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力
毛泽东批示:“尚昆同志,克农这样对自己病症的处理是很危险的……”
陪同朱德、 聂荣臻、杨 尚昆会见 总参谋部 会议代表
父亲在党、政、军方面身兼数职,公务忙碌,社会活动增多。因为工作性质 关系,他办公、开会、接待客人等,一般皆在自己住宅进行,这样可以减少人员交 叉,有利于保密。
1950年,父母亲搬至朝阳门内大街一处接收的院落,比弓弦胡 同稍大。毛岸英那时也在社会部工作,并在那儿举办了婚事,新房是一间平房, 父母亲在食堂请新婚夫妻吃了便饭。
1950年冬,弟弟李伦与羡蕴华结婚。这是 父母亲最小儿子的婚礼,全家皆来祝贺,还邀请了有关的几位领导。父亲讲话 时,本来十分高兴,后来说着说着却流了眼泪,感情很激动。他说对不起赵瑛, 几个孩子从小都是赵瑛带大的,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心中难过。
在朝阳门内大街住了一年光景,为便于工作,父母亲等又搬到地安门内大 街的米粮库胡同。这是一处较大的院落,一处整齐的四合院,一座二层小楼,还 有一些平房,据称早先为胡适公馆。院子宽敞,老人们可以散步活动。为了照 顾老人,李伦夫妇搬来与父母住在一起。逢周末或节假日,我们也带着孩子们 回去看望。
这段时间,祖父想到在安徽老家时,欠着别人的钱,现在全国解放了,自己 年老,无法回去清理还债,总觉不安。母亲很细心,便与父亲商量,写报告给中 央办公厅,并在商得地方政府同意后,将我们家在芜湖市的两处房产全部交给政府,由他们变卖处理,用其所得归还债主,处理结果圆满。
这段时间,家乡也 有一些亲戚朋友来函,除叙旧外,有的要求安排工作,有的经济困难,希望帮助。 这些事情,一般都是母亲处理,她按上级规定的精神给予回复。
有一位以前曾 在危急情况下,救助过父亲的王蕴九先生来信,说全国解放了,他很高兴,也希 望参加工作。父亲不忘友情,亲笔回信,一面热情鼓励他,同时坦诚告知,若要 参加革命工作,必须先受训练,按他的年龄与身体状况,恐怕难以适应。建议将 他的儿子送到华北革命大学学习,毕业后酌情分配工作。这些信函,王先生的 女儿王微始终保存着,二\三十年后,我们在南京相识,她将这些手迹转送给我 珍藏。
建国初期,人们心情欢畅,解放军的优良作风,让广大市民由衷地感到共产 党给国家带来了新的希望。父亲担负的职务,公开的我们知道;秘密的,我们也 不晓得。只是看到他比过去工作更忙,活动更多。他的身体不好,有时咳嗽气 喘,十分难受,同志们劝他去医院看病他不去,至多就是大把大把地吃药,服了 药又接着工作。母亲看到这种情况,既心酸,又生气,有时拿父亲也没办法。
那时候,医疗卫生机构较少,各系统没有专门医院,对领导干部看病照顾不 多。为了解决高级领导干部的医疗保健问题,不久,卫生部成立了“中央保健委 员会”与“中央军委保健委员会”,傅连暲副部长负责主持,其实人员只有几个。
建国初期,李克农、赵 瑛与孩子 们合影
傅连暲知道父亲身体不好,第一次带了保健医生进行家访,就找到了父亲。他 们中午12点多到达,父亲与傅连暲原先熟识,见面就说:“到这会儿了,在我家 吃饭吧”。真挚的友情,使年轻的保健医生感到家庭般的温暖。
1953年2月21日,傅连暲同志专门就李克农的病情,向周恩来总理写报告 说:“李克农从1943年起,即有发作性心前区疼痛症状,每年发作一二次。去年 则加重了,每月发作五六次。今年返京后,每天都发作,昨晚并曾晕倒,昏迷了 五六分钟才清醒。今早苏联大夫和黄树则同志会诊,诊断为冠状动脉硬化及过 度疲劳,建议到医院检查治疗,李克农尚未同意。安眠药平常服量为0.2毫克, 他竟服过0.8毫克,我再三劝他不能这样用,如此用下去有中毒的危险”。
周总理知道父亲在保健方面不大听招呼,便把报告转呈毛主席。毛主席亲 笔批给中央办公厅主任:“尚昆同志:克农这样对自己病状的处理是很危险的, 请你劝他遵医嘱休养,并绝不可那样服药法。毛泽东,三月四日”。杨尚昆与父 亲是老战友,关系很好。他做工作后,父亲注意了一些。但事情一忙,又顾不上 身体,既不休息,也不住院治疗。
父亲没有什么嗜好,平常除了喝点酒,有时在家里看看电影外,很少出去游 玩,也没时间疗养,从不上街买东西。家庭生活安排与经费收支,全由母亲掌 管。他生活俭朴,注重整洁,总是一身黑呢制服,黑色布鞋,穿得久了,制服磨得 发亮。遇到外事活动,才穿西装与皮鞋。解放军授衔之前,他与母亲在家中还 常穿军服,授衔后,除了参加正式活动,上将军衔的制服很少穿。
