心腹大患。段韶再次临危受命，仅率一千精锐起兵，五天就赶赴洛阳。高湛也整顿六军，作为后军支援洛阳。

二十余年过去了，洛阳一旁的邙山再次战阵密布，汇聚了东西两国的精锐之师。而战场的主角早已不再是高欢、宇文泰、贺拔胜、彭乐、李远这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这场战争有太多的焦点：

这是北周府兵编练完成后第一次以十万人以上的建制，大规模东出。这是一支尚未达到巅峰状态，极度渴望荣誉的部队。而他们的对手北齐霸府军，则是一支久经沙场历练，但是由于政局腐败，导致尚在巅峰，但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军队，他们急需捍卫自己的荣誉，证明自己依旧是天下最强军。同时，这是东、西将领精锐尽出的一次大战。北周权臣宇文护亲自坐镇，老（达奚武、杨忠）、中（尉迟迥）、青（宇文宪）三代结合。而北齐皇帝则是高湛御驾亲征，帝国柱石（段韶、斛律光）加新星（高长恭）压阵。尤其是兰陵王高长恭和齐国公宇文宪年龄相仿，又都是第一次面对如此重要的大战。这场“王对王”的对决备受关注（由于北周嬗代后实力不足，所以最初不称帝，而是仿效十六国做法称“天王”，所以宗室爵位都是国公。宇文邕登基后称帝，齐国公宇文宪进爵为齐王）。因为在有宗室领兵传统的南北朝时期，近支宗室出现军事强人对于王朝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段韶到达洛阳后，接过了军事指挥权，会同诸将登上邙山观察地形。行至太和谷，同北周军队遭遇。段韶立刻传令各军严阵以待，北齐军队分成三军，段韶居左，高长恭居中，斛律光居右。段韶远远朝周军大声喝道：“宇文护刚得其母，不思感恩就率军东犯，是什么意思！”此战北周确实理亏，于是强词夺理道：“上天派我们前来，有什么好问的！”段韶冷冷一笑：“天道是赏善罚恶的，我看你们是来送死的！”段韶威名过盛，北周军队没想到段韶会出现在邙山，恐怖的情绪开始蔓延。

当时北周军在山下，派步兵登山仰攻北齐军。段韶故技重施，且战且退诱敌深入，周军全部被引至山上。段韶一声令下，北齐军居高临下，下马步战。霸府军依旧技高一筹，贴身肉搏占据全面优势，瞬间将北周军队压了回去。北周军队大溃，从山上坠落、淹死在溪流山谷中的不计其数。趁着北周军阵脚一乱，中军兰陵王高长恭抓住时机，亲率五百精骑，火速突击洛阳城。围城多日的北周军不知齐军虚实，只见一面戴恐怖头盔的的将领率领虎狼之师奔袭而来，来不及布阵就被冲垮。北齐军一道冲杀至洛阳城北的金镛城下，守军不知敌友。只见为首的将领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俊美脸庞。“是兰陵王！”守城军士气大振，箭如雨下，将兰陵王迎入城内。北周军纷纷撤退，邙山到太和谷三十余里间的川泽之地，布满了北周军丢弃的兵器辎重。被围困日久的士兵们兴奋地唱歌歌颂高长恭，后来这首歌被编成能了著名的《兰陵王入阵曲》。

北齐兰陵王高长恭

随后，斛律光亲率五万大军，一举击败了尉迟迥。然而北周军也不再是以前的菜鸟了，他们在宇文宪、达奚武、王雄的率领下，稳住了阵脚，并发起了顽强抵抗。庸国公王雄一向作战勇猛，此时他正生着重病，却不下火线。面对不利局势，他不顾病体，果断发起反击，竟在北周军队纷纷溃逃之际，一举击破了北齐斛律光的五万大军。王雄驰马冲入斛律光的大帐，斛律光左右皆散，只剩下一名奴仆和一支箭，性命危在旦夕。王雄没有弯弓搭箭，却手提长矛对着斛律光喊道：“我爱惜你是名将不杀你，我要活捉你去见天子！”眼看北周军即将翻盘，二十年前邙山大战的情景也许会再次上演，谁料斛律光手起射出仅存的一箭，正中王雄额头。要知道，斛律光号“落雕都督”，箭法极准。这一箭也彻底射落了北周最后的翻盘希望，王雄忍痛逃走，回到军营后就死了。北齐军乘势重新杀过去，斩首三千多籍，斛律光下令筑起京观，震慑北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战场瞬息万变，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尤其是面对斛律光这样的武林高手。

当时北周众军皆溃散，唯有齐国公宇文宪鼓励部下，安定军心，部队渐渐向宇文宪部靠拢，尚有一战之力。年轻气盛的宇文宪想要天亮再与北齐交战。柱国达奚武劝宇文宪道：“洛阳军队已溃退，人心震恐，以我的经验，如果今晚不撤走，明天想走都走不成了。你太年轻了，没经历过多少事，为什么要把这几个营的士兵送入虎口！”宇文宪听罢，引军退去。洛阳邙山大战，以北齐的最终胜利告终。权景宣听闻洛阳方向战败，也放弃占领的土地，率军回到了荆州。原本在北部接应突厥入塞的杨忠军中缺粮，又听闻大军战败，怕周边胡族部落生变。于是他诱骗稽胡部落的酋长来到军营，又假装令河州刺史王杰假装北周大军到来，说北周已经平定洛阳，即日将联合突厥讨伐稽胡部落。稽胡部落酋长们害怕，纷纷呢送来粮食慰劳杨忠军，杨忠军满载着粮食撤回了关中。

北齐大将军、“落雕都督”斛律光

战后，武成帝高湛大喜，加封段韶为太宰，斛律光为太尉，高长恭为尚书令。兰陵王高长恭一战成名，从此与段韶、斛律光一起，跻身北齐三大战神行列。大军凯旋后，众人皆夸赞兰陵王。唯有高长恭的弟弟高延宗不以为然地说道：“四哥不是真丈夫，为何不乘胜追击？换做是我，定要北周灭亡！”此时的高延宗还不知道未来自己会成为北齐的“二日天子”。

然而，北齐霸府军的强势，已然无法改变北齐愈发糜烂的政局。《资治通鉴》中有一段话很有意思：当初北齐文宣帝高洋在位时，北周时常担心北齐来犯，每到冬天都派人将已经结冰的黄河凿开，防止北齐铁骑渡河。等到武成帝高湛继位，则变成了北齐凿破冰层防备北周入侵。大战获胜后，斛律光并无欣喜之情，而是喃喃自语道：“从前，国家尚有吞并关陇的志向，如今反而落到如此地步，国君还只好声色犬马！”正如晋阳平阳、洛阳邙山这两次大会战，北周如同当年的东魏，战争虽然输了，却依旧是积极进攻的强势方。而北齐却如同当年的西魏，只能疲于奔命，一味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