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群左试右探,众小鬼纷纷登场
我到上海时,潘三省到码头迎接我们,把我们安顿在开纳路他 的家中。当天,他为我设宴洗尘时,就邀请了我所希望结识的汪伪特工总部部长李士群等作陪。我过去不认识李,虽为初次见面,但却一见如故,两人谈得很投机。
第二天,李士群即设盛宴为我接风,请了许多客人,李对我表 示很亲切。我当时还没有料到这么容易地就和他接近了,我所要打通的第一关,却这样顺利,这是我所没有想到的。
我和李初往来时,便把事前编好的一整套假东西搬了出来,非 常小心谨慎地应付着他。
他一再表示欢迎我去和他们合作,还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在上海 的一套活动办法,主要是吹嘘他如何搜捕共产党和国民党留在上海 等地的地下工作人员、伪南京政权如何日趋巩固、上海社会如何安定等,这些都是他的功绩。
我故意表示对这些不感兴趣,再三说明我是到上海来住家的,决不想再从事于政治方面的活动。
李士群这个汉奸特务头子亲自来与我周旋,整天抽出时间陪我 玩,不是没有目的的。他除了用种种话来试探我外,还打算用酒灌 醉我好吐露出真话来。
我警惕性很高,随时提防着他,有时还借故装醉有意说些假 话。他是一个自信心很强的人,以为经过他亲自考察我以后,基本 上已掌握了我的情况。
有一天,只有我和他两人在一起时,他突然对我说,他对我 的一切情况都很清楚,希望我能成为他的好朋友,在工作上多帮助他。
李士群(1905—1943), 民国十大汉奸之一。
我立刻看出他还是在耍手腕,他肯定不可能了解我的情况,便 故意装出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不正面答复他,满不在乎地把话 题扯到别的方面去。
过了四五天,汪精卫已得到李的报告,知道我已到了上海,便 通知李,要李邀请我夫妇去南京见他。我听了虽然很高兴,表面上 却故意装出很为难的样子,故意拖了一两天不愿动身,再次表明自 己不想再从事政治活动,不打算去南京。
经李一再催促,劝我说: “做不做事是一回事,看看老朋友总是应该的。”我这才勉强答应 了。
约在9月底前,李和他的老婆叶吉卿陪同我夫妻去南京,住在 他的家中。他要我没有见汪之前应当先见见周佛海。
周当时是汪伪政府的“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部长,又 兼伪中央政治委员会和伪国防委员会秘书长,是汪身边一等红人。 过去我就和他认识,又加上湖南同乡关系,我当然愿意先见到他。
周佛海对我去南京,非常高兴,他很热烈地欢迎我,立刻请我 们吃饭。他所邀的陪客,都是汪身边的红人,有陈公博、叶蓬、梅 思平、岑德广、罗君强、丁默邨等人和他们的老婆。这些人当中有 大半都是我过去就认识的,大家重见之后,都谈得非常起劲。
汪精卫大谈汉奸“理论”
第二天,汪精卫便下了请帖请我夫妇吃饭。我们在那天下午4 点多钟,便由李士群夫妇提前陪我们去见汪,因为早去好多谈谈。
汪一见到我,就很兴奋地说:“你来了很好!希望你们这些搞 军事的黄埔同学多来一些,将来我们自己可以建立军队。”
在这次见面时,汪对我也是和蒋介石一样摆起老师的架子,因 他在黄埔军校当过党代表,但态度显得特别亲切随便。他知道我过去不认识李士群,便当着李的面前谈起了过去和我以及和我大哥的 关系。李看到汪对我这么亲热,也特别向我表现殷勤。
汪一向健谈,这次见面时谈话很多,他也问了我和我大哥很多 情况。这里,我只记述一些比较重要的话。
他先向我吹嘘了一大套他的那些“反共建国”的谬论,也谈到 他去当汉奸的“理由”。
他说:“救国都是一样地救,只是各人的 方法不同。对于沦陷区人家(指蒋介石而言)既不要,也不管了。
汪精卫(1883—1944), 名兆铭,字季新,笔名精 卫,因此历史上多以“汪 精卫”称呼。抗日战争期 间投靠日本,沦为汉奸。
但是这些地方都是中国的土地,有大量的中国人民,我们能够设法 把它从日本人手中接收过来,为什么干不得呢!”
