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胜叛乱,给年轻的楚惠王留下一生都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楚惠王经过熊胜叛乱以后,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楚国再想在诸侯争霸中胜出,已经不可能了。此后,从公元前479年到公元前448年三十年时间内,楚国似乎一下子消失在了春秋战国的群体里。在这三十年时间内,越国灭了吴国,韩魏赵三卿灭了知瑶。
经过三十年的静默和休养生息,公元前447年,楚国终于选择在各诸侯国面前亮相。
这一年,楚惠王派司马子发率领大军进攻蔡国。战争的结果是,子发率领大军很快就攻破了蔡国都城,俘虏蔡侯,把这个具有五百年历史的诸侯国从地图上抹去了。
司马子发建了这么大一个功劳,楚惠王慷慨地承诺要封赏一百多顷土地,子发没要。他给楚惠王上书:“如果发号施令,敌人当即闻风而逃,则是将军之功。假如是将士齐心,打败敌人,则是大家之功。您只封赏我一人,我不能接受。”
公元前445年,以“杞人忧天”闻名于世的杞国被楚国灭亡。楚军乘得胜之师,一路向东扩展地盘,目标直指江淮以北地区。楚惠王以他半个多世纪的艰辛,告诉世人,楚国虽然经历过吴王伐楚、熊胜叛乱,但楚国仍然还是那个最强大的诸侯国。
楚国能够在几百年时间里一直保持强盛地位,和楚国历代君主重视军事技术有很大关系。在春秋时代,楚国的军事装备一直领先于其他诸侯。楚国不仅拥有最强大的战车部队,也是最早发展水上武装的国家。
这一切离不开一个人,他就是被称为工匠祖师爷的鲁班。鲁班又名公输班,他原来是鲁国人,鲁国人不识货,鲁班被楚惠王聘请到楚国主持军械制造。在鲁班主持下,楚国最早制造出云梯和其他攻城器械,这些器械在灭蔡、灭杞战争中发挥过重大作用。
当然,楚惠王尽管在熊胜叛乱中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但这并不证明他没有雄才大略。他现在已经彻底从熊胜叛乱中缓过了劲,他在位时间已经五十年,他必须在剩余时间内多给楚国做出更多贡献,给他的后辈子孙留下更多的土地。他现在又把眼光盯上了宋国。
楚惠王打算进攻宋国这件事,原本做得非常机密,只有楚国高层几个人知道。可是,这件事还是被另一位工匠大师知道了。这就是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墨子。
墨子和鲁班有许多共同点,他也是鲁国人,同样也精通器械制造。不过,墨子可不仅仅是个工匠,他还有很多才能,他鼓吹“兼爱”“非攻”的思想,还组织过一个秘密团体,这个秘密团体具有半军事化色彩,墨子自己充当这个秘密团体的领袖,门下成员被称为“墨者”。
墨者集团是个神秘组织,在民间有很强的渗透力,墨者集团成员遍布天下,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这些成员多少有点类似于刺探情报的间谍,刺探各种消息。墨子获得楚国即将进攻宋国的消息以后,他决定拯救宋国。
墨子曾经担任过宋国大夫,对宋国感情深厚。墨子有宗教家的情怀、宗教家的实干、宗教家的牺牲精神。墨子得到消息后,立刻做了两件事。一是派自己的弟子三百多人去了宋国,协助宋国守城。二是自己从齐国出发,亲自到楚国郢都,见鲁班。
墨子和鲁班当时都是名闻天下的工匠大师,见面以后,对对方都非常尊重。
鲁班见到墨子,便问道:“先生来见我,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墨子点点头说道:“可我在北方听说您正在为楚王制造云梯,准备攻打宋国。宋国到底有什么罪?楚国沃野千里,地广人稀,还要去攻占别人的土地,不明智。宋国无罪,楚国却要去攻占他们,这是不仁义。您说自己讲道义,不愿意去帮我杀一个人,可是你却要帮着楚国去宋国杀很多人,你这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
鲁班哑口无言,停了一会儿说:“我已经答应楚王了,不能说了不算吧,这叫失信。”
墨子理解地点点头:“那你给引见一下,我去见见楚王。”鲁班答应了。
墨子见到楚惠王,说道:“楚国方圆五千里,宋国方圆只有五百里;楚国物产丰富,宋国土地贫瘠;大王您要是攻打宋国,就像是穿着华丽的人,去抢乞丐的破烂衣服,这既不符合道义,又没有收获,还不值得。您说呢?”