父亲按规定配有一辆苏联造的“吉姆牌”汽车。但他的汽车家属不能使用,包括母亲也不例外。
解放初期,有一次父母亲到“新北京”来看我们,午饭时,我们请他们在机关食堂用餐。父亲觉得食堂做的干烧鲫鱼好吃,连声称赞。那天 饭后,他有别的活动提前走了。当时,我们住在“新北京”万寿路地区,不通公共 汽车,三轮车也很少见,更没有现在的“出租汽车”。母亲平常很少出门,道路不 熟,父亲的车不能来接,几十里路走起来确实困难,最后我商得通信部一位领导 同意,临时借用他的汽车将母亲送回米粮库胡同。
赴朝鲜谈 判前,在北 京米粮库 胡同住所 留影
即便父亲在家,汽车空着没事,母亲也自觉地不用汽车。有一次,她牙疼要 去医院治疗,从地安门米粮库胡同到北京医院,路不算近,母亲自己雇了三轮 车,父亲安排一位年轻人骑自行车陪她去医院,来回如此,不能动用公家的 专车。
进城之后,人们的生活条件与工作条件改善了许多。那时,二姐李冰在天 坛华北人民医院任副院长,有一次因公外出,她坐小汽车顺便回家。父亲在门 口看到她回来,故意装着不认识的样子,瞅了她好一会儿说:“哪儿来了一位大 官呀?”吓得李冰再也不敢坐汽车回家。
那时我们年轻,头发多、长得快,蓬松不 整齐,有时候上衣的风纪扣没有扣好,父亲见到便不客气地批评说:“哪里来的 名士派呀?”提醒我们注意,无论衣服新旧都要干净整齐,这也是一种对人的礼 貌与作风。
那时,祖母业已过世,三叔三婶在西北地区工作,大姐李宁一家在西安,大哥李治一家在上海。祖父,外祖母两位老人,平常由母亲照顾,身边还有一个堂妹李慧。她性格开朗,孝敬老人,在师大女附中学习,回家常陪侍老人,还带领几个孙子女们一块玩耍,成为全家喜 爱的“娃娃头儿”。父亲尽管工作忙, 但几乎每天早晚都要到后边院子看望 祖父、外祖母,孝敬老人,有时候还故 意地装个怪样子,逗逗老人开心。
父亲因工作需要,难免参加一些 公众活动,但他不喜欢出头露面,更讨 厌华而不实、弄虚作假一类的坏习气。 我们和他谈话都比较小心,不能有“大 概”、“差不多”之类的回答,弄不好就 要挨批评。
他的保密观念特别强,办 公桌上不放电话号码,不办公时,桌上没有任何文件,文具用品也摆放得整齐有序,这成为一种习惯。有时候我们带 孩子回家,他不办公的时候,孩子们趴在办公桌上玩耍,碰乱了东西。尽管我们 归拾整齐,但他回来一看就知道,立即查问谁动了他的东西。
他办公的时候,我 们不能靠近办公桌,更不可能看他的文件。他在办公室与人谈话或开会,我们 就离开,到祖父房间或别的地方回避。
我们知道他的工作特殊,有时觉得神秘 好奇,想请他讲一点工作中的故事。他总是摇头说不行,说这是组织纪律,我们 也不敢再问。
唯有一次,大家回家吃饭时,他很高兴,饭后给我们每家一张身着 老式军服的半身照片。我们很感兴趣,便问这个照片有什么故事,他笑眯眯地 说:这件事保密,现在不能讲,以后再说。直到他去世之后,我们整理遗物,才看 到这是他与一位外国共产党领袖的合影。过去给我们的半身照片,是从这张照 片剪裁下来,经过放大处理的一部分。
母亲也和父亲一样,她对我们十分关爱,在家中做事最多,勤勤恳恳,从不 夸耀自己,不叫苦叫累,是我们为人处事的好榜样。她担任父亲的机要秘书,知 道事情很多,而且有一段时间曾与父亲一块工作,共同度过艰险的岁月,但是涉 及父亲工作方面的事也是一点不谈。
她管理家务,勤俭节约,父亲的衣服,除了 公家发的军装、外事活动穿的西服外,不少内衣、袜子,都是母亲洗涤干净,破了的地方缝缝补补。而她自己的衣服更是简朴,只有一两身外装比较好,其他衣 服差不多都有补钉。
一次我回家,母亲看见我的衣服上掉了一个扣子,就去另 一房间取针线帮助缝上。她出门时匆忙,被门槛跸着跌了一跤。我赶快将母亲 搀扶起来,请她好好休息,不要钉扣子了。母亲起来后拍拍土,仍然找出针线替 我钉好扣子。感动得我止不住热泪盈眶,真想跑过去跪在面前叫一声:“好妈 妈”。
母亲还有一大优点,既很细心,又照顾全局。老人们喜欢小孩,有一段时 期,住在父母亲家中的孩子比较多,除了原来的外,大哥李治的小女儿戈美,我 的儿子凯城都在那儿。为了便于照管,我们将看孩子的保姆也一同请去帮助做 事,家中都快成“幼儿园”了。父亲喜爱孩子们,挺高兴,但他工作忙,不管家务, 而且有点偏爱。母亲看在眼里,知道这样一来,会在有的孩子心里造成不好的 影响,便多方面照顾,尽量平衡。
李克农 、赵瑛在北 京米粮库 胡同家中 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