我初次听了这些十足的汉奸论调,的确还不很习惯,也没有话 好回答,只能点点头。
他看我对他这番话没有回答,便问我看过他在河内发出的艳电没有?
他说:“这也就是一个救国的方法。”
我因过去没有看到过这一个电报,也没有准备,根本不了解是什么内容,便老老实实说明我过去没有看到过。
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又追问我一声:“内地的旧朋友和一般老百姓对我的看法怎样?”
我为了应付他,只好说:“从我所接触到的朋友们口中了解到 有些人是赞成你,不过也有些人是反对的。”
他听了后,笑了笑说:“这是很自然的,目前一定会有些人不 可能了解我们这种做法,甚至会反对我们。但是将来这些人一定会 完全了解我们,举起双手赞成我们的。”
我听了还是一边笑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但却答不上 话来。
当他谈到曾仲鸣被蒋介石派特务打死的时候,却表现出很气 愤的样子,连说:“很不应该!”
他一再向我说明:“我走出来是事前和他(指蒋介石)说过的,他也认为国家在那样情况下是不能 再打下去,把国家的命运那样当儿戏地断送了,我们怎么能对得起 后代子孙?我离开重庆时,是冠冕堂皇走的,又不是偷偷摸摸跑出 来,为什么要派人来打我们?”
他看到我对这些兴趣不很大,只是点头微笑,便把话题转到 我的工作方面去。我仍然是表示不想做什么,他却提出要我先当他 “军事委员会”委员,至于具体做什么工作,以后再慢慢商量。
我 听了后,还是说只打算在上海住家;他也同意我在上海先休息一 下,多了解些情况再说。
当天他就叫周佛海给我在上海准备房子,并叫他送我一辆新 式轿车。后来叶蓬答应把他在上海金神父路24号那座花园洋房让给 我,我在这里便一直住到上海解放。
“杀鸡焉用牛刀”,一句醉言险遭不测
到了下午6点左右,所邀的陪客都陆续来了,除在周佛海昨天 宴会上见到的那些外,还有褚民谊、林柏生、陈春圃等人和他们的 老婆,共有20多人。
在那次宴会上,我一直不会忘记的,是汪精卫高兴地饮了几 杯白兰地之后,带着几分醉意笑着对我说的话。
他说:“我得到报告,听说你与戴笠的私交好得很。你这次来南京,是不是打算要来杀我?”
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连着不停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膛,朝着我走了过来。
在这种场合中,他这样一个动作,的确使我感到非常突然。当 时我也有了几分醉意,便急不择言地回答他说:“杀鸡焉用牛刀! 我不是不怕死的人,我一家大小都带来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
这时,满座客人都感到有些紧张,我的爱人更为我捏了一把汗。坐在我身边的叶蓬便用力拉我的衣袖,他很代我着急。因为我没有考虑到不该把汪比做鸡,太看不起他。经叶蓬提醒了我,我也感到有些失言。
汪精卫夫人陈璧君
正在弄得很别扭的时候,李士群在旁边马上为我向汪解释,说 他对我的一切情况都很了解,我既不是干那种事的人,也决不会干那种事。
我当时也毫不掩饰地承认我过去与戴笠的确是要好的朋友,常常和他在一起玩,但从来没有替他做过任何工作;像我这种人,什么都不想干,哪还会去当特务!
汪听了李士群和我的这些话之后,态度也恢复了正常,不再是 那种气愤愤的样子。
他慢慢走拢来,笑着对我说:“我当然不会相信那些话,所以 我才提出来问你。因为我们的关系不同,我信得过你,你绝不会对我不利。”
他稍停一下,还不待我回答,就指着我问了一声:“你说是不是这样?”