楚惠王点点头说道:“先生说得不错,可是鲁班先生已经为我制造了很多攻城器械,我总不能当摆设吧?我们制造这些攻城器械,就是为了进攻宋国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墨子一听,知道光是用语言很难阻止楚惠王伐宋,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维护宋国的本领,才能奏效。
墨子说:“大王,给您制造这些攻城器械的,是鲁班先生。我现在就来和鲁班先生在纸上虚拟着展开一场对决。看看最后是谁胜谁败。”
鲁班一听墨子这么说,当然不服气。两个人当即在楚惠王面前打起了虚拟的一场战争。其实,两个人是在一个模型上展开的战争。鲁班用木片当作攻城器械,墨子用衣带当作城池模型。两个人你来我往,战斗了很长时间。鲁班所用的攻城手段被墨子一一化解。鲁班看着模型,两眼发直,没有办法了。墨子看着鲁班的窘境,故意拱火:“你再来,我的守城招数还有很多没用上呢。”
墨子一生一直致力于反对战争,但他并不反对正义战争。因此他和他的墨者集团对军事防御学有着很深的研究。在这场虚拟战争中,鲁班可谓是一败涂地。但这虽然是纸上谈兵,可又不纯粹是纸上谈兵。楚国要用鲁班制造的这些攻城器械进攻宋国,而墨子要做的就是带领他的墨子集团要全力维护宋国。
鲁班眼看着在战场上战胜不了墨子,便说:“我有一个办法打败你,不过,我不说。”墨子笑着说:“我知道你用的是什么办法,我也不说。”
坐在一旁观战的楚惠王听他们两人都在打哑谜,着急地说:“墨子,您说说。”
墨子点点头:“鲁班先生的意思是,他如果在刚才的虚拟战场上打不过我,就杀了我。只要他杀了我,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进攻手段了。不过,我早就安排我的弟子三百人去了宋国,我发明的守城器械,他们现在正在宋国布置。现在的宋国,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守城事宜,以逸待劳,只等着你们楚国军队去攻城了。你们现在就是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楚惠王听到这里,心想:楚国进攻宋国,这本来是个非常机密的事,原本打算让鲁班把这些攻城器械制造好以后,给宋国一个闪电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是现在看来,墨子竟然对楚国进攻宋国这件事了解得这么清楚,宋国已经得到消息有了充分准备,再加上墨子集团的加盟,这个仗还怎么打。倒不如顺水推舟,给墨子一个顺水人情。
楚惠王想到这儿,便对墨子说:“既然先生对宋国这么有感情,寡人也不能一意孤行执意不给先生这个面子。寡人答应先生,进攻宋国的计划取消。”
墨子对楚惠王深施一礼:“既然如此,我就替宋国朝野上下、黎民百姓,谢谢大王的深恩厚德。”
就这样,楚国对宋国的一次预谋进攻,被墨子的模拟演习纸上谈兵给化解了。
现代战争中,为什么总有攻守双方战前的各种军事演习呢?大概率估计就源自于墨子的“谋攻”思想。这就是守城的一方在告诉攻城的一方,你现在具有什么武器,我手里也并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你要用火攻,我就拿水灭。你要发射导弹,我用拦截器拦截。你派狼群进攻,我用狮虎抵挡。总之,不管你采用什么武器进攻,我总有方法应对。这就是墨子的正义谋攻。假如你们识趣,就最好不要前来试探。如果你们仍然执迷不悟,那就是前来送死,自取灭亡。