我赶紧接着说:“是这样!是这样!”
这一场突然紧张的场面,在一阵笑声和干杯声中结束了。临 走,他还是紧紧握着我的手叫我以后多去和他谈谈,他随时都会欢 迎我和接待我。
次日,汪老太婆陈璧君却不肯轻易放过我们,她派人把我夫 妇又接到她家中,乘汪精卫不在家,她一个人仔仔细细盘问了我一 番。
她所问的每句话都很结实,要是事前没有作好充分的准备,真不容易回答得上来。
她问我怎样走出来的,为什么要走出来,走出之前到过哪些地方,见过些什么人,谈过些什么话?
她很注意我的大哥,又问到我大哥对我出来知不知道,他对蒋介石的态度如何, 对汪精卫是怎样看法?
她足足问了我们两个多小时。有些话问了我 还不算,还把我的爱人叫去问,很想从中找出一些破绽。我到上海 和南京后,还只遇到她一个人这么毫不客气地对待我们和怀疑我 们。
从那次后,我对她特别提高了警惕。
蒋介石耍了个假戏真做的把戏
我见过汪精卫之后,南京和上海的敌伪报纸在10月1日那天, 都在第一版上最显著的地方刊出了这样一条新闻,标题是:“唐生明将军来京参加和平运动,即将被任军事委员要席。”
内容全文是这样:
“中央社讯:国民政府改组还都以来,革 命军人之谙识体治,深明大义者,纷纷来京报到,积极参加和平运 动,有如风起云涌。
顷悉唐生明将军业已来京。唐将军系唐生智胞 弟,毕业于黄埔军官学校,中日战事发生后,任长沙警备司令,长 沙大火之前调任常桃警备司令以迄于今。因鉴于无底抗战之非计, 乃毅然离去,不避艰难,间关来京。
汪主席于赐见之余,至为欣 慰,且深致嘉许,已决定提出中央政治会议,畀以军事委员会委员 要席,俾得展其抱负云。”
10月4日,伪中央政治委员会举行会议时,汪精卫以伪中政会 主席身份,交议了大批新任命的人员名单,其中第十四项便是: “拟特任唐生明为军事委员会委员案。”
决议:“通过,送国民政府任命。”
没有几天,我就接到了伪国府的一份特任令。
正在这个时候,重庆方面便来了一次假戏真做的把戏。
他们借用了我大哥的名义,从10月10日起,到19日止,连续10天,在重庆 中央日报等大报上第一版最醒目的地方,用特大号字刊出“唐生智 启事”,全文是这样:
“四弟生明,平日生活行为常多失检,虽告诫谆谆,而听之 藐藐。不意近日突然离湘,潜赴南京,昨据敌人广播,已任伪组织 军事委员会委员,殊深痛恨。除呈请政府免官严缉外,特此登报声 明,从此脱离兄弟关系。此启。”
其实10月1日和4日,南京方面就先后两次广播了我的消息。事 后我才了解,当时那一个启事,是经过戴笠一再修改过的。因为拟 稿的秘书写了我很多不相干的坏话,戴怕我看了不痛快,最后七改 八改才改成“平日生活行为常多失检”这样十个字的罪名。他知道 我看了也能接受得了,不致有所反感。
同时,他们特别选择了国民 党国庆纪念日这天才刊出来,用意也是很深的:他们希望“我此去 能完全满足于他的愿望,成为一件大喜庆事”。
我从南京回上海以后,主要是多了解情况,多与汉奸们在玩乐方 面周旋。最初不便多有所活动,同时,敌伪方面也都在暗中注意我。
时间稍久,他们看不出我有什么活动,便慢慢地都在拉拢我:
汪精卫希望我到他身边去担任点工作;
周佛海和李士群都知道我与 汪的关系很深,想我去帮他们工作。
不过重庆方面却一再指示,要我多与李士群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